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大炮”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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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今天的武器装备大多还是对昨日的延续,单就为变化所继续抵抗的传统或背景,即使在今天也依然与它们在1960年代、1940年代乃至1920年代的一样强大,但有些变化的确值得探讨、争辩。需要强调的是,我们的目的在于卸下考据的重担,倡导仔细考察那些迹象背后更深更广的内容。
  “争 鸣”空间的落地归结于北京西山脚下“四王府”的一次圈中好友的聚会,故记于栏目名中,以作纪念。
  
  王瑾(以下简称主持人):美韩黄海演习,朝鲜发射了100多发大口径炮弹以示震慑,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那么,在当今这种以155毫米为主流口径的情况下,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还有没有发展的必要呢?为此,我们邀请了中国兵器科学研究院武瑞文副总工程师(题图中)和南京理工大学动力工程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张小兵教授(左),一起探讨这个话题。先请两位专家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张小兵(以下简称张):从现代战争的特点、发展需求,以及火炮的发展历史来看,火炮口径逐步增大是一个趋势,我认为像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还是有必要发展下去的。
  武瑞文(以下简称武):我持反对意见。口径增大会带来很多问题,盲目增大口径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主持人:请专家谈谈目前世界上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的发展现状如何?
  张:大口径火炮发展的历史比较长,尤其是法国的“巴黎大炮”很有名,当时其口径是210毫米,身管长34米,射程128千米,可以从德国打到巴黎。伊拉克、比利时、苏联、美国等都进行过155毫米以上大口径火炮的研究,例子有很多。
  武:大口径火炮在二战以后发展了很多,当时美国从155毫米发展到175毫米,然后又发展到了203毫米,甚至在舰炮上使用了406毫米大口径火炮。苏联也是在152毫米的基础上又发展了180毫米和203毫米的大口径火炮。
  刚才张教授提到了“巴黎大炮”,我也补充两句。德国人从德国境内直接打到了巴黎市,约120千米。当时打过去以后法国人都懵了,开始以为是混入巴黎市区的特务分子搞的爆炸事件,又以为是越境飞机从高空扔下来的炸弹,后来才知道是从德国境内发射过来的炮弹,炮弹的速度很快,约1700米/秒。那是在一战的时候,大口径炮弹的威力确实了不得。朝鲜战场我们跟美国人打的时候,志愿军回来讲,美国人最厉害的就是203毫米炮弹,弹丸重、威力大、志愿军挖的坑道,一下子就能打透,一贯到底儿,这个东西最厉害,而美国的155毫米炮弹就很难打透我们的坑道。
  但随着二战结束冷战开始,人们对大口径火炮的发展进行了分析,有人认为口径太大会带来很多问题,从效费比的角度讲,在当时的经济形势和技术状态下不是很合算。为此,在五六十年代,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陆续停产,美国人把精力放到155毫米口径火炮的发展上,把155毫米从23倍口径发展到了39倍口径,把牵引炮发展成了自行炮,又陆续发展了M109A1、A2、A3……A6自行榴弹炮,目前美国大量装备的就是M109A60
  朝鲜在黄海使用的大口径火炮情报资料上说法不一,很可能是在朝鲜战争中缴获的美国M107式175毫米自行加农炮,或M110式203毫米自行榴弹炮,也可能是苏制i52毫米火炮。
  主持人:那么,比较典型的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有哪些?
  武:最具有标志性的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就是一战时德国的210毫米的“巴黎大炮”,二战结束后美国的M107式175毫米加农炮和M110式203毫米自行榴弹炮,以及苏联装备的C-23式180毫米加农炮和2C7式203毫米加农炮。当时,出于冷战考虑,以及朝鲜战争和中东战争等局部战争的需要,一些北约国家如日本和以色列等,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美制大口径火炮。同样,苏联的大口径火炮也在华约国家有所扩散。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利用了比利时火炮专家布尔博士在火炮和弹药技术方面的创新理念,伊拉克发展了210毫米自行榴弹炮,比利时也研究开发了新型203毫米大口径火炮,但是因种种原因中途停止。
  主持人:比利时203毫米火炮应该是颇有创造性的大口径火炮吧?
