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泄(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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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谁能没个烦恼委屈?若任由这些负面情绪不断累积,肆意蔓延,到一定的程度,人必不堪重负,轻则萎靡不振,影响工作,重则可能患上抑郁症,有性命之忧。此时,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宣泄。
  那么,何谓宣泄呢?简单点儿说,就是“大便一通,浑身轻松”。窃以为,这个比方虽不太雅,却一语道破天机:宣泄的实质,就是倾倒垃圾,使人失衡的情感和心理达到新的平衡。发泄之后,云淡风清,神清气爽,皆大欢喜。从这个意义上说,宣泄对建设和谐社会居功甚伟,善莫大焉。
  宣泄的方式却因人而异,有雅俗之分,善恶之别。
  最粗俗的方式莫过于泼妇骂街了,这种方式多为那些没有文化的底层人士所习用。既得利益被人损害,或者看某人某事不顺眼了,就拍桌子掼板凳,唾沫星子乱飞,指天骂地,指鸡骂狗,指桑骂槐。如果对骂双方旗鼓相当,风云际会,则往往能调动双方全身器官和机能,骂出花样,骂出水平,在骂声中得到登台表演的快意和满足。可惜的是,这种方式虽然痛快淋漓,却副作用极大,所以不宜宣传推广——也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
  现代文明人一般不屑于当街痛骂,就找到一种最为稳妥安全的宣泄方式,我们无以名之,姑且叫它“痛苦转移法”,使用者仅限于那些手握权柄者——即便只是很微小很有限的权柄。这种人在别人(当然是比他更有权的人)面前吃了亏,挨了骂,弄得灰头土脸,就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内搜寻些小鱼小虾,欺凌之,侮辱之,从而达到转移痛苦的目的。通俗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虾米们的哭声中,这种人捡回了丧失的脸面和自尊。在各行各业,特别是多少有一点权力的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或者垄断部门,这种人广为存在,笔者就不必一一举例了。这种宣泄方式破坏力仅次于打砸抢烧,可以逞一时之快,长此以往则难免人格扭曲,人性尽丧。这种人的多寡往往能反应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
  宣泄的方式当然不止这些,诸如喝酒、抽烟、打牌、聊天都不妨一试。据说,现在出现了一种新兴的方式——打沙袋。其操作要领是,在一幽室设置沙袋若干,若有人厌恶某人,又不便撕破脸皮,与其当面锣对面鼓地吵架,不如戴上拳击手套,把沙袋当做某人的躯体,左右开弓,拳头像雨点般落下。一通穷追猛打之后,往往雨过天晴,烦恼尽消,且于人无害,于己有利,真是皆大欢喜。只是凡事适可而止,而不能依赖,更不能成瘾,因为这样做并不能实现矛盾双方的有效沟通,也不能真正解决任何现实问题。
  我所推崇的宣泄方式是——写文章。当然这有一定的门槛——要有些文字的功底,要有闲暇的时间。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是成本小,收效大,堪称迄今为止最为简单有效的宣泄方式。
  其实,这种方式从本质上说,与泼妇骂街颇类似,区别在于:一是手段不同,泼妇骂街逞口舌之快,写文章则逞文字之能;二是泼妇骂街往往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写文章则一般不会伤及无辜。史官写史,以秉笔直书为原则,而写文章则大可不必如此较真。为了对自己和他人负责,避免无谓的麻烦,作者要慎用文字,对文章内容进行无害化处理。
  对于敏感问题,不妨稍加拿捏,以小说或者杂文的形式表现之。小说都是既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没有人会蠢到把自己与小说中的人物对号入座,自找不痛快。若果然有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讨个说法,你只须一句话,哈哈,子虚乌有,博君一笑,何必当真。即可让来者无话可说,原路返回。杂文的特点是形式灵活多样,集众文体之所长于一身,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是也。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尽可以梳理成文,不便明言处不妨采用春秋笔法,迂回方式,总之,以勿给别有用心者留下把柄和口实为妙。有些话,从嘴里说出来是垃圾,用一点儿智慧加几分文采调理成各式各样的文章,则可以变废为宝,点铁成金,于个人可以卸下包袱,消肿止痛,于读者则口吟心诵,出一身热汗,获几分教益,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或一不小心获它个诺贝尔文学奖,文采风流留为后世,也未可知。这不是胡说八道,此类例子不胜枚举,故举例从略。
