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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丽丽十八岁那年,曾经恋过一个男子。是学校的校工,少白头,别人都说老相,但姜丽丽说,看起来成熟,有一种沧桑的美。
　　两个人偷着摸着恋爱了。是在校工狭窄的值班室里,校工脸红耳热,把手伸到她饱满青涩的身体上,姜丽丽觉得,校工的手像是贝多芬的手,可以在她颤栗的肌肤上弹奏出激情的曲来。那是一种始无前例而又让她刻骨铭心的颤栗,姜丽丽抱住校工,总是觉得,要抱一生那样长。
　　姜丽丽的母亲极彪悍,知道女儿跟校工恋爱,说要告校工强奸,还说要告学校。可是姜丽丽不怕,姜丽丽冬天穿着夹衣跑出来,找到校工,让他带她走。
　　可他并没有。
　　他的理由很简单,不能丢了那份工作。
　　姜丽丽一气之下自己走了。只身去了南方打工,进了一家成衣厂,流水线工人。偶尔谈恋爱,也做爱。但是谈的做的都索然无味。她再也找不回跟校工在一起时的那种紧张、刺激,天上云间的爱恋,于是,她便想,那些过去,还是有爱情的。
　　姜丽丽最后一个拒绝的男人,叫江勇,男人很执着,一直缠着姜丽丽。姜丽丽不答应,问他,怎么样你才能不再纠缠我?
　　江勇挑衅,说你跟我睡一觉,你要是跟我睡了,我便不会再找你。
　　姜丽丽气得瞪大了两只眼睛,说真的?
　　江勇说真的。姜丽丽便扯了他进屋,然后哗的撕开衣服,姜丽丽的胸脯那样饱满,雪白的,还颤微微的,江勇看着,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眼睛都直了,姜丽丽以为下一刻他一定会推倒她,但是江勇没有,江勇只是咽了一下唾液;又一下,他甚至把手都颤抖着伸了过去;然后,他像见鬼了似的拨腿跑了出去。
　　姜丽丽在他身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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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姜丽丽的香港老板来内地视察工厂。当天晚上,香港老板请内地工厂的厂长吃饭,厂长却叫上了姜丽丽。
　　饭吃到一半时,那香港老板的手从桌子底下摸上了她的大腿,姜丽丽没有躲,但也并没有什么快感。她只是也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跟他的手纠缠一会儿,尔后,香港老板急不可奈地买了单,把姜丽丽带到一间公寓里。
　　那香港老板把她养了起来,在深圳有名的二奶村,给了她一张卡,每个月定期往里打钱。
　　姜丽丽甚至请了工友大吃一顿,她喜欢看那些女人们或鄙夷或唾弃,但实则心底里深切想往的表情。这会让她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挺变态的快感,就像,是和校工做爱。
　　但是江勇没有来。
　　姜丽丽二十六岁时,那香港老板已经不常来,但是仍旧会往她的卡里打钱。姜丽丽已经会用那些钱投些机,或者置些保值的东西。她甚至在市郊买了一栋房子,她已经懂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只是,大多数时候,夜太长,姜丽丽有无边无际的寂寞,这种寂寞像无数小虫子,动不动就要爬上来咬她的心。她开始大段的失眠,长时间的思考,像个垂暮的老人。但是常常,她觉得想不明白。后来,某一夜,她做梦,在梦里,姜丽丽穿梭了岁月,回到十八岁那年,见到那个有少白头发的年轻校工,他把她抵在校工狭窄房间的一角,他年轻的身体死命地撞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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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二奶村附近的街头,姜丽丽又看见那个校工。
　　她起先是没有认出他来的。他更加老气了,又瘦,身上黑脏得不行,头发老长,杂乱无章地在风里飘着。他缩在街角,前面有个盘子,他竟然成了乞丐。
　　姜丽丽的车开过去,那天,她动了恻隐,又把车倒了回来,摇下车窗,从车载的抽屉里抓起一把零钱,零钱叮叮当当地落在盘子里,那人抬了头,看姜丽丽,说谢谢。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姜丽丽认出来了。她嘴唇开始哆嗦,然后是手,再后来是整个身体,她急不可待地推开车门,跑下车去,不顾是在大街上,不顾他那么黑那么脏那么邋蹋,她拢住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脸,然后,泣不成声的,说我是姜丽丽呀,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那人目光先是呆滞,后来,浑浊的眼里也流出泪来,他枯瘦的手抓紧姜丽丽的肩,说我在找你呀,我都找了你好几年了,这么些年,你究竟去了哪儿?
