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夜的那场疯狂
　　
　　1994年，那是一个中国摇滚乐迷永远也忘不了的晚上。窦唯、何勇、张楚以及作为嘉宾的唐朝乐队举行的“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在香港红磡体育场奏响了那一代人的灵魂。现场坐满的世界各国媒体及近万名观众。在这以前，基本没有什么机会亲眼目睹到来自中国大陆的新音乐，而在香港这个中西文化交流的枢纽重镇中，被称为“魔岩三杰”的窦唯、何勇、张楚踏进了历来只接纳偶像跟巨星的红磡体育馆。谁也不知道那晚能在这里得到什么，但自从那晚以后，大家都知道已经见证了一段传奇。
　　在红磡体育馆的历史里面，没有一场演唱会跟这晚的演唱会一样不起眼。这里没有星光熠熠，没有异彩华服，更没有哨子跟荧光棒。他们什么也没带来，却留下了让人无法磨灭的印记。没有人能猜到这晚能够变得如此疯狂，向来以似英国人般自律而感到自豪的香港人，在这一晚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状态。嘶吼、顿足、舞动的双手，连媒体跟保安人员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情绪。而不出意料的，隔天的港台报纸以空前的大版面报道了这一盛况。“摇滚灵魂——震爆香江”、“中国摇滚——袭卷香港”、“红磡——很中国”，许多评论文章先后对这场演出做出评述，更多文化人和音乐人先后发表许多评论，大家都对演出当天的热烈反应做出高度评价，也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实的力量
　　
　　北京的新音乐乐手们带给港台的冲击正是来自于此，他们首次证明了偶像不是一成不变的神话，在香港，这个华人娱乐工业的中心里，有上万个群众同时疯狂于“真实”的力量；他们首次证明，来自丰厚大地母亲的文化养分能够让人产生新的视野和想像，他们见到了久违的音乐本质，发现这是和灵魂相通的线路，因而抛开了惯有的矜持，呐喊疯狂。而带给港台唱片业与媒体的冲击也是来自于此，他们开始相信，商业应该只是一种流程，一种制度，商业不是一种音乐型式。
　　这次演出首次结合来自京港台各方面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对中国人的文化有一种强烈的使命和想像，他们大都相信，中国人将会有更繁盛的文化景观，那也不是来自于虚构的娱乐幻境，而应该是来自于更真实广阔的创造力量，他们在这场演出中，都看见了这样的希望。
　　而对于长久和北京新音乐乐手共事的工作人员如我，并不能维持太久的兴奋，至少，兴奋是不够的。我们看见过去10年来，他们每个人在音乐中如何投注全部的生命，我看见他们每一个音符都是生命的延伸，我看见他们对音乐的深刻的感情，在香港所带给人们的冲击热潮并不是他们创作的目的，在香港，他们公开告诉媒体，北京才是他们生命的源头，中国才是他们创作的根，对所有流连于商业体制中寻求发财致富的人们而言，他们的想法几近不可理解，我们却觉得，这才是中国新音乐的本质，站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有更多的未来要去面对，有更遥远的任务在等待，香港演出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当事人说……
　　
　　那一年的辉煌，耀眼得让人至今不能忘怀。然而大家看到的，却往往只是不透彻的那部分。作为当事人，窦唯、何勇、张楚对于那晚却有着他们的观点，这些观点或许有偏激，或许有偏离，但却是十分有意味。
　　
　　窦唯：那些都是骗人的
　　
　　许戈辉：那天的演出，我记得你开场表现得不是特别的理想。
　　窦唯：对，我们当时走台的状况，要比现场要好。到了现场，演出的时候，特别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状况。可能是精力没太集中，导致了忘词。最让我气愤的是，后来他们这个现场录音录像，然后就做发行，但是作为发行来说，如果现场出现了这种错误的话，演出结束之后应该进录音棚去修补，修补之后，这样才能够发行。但是他们完全没有这个环节。完全没做这个事就直接发行了。这个我觉得是让我特别气愤的事。让我觉得他们居心叵测。我是觉得在他们赚到钱的同时，诋毁你的……诋毁你的形象。我觉得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唱片公司，到现在都是个问号，我觉得那是一个满足了他人的不良心态。
　　许戈辉：什么不良心态啊？看你们笑话，你的意思？
　　窦唯：对，看笑话，然后对你进行贬低，当然这些都是暗示，他并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会给人造成这么一种印象，至少我，之后这么多年来，我对那场演出觉得负面的东西更多。什么所谓巅峰，什么所谓新音乐的春天。那些都是骗人的。
