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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些年方言保护的话题出现,平纪团队突然感到了使命感。他们收起胡闹,“比如我们在配《爱情公寓》的时候,尽量统一到80后的发音习惯,而统一发音这点以前不会的,都是随性来。”月亮说,商业化运作正在缓解这份兴趣和使命感的成本问题,也让片子精致起来。 无独有偶,上海大学中文系语言学在读博士朱贞淼在用更专业的方式科普方言。这个对方言感兴趣的80后,用上海话写微博,在沪江网上主持一个教授上海话的频道,还和朋友利用“啪啪”、微信公共账号等带有语音功能的手机社交APP录制音频,用电台聊天式的轻松语言教授上海话,或是给上海话做纠音纠字的工作。
在他看来,方言和普通话一样,都需要一个相对的规范,才便于传承。其实学界已经做了一些类似的事情,但一般大众并不会去看,朱贞淼想做的,就是把这些内容深入浅出地传播。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吴语学会和吴语上海话正字正音推广委员会,专门推广、保护方言和为上海话正音正字。
是保存不是保护
今年夏天,“两个老美做中国方言网站”吸引到了许多媒体的报道。这个在5月正式上线的网站 “乡音苑”,鼓励人们用自己最亲近的方言说故事,每一段音频都会在地图相应的位置标出,形成由录音组成的语言地图,五颜六色的标签直观地展示了这片土地上语言的丰富性。
目前,网站已经有200多段录音,6000多个注册用户,200多个志愿者。一些志愿者也帮忙整理出与录音内容对应的方言直录、中英文字以及拼音、音标,一同呈现在网站上。
网友kirisame是从微博链接进入“乡音苑”的,当他发现没有自己老家襄阳的录音时,“有点郁闷”的他决定录一段。他用襄阳话讲述了自己发现乡音苑的过程、介绍襄阳话以及与特殊词汇紧密相连的风土人情,最后他话音一转,用普通话表达自己对方言消逝的惋惜,转换之间,普通话与方言的对比立现,方言里那股特殊的劲儿就透了出来。
目前,“乡音苑”上多数录音还是纯方言的,录音控制在五分钟左右,有年轻人说自己生活中的事情,比如和一个朋友之间的误会、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也有年级稍微大一些的人讲民间传说,还有一些更像口述历史的片段。
乡音苑的创始人之一,美国人司圆直(Steve Hansen),硕士攻读的是语言学,他认为,乡音苑是介于学术与方言爱好者圈子之间的一种形态,它借鉴了学术上的方言分类以及方言地图的方法,但非学术上系统的对字词发音、句子结构的探究,它更侧重于故事,更为有趣,所以,除了语言学,它和民间文学也很亲近。
另一个创始人柯祎蓝(Kellen Parker)现在在台湾学习语言学。他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上海话的迷惑感—这是什么话?和汉语感觉不一样。虽然知道方言差异的存在,但中国方言的差别之大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想。后来他到中国苏南一带生活,每天,各种方言或者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涌入他的耳朵,同时,他也感觉到方言的消逝:一次在上海中山公园,他看见两个大人互说上海话,但转头却对孩子说起了普通话。
不过柯祎蓝和司圆直总是强调自己是“保存”而不是“保护”方言,因为“保护”是取决于网友自己的决定—自己是否决定说方言,是否决定教自己的孩子说方言,让方言“活”下去。
不干预就是最好的保护
比起学术界,这些有着新科技和鲜活思维助力的方言保护方法,看来更加贴近年轻群体,也更接地气。但他们遇到的问题,除了资金和精力不够,往往缺少的却正是学术支持的不足。
朱贞淼介绍,身边保护方言的朋友中,许多只是单纯的爱好者,并没有相关学历,而学术圈的许多人对此也似乎兴趣不大。柯祎蓝和司圆直尽管也常向学术专家讨教,但“他们也忙,也有重要项目在做”,真正能够建立长期深度合作的专家很少。至于“疯狂的方言”,方言按省份分区,其实也不是很科学的分类方法。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系教授严修鸿曾经参加“汉语方言地图集”这样的学术项目,作为“客家人社区”的管理员也在网上倡导方言保护。他说出了其中的无奈:学界就只能呼吁一下,还能怎么做呢?
“文革”结束后,学术界也为方言保存了许多珍贵的研究资料和方法,但在“推普”的背景下,“对方言应该怎么有步骤、有效地保护的探讨就少之又少,倒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普通话如何保护和推行的论文非常多。”
严修鸿欣赏台湾的做法和现状。台湾同样经历过倡导说国语,不许说方言的阶段, “解严”之后,客家人在上世纪80年代发起了“还我母语运动”,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声音,争取了权利,现在台湾有客家电视台,政府也组织人才编写客家话、闽南话教材,在学校里配备老师等。在台湾也有相关的法律法规,保护包括高山族语言在内的小方言。相应地,台湾在如何保护方言上就有一些研究和讨论。
但庄初升觉得,要做到台湾那样,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比较难,“现在最好的政策就是不要过多干预。语言有自身发展的规律,不干预就是最好的保护。”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载体,方言的消失就意味着很多地方文化要跟着消失。最直接的要数地方戏种,比如“军声”(明代初期卫所军制的直接产物,保留了较多古汉语成分。)的衰微,依附于其的“正字戏”也已处于濒危的状态,而方言里那些特色的词汇、语气所带出的生活味道,又何尝不是地方文化最基础的部分。
许多人用“优胜劣汰”的观点质疑方言保护的价值,王建设却把方言比喻成一个生命体,就算生命的终点是死亡,也需要珍惜它的存在价值,延长它存在的时间、争取方言存在的空间。而这种存在单纯靠保存是不够的,毕竟语言是一种需要寄托在人身上的、在气息吐纳之际,唇齿之间存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