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专属的时间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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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森知道口袋里不该有钱。只要他没钱,他们就不能逼他“投资”了。有时候他们会找人去工作——或者说是“提供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致富之路”——可怜的穷人们只要有了一毛钱,法庭就会马上把钱抢走,把人冻起来。
  奥森知道唯一的出路是拒绝工作。只要你不工作,他们也就不会给你钱了。
  资本主义就是这样。
  所以奥森一直非常小心,不让自己有钱。但有天他还是被逮住了,那时候他刚讨到几个镍币,正打算拿这钱去买个巧克力奶油卷。他喜欢巧克力奶油卷。施舍处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连变味的也没有,而有的时候一个男人就该做他想做的事。
  法庭就像他在噩梦里见过的那样,既闪亮又气派。法官俯下身来,对他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微笑。有这样笑容的女人准能赢下一场选美比赛,奥森想。
  “你有没有听说过人体冷冻这个选择呢?”她问道,带着魔鬼的善良。
  他当然听说过,人人都听说过。这些窃窃私语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最开始是一种对好日子不切实际的向往——只要你敢,花一美元就可以申请到一个在遥远未来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奥森认识的一些人已经去了,他们全都是被那张迈向未来的黄金门票吸引去的。
  但那之后,街头传闻又变了。富人目睹了穷人的现状,并且宣称帮穷人致富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或者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在奥森看来,富人只不过是想扫除街头的渣滓,这样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政府和一家名为‘雷维斯塔’的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法官人倒是不错,还肯向他解释,“你知道雷维斯塔公司吗?”
  她要是真以为他不知道雷维斯塔公司,那他说不定就可以申诉她精神状态异常了。她还真以为街头百姓跟她所处的世界毫无交集吗?她时尚潮流、珠光宝气的王国难道就和他不在同一个现实世界里吗?
  他想知道他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个法官;想知道她是否曾从他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当他不存在;想知道她是否料到了某天他会在她的庭前受审,通过这样的审判,她究竟是想拯救他还是想责罚他?
  “雷维斯塔公司有一项针对贫困人口的新计划。”法官继续说。
  没错,他知道这整件事。“一美元买张彩票,人人都是赢家。”雷维斯塔公司广告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女孩这样唱道,“今天就快来申请吧!”但广告可不会告诉你,雷维斯塔公司每年都会从中抽取一半的利润。只不过大多数去买那个彩票的人都不在意这回事——毕竟,在五百年后或者一千年后醒过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所谓的‘复利’概念。”法官说。她将一只手放在法官席上,稍微抬高了几厘米,紧挨在她放好的木槌旁边。“你投入很少的钱,真的,几毛钱都行!然后你就可以进入低温深冻了。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想在哪个阶段醒来——你可以选一个最低生活工资还算不赖的时代——”她抬起手,衡量着想象中的财富,“——或者更高的也行,如果你想生而富貴的话。摇身一变,你就成了亿万富翁了!”她的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光彩熠熠的笑容就好像正在分享一个笑话似的。
  那你自己怎么不干呢?奥森想,不过没说出口。他知道顶撞权威的下场。再说他也知道答案,所以何必问出口呢?
  “我觉得这个不太适合我,女士。”他说。法官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做出了预期中的回应。
  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噢,要是你选择不‘投资’是出于真正的人道主义理由,那法庭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有大家庭关系或者别的社区关系证明,比如你是某人的照顾者……”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她上下打量着奥森破旧的军装外套、蓬乱的胡子和指甲里的黑色污垢。“那你想提出申诉的话,我们会给你提供一份有效的文件清单。”
  如果我只是单纯想拒绝呢?奥森想,不过他还是没说出口。
  他知道在不能提供恰当理由和文件证明的情况下对一位微笑法官说“不”会有什么下场。法庭会说你不能为了自己的最佳利益行事,并且剥夺你这样做的权利。
  然后他们还是一样会把你扔去冷冻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
  奥森一开始没有转身。没人会叫他“先生”。他继续走下法庭的阶梯,他们给他的法律文件已经在他手里揉成了一团。等他一走出他们的视线,他就会立刻把这些东西给扔了。
  “先生?”
