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采访过很多学校，还没有见过这么冷清的学校。
　　这是一所占地2000多平方米、拥有20间砖瓦房教室的山区学校，校门口至今还挂着“南长滩小学”的牌子，但这里却出人意料地安静：校园里没有学校特有的欢声笑语，也没有上下课的铃声，因为全校现在只有4个人：一名老师，3名学生，其中2个在学前班，一个上二年级。2013年还在这里读5年级的学生，现在也退学了。
　　群山环抱中的南长滩，与甘肃省景泰县隔河相望，被称为宁夏黄河第一村，是中卫市沙坡头区最偏远的村庄，距中卫市市区有100多公里，出村进村都要靠摆渡船。尽管采访前已听说这个学校学生不多，但当我真的走进校园时还是为那里的冷清感到惊讶。
　　57岁的拓守宾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这位集校长、教师、总务主任于一身的人，承担了语文、数学、体育、美术4门课的教学任务，农忙时还要干些农活，每天都在多种角色中转换，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艰辛。
　　与许多学校不断发展、不断壮大的状况相反，南长滩小学却在不断缩小、日渐萧条。应记者的请求，拓守宾简单地回顾了学校的“萎缩”历程：南长滩小学已有30多年的历史了，至今还是一所完全小学，学校创办时有130名学生，最多时曾达到180人，到2000年时还有103人。但是，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部分村民的迁出，许多学生陆续转学，在校生的数量也在不断减少，特别是最近几年更是急剧减少：2010年，全校只有16名学生；2012年进一步减少到10人，到2013年就只有3名学生了。学校教师在2000年还有9位，其中有5位家在本村，4位家在外地。两年后，学生减少了，教师也相应地减少到6位。到2012年，一位退休，3位调走，只剩下两位教师。2013年以后，就只有拓守宾一人坚守在这里了。
　　“我干的是良心活！”虽然只有拓守宾一名教师，他每天仍然坚持“规范”的作息时间：上午8点到校，11点放学；下午1点上学，4点放学，每天保证6小时的教学时间。因为他的家就在学校旁，只要学生来了，他就开始教课，所以，实际教课常常是从7点开始的。
　　虽然学生少，但课头却很多，教起课来并不轻松，拓守宾仍然一丝不苟地备课、写教案。记者随手翻阅了他写的教案，确实写得很认真。拓守宾告诉记者，他这里基本没有上下课的概念，教学也是教到学会为止。记者看到，3个孩子并没有在教室里学习，而是在一间教师宿舍的桌子上写作业。其他教室和教师办公室及桌椅都处于闲置状态。
　　说起学校的办学经费，拓守宾连声说不够用。2013年，上面划拨了3500元办公经费，今年由于学生进一步减少，办公经费也锐减到460元。除去水费、电费、取暖费、管道维修费等开支，常常捉襟见肘，连进城办事的差旅费都需要个人垫付。
　　拓守宾本人就是南长滩人，他是在本村读完小学，在乡上读完初中，最后在当时的中卫县城读到高中毕业的。拥有37年教龄的他，从没有离开这所学校。当民办教师时他每月只有7元钱“工资”，1996年“转正”后工资涨到300多元，现在，他已获得小教高级职称，工资也达到3600多元。
　　南长滩小学也有让拓守宾骄傲的“资本”。拓守宾告诉记者，自有南长滩小学以来，村里走出了五六十位大中专毕业生和在外地工作的人。然而，现在情况变了，南长滩没有了原来的教学规模，南长滩所在的乡也没有中学了，学生小学毕业后都得到100多公里外的中卫市城区上学，这种状况将产生多方面的影响。
　　拓守宾心中也有不少遗憾。他自己有3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只读到初中，最小的儿子也只读到大专，他认为这里面有多种原因，也是自己教育的失败。他还有一个遗憾：由于自己不懂英语，学校便无法开设英语课，这就无法让这里的孩子与其他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南长滩小学还能不能、应不应该存在下去？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消失？这是许多人都关注的问题。拓守宾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个学校应该继续存在，绝不能撤掉。如果没有了学校，村里人就没有希望了，以后的孩子也难以正常完成学业，民风也会受到影响。当然，也有有识之士认为，规模如此之小，办学效益太低了，办学质量也很难保证，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也是个问题。
　　是继续存在，还是撤并合校？南长滩小学陷入两难境地。当然，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提上议程。
　　采访结束时，拓守宾对记者说，再有3年，我就退休了。不知有没有人来接这个摊子？如果没人，我还可以继续干！
　　南长滩小学的命运，不是个别现象，是社会发展、城镇扩张、生活水平提高带来的新问题。对此，我们应该未雨绸缪、科学预测、积极应对，采取有效措施，尽可能减少乃至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和浪费。
　　（作者系光明日报驻宁夏记者站站长）
　　责任编辑：徐树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