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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高校历史教学中，将电影《斯巴达300勇士》作为辅助教学资料，能够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但是关于温泉关战役的细节和历史意义，还需要结合其他历史资料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从这一探讨过程中，笔者总结了高校历史教学中影视作品运用需要遵循的三个基本原则，即目的性原则、共同参与原则和科学性原则。
【关键词】温泉关战役，高校历史教学，影视作品
【中图分类號】K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7-6241(2012)16-0061-06
公元前490年，波斯帝国携征服东方诸国之威势入侵希腊大陆①，却在马拉松战役中铩羽而归。公元前480年，波斯王薛西斯(Xerxes)再次亲率大军入侵希腊。斯巴达王列奥尼达率少量希腊军队死守希腊中北部的重要隘口温泉关，浴血奋战，列奥尼达和他的300名斯巴达勇士全部战死。2000多年来，斯巴达300勇士赢得了无数的赞叹与崇敬，温泉关战役的意义被许多西方学者上升到西方与东方对立的高度，甚至被认为是一场改变世界的战役。以温泉关战役为题材的艺术作品也屡有经典制作。1962年，鲁道夫·马特(Rudolph Mate)导演了第一部描述温泉关战役的影片《斯巴达300勇士》(The 300 Spartans)。2007年，扎克·施奈德(zaek Snyder)根据美国著名漫画家弗兰克·米勒的同名漫画改编、导演了又一部温泉关题材的电影《300》，中文译名也称为《斯巴达300勇士》。
笔者在高校教学实践中曾将2007年版的《斯巴达300勇士》作为辅助教学资料，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过，历史教学中对影视作品的运用，还需要更多思考和探索。本文基于笔者的教学实践，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对温泉关战役本身和影视作品在历史教学中的运用进行了一些再思考。
一、细节：艺术的创造与历史的真实
作为艺术作品，2007年版《斯巴达300勇士》侧重于宣传一种精神：斯巴达人不屈的战斗精神和深刻的爱国精神。因此，对战争背景和过程中的诸多历史细节并没有交代。然而，在历史教学过程中，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细节问题，并且要区分艺术的创造与历史的真实之间的关系。
(一)战前形势与对阵双方对战争的准备
影片对战前形势及对阵双方对战争的准备作了极度简化处理，而将重点放在在最能表现列奥尼达英雄气概的几组镜头中：骄横无礼的波斯使者；列奥尼达杀死波斯使者以表明抵抗决心；神谕阻止斯巴达在节日期间出征；列奥尼达独率300勇士和其他希腊城邦的援军开往温泉关。然而，真实的历史远不是如此简单，交战双方对战争都有充分的思想和战略准备。
公元前490年的马拉松战役以后，波斯并没有就此罢休。大流士及其继承人薛西斯下令征调全国人力物力，准备更大规模的远征。在波斯本土征集士兵和物资，在色雷斯、马其顿等地修建道路，在阿尔托斯开凿运河，在赫勒斯滂海峡架设浮桥，同时再次派遣使者到希腊各城邦索取土和水，逼迫大部分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投降了波斯。
马拉松战役是雅典独自抵抗波斯的胜利，这场胜利提升了雅典在希腊城邦中的声望和领导力。以地米斯托克利为代表的一部分雅典领导人敏锐地看到，波斯的威胁并没有从根本上解除，因此主张大力发展海军，并利用劳里昂银矿的收入，建立了一支由200艘三列桨战舰组成的强大舰队。作为希腊城邦中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斯巴达，不希望看到雅典凭借对波斯的战争而夺取希腊世界的军事领导权，因此与希腊各城邦捐弃前嫌，组成了31个①希腊城邦的反波斯同盟，并且取得了同盟的领导权。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担任了陆军统帅，虽然斯巴达人只能提供几艘战舰，但是雅典最重要的海军将领地米斯托克利还是主动放弃海军统帅的职位，交由斯巴达人担任。
由于希腊各城邦一直以来各自独立的历史，他们在面对外敌入侵之时的临时同盟并不是非常牢固，同盟内部在战略战术方面有着各种分歧，这些分歧又与各自的利益息息相关。一些实力较强的城邦企图在同盟中居于领导地位，一旦他们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就退出了同盟，如阿尔戈斯、叙拉古等，还有一些城邦因为历史和现实的恩怨拒绝参战，如科西拉、克里特等。
