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去林场吃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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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周五,王老请我们吃野生鱼的电话果真来了。
  好事的起因来自周一晚上。唐华录请几个朋友吃饭,我终于得以见到王老。王老65岁,德高望重,在我们花卉界是响当当的人物。自从他退休,就不爱出来参加活动,能请动他的人很少。食间最后一道菜是野生鱼,这家隐藏在郊区山野中的山庄以做野生鱼闻名,生意极好,不提前一周订位,基本订不上,谁出面说情都没用。能吃上这里的野生鱼,能与王老共进晚餐,我们备感荣幸。
  大伙让王老先动筷。他尝了一口,没说话,脸上表情我们猜不透。“好吃吗,王老?”作为主人的唐华录急切地问。王老用舌头顶出一根细刺,轻轻说:“好吃不好吃,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我们下筷后对野生鱼的味道赞不绝口,不是恭维,真的好吃。王老见我们用尽所有能想到的词语赞美鱼味后,点评说:“这里的鱼不错是不错,但比起五排河里的鱼,还是天上地下的距离。”
  王老12岁随父母去五排河林场生活,那地方离我们所在的瓦城差不多200公里。南方的林场大同小异,五排河林场却独具特点。突出的地方在于有一条在某一段较为宽阔的河流,因为当地人放排时能同时搁下五只小船,老辈人给它取名五排河。王老说,这还不是五排河林场的主要亮点,它最大的亮点在于五排河里的鱼,品种多,数量多。产卵季节,河面鱼像锅里的饺子。林场里顽皮的孩子扑进水中打水仗,随手抓活鱼击打对方。职工家里的猫狗站在乌压压的河岸观战,狗们朝猫狂吠,讥笑猫们捕鱼不作为。猫们步步后退,流下可怜的眼泪。猫们不是不作为,不是戒了鱼,家里有吃不完的鱼(主人随便蹲下身,就能从河边抓几条鱼回家丢在院子里给猫们享用),猫们害怕下河捕鱼,哪怕是鱼搁到滩头。有过教训。昨天一只被狗激将的猫到岸边抓鱼,躺在沙汉上的鱼太大,猫奈何不得,正在等待小鱼过来时,一条大鱼跳将过来,将猫横击入水。碰巧来了浪头,猫卷入水中,葬身河流。过来的小孩发现狗们又使坏,立即痛骂狗们,用木棍驱赶。小男孩们以鱼取乐,不把鱼当好貨。林场副场长三儿子的小鸡鸡红肿,场卫生所医生判断是被鱼嘴咬伤所致。大人拿三儿子举例批评教育自家孩子,但没用,一转身,孩子又跳到河里打鱼水仗了。
  五排河里鱼品种至少六十种,常见的鲤鱼草鱼鲢鱼刀鳅鳜鱼等等不入林场人的眼,他们只吃妃子系列鱼。学名妃子的鱼是没有的,将特种鱼进行民间命名是五排河林场职工的独创。按皇宫里排位,有皇后、皇贵妃、贵妃,有正一品的惠妃、淑妃、德妃、贤妃、宸妃、庄妃,有从一品的夫人,有庶一品的妃……一直到庶十品的充衣、承衣、刀人、更衣。有那么些年,林场职工为给河里鱼排位争执不休,开始标准不统一,后来按个头数量美味统一,但仍然没有完全定下来。数量的事说不清楚,谁也不可能知道河里该品种鱼的数量;论鲜味,也是虚的,千个食客有千种味觉和喜好。大人争论不休,长年无定论,孩子们这里却比较快地达成了协议。王老当年是孩子王,他个子瘦高,又是从武汉来的,讲一口标准武汉话,声音铿锵有力,有杀气,有威信。按王老一个人的标准,很快将河里鱼分成皇后、皇贵妃、贵妃、惠妃等前十一名,正二品贵姬以后的“后宫女子”不作考虑,光是排名前十一的鱼,轮番着吃都吃不过来。大个头的鲤鱼草鱼鲢鱼,孩子们抓来打架,类似于斗鸡斗鸟。越是凶猛的鱼,越喜欢,只是鱼再凶猛,它们之间也不打架,终了,所有凶猛的大鱼都是被孩子们折腾死的。
  鱼类评级,你可能发现少了皇太后级。对的,王老有意从皇后排名起,皇太后鱼是顶级中的顶级,他相信五排河里一定有这种鱼,只是还没被发现。王老在孩子们中间发起了寻找皇太后的活动,如果有一天抓到了皇太后,还要寻找更高级别的皇太太后,一直往上寻找下去。