  那声音就在他身后,他转头看去。
  最终与他目光相接的这个人肯定是富人中的一员。她穿着得体,一身闪亮的灰色西装,一头闪亮的棕色长发,这样向后梳去意味着她是为了生意而来。这桩生意做成了也许能多赚上好几个零。要说她是在法庭工作,她未免也年轻了,而且她还是个白人——也可能是西班牙裔或者印度裔的混血,他也说不太清楚。
  “你在叫我吗?”奥森问。
  “是的。”她伸出一只手,“我叫艾比·温赖特。我刚刚旁听了你的听证会。”
  奥森慢慢松开了捏着法律文件的右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以前没人愿意跟他握手。
  “被要求‘投资’,你打算上诉吗?”温赖特问。
  “你是记者吗?”奥森问。只有这个看上去还有点道理。
  “不,我是一名律师。我在为一个名为‘未来选择’的组织工作。你能收集到必要的文件吗?”
  “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偷偷溜走算了,你知道吧,”奥森说,“要是他们真的那么想要冻结我,那就来抓我好了。”
  “他们会的。”温赖特说,“贫困人口正在急剧下降。自从有了这个‘解决办法’,执法部门正迫不及待地要进行大清扫呢。他们会找到你,起诉你,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合法拒绝你的上诉了。”
  “哦,好吧。那我猜就这样了。”奥森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来跟他搭话。
  “杰斐逊先生,我为之工作的那个组织,就是为了帮助你这样的人。只要你想上诉,我们就会接下你这个案子。无偿的。”   “什么意思?”
  “就是不收你的钱。”
  “我知道无偿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你们要为我这样的老流浪汉做这种事情?”
  她笑了笑。和法官的微笑不同,温赖特的笑容露了很多牙齿,就好像她之前很少对人笑,只知道让嘴唇咧开一样。“我们觉得他们的解决方案太过干净利落了,”她说,“人的生活和选择不应该和美元符号挂钩。你愿意加入吗?”
  “好吧。”奥森说,不然他还能说什么呢?
  谨遵他新律师的指示,奥森在上诉的那天一早来到了法庭。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整洁一点儿,就在法庭的洗手间里擦洗自己的手和脸,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还必须随身带着他的背包,他一直都这样,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了。
  温赖特走上台阶,看到他躲在外面。他感觉在大厅里待着太不自在了,保安们都瞥向他的方向。
  “太好了,你来了。”她大步走向他,和他一起进入了大楼,她的高跟鞋像感叹号一样敲击着地面。
  “我看起来还行吗?”奥森问,笨拙地跟上她的脚步。
  “很好。”她的目光正埋在手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边说话边朝安检走过去,“今天我们会输。做好准备。这个法庭只会运用法律,而法律条文都很明确。但我们只有在这里输掉,才能向高等法院上诉。我的助理随时待命,等我们一出来就立刻提出上诉。”
  “哦。”奥森说。
  “我们要再过一遍你的说辞。大部分的谈话都由我负责,但他们还是会问你拒绝的理由,这样他们才能做记录。你的理由必须听起来很诚恳,不像是排练过的,而且不能触及任何法律的灰色地带。我们要再来几遍,直到你能搞定为止。”
  “我的家就在当下,就这样。”奥森说,“我不知道怎么在别的时代生活。”
  温赖特抬起头来,“完美。”
  听证会的进展跟温赖特预测的差不多。绝大部分谈话都由她负责,奥森只说了他唯一一句台词,而上次那个微笑法官说人情事小,法理为大。他们告诉了奥森一个时间和地点,让他去雷维斯塔的一处设施报到,还说如果他没有出现在那里的话,逮捕他的命令就会被签发。
  他和温赖特一起离开了法院。一路上她用耳机向她的助手甩去一大堆话,确认他们已经提起上诉,又给出了进一步的指示。
  半路杀出三个拿着笔记本和录音器的人拦住他,奥森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你认为你们还有什么机会吗?”记者们问,他们的脸看起来就像饥肠辘辘的食腐动物。
  “对那些指责你造成文明退步的人,你有什么看法?杰斐逊先生,为什么你自甘贫贱,宁愿给社会造成负担,也不愿意去未来坐拥无限财富?”