　　
　　张楚：那里很干净
　　
　　张楚：我觉得，因为我那时候是第一次去香港，然后第一次我们过海关，然后就是发现香港挺干净的，然后我记得，演出前一天，我跟张炬我们两个住在尖沙咀，然后我们就出来，然后跑去那个，那个，7-11，然后我们去买那个瓶子特别不一样的那个啤酒，一人买了好几瓶，然后就这么兜着往那个海边走。然后就坐在海边，一个码头，一个小的一个码头，然后坐在那，一边晒着那个太阳，一边把那个啤酒在那喝完，还觉得挺过瘾的。
　　许戈辉：但是红磡应该算是香港的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演出场所，各种歌手，艺人，要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的话，一定要过红磡这一关，对吧？那个时候对你们来说，你说没有压力？
　　张 楚： 是真的觉得没有压力，因为排练已经结束了，没有什么压力，然后去了以后，他们工作又很职业，就给你发一个册子，三天的那个，每天你做什么，媒体，走台，全部，其他工作人员都做好了，你只要按时去把这个东西完成，没有压力，所以我们就很放松。
　　
　　何勇：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何勇：我摇了很多年，一直在摇，后来我“滚”了，“滚”了很多年，对我来说，这个圈子已经不存在了，我一直是自由独立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觉得我不需要什么准备，我回来了，没带什么礼物，我也知道有人不高兴。我原来说过，我们是魔岩三病人，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现在的摇滚与当年我们的星星之火相比已经初见燎原了。但确实也有好多问题。摇滚不是宣扬谁比谁更惨，摇滚是建立在最民间的基础上的。而现在讲的民间都是精英分子的民间，不是真正的民间。我在现在的好多摇滚里找不到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说的虚假和假唱那种虚假还不一样。
　　假唱的人还知道他想要什么，目的很明确。他们还不如假唱，他们是自己把自己骗了，用更流行点的说法是，这些人自己把自己给虚拟了。自己不知所云，以为在真唱呢。现在，摇滚出了多少叫大众接受的东西，离开大众的摇滚是什么，现在的很多摇滚是意淫是模仿，可悲的是还自以为很真。
　　
　　艺术这碗毒
　　
　　窦唯可以说是魔岩三杰中至今最多话题的人了，当年与王菲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告吹后，他的行迹渐渐让人捉摸不透，窦唯还在发言，他说：“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会变着法来侵吞你”；他说：“我鄙视红地毯，我鄙视星光灿烂的人物。到处都是娱乐，但是否真的可乐？愚蠢的乐。”；他说：“什么所谓巅峰，什么所谓新音乐的春天。那些都是骗人的。”
　　到底艺术是什么，谁也不能说明白。或许你可以从教科书或者百度谷歌处找到答案，但或许何勇的一句歌词能说明什么。“你的声音我听不见现在是太吵太乱，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是的，充斥着满目的正确答案，我们往往变得迷失。或许，答案没有哪个是正确的，只有哪个是你选择的。何勇说张楚死了，他疯了，窦唯成仙了。听起来荒唐，但仔细想来却令人唏嘘不已。摇滚是一种艺术，一种赤裸裸毫不遮掩的艺术，正是这种赤裸裸，令他们遍体鳞伤。他们选择了这一个答案，他们一直在做着。
　　


　　在很多人眼里，摇滚不过是一群年轻人用着吵闹的器具，发泄他们过剩的精力罢了，跟艺术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正如今年闹得风风火火的小沈阳，在被人捧红之时，也有许多人斥责这种低俗的物事竟然也能上大雅之堂。或许拿摇滚跟二人转比的确有点不搭调，但从被大众接受的这方面来看，他们确实是一样的。艺术是什么，这里有一个最直观的答案，就是才艺与技术。而透过这种才艺与技术的肉体表达出来的那种精神，才是艺术的灵魂。如果是这么说，那么摇滚与二人转，古典音乐与芭蕾舞，真的有必要分出谁比谁高尚么？
　　最近，魔岩三杰再次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又出新专辑又开演唱会。但看着他们早已有点分不出的容颜，不禁让人感慨万千。就如窦唯唱的那样吧：
　　窗外天空脑海无穷绿色原野
　　你灿烂的微笑我拼命的奔跑
　　远处飞过无缘到村落日落船又归
　　看那天边白云朵朵片片
　　就在瞬间你出现在眼前
　　看到晚风在吹还看到彩虹美
　　窗外天空脑海无穷
　　我早已忘怀是从哪里来
　　也只能相信你比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