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在《白鹿原》中，作者陈忠实塑造了众多的悲剧女性形象，其中具有强烈反抗意识的田小娥则是从肉体到灵魂的悲剧形象的典范。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父权制的社会里，她无可避免地成为被出卖的牺牲品。田小娥的悲剧，是由男人统治的父权制社会一手造成的。作为一个执着追求幸福和自由的女人，她的一生都在遭遇坎坷和伤痛。她像白鹿原上的一朵美丽鲜妍却为世所不容的罂粟花，同时又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仁义”世界里男人们的灵魂。
关键词：《白鹿原》；女性；父制权
《白鹿原》是著名作家陈忠实的一部重要的长篇小说，著名评论家何西来说它“是上一世纪九十年代，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之一,能够反映那一时期小说艺术所达到的最高水平”［1］，在这部小说中，陈忠实塑造了一系列的悲剧女性形象，而其中从肉体到灵魂都是悲剧的田小娥则是最为典型的代表。作者在这部作品中“让田小娥以一个女人的本能与本性去争取应该得到的最基本的合理的生存形态”，然而她的抗争最终归于失败，她充满不屈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本文在这里就田小娥的悲剧形象及其成因作出分析。
田小娥本是田家什字村巷的田秀才的女儿，因为漂亮，她被父亲嫁给了年过花甲的郭举人做小妾。在那个小妾被贱视的时代，她的“嫁”无疑带有出卖的性质，她就这样被父亲出卖了，成为父权制社会里的牺牲品。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者阿德里安娜·里奇在《生来是女人》中说:“父权制指一种家庭的、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体系，在此体系中，男人通过强权和直接的压迫，或通过仪式、传统、法律、语言、习俗、礼仪、教育和劳动分工来决定妇女应起什么作用，同时把女性置于男性的统辖之下……”迎接她的是更为屈辱的命运，郭举人娶她“不是为了睡觉要娃，专意儿是给他泡枣的”，于是她便成为泡枣的工具和供人驱使的奴仆。她明白自己的这种处境，“在这屋里连只狗都不如”。可是这所受的一切并不能泯灭她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于生活的渴望、对于幸福的追求。最终她的被压抑和扭曲的情欲终于以另外一种形式释放出来。
当她遇见朴实健壮的长工黑娃时，无法遏制的情欲促使她挑逗黑娃并与之偷情，她全然不顾私情败露可能引起的灾难性后果，只是尽情地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一开始她对黑娃似乎并没有爱情，他们的结合主要是由于情欲的吸引，可是这也反映了她不屈和反抗的性格，也许正是因为这才使她的一生都与悲剧相连。很快，她与黑娃之间的私情被郭举人察觉，郭举人辞掉了黑娃，在一番颇为仁义的谈话之后又派人趁天黑去暗害黑娃，黑娃侥幸逃脱。由此可见郭举人的伪善和卑鄙。小娥在这期间遭遇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紧接着便是被休回了娘家，从这时起，她便成了为人所不齿所鄙弃的女人，也为她一生的悲惨命运埋下了伏笔。她的父亲田秀才觉得她玷污了自己的门楣，气得病倒在床上，并且“要尽早把这个丢脸丧德的女子打发出门，像用锨铲除拉在院庭里的一泡狗屎一样急切”。一时间没有任何人给她些许的安慰或同情，包括她的亲人。那个时代那个社会根本就不能容忍一个女子作为人的正常欲望和渴求，她被人骂为“婊子”、“烂货”，并且这耻辱的标记将从此永远刻在她的脸上。
当寻上门来的黑娃要娶走她时，田秀才的病立刻好了一半，“不仅不要彩礼，反倒贴给他两摞子银元”，父亲关心的是自己的脸面和声誉，却从来不会考虑她的幸福和感受。这也是封建的父权制社会里普遍的现象，父权制已经泯灭了绝大多数男人的亲情和人性，相对于多少出现像她这种情况的被剥夺生命女子来讲，她的被再次出卖不失为一种幸运。然而跟着黑娃走出家门的似乎看到光明的小娥，又怎能料到等待她的却是更加不可知的命运。