  “杰斐逊先生只是在行使他的生存自由权,这项权利应当属于每一个人。”温赖特四平八稳地回答道,“我们不可能提供一个必然的未来。看看过去的几十年,我们的社会发生了怎样的巨变吧。如果杰斐逊先生投资了,他那点资产可能要花成百上千年才能充分实现复利,在此期间什么样的灾难都可能会发生。即使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要在一个技术、语言和社会风俗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也是难以想象的。无论拥有多少财富都无从安慰。”
  她把这事说得真是气势磅礴。
  记者们叫嚷着跟上她,用不同的说法来追问同样的问题,温赖特尽可能多地拿只言片语来与他们争辩,满足他们的愿望。奥森一个字也没说。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那个律师了。”在施舍处,弗兰克一边说着,一边给奥森端来面条和硬面包圈,“凶悍的小妞,对吧?”
  奥森由衷地确信温赖特会把任何敢叫她“小妞”的人撕成碎片,或者把他们告上法庭。
  “你要是赢了这场官司,这里好些人都会对你感激不尽。”弗兰克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有点儿吓人,伙计,我能看出来。大家觉得政府随时都会猛扑过来把我们连锅端去未来。这样做是不对的。”
  “大概是不对吧。”奥森附议,端起了他的托盤。
  “你正在做的是件好事。好得要命。”弗兰克在他身后喊道。
  奥森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惊讶,当温赖特出现在他住的角落,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手机和一份电视采访邀请的时候。
  虽然她说这是一份邀请,但听起来更像是一道命令,要么去要么死,不容置喙。
  “我没衣服可穿。”奥森说。
  “这个不用担心。”温赖特正在她自己的手机上敲着短信,“早上十一点到演播室——离这里只有几个街区。这个手机上有时钟,电池可以用上一个星期。要是你找不到地方充电,就告诉我,我会找人来帮你换一个。”
  她好像以为他从来没见过手机。这是个旧式翻盖手机。奥森想起他的朋友卡琳娜,多年以前这种手机正大行其道的时候,她就炫耀过一个翻盖手机。
  “我跟你说,你只需要一个手机就万事俱备了。去办个真实可用的电话号码,这样你就能给自己找份工作了。”卡琳娜对每个人都这样讲,然后她就去找新工作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他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他希望她一切都好。
  现在所有人都用上了智能手机和智能耳机,来来去去之间,能将全世界尽收眼底,脑海中也可以接收各种声音。奥森已经太老了,适应不了这个世纪,更别说其他的时代了。
  照着手机上的时间,奥森十点四十就到了演播室。一个保安想叫他“快点走开”,直到一个戴着耳机和红色塑料框眼镜的瘦小助理走下来把他带走了。助手把他领进一个长长的仓库房间,一直对着耳机说些“收到”和“去二号位置”之类的话。他把奥森留给了一个身材丰满的卷发服装师,还有一个皮肤像棕色丝绸、眼神和善的年轻女人。
  服装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在衣架里翻找,一边自言自语着灯光如何,还有今天主持人穿了什么衣服。那个眼神和善的女人笑了笑。“我叫茉莉。”她说,“今天的节目我会帮你化妆。”
  就好像来自两个不同星球的人一样,他们两个尴尬地站着,等待着那个服装师。   “我看过他们准备的那些关于你的资料。”茉莉脱口而出,“感谢你曾经为国服兵役。”
  奥森点了点头。她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不过距离上一次听到这话已经过了很久。
  “我姐姐是海军陆战队员。”茉莉继续说,“她现在在海外。我祈祷她能平安归来,不过她真的很光荣,你知道吧?”
  “锅盖头,是吧?”奥森觉得自己开始微笑了,“几个锅盖头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故事就说来话长了。”
  茉莉也对他笑笑,她翘起一边嘴角,就好像笑容太羞涩了,不能完全绽放。“你知道,你的访谈过后,我也就有空了,你想去喝点咖啡吗?”