  孩子们评选妃子的结果,林场职工渐渐接受,不再争吵,整个林场达成一致。对于孩子们寻找皇太后活动,给予舆论上的支持,周末空了,偶尔也参与。有一年,场长突发奇想,大年三十中午,设年饭答谢全体职工,每桌必须摆上系列珍贵味绝美妃子鱼。抓鱼是数十个以上出工的职工和半大小孩们完成的。冬天水冷,鱼躲在暖和的地方,不太容易抓。不是说抓不到,而是说抓捕到满足全场职工餐桌上的数量难度比较大。为了年饭,数十职工和半大小孩志愿者奋斗了差不多一周时间。抓捕回来的妃子鱼们,被分门别类搁在十一个大池子里。不用防备猫和狗,它们见多了,它们每天都被主人用“低贱”的鲤鱼草鱼们喂得饱饱的;它们也到水池边看热闹,但它们只看不偷,相当守规矩。
  抓妃子鱼的过程有必要给大家详细讲讲。五排河地处喀斯特地貌,河里有许多岩石和大大小小的岩洞,高贵的妃子鱼们冷天就藏在不同的岩石下面,大小洞穴之中。有的在河床,有的在深水区的河岸。还好,到了冬天,河水相对平缓,瘦小许多,但该深水的地方仍然水深。孩子们经得冷,他们在无人要求下,脱光身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寻找洞穴,伸手捉拿妃子鱼。每次下去都有收获,但是最多只能一手抓获一条。浮出水面,立即跑到岸边的火堆边烤火披衣服,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喝一口白酒。北风过处,身子哆嗦不已,但十分兴奋。因为天冷,好些孩子的小鸡鸡大半缩进肚子似的,成了小小螺丝钉。人们不取笑小螺丝钉,取笑没有抓到妃子鱼的小孩。凡是非妃子鱼,都被气愤地丢回河里,不管抓住多大的,都弃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还没有出台详细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娃娃鱼也是可以随便抓捕来吃的。娃娃鱼对水质要求特别高,产量低。但在五排河里,它只排第四名的惠妃位置。冬天抓娃娃鱼,王老有绝招。他年龄在孩子们中间也是比较大的,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入水前喝一大口白酒,原地跑上两三分钟,脱衣,一头扎入水中。他熟悉许多水下小洞穴。他在手上缠上毛巾,伸进洞穴中,娃娃鱼惠妃见到毛巾手立即咬住不放,他迅速拉出来将惠妃抓住。如果抓出来的非前十一名妃子鱼,他便浮出水面,向大家展示,然后放掉,憋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
  场长有创意的年饭赢得全体职工以及家属的高度赞扬,从那年开始,每年年三十中午,全场职工都要吃一顿团圆的全妃子鱼大餐。职工们的劳动繁重,平时顾不上抓捕妃子鱼,只在夏天傍晚到五排河里洗澡,妃子鱼们送上门来才顺手牵羊抓回家。家里呢,其实不缺妃子鱼,没小孩子或者孩子还没长大的家庭,也基本不断鱼。王老他们这些孩子抓到了就给送。家里鱼多了,就腊上,山外有亲戚的送给亲戚,亲戚远不便送的就自己消化。林场职工难得买猪肉,尽管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集镇,有食品处。那时候,还没有商品经济意识,多余的鱼都没人拿去卖。实在太多,家长就告诫孩子不要下河抓了,留着年三十当大餐。事实上,五排河里的鱼永远抓不完,每天抓得再多,一到年关,照样能抓到满足大团圆宴席的妃子鱼。王老带领的孩子们的兴奋点在寻找皇太后鱼,他们不断充满希望又不断失望。在寻找皇太后鱼的过程中也能发现新的鱼种,但这些鱼称不上皇太后,比排名前十一的妃子鱼还差,至于能排到第几,都没兴趣管了。   王老十九岁那年由场里推荐去了省林业学校园林花卉专业学习。三年中专毕业,他分到瓦城,又两年后,父母调到瓦城林业局。王老跟五排河林场的联系并没有断,有了假期,他必定回去,不管有没有人跟在屁股后面,他都要下河寻找皇太后。后来娶妻生子,回去少了,但仍然能收到小伙伴们送来的妃子鱼干,有时候也有新鲜的妃子鱼,装在真空袋里那种。再后来,小伙伴们逐渐长大,各自奋斗,他们间渐渐断了联系。王老年纪越大,越是想念五排河里的鱼,他惦念的不光是鱼的味道,更是年少的滋味。
  听王老讲述年少的渔事,鱼的鲜美,我们后辈几个顿时觉得眼前的野生鱼没了滋味。我们心里都清楚,现在城市里所谓的野生鱼,不过是鱼塘里的鱼经过清水瘦身三月以上而已,本质上不可能跟真正的野生魚比。那种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喝着纯净甘甜河水无人喂养、自己长大的鱼,才称得上野生。