当她随着黑娃走进“仁义白鹿村”的时候，她的悲惨命运却刚刚掀开新的一页。在公爹鹿三的眼中，她是一个“小婊子”，“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也见不得父老乡亲的面”。族长白嘉轩认定她“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认为黑娃娶她是“把一个灾星招进门”，在“仁义白鹿村”里她不仅得不到承认还要被唾弃。而后来黑娃執意要她而与父亲反目，并“掏五元钱买下”“村子东头一孔破塌的窑洞”，这对苦命的人儿终于有了一个家，虽然贫寒。小娥对黑娃呜咽着说：“我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愿意。”而后黑娃每天外出做工，她则在家里务弄小鸡、纳鞋底儿，使得“窑院里鸡叫猪哼生机勃勃了，显示出一股争强好胜的居家过日月的气象”。可见她是真心实意的要与黑娃好好过日子，她有着一个女人简单的生活愿望，而不是白嘉轩所说的“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在这孔破窑洞里她与黑娃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又美好的时光，这也可以称作她一生之中最为美丽的时光。
如果不是鹿兆鹏的出现，她也许会按着卑微的愿望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命运总是在无情地捉弄着她，使她无法实现自己简单的生存愿望。在鹿兆鹏的鼓动之下黑娃作出了一系列的举动：纵火烧匪兵粮台，参加“农讲所”，并在白鹿原上掀起 “风搅雪”，毫无判断能力的小娥在这场运动中被挟裹着前进。作为一个只想与心爱的男人厮守着过完一生的女人，在男人闯祸时她也曾劝阻过，但是她却无法阻止，正如她无法阻止命运对自己的捉弄。当“风搅雪”被扑灭、黑娃出逃、当初从黑娃的铡刀口下逃脱的总乡约田福贤归来后，没有任何过错的她却要承担黑娃犯下的过错。田福贤在抓不到黑娃的情况下将魔爪伸向了她，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受到了鹿子霖主持的酷刑惩罚，文中对这一情景有如下的描写：她“惨叫一声，再叫不出来，披头散发吊在空中，一只小巧的尖头上绣着一朵小花的鞋子掉下来……”从文中强壮男人贺老大的被绞死我们可以想见小娥在这次刑罚之中经受了肉体上怎样的折磨，而黑娃尽管不舍却仍丢弃又使她感受到了多大的绝望。
而接下来她在救黑娃时又落入鹿子霖的陷阱，成为她发泄兽欲的对象。当鹿子霖给她银元时，她突然缩回手：“不要不要不要！我成了啥人了嘛？”可见她本性中的善良、正直。也许有人会谴责她继而与鹿子霖的贪欢，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道德的败坏，毕竟她是个孤苦的女人，在黑娃丢下她一个人的日子里，她“一个女人家住在村外的烂窟里”，“缺吃少穿”，“黑间狼叫狐子哭”，可见她心中的凄凉、恐惧和绝望。需要靠守的心理使她倒向了鹿子霖的怀抱，而无耻卑劣的鹿子霖在蹂躏她的同时也在利用她。她成了鹿子霖与白家轩争斗的牺牲品，鹿子霖哄骗并唆使她引诱了白孝文，使之成为败家子并沦为乞丐，这也成了鹿三杀小娥的动机，导致她最后成为鹿三梭镖之下的屈死鬼。
通观小娥的一生，发现她悲惨的一生都与男人相关。鹿三只说她是祸害男人的害人精，却不想事实她却正是为男人所害。卖她的父亲、休她的郭举人、玩弄利用她的鹿子霖、孤立鄙弃她的白嘉轩以及亲手杀死她的公爹鹿三，这些男人织就了一张硕大的网，而小娥被罩在其中无法逃脱。
黑娃对她的爱只是在自己情欲、抱负、野心之外的情义，当面临危难时，他扔下她一个人逃走，留下她独自面对田福贤、鹿子霖那帮虎狼之人。当她被吊在刑柱上之时，又有谁去试图体会她痛苦、羞辱、无望的心情。贺老大尚能受到自己人和对手的敬仰，而她在这一场难堪的伤痛之后又得到了什么？更何况，她根本上并没有罪过，只是因为不甘于命运和对爱的追求，她竟要承受那么多的伤害。
鹿子霖对她则是玩弄和利用，说到她的死，“鹿子霖做出清淡不屑的样子”，称她为“东头窑里那个货……”，这是个灵魂卑劣的人，男人若分为能够爱女人和不能爱女人的，纳他无疑是后一种。她对小娥的贪恋从来只为满足他不可告人的情欲和阴谋。小娥的死反倒让他觉得轻松。他“庆幸的是凶手为自己消除了心头隐患，再不用担心小娥向孝文漏底儿的危险了，他将安然无虞地与孝文保持一种友好的叔侄关系”。