  武:当时,由于传统火炮设计思想理论和工业与技术基础所限,火炮在身管、药室和膛压方面的突破受到了局限,西方以美国为首的大口径火炮主要是155毫米榴弹炮,发展到39倍口径长、药室容积达到18.845立升,接近20年再没有增加。布尔博士提出的火炮长身管、大药室、高膛压和弹丸底部减阻的设计思想,首先在奥地利得到了支持,在身管长为45倍口径、药室容积为23立升的155毫米火炮上得到了首次验证,在南非军队的战争中得到了实战检验。此外,他把气动外形为枣核弹和弹丸底部减阻的设计思想应用到了155毫米火炮的设计中。因为炮弹在高速飞行时底部有阻力,他采取了底凹船尾和在船尾加排气装置的设计,减小了弹丸飞行中的底部阻力,因此155火炮的射程得到了较好地提升。
  比利时203毫米大口径火炮技术,就是利用布尔博士在155火炮的成功经验,研制了身管长为45倍口径、23立升药室,以及枣核弹(远程全膛底凹榴弹和底排榴弹)等设计,使火炮射程达到了50千米以上。当时,比利时搞大口径火炮很积极,曾经在七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还搞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布尔博士被暗杀后研究中断了。
  主持人:火炮口径的增大对火炮的射程有什么影响呢?
  张:现代战争与以往的战争不一样,短兵相接的情况会越来越少,战场的范围越来越广,需要远射程的大口径火炮实现火力压制和火力支援。口径增大以后,装药量更多,可以达到更远的射程,这对于攻方来说是很有利的,口径增大对于战场攻击性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武:口径增大未必是增加射程的唯一出路。口径增大以后,机动性、灵活性方面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如果想解决射程的问题,我觉得不一定非得通过口径增大这个途径来解决。
  比如现在的155毫米火炮,美国的155毫米火炮一开始只能打到14千米,后来打到23千米,之后又增加到30千米,现在已经逐渐到了50-60千米。虽然口径仍是155毫米,但它在弹药和火炮技术方面进行了许多创新,口径没有增大,身管没有加长,但射程确实有了明显增加。
  主持人:火炮口径增大,毁伤效果会不会受影响?
  张:刚才武总谈到确实可以通过内弹道性能改进、外弹道减阻等手段提高射程。但是火炮口径增大以后,发射的弹丸质量增大了,炸药量也相应增加。无论是对于动能弹还是榴弹来说,毁伤能力就会更强。
  在射程增大以后,对于炮弹来说,因为炮弹散布比较大,假设炮弹打到一两百千米,散布就会很大,如果不对弹丸进行制导控制的话,打击效果可以想像。如果增加制导控制,这也需要占去很多重量和体积,战斗部的质量就会下降,正因为这样,口径增大无论是对毁伤还是制导炮弹来说都会带来很多好处。所以我认为口径增大对于毁伤来说,能达到有利的效果。   武:如果希望达到同样的效果,不增大口径能不能做到呢?我认为,从现在的科学技术发展和工业基础来看,是可以做到的。比如需要增加一定的威力,美国等很多国家改变了炸药的性能,研究出一些新型炸药,同样能达到威慑和毁伤效果。比如炮弹实现制导化,以前203毫米的口径比155大,更容易实现,因为当时的制导器件本身的体积较大,小型化成本很高。后来随着技术的发展和进步,以及MEMS技术的大量应用,很多制导器件能做得很小,所以现在的152毫米和155毫米炮弹都能实现炮射制导。因此,不一定非得通过提高口径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主持人:火炮口径增大对于火炮弹丸的多品种发展是否更有利呢?