  “可我没钱。”奥森说,“你应该听说了。”他像讲笑话似的说起。要是他年轻一些,估计会觉得遗憾。但他太老了,也配不上她。
  “我买单。”她依旧笑着。她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温赖特走进来。“这是怎么回事?不不不。别给他找衣服,他也不需要化妆。你们都是白痴吗?他看上去必须真实可信。杰斐逊先生,到演员休息室来。”
  “噢——我至少可以给他打点粉吧,或者——”茉莉试着提供点帮助。
  “我说了不,你耳朵有问题吗?”温赖特抓着奥森的手臂,推搡着他和她一起走,“现在,我要跟你过一遍这些谈话的重点。我们希望你能表现得单纯但不弱智,聪明但不刻意,真诚但不善言辞。我们会着重提到你在这座城市里长大,还会强调你服过兵役。看到老兵流落街头,人们往往会怒不可遏。”
  被匆匆带走时,奥森回头看了茉莉一眼。她向他挥了挥手。
  访谈很简单。温赖特跟他一起上节目,而她承包了大部分谈话。他们和精心打扮的主持人坐在一起,仿佛置身于被辉煌灯火包围的岛屿。当主持人转过身来,看起来就像法庭外面那群面色激动的記者时,奥森只需要在这儿或那儿添上一句话行了。比如什么“对啊”“没错”,还有“我就是年纪大了,你知道吧?”这时主持人和温赖特会点点头,用炯炯有神的双眼把他的话捧到激昂演讲的高度,就好像他真的慧语如珠一样。
  “这座城市,这个时间段,是杰斐逊先生的家。”温赖特宣布,“如果你或我是他,可能都不会选择过他这样的人生,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想这样。但这儿的一切才是他所熟知的,而且当下的生活对他来说才具有他自己的价值。然而就是因为他让我们感觉到不舒服,我们就想让他消失,直到他不会再冒犯到我们矫揉造作的情感为止。这样做是很卑鄙的。”
  “但你也不能否认,流浪汉对这个国家来说是个大问题。”主持人说,“人体冷冻方案吸引了很多人,因为这是一次双赢的妥协。不然你还能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奥森发现这个问题是针对温赖特的。没人会指望由他来提出什么解决方案。
  “我不认为这个问题能被轻易解决,哈罗德,”温赖特严肃地回答道,“就跟我们所广泛承认的其他多层次的复杂社会问题一样。毕竟,能处理流浪汉的假设性方案有很多,但可能会有违人道主义。我的论点是,人体冷冻法也是有违人道主义的办法之一。”
  她说话的时候主持人不住地点头。真有意思,这些有钱人能把没有解决办法说得这么好听又复杂。如果奥森说他没有解决办法的话,人们只会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访谈结束后,温赖特开着她的银色豪车尖啸着离开了,让奥森自己回住的角落。傍晚把头顶大楼之间的天空染成了紫色,他真的在演播室里待了很久。
  不过他们提供的食物真的不错。满桌的水果、蛋糕、薯条和能量棒全天供应,午餐是虾、奶油菠菜还有嫩到用叉子一触即融的牛肉。吃完后他还往包里塞了一堆能量棒。
  “嘿,”一个声音说。奥森转身看到茉莉等在门边,肩膀上挎着她的包。她又像之前一样,略微紧张地向他挥了下手。“还想去喝点咖啡吗?”
