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沃伦坐在病床上，捂着肚子。她感受到了宫缩，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寶宝身上，却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的银行账户。
　　“把我的背包拿来，”沃伦跟屈身在病床边的母亲说道。这是2016年11月初，沃伦花一美元买了一张刮刮卡，奖金最高777美元。沃伦刮掉了刮刮卡中奖区的涂层。

“你怎么在分娩的时候刮抽奖券”

　　“哦，该死的。”沃伦一边咒骂着，一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有中奖。”
　　“你怎么在分娩的时候刮抽奖券？”妈妈开玩笑道。沃伦也笑了，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涌出。
　　她不应该在没有钱的情况下生下孩子的。她曾在华盛顿做了5年的全职工作，过着领薪水的生活。她本想存些钱，但现在……“我们需要钱，”沃伦说着随手扔掉那张一文不值的卡片，“很需要钱。”
　　就像美国四分之一的职业母亲一样，沃伦生完孩子两周内就要回去工作，不管她是否准备好了。部分原因是美国是唯一一个不提供带薪产假的发达国家。多年来，美国国内一直有人提议需要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社会安全网，比如推广带薪产假。但有人反对，认为这种做法会给企业带来负担，是“工作谋杀者”。
　　2016年总统大选期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提出了全国性的带薪产假计划，提议新生儿妈妈可以通过国家失业保障制度申请津贴。最近特朗普的大女儿伊万卡入驻白宫当顾问，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协助行政部门将这个想法变成法律。
　　在此之前，低收入的美国妇女们还得寻找带薪产假的替代方案，其中有一些人想到的就是赚外快。对沃伦而言，彩票则是一个更好的赌注。
　　玛雅·沃伦已经32岁了，是华盛顿医疗服务公司“马克西姆医疗服务机构”的家庭护理工。她帮老人洗澡，提醒他们吃药，监督他们的身体状况，为他们弹弹枕头和倒掉玻璃瓶里的水。作为钟点工，沃伦一般每个星期能赚300美元，然而即使加上加班费，2016年全年收入20000美元的沃伦还是美国的穷忙族之一。
　　沃伦认为自己天生就适合做看护工作，高中毕业后，她参加了社区大学的普通教育课程，之后去了一个空军基地，在日托中心看护小朋友。
　　后来祖父罹患癌症，沃伦辞去工作照看祖父。她称呼祖父为“我最喜欢的人”，并一直照顾他直到他去了安养院。那两年里，为了维持开销，沃伦在马里兰州的夜总会工作。2010年，沃伦在谷歌上搜索“家庭护理工作”，找到了马克西姆这家公司，并通过了面试，但她当时没有想到询问福利方面的问题。
　　沃伦说她不能依靠孩子的父亲，因为他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我也算是单亲母亲。”沃伦说道。
　　根据美国现有制度，生计困难的父母会得到救助，同时接到警告。1993年通过的《家庭医疗休假法案》规定，职工在生完小孩后享有12周的无薪长假，前提是雇员须至少为雇主工作12个月。截至2016年，有58%的美国公司为休产假的妈妈提供补贴，12%的公司会补贴休陪产假的父亲。
　　产假期间没有薪水的父母通常依靠储蓄、贷款或信用卡维持生活。2012年美联储一项调查显示，大约30%的雇员因此陷入债务中。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家迈拉·斯特罗伯表示，最不可能获得带薪产假的低收入父母最容易遭遇经济困难。

　　“他们很容易被替换，”斯特罗伯说道，“雇主没有必要投入大量资金培训这些员工。”
　　最新数据显示，在美国，建筑工人最不可能获得带薪假期（只有5%可以得到），接下来是接待人员（6%）、公共事业人员（7%）和服务行业人员（8%）。而在教育和医疗服务行业——沃伦所在的行业——只有19%的劳工可以获得有薪假期。
　　沃伦的雇主马克西姆医疗服务机构在全美国有6万名员工，该公司旗下的家庭护理工平均年薪大约2.2万美元，没有带薪假期。关于沃伦的问题，该公司表示：“马克西姆医疗服务机构遵守政策法规，以确保所有员工（包括怀孕员工）都能得到平等对待、免受歧视。”
　　公司发言人称，马克西姆为员工提供临时医疗保险，至于要投保哪个等级则看个人选择。对于沃伦来说，每个月投保300美元超出了她的支付能力。
　　沃伦在上班时间感觉到下腹部疼痛。一开始以为是子宫肌瘤，她得这个病已有7年。不过这一次，她难受到进了急诊室。她跟医生说了子宫肌瘤的事，医生告诉她宝宝很好。
　　宝宝？沃伦以为自己不可能怀孕，她以前上网查过，她的身体情况很难怀上孩子。然而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她要当妈妈了。沃伦开始存钱了。