  “我们改天去五排河吃一餐纯种的野生鱼,我请客。”唐华录拍胸口说。
  “到了五排河不用谁请客,我请啊!”王老说,“我让你们把十一大妃子鱼吃遍。”
  我们后辈几个起身欢呼。
  “别等哪天,就是本周六了。”王老说。
  我是特别爱吃鱼的人,当然指的是小时候。到了近年,多次亲近过鱼塘后,我就不爱吃了。现在的鱼比我们小时候难吃多了。当然喽,现在肉类哪一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据说鱼的污染主要在头部,它们在鱼塘里吸入过多的有害物质,沉积在头脑里。饭桌上,我极力反对吃剁椒鱼头之类以鱼头为主的菜。唐华录请我们吃的这家,鱼相对真不错。据说,他们的鱼从远处河流捞的。许多不明真相的城里人深信不疑。经王老一说,感觉这鱼来路并不正。最多只是养在溪水池里的洗澡鱼。而现在,瓦城周边找正宗的溪水都不容易了。
  向往吃鱼,但并不奢望。王老65岁的人了,又不爱出门,期望他组织远赴200公里外的大山吃野鱼活动,不太可能。再说,酒桌上的话大都说过就过了,到了下次再见面仍然又说。对此,人们都习以为常,不必太认真的。
  王老的认真令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感动。后来才知道,星期二的时候他就在为这次活动做准备了。过去的小伙伴们全都联系不上,而上一辈的大约都去世得差不多了。他中专毕业在瓦城园林局工作,跟林业打交道极少。他在心里想,回到林场,只要还有当年的小伙伴在,一切都好办。王老到郊区甚至郊县的农贸市场采买了许多制作捕鱼工具的竹器以及竹篾,即使在偏远的农贸市场都难买到传统的捕鱼工具,只能亲手做。在五排河,瓦城的捕鱼工具不好使,必须特制。王老准备好材料后,一连做了好几种捕鱼工具,材料用光了,就让儿子去买。儿子不懂这些,买回的大都不能用。儿子忙的时候,王老租车去各处农贸市场买材料。时间仓促,他不可能做好所有的捕鱼工具。年少时,他只管捕鱼,制作捕鱼工具花费的时间少。因此,几十年后,他的捕鱼工具做得并不到位,但按他的想法,能用。
  周五早上,王老给那天在座的四个晚辈分别打了电话。唐华录正在北京出差,听说吃野鱼不是讲故事,立即中断业务,改签机票半夜赶回瓦城。我受命去接他。正碰上暴雨,飞机晚点,有传闻说航班可能取消。唐华录急得团团转,他在电话里骂航空公司,骂天气。
  “我赶不上没关系啊,可我请了刘总啊,这可怎么办?”唐华录说。
  “实在赶不上,我帮你招呼刘总吧。”我安慰他说。
  “不一样啊,虽然你能帮我招呼好刘总,我不在场,那像话吗?”他说。
  他说的刘总,我见过一两次面,在酒桌上。现在认识人大都在酒桌上,不断认识新人又不断忘记,隔一两年不见相互都认不出来。刘总大有来头,他的公司我知道,但我知道的只是他公司中的一部分。他有多家公司,实业的、投资的、贸易的,都有。唐华录那边的飞机何时起飞,没个准信。他在北京机场受着雨夜的煎熬,我在瓦城机场受着雷暴的煎熬。延误的航班好多,都面无表情地在那里干等。凌晨两点时,有两架航班明确得到通知取消,乘客欢呼起来。有确切消息人才安心。唐华录那个航班仍是原来的消息,我随着接机人在机场走来走去,走累了,坐一下,为了坐得更久,进通宵营业的饮食店强迫自己吃夜宵。我后悔没带个人来,两人说说话,打发时间快些。熬到凌晨三点,通知来了,飞机从北京起飞。
  天亮了,唐华录走出机场的时候,对我说:“快,去接刘总。”
  “我得去接我们哈总呢。”我说。
  “你们哈总也去?”唐华录说,“应该的,这么好的美味,值得叫最重要的朋友参加。”
  王老通知我周六吃野鱼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叫上哈总。哈总是我们公司的老总,他对我一向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论人品,我在公司属上等;论业绩,我在公司属中上。有个长辈帮我分析说,我跟哈总接触不够,他对我的印象不强烈。哈总是个挑剔的人,吃个饭洗个澡,他根本不答应;打个高尔夫,也要看他当天心情。我拿不出接触哈总的办法。哈总能对我印象强烈,我才能从部门副经理扶正。公司里部门副经理太多,人人都在削尖脑袋往上钻。正副职间待遇差别很大,副职只比普通员工高一点点,而比正职就差了一大截。我积极要求进步,源于名利。