在参加同盟的城邦中，以雅典、特萨利为代表的中北部希腊城邦希望联军驻防北方，但是斯巴达只想守住伯罗奔尼撒半岛。在各方势力的争论和妥协之后，希腊同盟决定派出10000名由重装步兵和骑兵组成的部队在腾皮峡谷进行布防。这支军队由俄瑞图斯率领的斯巴达人和地米斯托克利率领的雅典人组成。但是马其顿城邦指出，腾皮峡谷周边还有不少通道，在此地驻防，很容易在其他方位被波斯军队渗透，从而导致波斯军队利用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可以迅速击败希腊军队，因此最好选择其他防守要点。同盟采纳了这一的建议，迅速撤出了防守腾皮峡谷的部队，转而重新考虑防守要点。
(二)为何选择温泉关作为据守阵地
爱琴海深深地冲入希腊中部，形成了马利亚科斯海湾。而陆地上，一座险峻的高山俯视着这片海水，这座高山是由西北向东南延伸的品都斯山脉余脉。山与海咫尺相对，能够供陆军通行的只有依山傍海的一条狭窄隘路，希腊人称其为德摩比勒隘口(Thermoplylae)，隘口沿海岸边有两个硫磺温泉，所以又叫“温泉关”。温泉关是从希腊北部南下的唯一通道，是中希腊的“门户”，在温泉关的北面，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在它的南边，则是无数的名城：雅典、底比斯、麦加拉等等。这些城邦是希腊的精华，温泉关像一扇大门，把他们关闭起来。
任何组织防御的将军对这个地形都应该满意，作为防御阵地，它几乎完美无缺。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它有一个小小的瑕疵，这个瑕疵出在山脉上，在那里的山峦之间，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可以绕到温泉关西南方，通向守军的后面，但是这条小径非常隐秘，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它的存在。经过缜密的研究考虑，希腊同盟发现最好的可以阻击波斯大军的地点是温泉关，应该派遣陆军重点防守。但是，希腊同盟并没有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都押在温泉关，而是考虑到了其他战略协同问题。
首先，派出一支舰队前往阿尔特弥斯乌姆海岬(Artemsium)阻击波斯海军，一是因为薛西斯的军队主要依靠来自海上的补给，二是因为薛西斯的舰队可以越过马利亚科斯海湾从侧翼包围希腊军队。英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伯瑞(J.B.Bury)指出：“北，部海峡的控制对于希腊海军来说非常重要，是整个希波战争中必不可少因素，这样才能防止波斯军队从温泉关守军的背后利用舰队进行登陆。” 其次，希腊同盟的陆军主力还是驻守在科林斯地峡一带。这样的战略确实有斯巴达出于私心的考虑，其目的一方面是保留自己的军队主力，不至于在最前线遭遇波斯军队，另一方面是希望扼守科林斯地峡以确保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安全。不过，从实际效果来看，这样的战略部署反而收到了奇效。依靠列奥尼达率领的少量部队在温泉关对波斯军队的打击和延阻，希腊同盟军的主力得以集结，从而为后面的反击战奠定了基础。
(三)300勇士历史还是传奇
据希罗多德说，薛西斯雄心勃勃发动战争之时，他聚集了号称超过500万人的军队，虽然现代历史学家考证实际人数为30～50万左右，但是相对于300人来说确实太过悬殊。电影《斯巴达300勇士》中实际上也提到了其他希腊城邦前来援助的情况，不过限于电影的表现形式，我们所看到的主要还是列奥尼达率领的300斯巴达勇士的战斗。那么，参加温泉关战役的希腊军队实际人数是多少呢?
据希罗多德记载，在波斯军队抵达之前，驻守温泉关的希腊人有：斯巴达的重武装兵300名；铁该亚人和曼提涅亚人1000名，双方各占一半；从阿卡狄亚的欧尔科美诺斯来了120人，从阿卡狄亚的其余地方来了1000人；除去这些阿卡狄亚人之外，从科林斯来400人，从普列欧斯来200人，从迈锡尼来80人。以上都是从伯罗奔尼撒来的人，一共是3100人。希罗多德在另一处说有4000伯罗奔尼撒人在溫泉关作战，结合前面的数据，有900人差异，那么这900人应该就是斯巴达的国有奴隶希洛人，希洛人不承担作战任务，主要是负责运输等补给工作。在伯罗奔尼撒人之外，从贝奥提亚来的则是铁司佩亚人700名，底比斯人400名，又召来了欧普斯的罗克里斯人的全军和1000名佛西斯人。希罗多德没有说罗克里斯人的全军是多少人，而据狄奥多罗斯说是1000人。这样算来，作战人数是6200人，加上900名希洛人，总人数有7100人。
狄奥多罗斯的记载则是，列奥尼达带了1000拉凯戴梦德人(即伯罗奔尼撒人，其中斯巴达人300人)，其他希腊人3000人，一共约4000人。后来，曾经投降波斯的罗克里斯人来了1000人，曼提涅亚人和佛西斯人各1000人，还有400底比斯人。总人数与希罗多德的记载相当。狄奥多罗斯没有提到希洛人，而是说有约700庇里阿西人。庇里阿西人的意思是边民，指那些居住在拉哥尼亚周边地区、附属于斯巴达的居民。他们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但是不能参加斯巴达城邦的政治生活，且需为斯巴达城邦服兵役。