  奥森想了一会儿,时间长到不太礼貌。他想到自己有三种选择。可以同意,可以拒绝,也可以问她为什么。
  “当然了。”他说。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茉莉知道的别致小店。路上没人说话。
  茉莉让他随便点餐,所以他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馅饼。而她点的咖啡名字实在太长,奥森只听清了一半。
  他们坐在窗边。椅子都是柔软的休息室座椅,不知道放在哪儿的扬声器里飘来古典背景音乐。奥森把他的包推到了桌子下面,他可以用腿碰到。
  “谢谢你请我吃饭。”他说,咬了一口馅饼。
  茉莉不自觉地摆了摆手。“你能跟我讲讲你提到过的那个故事吗?”她问,用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杯子,“就是有关海军陆战队的那个?那些救过你命的人。”
  奥森咀嚼着馅饼里的苹果、糖和肉桂。那是个非常棒的故事。他会讲给她听的。
  不过故事的后续就有没那么棒了。救了他的其中一个锅盖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遭遇了迫击炮袭击,另一个活着回来了,但四年之后吞枪自杀。
  他会略过这一部分的。
  温赖特开始打电话给奥森,让他去参加更多的访谈节目。以前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演播室派车来接他,还有两次安排他住豪华酒店,他躺在毯子上面无法入睡,一只手一直放在背包上。奥森不知道这些节目会在何时何地播出,但常常有走过他那个角落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认出他后还会睁大眼睛,然后跟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搞得好像他看不见他们一样。
  这仍然是个令人震惊的变化。他习惯的是大多数人装着对他视而不见。
  其他流落街头的人纷纷找上门来,他们眼中全都是某种怪异的希望。他们向他打听他的律政女郎,或者惊叹于他上了电视。
  奥森尽量给了他们答案。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交过朋友了,但他还是认识附近大部分流落街头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好人。
  他第一次注意到有些老面孔消失了。他们是“投资”去了吗?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
  茉莉也开始经常过来,请他喝咖啡,跟他聊天。他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这个姑娘看起来很孤独。她也没多少朋友。   他们绝对没在约会。她会漫无边际地向他讲述她那些糟心的约会经历,就像现代年轻人会做那样,她跟她在手机应用上认识的男孩女孩们约会,但是要从中找出一个既不奇葩又不自私还不冷酷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我想找个能跟我一起蜷在壁炉边的人,但也不是猫,你知道吧?”她说,“不是说我有一个壁炉,也不是说我有猫,但就是那个意思。”
  他开始有点想保护她了,如果他有孩子的话,就会像这样保护他的孩子。
  这让他想起了特芮丝。他很久都没想到过她了。
  她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她对他说过的倒数第二句话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实在受不了你了。”
  他的下一次开庭日期已经近在眼前——这次上诉的法庭是第一个有立法权的法庭。“未来选择”派车来接他去了这个不同的法庭,但例行程序是一样的:他早早来到,温赖特会带他进去,告诉他该说些什么。
  “我们可能会赢,也可能会输。”她说,“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立即再次上诉。我们会把这个案子一直告到最高法院。我敢说整个州的居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肯定没完。不过如果今天我们赢了,反而会让反对强制投资的公众和政策舆论偃旗息鼓。”
  这次来了三位法官,都很年迈,神情严肃。他们听取了辩论,提出了问题,然后表示他们会尽快考虑并且做出决定。
  这次等在法庭台阶上的记者人数要多得多了。温赖特不得不把奥森塞进一辆出租车里,自己吸引走了记者们的注意力,这样他才能脱身。她扔了二十块钱给司机,司机照单全收,尽管他只是绕过街区把奥森送到了派来的车那里。
  当奥森回到他那个角落的时候,更多的记者已经等在了那里。他躲开他们,穿过一条小路。那天晚上他藏在一个垃圾箱后面睡觉,在一条远离他平时出没地点的路上。
  他被一个大声对他说话的人吵醒了。“嘿,你是杰斐逊?奥森·杰斐逊?”
  “啥?”奥森眨了眨眼,眼前是朦胧的黎明。他的骨头又僵又冷。现在肯定还早。
  一只手把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我叫曼纽尔·雷耶斯。我是《太阳日报》的。我想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我想你最好还是去跟我的律师谈吧。”奥森说。他还想睡个回笼觉。
  “你的律师阻止我见你。杰斐逊先生,我认为受理这次上诉的法院做出的判决将会对你有利,那样我们州就会成为第一个立法禁止强制投资的州。这个故事会大受欢迎,而我想帮你从中渔利。我是指演讲活动,更高额的出场费——只要我一通电话,你就能出书。你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笔,我会帮你搞定这部分。要是我们能合作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个众筹了。”
  “啥?”奥森又问了一遍。
  “顺便一说,为着你叫停强制投资的高尚之举,外面崇拜你的人多了去了。你和你的律师是对的,如果没有事先创立信托基金,很可能在你的上诉过程中就没钱了——我猜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你的出场费吧?不过先生,放下那些能带你离开街头的钱,转而去拯救更多的小人物,这才是英勇之举,你现在是人心所向了。我可以帮你打造一个英雄故事。人民侠!”