而白孝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真心爱她的人，他闻知她的惨死之后，扒开已被村人掩上的窑洞看她的白骨，并哭着要为她报仇。试问，一个不值得人爱的女人又怎会赢得男人的真心的爱呢？而死得凄惨而冤枉的她所得到的“除了诅咒就是唾骂 ，整个村子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这个女人的好话”，这个一生与羞辱苦痛做伴的女人，终于在白鹿原引发了一场大瘟疫。
她最终借鬼魂之口喊出了自己的冤屈：“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苗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揉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子。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让，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把蒿子棒捧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这不仅仅是她对自己不公命运的控诉，也是她真实遭遇的写照。这个女子就如一朵白鹿原上的罂粟花，美丽妖娆却又渗透着仇恨的毒汁。白鹿原上曾经开过成千上万朵罂粟花，可作为人的形象出现的，只有小娥这一朵，她没有存心伤害过任何人，但仍然躲不过别人伤害，偌大的白鹿原却容不下一个柔弱的女子。这一切礼教的压制和折磨最终逼迫她在白鹿原上燃烧起复仇的大火。当然，这还魂复仇之说只能是作家用自己手中的笔为这含冤而死的弱女子所做的最后一次抗争。
而最终，复仇的冤魂被镇压在六棱砖塔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她的不屈抗争归于失败，而塔底的她则被遗忘，被村人遗忘，也被她爱过的、爱过她的和伤害过她的男人们遗忘。从一个想过平淡生活的女子到燃起复仇之火的鬼魂，她一生的遭遇都付于彻底的悲剧，这朵白鹿原上的罂粟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所谓的“仁义”世界里男人们卑微的灵魂。
参考文献：
［1］“白鹿原”评论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第1页.
［2］陈忠实：《白鹿原》，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6月第一版，第433页.
关键词：《白鹿原》；女性；父制权
《白鹿原》是著名作家陈忠实的一部重要的长篇小说，著名评论家何西来说它“是上一世纪九十年代，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之一,能够反映那一时期小说艺术所达到的最高水平”［1］，在这部小说中，陈忠实塑造了一系列的悲剧女性形象，而其中从肉体到灵魂都是悲剧的田小娥则是最为典型的代表。作者在这部作品中“让田小娥以一个女人的本能与本性去争取应该得到的最基本的合理的生存形态”，然而她的抗争最终归于失败，她充满不屈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本文在这里就田小娥的悲剧形象及其成因作出分析。
田小娥本是田家什字村巷的田秀才的女儿，因为漂亮，她被父亲嫁给了年过花甲的郭举人做小妾。在那个小妾被贱视的时代，她的“嫁”无疑带有出卖的性质，她就这样被父亲出卖了，成为父权制社会里的牺牲品。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者阿德里安娜·里奇在《生来是女人》中说:“父权制指一种家庭的、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体系，在此体系中，男人通过强权和直接的压迫，或通过仪式、传统、法律、语言、习俗、礼仪、教育和劳动分工来决定妇女应起什么作用，同时把女性置于男性的统辖之下……”迎接她的是更为屈辱的命运，郭举人娶她“不是为了睡觉要娃，专意儿是给他泡枣的”，于是她便成为泡枣的工具和供人驱使的奴仆。她明白自己的这种处境，“在这屋里连只狗都不如”。可是这所受的一切并不能泯灭她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于生活的渴望、对于幸福的追求。最终她的被压抑和扭曲的情欲终于以另外一种形式释放出来。