剖腹产后她急着开优步赚钱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日前两个月，在费城郊区的支持者面前，特朗普宣讲了他的带薪产假计划。他拉出了大女儿、已成为三个孩子妈妈的伊万卡，他宣讲的这一系列政策被认为意在拉拢女性选民，不过，他的女性选票最后还是输给了希拉里。
　　当选总统后，特朗普表示，他将为美国新生儿妈妈开放失业保险制度，目前美国只向下岗职工提供资金补助。根据特朗普的政策，每位新生儿妈妈在6周产假里可以领取到300美元的生育津贴，这笔钱足以弥补沃伦的工资，她可以用最近的工资单申请援助。
　　民主党人抨击特朗普的提议不够慷慨，共和党人则反对这项福利，认为会增加纳税人的开支。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保罗·瑞恩就反对带薪假期计划。
　　一些企业老板，尤其是小公司老板不愿意承担产假薪水。但也有人看到这项福利可能带来的好处：提高员工的忠诚度以及减少人事流动。
　　特朗普上任之后没有再提过他的带薪产假计划，但伊万卡·特朗普已经在白宫为这项政策争取更多支持。 　　尽管如此，支持带薪假期的运动正在美国蔓延开來，加利福尼亚、新泽西州和罗德岛都要求为新生儿父母提供工资补贴，旧金山、纽约也批准了类似法案。
　　而没有公共福利的新生儿父母则要依靠雇主的慷慨或其他家庭成员，或者靠运气。沃伦的选择是工作。
　　在怀孕症状明显之前，沃伦的家庭护理班次就开始减少了，从每周5次减少到3次，有时候是一周2次。而她是按小时计算工资的，工作减少了，沃伦的工资也减少到每周150美元。不管怎么节省，生活费用——食物、天然气、每个月400美元房租、即将出生的宝宝的衣服、尿布，还有偶尔调整心情时涂个指甲——都无法逃避。
　　沃伦需要其他兼职。她知道开优步可以赚外快，于是当掉了一个金戒指，通过拼车服务租了辆车。租一辆日产天籁一次要350美元，然后她的优步薪水每周要被扣除215美元，如果接送乘客太少还会被登记在案。
　　在华盛顿，优步司机平均每小时可以赚到15美元，因为他们拿到的钱是税前的，所以还得预留一些钱交税。沃伦签下了合同。2016年10月时，她计划早上照顾病人，晚上开出租车，目标是一周载75趟客。
　　同时，沃伦还欠着5000美元的学生贷款、500美元的医院就诊费和300美元的逾期话费。债务拖累了她很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利息也在增长。她希望能在孩子出生前还清债务，摆脱征税员、摆脱压力。
　　但就在分娩前一周，当沃伦在快餐店买单时，收银员告诉她，她的借记卡不能使用。她希望这只是个失误，但她心里清楚，钱已经花光了。她甚至连一个鸡肉三明治也买不起了。2016年11月底，沃伦搬回妈妈家住，没多久她就临产了。
　　医生建议沃伦剖腹产。大约90分钟后，宝宝被放到她怀里，她用手心托着宝宝的脚，亲吻他的鼻子，给他起名科尔特斯·艾赛亚。
　　这是个大手术，医生建议沃伦休息12个星期——一般孕妇休息3周就可以了，因为沃伦有子宫肌瘤所以休息时间就长些。但沃伦想到了钱。她从慈善机构拿到了一个汽车坐椅靠背，邻居送给她一个吸乳器，妈妈则给了她一个婴儿床和一些食品券。

　　沃伦想尽可能地多开几趟优步。从10月10日到11月21日，她已经赚到1458美元，平均一星期243美元，但这笔钱远远不够。
　　离开医院的第7天，沃伦坐在妈妈家厨房的桌子旁，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车钥匙。科尔特斯在他的小床里安然地睡着。沃伦不能回去上班了，马克西姆的老板让她6周后再回去上班。那么，开出租车是更好的选择——尽管医生告诉过她两周内不要坐进驾驶座里。而且沃伦不打算吃止痛药。
　　妈妈对她一直都很慷慨，沃伦心想。如果没有妈妈，她恐怕现在已是无家可归。科尔特斯是用母乳喂养，所以宝宝吃饭不花钱，但是尿布很快就会用完了。而且她有很多东西想买，她还没赎回妈妈送她的戒指——她怀疑那枚戒指现在还在不在当铺里。
　　想到这里，沃伦站了起来，她感觉肿胀的胃在燃烧，每走一步身子就颤抖一次。“哦。”她无声地呻吟着，穿上了她的黑色外套，硬撑着走到母亲家外面的车道，打开了车门，缓缓地坐进驾驶座上，然后启动发动机。每一步动作都伴随着一声低吟。
　　沃伦载到了一个拿着手提箱的女人，开车要15分钟。这一趟车沃伦可以净赚7.03美元。她努力使自己忽略路上的颠簸，祈祷着乘客不会要求她打开后车厢帮忙拿行李。
　　6个星期以后，她的腹部依旧很疼痛。沃伦还欠着优步1400美元的租车钱（优步表示她在开了4周的出租车后就没有交过租金了），除此之外，她还要面临600美元的损坏赔偿，她把车停在母亲家外面的街道时被别人刮花了。
　　医生告诉沃伦，她需要在床上多休息才能康复。但沃伦心里清楚，当天下午她就要再次开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