  总而言之,宣泄的方式五花八门,大家完全可以各取所需,灵活运用。不过我倒是有两个建议,一是尽量不要拿别人的不快,来换取自己的愉快;二是宣泄的方式不妨与时俱进,譬如眼下就有个很好用的工具——博客。每当闲暇之际,郁闷之时,我就静坐陋室,飞快地敲击键盘,把当权者的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小人们的势利张狂阴险歹毒,述而成文,发至博客主页,与网友交流共享。似我这样无职无权,又手无缚鸡之力者,博客是供驱使的绝好工具。也只有在此时,我方能拥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重拾做人的尊严和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宣泄事关个人幸福,社会和谐,不可小觑。人人拥有宣泄的权利和正常的发泄渠道,则大同社会不远矣。
  
  老黑的悲剧
  
  老黑是四婶家狗的名字,已去世三年了。但其余威尚存,直到现在,到我们村办事走亲戚的人谈起老黑,都还心有余悸,因为老黑曾经是他们的噩梦。
  老黑身材健壮,通身长着清一色的黑毛,算得上是狗类中的美男子。但老黑的威名远播却不是因为它的美色,而是它的凶狠和忠诚。还未成年,老黑就担当起了四婶家的警戒任务,整天趴在大门口的草垛旁边,眯着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稍有风吹草动,老黑的耳朵立马就支起来,若来了陌生人,他就会一跃而起,冲着来者狂吠不止,那是老黑的警告信号:如果你胆敢再朝前走一步,小心你的腿肚子。起初,来往的人不把老黑的警告当回事儿,以为它像别的狗一样,只是叫几声,做做样子而已,不会动真格的,就接着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谁知这一走就惹火了老黑,它无声无息地猛扑上去,对着人家的腿肚子就是一口,转身就溜。为了老黑的这张嘴,四婶家没少贴补医药费,还遭了人家不少埋怨。但老黑始终狗性不改,该出口时就出口,让四婶一家人也无可奈何。
  曾经有无辜被老黑咬伤的人,气不过,就偷偷地给老黑下套儿——下毒。谁知老黑警惕性很高,根本不上当,一直健健康康地活着。也许是慑于老黑的威名,在它守护的近十年时间里,我们村子从来没有发生过偷盗案件,所以十里八村的乡亲对老黑是又怕又敬,巴不得自己家也能养条这样的狗看家护院,可是这种事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因了老黑的功劳,村里人(我们村子只有不到十户人家)不仅原谅了它的过失,且对它都爱护有加,常慷慨地施以剩菜剩饭。老黑三餐不愁,工作更加尽心尽力了。
  但是,有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老黑的命运,把他送上了绝路。其实那也只是一次误伤事件,只不过,误伤的对象是刚刚上台的乡长。
  乡长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大柿饼脸,啤酒肚儿微微挺起,派头十足,威风八面。那天乡长领着村委会一拨人到我们村巡视,顺道收提留款,走到村口的时候,照例遭到老黑不友好的狂吠。下属们殷勤地向乡长介绍老黑的战斗史,提醒乡长小心,最好先叫来狗的主人,再进村。碰巧乡长那天喝了点酒,越是嘱咐,他越是牛气:“俺走南闯北,啥阵势没见过?难道会怕他一条狗?我就不信这个邪!它要是敢咬俺,看俺不打断它的狗腿,撬掉它的狗牙!”说着乡长就喷着酒气,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众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乡长离老黑越来越近。此时,老黑止住了狂吠,龇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逼视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突然,它猛地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乡长,在乡长的腿肚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像旋风一般逃遁,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乡长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村干部们赶紧上前搀扶,一看,不得了,乡长的腿肚子整个被咬穿了,白生生的肉瓤子暴露出来,鲜血直流。乡长疼得直咧嘴,嚷嚷着:“这他妈的,哪里来的野狗,连我都敢咬!真他妈的不想活了!老李(我们村的村干部)快通知狗的主人,马上到村委会去,听候发落!”众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就近找车,把乡长送进了乡卫生院。
  乡长住了半个月医院,四婶家为此花去了上千元的医药费。但乡长还不肯罢休,非要四婶杀了老黑,给他出一口恶气不可。
  当天晚上,老黑在饱餐一顿之后,就被四叔用麻绳勒死了。据说老黑临死的时候还不肯闭眼,仿佛搞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竟惨死在至亲至爱的主人手里。
  四叔不忍心把老黑送上餐桌,而是郑重其事地把他埋在了大门口的竹园里。
  老黑死了以后,村里的偷盗案件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后来村里也养过不少狗,但没有一条像老黑那样铁面无私,尽职尽责。
  题 图:李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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