　　姜丽丽哭着,又笑着。她把他领上了车,带到一家洗浴中心,理了发,买了衣服,甚至帮着他把头发全部都染黑了。然后,她带着他到了一家高档餐厅里吃饭。再然后,姜丽丽在酒店里开了房,进了房间门,她主动地迎上去,拿身体贴着他的,她以为他一定会情不自禁、不能自持。但,校工没有。他和江勇一样,他只是胀红了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然后,喉咙上下翻飞地动作着,但,他就是没有要她。
　　校工后来搂住她,说,我要赚很多钱,然后明媒正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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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丽丽陆续给了他一些小本钱,但是校工不要。姜丽丽便满世界地托门路。后来,从前一个厂里的小姐妹说,你去找江勇啊,他现在都成小老板了,你走了后,他辞职。先开了家成衣铺子,几年而已,竟然也开了一家成衣厂。
　　姜丽丽打听到江勇的地方,去找了。
　　那时候,江勇正在厂里视察,背着手,穿西装,有些微微发胖,但是并不明显,胖的很有福气的样子。偶尔弯腰,指导工人在干些什么。
　　回身见到姜丽丽,他看着她,笑了。
　　他请姜丽丽吃饭,饭毕,把她带到那家酒店的豪华商务房里。他亲着她,姜丽丽闭住眼睛,从嗓子眼里流出呻吟来。江勇一件一件极为细致地剥着姜丽丽的衣服,又极为细致地亲吻她。他像个王者,进入姜丽丽的身体时,江勇情不自禁“啊”了一声,然后,他剧烈在她身上动作起来,仿佛后面有一个冲锋号,而他,只得不停地前进、再前进……他像个王者,他再不是那个一眼能让人望穿,看着女人裸体就会脸红心跳有贼心没贼胆的毛头小伙子了。他是成长了,岁月总是那样眷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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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勇雇了校工。自然,那些薪水和花红,是姜丽丽卖了所有的私房贴给他的。
　　一年后,校工不辞而别。姜丽丽满世界找他,最后,还是江勇用了点儿钱和手段,才找到他。
　　她知道了真相。真相是,校工从来没有特意找过她,那年姜丽丽走后,校工就被学校开除了。姜丽丽的父母总是去他家要人。于是,他便也出来了,竟沦落到拾荒。可拾荒的人也多,一次,他跟别的拾荒者打起来,推搡中,他被误伤了下体。后来,他干脆拿了个盆子在街头行乞。
　　姜丽丽很绝望。她终于知道再度相逢后他为什么不碰她。姜丽丽哭了。她以为辗转风尘多少年,她终于可以停一停靠一靠,于是,她倾其所有去救赎她那记得骨铭心的第一场爱情。可是她忽略了,若真的是爱情,又哪里需要用金钱来救赎?
　　不是就是不是,是她姜丽丽没有看透,没看清楚罢了。
　　她终于还是让那校工走了,带着那些钱。姜丽丽没有说很苛薄的话,只是对他说,从此以后,我是再也不欠你的了。
　　而那校工,拿着那些钱,很狐疑地看着她,后来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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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在二奶村,只是付房租的人已经不再是那香港老板,换了是江勇。江勇说,不能娶她,但愿意一生都照顾她,她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但他说他有一个跟他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妻,他不能发迹了就抛弃她。
　　姜丽丽后来便问他,说你爱她吗?
　　江勇一愣,彼时,他正趴在她身上,晶莹的汗成水滴状掉下来,啪的盛开在她的皮肤上。微烫。
　　姜丽丽便笑了,一如当初看着他见她裸露时的仓惶样子。
　　姜丽丽眼睛望着雪白的棚顶,一长串温暖的液体,顺着眼角,以寂寞的姿势,迅速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