  奥森皱了皱眉。他接过名片。
  “所以你同意了?”雷耶斯搓起了手,“我们可以帮你安排一个——”
  “我会考虑的。”奥森说。
  “我们必须赶快了。舆论不等人——”
  “我说了,我会考虑的。”
  他用翻盖手机给茉莉打电话。他们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他慢慢讲出了记者的话。
  “你不知道?”茉莉的双眼睁大了,就像两个硬币似的,“整个社交媒体掀起了一场为你众筹的活动——‘帮奥森留下来’。‘未来选择’发声反对,说这是一场——呃,无视法律责任的利益冲突?或者别的什么?从根本上讲,你要是一开始就有钱到可以选择不投资的话,你就没有提出上诉的法律依据了。”她把手按在脸上,“我的天。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以为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愿意谈这个,或者不能谈之类的。我真傻!”
  奥森想起了一些零星的小事,比如她狡黠的小玩笑,说他在网上有多出名,或者说利润像病毒一样增长,跟投资也差不多了。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就像他每次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的时候都会做的那样。
  “是不是,”他慢慢问,“是不是一般上了电视节目——上了电视节目的人,都会有报酬?”
  “我没太注意,不过我觉得这是合同决定的……”她的脸绷紧了,就好像快哭出来一样,“他们是在利用你,对吗?我的天。”
  他从没想过要博取她的同情。
  她伸出手,抓住他外套磨损的袖口。“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我能帮什么忙吗?”
  奥森认真想了想。“我猜我该去找我的律师谈谈。”他说。
  在温赖特面前,他连上几个字都没说上。“这不是为了你,杰斐逊先生,”她厉声说,“这事关整个制度体系。你要是想出书或者想去巡回演讲,等我们在最高法院赢下官司之后你再去做,利润会翻上十倍。”
  她说“我们”,不过听起来她没把他计算在内。
  “我只是想……”他的舌头打结了。
  “你想要什么,杰斐逊先生?跟每天被强制投资的那数百人的愿望比起来,你的愿望更有价值吗?”
  “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他终于说出口了。温赖特等得实在不耐烦,她的表情就好像在不停叩脚。
  “好吧。我会让我的助理打电话,用简单的话告诉你最新进展。”
  她的意思是用门外汉能听得懂的话,他想。这才是她想说的。
  但这并没有给他任何安慰。
  奥森知道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因為记者们坐着出租车和汽车涌向他的街角,闪光灯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了,麦克风的尖声像长矛一样刺痛耳膜。
  他知道他赢了。
  他又想穿过小巷逃跑,但他们紧随其后。难怪大家都想要一扇门了,他想,门在甩到这些人脸上的时候就很有用了。   他终于甩掉了这些记者,或者是因为他不肯回答问题,记者们自讨没趣就走了。那天夜里,他在城区一个陌生的地段徘徊,想找个地方睡觉,直到有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要拿刀捅他。
  曾经的本能反应起了作用。这个可能的袭击者最后脑袋流血倒在了地上,拿刀的手臂也被拧弯了。
  奥森低头看着他,肾上腺素在令人窒息的静电噪声中堵塞了他的感官,他的嘴里弥漫着金属与烟雾的气味。世界变成了漫画书中的一格,平铺直叙,冰冷僵硬,而且甚至一点都不真实。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出他的翻盖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这是一次暗杀未遂,”温赖特指责道,“有些人下了决心要保护他们宝贵的制度体系。”
  既然现在他可以再好好想想了,奥森又觉得这场袭击更像是一次随机的抢劫。他没有钱,但是他穿着一件漂亮的外套,靴子也比较体面,包里还装着一条毛毯,他知道身上东西更少的人都会被抢。
  但温赖特已经把这件事捅到媒体那儿去了,她宣称整个世界都对他们不利,政府会派出爪牙来毁掉他们的官司,阻止它上升到国家层面。她的助手那天晚些时候打给了奥森——当时他还在警局,被那些严肃的警探一遍遍地审问——助手用简单的话告诉他,“未来选择”已经为他创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帮他解决住房的租金问题—— 一所他们会监视的住房。很显然,众筹者又火力全开了。
  奥森想知道温赖特是不是准备开始为他说的话收费了,像一匹表演小马似的拉他出去四处展览,这次还有报酬。
  说不定她已经开始收费了,而且还搞了另一个信托基金说是他的律师费。他为她签了堆积如山的文件,其中大部分都充斥着法律术语。
  “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听完他说的事情后,茉莉抱怨道。她开始更仔细地询问他,想套出一些他平时不会分享的细节。“你的律师挥一挥她的律师魔杖,嘭的一下,你就有了一笔房租钱,甚至这钱跟官司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几周前怎么没这样做呢?”