  “哈总,明天周末,请你去五排河林场吃绝世野生鱼。”放下王老的电话,我立即拨通哈总的电话。他爽快答应,“好啊好啊,好啊。”他说,我估计他刚吃了什么东西,嘴上沾满油,正擦拭着。
  朋友邀朋友,一行11人。王老总协调,分成四台车,我的车坐哈总、王老。送达唐华录,不顺路,我不回家了,直接去哈总家楼下。瓦城才刚刚醒来,哈总还没醒来。约定8点半接他的,我来早了一个小时。停好车后,困倦袭上全身。我调好座位补觉,如果能深度睡眠,只需20分钟就好了。似乎才闭上眼,车玻璃就被敲响。车外站着哈总,我吓一大跳。
  哈总表情严肃,“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这才8点,还有半小时呢。“你早啊。”我说。
  哈总说:“我在家楼上看到你的车了,你都到了,我能不下来吗?”   他带着情绪,在公司里,稍有不如意,他就来脾气,职员们怕他又巴结他。哈总为人谈不上好,但干事业,真是一把好手。我们公司能著名,效益连年翻,跟他这个掌舵人有极大关系。我启动车后,说肉麻的奉承话,哈总半闭眼,爱听不听。
  “五排河的鱼怎么个好吃法?”哈总问我。
  我把王老讲的少年捉鱼吃鱼的故事转述给他,不时添盐加醋。哈总哼哼,嘴上虽硬,心里已经被打动。道路通畅,不到半小时,到了王老家附近,停好车,我打王老电话。“我在大门边,已到达五六分钟。”王老说。我的车就在他们小区大门边,不见他人影。说了两分钟才搞清楚,他打着车到我家楼下了。王老替人考虑过度,他为了不让我多跑路,上我家里堵着我,帮了个大倒忙。
  “看你干出的好事!”哈总明显生气。
  “你在原地别动,我来接你。”我对王老说,我声音大,王老没听出我在生气。车流量大增,行走缓慢。王老等不耐烦,隔五分钟打我一次电话,我压住怒火,说马上到了。又过了几分钟,王老来电话说,你还没到啊,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马上到”。原计划接到王老后好好埋怨他一通的,但他上车后,我打消了念头。今天吃鱼还得靠他,不能弄得不愉快。
  我给哈总、王老作了介绍,他们俩握了手。王老坐副驾驶,哈总继续坐在他喜好的后排座上。王老说起五排河的鱼来,话语绵绵不绝。周一晚上王老没讲到的捕鱼细节,今天作了补充。哈总听得痴迷,心情大好,我收紧的心逐渐放松。
  另外三台车已经出了城,我们还在城里。他们慢慢开着等我们。我试探王老,鱼都准备好了吗?王老说还没联系上林场里的旧友,但一直没中断过联系。他肯定说,11个人的鱼量随时都能吃上,妃子鱼品种多,数量不少,不敢肯定全能吃上,但一定不能让朋友们失望。五排河林场离瓦城远,山路弯弯,美食美景往往就在穷乡僻壤处。我们四台车基本挨在一起了,开始走上去山区的路。平时行走山区公路少,车上坐着平时就让我紧张的哈总,我的心怦怦乱跳。
  王老接到一个电话,总算有个旧友给他来电话了。为了寻找旧友他花费了一个星期。旧友仍然住在五排河林场,两人叙旧,听得出他们对过去特别怀念。“你是要来吃鱼,是吗?”旧友说,他的声音尖尖的,像水枪射出的水线那般亢奋。王老告诉旧友,不仅他来,还带来十个朋友。旧友停顿不说话。王老说,你不欢迎吗?不白吃,按市场价。旧友说,哪能不欢迎,你们来吃鱼,吃鱼,嗯,吃鱼。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电话断了。信号不好,我圆场说。王老说,是啊,山区都这样。通过话后,王老兴奋的心情有所收敛。也许他这一路说得太多,疲惫了。哈总不问他,他不再主动说话。车上出现暂时的沉默。我想看看哈总在干什么,但他没出现在后视镜中,我偏头调整视线也没看到他。王老看窗外,“不一样了。”他轻声自言自语。
  “野鱼配什么酒最佳?”哈总提出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让王老回答。
  王老回答不上来。他没试过。年少吃鱼不喝酒,大人们喝没喝酒,他没印象了。哈总自我回答说:“应该配山区自酿的土酒。土货跟土货最佳拍档。”
