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四年，我才第一次来到当年的灾区。
　　从成都进汶川路上要花四个小时，沿着波涛汹涌的岷江一直伴随着公路前行。和岭南地区温顺的河流不同，岷江自有一种大山里出来的狂野，我们看到河道落差不大，但江水却兀自狂放地奔腾着，两岸是陡峭的山，隐约还能看到一道道的泥石流痕迹。
　　我的心里带着一种忐忑和期待的心情：就要去到四年前灾难发生的地方，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痕迹，我该以什么姿态去和那里的人交流，有什么顾忌是必须注意的吗，我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安慰可能会遇到的悲伤故事的主角？
　　我还没有准备好答案，就已经猝不及防地到了。
　　汶川
　　汶川中学是广东江门援建的，非常漂亮，学校里甚至有喷泉流水等景观，学校教学设施的先进程度比得上广东的省一级学校。学校还有恒温游泳池、室内篮球场，每个教室配备有先进的多媒体教学设备——虽然不是每个老师都会用。校门口的纪念长廊刻着援建事迹，表达了对广东援建工作的感激。
　　在广东，像这样漂亮的学校，一般建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心。可是从这里出了校门，四面环抱的都是光秃秃的山，山上还隐约可见一些村民居住的房屋。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高一的女孩，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她说她非常喜欢沙漠，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去沙漠探险。
　　尽管我们都有意不提及，饭桌之间，当地人都会主动讲起地震。“重建这几年，其实压力很大，我们每天都担心出差错，全国那么多人看着呢。”几杯白酒下肚，汶川的一名学校领导，说着说着竟然就落泪了。
　　重建后的汶川被外界形容为一座“欧陆小镇”，新建的房屋是四五层的住宅区小楼，带宽敞的阳台，入住率不高。小镇也新建了一个大广场，山里晚上气候寒凉，即使在夏天，也没有出现在大城市里那样全民热火朝天地跳广场舞的场面。只是在几根灯柱下面，有居民从家里搬了桌椅，围坐着打起了麻将。
　　青川
　　即使是在工作日的上班时间，走在青川县县城乔庄镇宽敞的马路主干道边上，几分钟才驶过一辆车，也见不到多少行人。街边只有一半的商铺开着门，店主懒洋洋地坐着晒太阳。偶尔走过一个行人，便引得所有店主的目光聚焦追随。
　　这是一个距离成都市区约400公里的现代化新城，所有房屋都崭新别致，像一个世外桃源。
　　青川县地处沟谷地带，四周群山环绕，三条地质断裂带从中间穿过。五年前的那场灾难中，几乎全城覆没，死伤2万多人。
　　灾后，青川县接受了浙江省的对口援建，重建得像东南沿海某个发达小镇。曾经的板房区变成了现在的安置房“东山小区”，一排排青灰色的六层小洋楼。
　　随着轰轰烈烈的“三年援建计划”完成，当年的援建队伍和灾后服务NGO都已全部撤离。这座城安静得与它的气派很不相称，问及原因，当地人回答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当地青年马腾也在灾后选择了辞去县城公务员的工作，加入阿里巴巴企业社会责任部援助青川的项目中，同时回来开班培训村民使用电脑开淘宝店致富。大巴带着他驶往成都时，他告诉我：“我们从这里出去青川，会经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地震之前，这条隧道修了9年，因为资金不到位一直没修好。地震过后，依靠援建资金我们很快把隧道修好了，去成都的路程节省了两小时。但我们不可能一直靠援助过日子，将来还是要靠自己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