  张:是的。口径增大以后可以配备更多的新型弹种,特别是对信息化弹药、子母弹药等的发展留下很多发展空间。原来的导弹只能用发射架发射,增大射程要通过增加火箭发动机药量来实现,因此要想达到较大的射程,体积和重量都很大,也不方便。现在要想达到同样的射程和毁伤效果,可以通过火炮发射的方式来实现,使导弹的成本大幅度降低,所以很多火炮都配备了炮射导弹或制导炮弹。但是对于制导炮弹来说,膛内状况相当复杂,膛压高,过载大,从研究制导炮弹来说口径增大有利于实现制导炮弹的工程化。从信息化制导弹药角度来讲,对所有火炮来说,口径增大对配备信息化弹药还是相当有利的。
  武:是的。早期美国装备的203毫米火炮,就发展许多品种的炮弹。如子母弹、化学弹、宣传弹、制导炮弹和核弹等。当然,随着美国把重点转移到155毫米火炮后,其配备弹种最全的还是155毫米炮弹。其主要炮弹品种有榴弹、火箭增程弹、白磷弹、燃烧弹、发烟弹、照明弹、破甲子母弹、化学毒剂弹、制导炮弹、远程导弹、宣传弹、干扰弹、混凝土破坏弹和核弹等。
  主持人:从作战角度上讲。大口径火炮的发展有什么优势?
  张:增大口径对于提高火炮射程和毁伤效果方面都很有利。从作战角度来说,远射程从整个战术、战略来讲,可以提供远距离的大火力压制和火力支援,尤其是登陆作战,登陆时需要这样的火力支援和压制。大口径火炮可以放在军舰上,作战时的机动性问题可以依靠舰船的机动性来解决,舰船空间和重量的余量大,自动供输弹药系统更容易实现。当然,还要具体看是什么战争。比如陆基固定炮,本身就不动,口径增大以后,对于战略战术还是相当有利的。对于一些小规模的战争,可能大口径就不太合适了。这就要根据具体的战争需求进行配备。
  武:现在的战争是立体化战争,一般都很难分清前方和后方,在战斗中敌人随时可能出现在你的阵地周围。经过国际上的战术专家测算,一个炮兵部队在同一个阵地上战斗的时间不能超过5分钟,5分钟以后必须撤出,否则就有被消灭的可能。大口径火炮移动起来反应速度慢,如果不能进一步提高反应能力,很可能在战斗中就被敌人消灭了。
  另外它的体积过大容易暴露目标,敌方侦察时容易找到它。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运输性能也比较差。因为增大火炮口径后,火炮变得又重又大,难以实现战略快速布局和战场高速机动,难以通过地面和空中运输等方式满足作战需要。别说吊运了,就是地面过桥可能由于超重而难以过去,一般桥梁承重有限,如果超过30吨就过不去,得绕着走,重量确实带来了很多问题。同样,大口径火炮的弹丸也比较重,美国203毫米炮弹非常重,没有自动装填,给炮手的装填带来很大困难。20世纪80~90年代,比利时的203毫米火炮,一发炮弹也有100千克左右呢,它那个枣核弹丸,一个人是抱不动的,两个人抱都很费劲,所以必须要实现自动化装填。但是即使弹丸实现了自动化,装填方便了,可是火炮总体重量必将增加,所以一定要权衡利弊得失,不能盲目发展。
  张:无论是坦克炮还是榴弹炮,口径增大以后影响火炮机动性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炮口动能增加后它的后坐力就会相应增大,使得火炮笨重,机动性相对较差。降低后坐力是火炮发射技术的关键技术之一,比如提高炮口制退器的效率,新型减小后坐力的技术,新材料技术,还有膨胀波技术等,都可以降低后坐力,起到减轻火炮重量的目的。
  随着口径的增大,全弹重量越来越大,就像刚才武总讲的,确实需要机械化、自动化、信息化程度更高,也会带来很多附加设备,一方面推动了火炮的发展,另一方面口径增大后重量确实增加了,但新材料、新技术、新原理、新概念等的出现将会使火炮的重量越来越轻。
  主持人:请专家给我们讲讲膨胀波技术。
  张:膨胀波技术也是一种有效的减小后坐力技术。以往的普通无后坐炮会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同等情况下同样火炮的炮口动能只有原来的一半左右。但是2002年美国十大军事发明专利的Kathe博士提出了膨胀波发射原理,在火炮膛压达到一定值后,打开惯性炮尾喷管,只要合理设计惯性炮尾和喷管结构,喷管射流引起的膨胀波赶不上弹丸就不会对炮口动能产生影响,最理想的情况是正好到炮口时膨胀波赶上弹丸,这样在不影响炮口动能的条件下,显著的减小系统后坐和身管热量,使系统整体重量大大减轻,同时又不附带任何技术问题,从而成为了解决传统火炮威力与机动性间矛盾的最佳途径之一。在炮口动能不降低的情况下,使后坐力降低百分之七八十。