当她遇见朴实健壮的长工黑娃时，无法遏制的情欲促使她挑逗黑娃并与之偷情，她全然不顾私情败露可能引起的灾难性后果，只是尽情地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一开始她对黑娃似乎并没有爱情，他们的结合主要是由于情欲的吸引，可是这也反映了她不屈和反抗的性格，也许正是因为这才使她的一生都与悲剧相连。很快，她与黑娃之间的私情被郭举人察觉，郭举人辞掉了黑娃，在一番颇为仁义的谈话之后又派人趁天黑去暗害黑娃，黑娃侥幸逃脱。由此可见郭举人的伪善和卑鄙。小娥在这期间遭遇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紧接着便是被休回了娘家，从这时起，她便成了为人所不齿所鄙弃的女人，也为她一生的悲惨命运埋下了伏笔。她的父亲田秀才觉得她玷污了自己的门楣，气得病倒在床上，并且“要尽早把这个丢脸丧德的女子打发出门，像用锨铲除拉在院庭里的一泡狗屎一样急切”。一时间没有任何人给她些许的安慰或同情，包括她的亲人。那个时代那个社会根本就不能容忍一个女子作为人的正常欲望和渴求，她被人骂为“婊子”、“烂货”，并且这耻辱的标记将从此永远刻在她的脸上。
当寻上门来的黑娃要娶走她时，田秀才的病立刻好了一半，“不仅不要彩礼，反倒贴给他两摞子银元”，父亲关心的是自己的脸面和声誉，却从来不会考虑她的幸福和感受。这也是封建的父权制社会里普遍的现象，父权制已经泯灭了绝大多数男人的亲情和人性，相对于多少出现像她这种情况的被剥夺生命女子来讲，她的被再次出卖不失为一种幸运。然而跟着黑娃走出家门的似乎看到光明的小娥，又怎能料到等待她的却是更加不可知的命运。
当她随着黑娃走进“仁义白鹿村”的时候，她的悲惨命运却刚刚掀开新的一页。在公爹鹿三的眼中，她是一个“小婊子”，“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也见不得父老乡亲的面”。族长白嘉轩认定她“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认为黑娃娶她是“把一个灾星招进门”，在“仁义白鹿村”里她不仅得不到承认还要被唾弃。而后来黑娃執意要她而与父亲反目，并“掏五元钱买下”“村子东头一孔破塌的窑洞”，这对苦命的人儿终于有了一个家，虽然贫寒。小娥对黑娃呜咽着说：“我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愿意。”而后黑娃每天外出做工，她则在家里务弄小鸡、纳鞋底儿，使得“窑院里鸡叫猪哼生机勃勃了，显示出一股争强好胜的居家过日月的气象”。可见她是真心实意的要与黑娃好好过日子，她有着一个女人简单的生活愿望，而不是白嘉轩所说的“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在这孔破窑洞里她与黑娃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又美好的时光，这也可以称作她一生之中最为美丽的时光。
如果不是鹿兆鹏的出现，她也许会按着卑微的愿望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命运总是在无情地捉弄着她，使她无法实现自己简单的生存愿望。在鹿兆鹏的鼓动之下黑娃作出了一系列的举动：纵火烧匪兵粮台，参加“农讲所”，并在白鹿原上掀起 “风搅雪”，毫无判断能力的小娥在这场运动中被挟裹着前进。作为一个只想与心爱的男人厮守着过完一生的女人，在男人闯祸时她也曾劝阻过，但是她却无法阻止，正如她无法阻止命运对自己的捉弄。当“风搅雪”被扑灭、黑娃出逃、当初从黑娃的铡刀口下逃脱的总乡约田福贤归来后，没有任何过错的她却要承担黑娃犯下的过错。田福贤在抓不到黑娃的情况下将魔爪伸向了她，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受到了鹿子霖主持的酷刑惩罚，文中对这一情景有如下的描写：她“惨叫一声，再叫不出来，披头散发吊在空中，一只小巧的尖头上绣着一朵小花的鞋子掉下来……”从文中强壮男人贺老大的被绞死我们可以想见小娥在这次刑罚之中经受了肉体上怎样的折磨，而黑娃尽管不舍却仍丢弃又使她感受到了多大的绝望。