  “不知道。”奥森说,尽管他很确定自己确实知道。
  “要不然你搬过来跟我住,直到信托基金把你的住处弄好吧。我只有一间工作室,里面已经住了我们两个人了,所以地方也不大。而且我觉得玛丽亚不喜欢客人,不过如果只是几天的话,她应该可以容忍。看到你出事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还是别了。”奥森说。他想还是给温赖特的助理打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找个旅馆。先看看他们怎么说吧。他就算躺在浴缸里也能睡着。
  “你就不能急流勇退吗?别再继续打这场官司了?我会帮你在哪儿找份工作的。我姐姐认识一个组织,他们会帮助残障老兵重新振作起来。”
  听到“残障”这个词,他畏缩了一下。他希望她没看到。
  “不知道。”他又说,“我已经赢了官司,所以他们就不会找我麻烦了?”赢了官司就能全身而退,看起来不太合理。另一方肯定也是有机会回击的。
  “奥森。”她碰了碰他的手臂,“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想要回他住的角落。那个熟悉的角落,他知道那里可以遮风避雨,时不时还能讨到几个小钱,能去买个巧克力奶油卷。但这个答案听起来毫无尊严。
  他甚至不确定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只是感觉起来像真的。
  “我不知道。”他说。
  正义之轮缓缓转动。温赖特和她的组织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律师文书工作,她的助手也会尽职尽责地把情况告知奥森,但很少有事情需要奥森再公开露面了。随着州法被推翻,他下一次重要出庭就会是国家最高法院了。
  他在一个长期的寄宿公寓等待着,财务问题全都由“未来选择”负责处理。他现在由他们管了,他猜是这样。
  大多数的夜晚,他都睡在地板上。偶尔也会换着睡床试试。有时他醒来,会发现他的手已经不再放在背包上了。
  茉莉让他去找别的律师。“他们在利用你。”她争辩说,“你应该听听别人的意见。”
  他们当然在利用他,但是换律师听起来很困难。毕竟他知道温赖特和“未来选择”那群人都是魔鬼。
  “至少打给雷耶斯那家伙吧。”茉莉催促他,“那个想帮你写人生故事的人。为你自己打算一下,在最高法院做出判决之后你要做些什么。你需要一个计划。”
  这就是他喜欢他那个角落的原因。不需要计划任何事请。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
  几周过去,另外两个州认定了强制投资是违宪的,一个说是违背了第八修正案,另一个说是违背了第九修正案。温赖特的助手用简单的话告诉了奥森。但奥森的官司是破天荒头一遭,助手跟他保证过了,好像这才是最该关心的问题似的。这个案件将是唯一被递交至最高法院的司法先例,而温赖特和“未来选择”会开辟正义之路。
  后来的某一天,温赖特的助理又打来电话告诉他,最高法院拒绝受理他的案件,维持下级法院的判决。强制投资在他们那个州仍然会被禁止,但在别的地方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记者们没有再一拥而上了。这个消息连点水花也没激起。公众的注意力已经转移,舆论已经去声援全国其他地区的反强制投资活动了。
  奥森自由了。严格来说,他赢了,尽管这并不是他所代表的那些人的胜利。
  寄宿公寓告诉他,他的房租付到了本月月底。他试着打电话给温赖特,想看看信托基金怎么样了,但她和她的助理都没再接过电话。
  他也试过了打电话给雷耶斯,不是因为他有了什么自己想要的计划,更多是因为他觉得应该这样做。但雷耶斯不到一分钟就想打发他走,并且挂断了电话。
  奥森不再是一个传奇故事了。他错过了他的时机。
  “我猜我是被打回原形了。”他在咖啡馆里对茉莉说。但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不是嗎?