  当然,现在膨胀波技术还是在小口径火炮上进行的原理性的试验。假如把膨胀波技术用于大口径火炮上,可以减轻后坐力,根据初步计算,如果把该技术应用于坦克上,坦克的重量将会大幅下降。当然,还有很多其它技术可以解决口径增大带来的负面效应,达到一个好的平衡点。
  主持人:刚才专家谈了很多大口径火炮的好处,那为什么目前很多国家都停止了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的生产和研制工作呢?
  张:我们从国外一些数据可以看出,有些国家已经开始不生产大口径火炮了,它可能存在重量大、机动性差等缺点,但有一些国家还正在搞155以上口径的火炮,像伊拉克、朝鲜、比利时(据有关资料了解布尔博士被暗杀后已停止)等,大口径火炮的缺点虽然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解决不了,但随着新材料、自动化、信息技术、各种各样的新原理、新概念的发展,解决这些问题之后,我相信一些国家也会慢慢进行大口径火炮的研究,并恢复生产。当然,还是要根据具体的战争、战场需要而定的。
  武:现在大口径火炮,像175毫米、203毫米,美国人基本是在60年代停产的,苏联的180毫米和203毫米火炮,是在1955年停产的,当时他们停产是基于这么几个问题,一是虽然搞出来了,但技术还没有完全成熟,出现过几次膛炸现象,而且在部队使用过程中不仅不方便,还很危险。
  二是国家战略和战术思想发生了改变。尤其是美国,后来的战略思想发生了很大转变,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出来以后,60年代已经在酝酿这件事了,它的作战思想是全球性的战略进攻和防御,强调的是高机动、大纵深、全方位,大口径重炮正好在这几个方面是弱项。
  但有些国家不赞成全球战略思想这个思想,为什么呢?因为,大部分国家的战略思想还属于本土防御范畴,不一定非得到世界上各个地方打仗,很多国家还是立足于守卫自己这块疆土,守住这块土地。大口径火炮的技术进步了,研究和制造手段提高了,理论等方面也有一些创新,所以,如果机动化和自动化程度能够提高,火炮威力也能够大幅度增加,逐步往上发展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还是很有必要的。
  主持人:最后请两位专家对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给我们做个总结好吗?
  张:不同战争以及战争的不同阶段根据具体的需要配备不同的武器,远程、中程、近程相兼顾,但从火炮来讲,它肯定是费效比最高的武器系统。我的观点是,要在内弹道提高初速、外弹道减阻、智能高效毁伤等充分优化的前提下,在目前口径确实不能解决军事需求时,在此基础上还是应该适当发展大口径火炮,这不是不发展大口径火炮就都能解决的问题。当然,不能盲目只发展大口径火炮,而是要在综合各方因素的前提下考虑整个战场和武器系统的需求和效益。
  武:我认为发展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还是需要的,但不要盲目发展。要有重点、有战略、有思想地发展,尤其是海岸防护、要塞防护和舰炮等这种对体积重量要求不是很苛刻的地方,发展155毫米以上大口径火炮具有一定的有利条件。
  主持人:再次感谢两位专家做客我们演播室。那么,155毫米以上的大口径火炮究竟要不要搞呢。我看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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