而接下来她在救黑娃时又落入鹿子霖的陷阱，成为她发泄兽欲的对象。当鹿子霖给她银元时，她突然缩回手：“不要不要不要！我成了啥人了嘛？”可见她本性中的善良、正直。也许有人会谴责她继而与鹿子霖的贪欢，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道德的败坏，毕竟她是个孤苦的女人，在黑娃丢下她一个人的日子里，她“一个女人家住在村外的烂窟里”，“缺吃少穿”，“黑间狼叫狐子哭”，可见她心中的凄凉、恐惧和绝望。需要靠守的心理使她倒向了鹿子霖的怀抱，而无耻卑劣的鹿子霖在蹂躏她的同时也在利用她。她成了鹿子霖与白家轩争斗的牺牲品，鹿子霖哄骗并唆使她引诱了白孝文，使之成为败家子并沦为乞丐，这也成了鹿三杀小娥的动机，导致她最后成为鹿三梭镖之下的屈死鬼。
通观小娥的一生，发现她悲惨的一生都与男人相关。鹿三只说她是祸害男人的害人精，却不想事实她却正是为男人所害。卖她的父亲、休她的郭举人、玩弄利用她的鹿子霖、孤立鄙弃她的白嘉轩以及亲手杀死她的公爹鹿三，这些男人织就了一张硕大的网，而小娥被罩在其中无法逃脱。
黑娃对她的爱只是在自己情欲、抱负、野心之外的情义，当面临危难时，他扔下她一个人逃走，留下她独自面对田福贤、鹿子霖那帮虎狼之人。当她被吊在刑柱上之时，又有谁去试图体会她痛苦、羞辱、无望的心情。贺老大尚能受到自己人和对手的敬仰，而她在这一场难堪的伤痛之后又得到了什么？更何况，她根本上并没有罪过，只是因为不甘于命运和对爱的追求，她竟要承受那么多的伤害。
鹿子霖对她则是玩弄和利用，说到她的死，“鹿子霖做出清淡不屑的样子”，称她为“东头窑里那个货……”，这是个灵魂卑劣的人，男人若分为能够爱女人和不能爱女人的，纳他无疑是后一种。她对小娥的贪恋从来只为满足他不可告人的情欲和阴谋。小娥的死反倒让他觉得轻松。他“庆幸的是凶手为自己消除了心头隐患，再不用担心小娥向孝文漏底儿的危险了，他将安然无虞地与孝文保持一种友好的叔侄关系”。
而白孝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真心爱她的人，他闻知她的惨死之后，扒开已被村人掩上的窑洞看她的白骨，并哭着要为她报仇。试问，一个不值得人爱的女人又怎会赢得男人的真心的爱呢？而死得凄惨而冤枉的她所得到的“除了诅咒就是唾骂 ，整个村子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这个女人的好话”，这个一生与羞辱苦痛做伴的女人，终于在白鹿原引发了一场大瘟疫。
她最终借鬼魂之口喊出了自己的冤屈：“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苗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揉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子。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让，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把蒿子棒捧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这不仅仅是她对自己不公命运的控诉，也是她真实遭遇的写照。这个女子就如一朵白鹿原上的罂粟花，美丽妖娆却又渗透着仇恨的毒汁。白鹿原上曾经开过成千上万朵罂粟花，可作为人的形象出现的，只有小娥这一朵，她没有存心伤害过任何人，但仍然躲不过别人伤害，偌大的白鹿原却容不下一个柔弱的女子。这一切礼教的压制和折磨最终逼迫她在白鹿原上燃烧起复仇的大火。当然，这还魂复仇之说只能是作家用自己手中的笔为这含冤而死的弱女子所做的最后一次抗争。
而最终，复仇的冤魂被镇压在六棱砖塔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她的不屈抗争归于失败，而塔底的她则被遗忘，被村人遗忘，也被她爱过的、爱过她的和伤害过她的男人们遗忘。从一个想过平淡生活的女子到燃起复仇之火的鬼魂，她一生的遭遇都付于彻底的悲剧，这朵白鹿原上的罂粟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所谓的“仁义”世界里男人们卑微的灵魂。
参考文献：
［1］“白鹿原”评论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第1页.
［2］陈忠实：《白鹿原》，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6月第一版，第4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