  她吸了吸鼻子,“奥森,我本来打算等你的官司结束之后再说的,不过现在……”
  “怎么了?”他一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多想过她。她最近是不是变安静了?他内疚不已,长久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想到要关心别人。   “我姐姐回来了。”她抬起下巴,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她……她想要‘投资’。而我会跟她一起去。”
  奥森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明智之举。我们也没有别的家人了,而且……”她又吸了吸鼻子,“我陷入了困境。工作室的生意打了水漂。我债务缠身,入不敷出。我姐姐想帮我摆脱困境,然后——军方现在有一个计划,她可以选择现在不领抚恤金,但是抚恤金會在她投资期间持续增长。那样会增长得很快。”她努力想微笑,“她说我们会睡上一个世纪,然后一起重新开始,再也不用担心钱了。”
  茉莉的姐姐是对的。这确实是明智之举。
  “我会想你的。”奥森说。
  她点了点头。一滴泪从她的鼻翼滑下,她把泪擦掉了。“对不起。我不想就这样留下你一个——我希望你能出书,或者——”
  “我只想回去我的角落。”奥森说,还是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茉莉问道,“你能敞开心扉吗?找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某个人。任何人。”
  他说他会,因为他知道这会让她破涕而笑,也让她无牵无挂地去往更美好的未来。
  奥森能待在寄宿公寓的日子还剩一周,但他当晚回到了他的角落。他坐在地上,背靠砖墙。风刮得比他记忆中要冷。夜也更黑暗了。
  他又回到了寄宿公寓,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茉莉问他。
  他很久都没想要过任何东西了。他很久都没想过他会想要任何东西了。
  现在他找回了自己以前的生活。没有记者,没有律师,没有人强迫他加入通往未来的单程旅行。连茉莉也走了。
  一切都会像以前那样。
  可他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为什么一切都变得如芒在背、心烦意乱,就像一只挤脚的鞋呢?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对空荡荡的房间说。
  第二天,奥森坐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讨钱买了一张公交车票,背着背包,前往市中心。
  几年前他就知道当地的残障退伍军人组织在哪儿了,他在长椅和公告牌上都见过广告,但总是把这个选择推到另一天。实际上,他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对地方。当他在都市中漫步寻觅时,路过的人都避免与他眼神接触。
  就像以前一样。
  他到了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当他推开前门,一个衣着光鲜、留着军队发型的年轻人看他正躲躲藏藏,就穿过大厅来跟他打招呼,“有什么能帮您的吗,先生?”
  对这个问题,奥森没有一个好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最后说。他的声音艰涩,就好像很久没用过嗓子似的,“我想……我可能是想做点‘投资’。”
  那人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很多服过兵役的人都走了这条路。第一步是要先确保你的抚恤金没有问题——说实话,那得做一大堆的文书工作,但是自从面向军人家庭的投资政策有了更多的选项后,我们已经清理掉很多积压了。我们可以为您牵线搭桥——”
  “不,”奥森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去什么未来时间。我想为我自己投资。”
  那人停了下来,静静听着。
  “我来这里是因为……”奥森仍然不确定。但他答应过茉莉,他会找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想这个人也许就是他自己,“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是他想弄清楚。
  男人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就好像他已经明白了奥森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对不对?你是那个案件的当事人。奥森·杰斐逊。”
  奥森点了点头。
  “好吧,杰斐逊先生。很高兴你决定加入我们。”那人伸出一只手,“我是前中士马克·克雷斯宾。欢迎活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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