  “你车上的茅台,中午我是不喝的。”哈总没话找话对我说。
  我吓出一身冷汗。我车上没有酒,更没有茅台。我情商的确差,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就不知道在车里备上好酒。
  前方堵車,我们被迫停下。坐了这么久,也该呼吸呼吸新鲜的大自然空气。王老告诉我们,此去还有约11公里。我们11个人都下了车,相互握手,当中有新朋友。刘总和哈总是这一行人中最高级别的老板,大家都以他俩为核心。吃野生鱼已经铁定了,大家就暂时忽略了王老。我们站在路边闲聊抽烟,王老爬到旁边的山上去。山上秃秃的,尽是黄泥土。唐华录叫我跟着王老,看管着点,千万别出事。我跑过去。山上原来种着什么树,已经成了死苗。王老察看后说死苗是油茶树,大约又有一桩套取政府项目开发资金案件发生了。从前这里全是厚实的林子。王老指着前方说,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森林山如今都成黄土坡。
  因为什么堵的车,大家都在打听。唐华录和另一个朋友前去了解。半小时后,他俩回来了。前方一公里处发生两车并排塞在路中的情况,车并没擦碰,双方顶牛,互不相让。两人是仇人。方总在五排河搞漂流,苏总在五排河畔经营休闲度假村。每天傍晚,方总要将河水拦断,积够足量的水,次日才能用来漂流。而漂流最多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这一个小时是黄金时间,错过了,就漂流不成了。所以,这一个黄金小时内,挤满了前来漂流的游客。因为河水少,原来双方约定的拦水时间,方总总是偷偷提前和延长。水一拦,下游的苏总就遭殃。没了水,河床干枯,严重影响生意。两人矛盾就产生了,多方协调多年也解决不了。今天方总回城里,苏总从城里回到度假村,两人路遇,眼一红,就干上了。他们坐在车里争吵,指着对方鼻子骂。谁也不挪车,谁挪动谁就是输家。远离城市,交警一时赶不来。两人私仇,影响公共交通,愤怒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都未能解决。
  11公里,的确不远,但是如果老这么塞着,就是半公里也难以抵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到中午12点了。随着肚子开始咕咕叫,人们的情绪越来越坏。脾气大的再次走过去,用石块砸坏了他们的车窗玻璃。方总、苏总拉开车门欲抓住砸玻璃者问罪,“谁砸的!有本事站出来!”群众不告诉他俩。抓不到人,两人威胁几句又回到车上。又有群众投掷石块,车玻璃又烂掉一块。苏总钻出来,说:“你们砸好了,老子就不动车,气死你们!”在这点上,方总跟苏总的态度高度一致。气愤的群众将两人的车轮胎放了气。事态发展愈发严重。
  从五排河那边开来一辆挖掘机。这是赵总,他在五排河里挖沙。他每天还在河床上放炮开片石。赵总的挖掘机开到堵车的地方。
  “你们主动挪走,还是我来铲走?”赵总大声呵斥。他跟方总、苏总也有矛盾,他们三足鼎立。在共同向五排河索取经济效益上,三方矛盾重重。方总、苏总坐在驾驶室里,大声说:“有本事你铲啊!”赵总的挖掘机临了,还是停下来。
  交通问题是难以解决了。陆续有车掉头,跟风似的,掉头的车辆越来越多。道路狭窄,好不容易掉好头的车又堵断道路,造成新的交通堵塞。现场乱成一锅粥,相互堵着的车主的争吵指责不绝于耳。
  大家盼望的交通警察终于来了。有执法者统一指挥,不到二十分钟道路疏通。警车开到前面行使执法权,方总、苏总不听。他们的车窗玻璃已砸烂,无一块完整的;轮胎气也没有了,他们分别跟交警论理,要求先抓到肇事者。交警解决不了,呼叫特警。事实上,特警早就在路上了,可能有人事先已经报警。没等几分钟,来了七八个特警……
  道路彻底通了。而我们早饿过了头,并不感到饥饿。
  “回头吧。”王老做出一个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决定。见我迟疑不动,他迈开步子,走向回城的方向。
  责任编辑:梁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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