有学者认为，“列奥尼达和他的300名战士实际上是混乱的希腊世界、短视保守的斯巴达外交和激烈尖锐的斯巴达内部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笔者认为，据守温泉关的希腊军队人数相对斯巴达军队的总人数来说，确实很少。然而从温泉关的战略地位来说，在这里安排的军队数量是比较理智的。当然，希腊联军尤其是陆军统帅列奥尼达对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加上一些客观条件的制约，从而导致了温泉关战役中的全军覆没。否则，作为斯巴达两位国王之一兼联军陆军统帅的列奥尼达不至于明知毫无胜算而去做无谓的牺牲。希罗多德说，斯巴达人最初派出了列奥尼达带领这些士兵，其目的是为了使其他的联盟者也以他们为榜样去作战，同时也是为了使其他的联盟者不致投到波斯人方面去，因为，假如他们知道斯巴达人耽搁了的话，这些人是有可能这样做的。但是后来，由于卡尔涅亚祭一时成了他们的障碍，他们便打算在卡尔涅亚祭举行完毕之后，就把一支卫戍部队留在斯巴达，然后立刻全军火速开拔。其他联盟者也打算这样做。但是奥林匹亚祭，即奥林匹克运动会也正是在这些时间举行，而在希腊，奥林匹亚祭高于一切，祭仪期间禁止打仗。同时，他们认为温泉关战役不会很快便可分出胜负，故此派出了先锋部队。
列奥尼达率领希腊人在温泉关阻击波斯人，坚守阵地，血战3天，甚至逼迫薛西斯无计可施。然而，一个名叫埃彼阿提斯的当地农民告诉了薛西斯通往温泉关后面的小路。列奥尼达在小路旁的山岭上安排了1000名来自佛西斯城邦的守兵，因数日无战事，他们便放松了警惕，直到寂静的黑暗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时，他们才慌忙上阵。佛西斯人一直败走到山顶，但波斯人也不追赶，直向温泉关背后插了下去，至此完成了对希腊主力守军的合围。列奥尼达得知佛西斯人被击溃，波斯军迂回到背后时，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是召开了最后一次战时会议。为保存实力，他让已无斗志的其他城邦军队撤到后方，只留下他带来的300名斯巴达王家卫队士兵迎战。希罗多德说，还有700名由将军迪莫费鲁斯率领的铁司佩亚城邦战士自愿留下同斯巴达人并肩作战：为了牵制可能投敌的底比斯城邦，列奥尼达还留下了400名底比斯人做人质。狄奥多罗斯则说只有300名斯巴达人战斗到最后。除了两位生病而提前离开的战士，斯巴达人最后都血战而亡。
希腊人后来在温泉关立了一块碑，碑上的铭文说：
四千名伯罗奔尼撒人曾在这里
对三百万敌军奋战
对于斯巴达人则另外有这样一个铭文：
过客啊，请告诉拉凯戴梦德人
我们是遵从着他们的命令长眠在这里的
二、意义：艺术的升华与历史的再现
电影《斯巴达300勇士》最后，斯巴达将领在普拉提亚战役的战前动员中说：
希腊这块土地的每个角落，勇敢的列奥尼达和300勇士的故事，到处流传。他们长眠于遥远的异乡，不仅是为了斯巴达，也为了整个希腊和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这里叫做普拉提亚，现在，在这大地崎岖的一隅，薛西斯的军队将面临毁灭。就在那里，野蛮的乌合之众挤成一团，挥之不去的恐惧，他们手脚冰凉，他们心中清楚知道，曾受过300副剑戟无情的打击，平原的彼端，他们仍然注视着我们。这一万斯巴达士兵，和所带领的三万希腊士兵，今天我们将拯救世界于荒谬与暴政的统治，并开创一个比任何人所能想象更光明的未来。
列奥尼达和斯巴达300勇士不屈的斗志和深刻的爱国精神，对希腊人最终战胜波斯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当我们从艺术的升华回到历史的再现时，不得不承认，温泉关战役的意义并不像电影艺术表达的那么重大。 (一)温泉关战役在希波战争中的战略地位
温泉关战役虽然拖住了波斯陆军的脚步，然而波斯也拥有强大的海军，甚至达到900艘大型战舰。在温泉关战役进行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场战役同时进行，那就是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这场战役的地位也不容轻视。阿尔特弥斯乌姆位于优卑亚半岛与大陆形成的长长海峡上端的峡口附近，其海面最窄处还不到半个普列特隆(1普列特隆约合30公里)，和温泉关一样易守难攻。
希腊联军在这两处设防是在权衡利弊后作出的统筹安排，“在他们听到波斯人进入披埃里亚的时候，他们就在科林斯地峡分了手，一部分从陆路开向温泉关，一部分从海路驶向阿尔特弥斯乌姆去了”。这一战略部署是基于对两地战略地位的考察而定，温泉关是波斯陆军南下必经之地，其地位毋庸置疑，阿尔特弥斯乌姆则是波斯海军南下的要道，而两处阵地相互的依托地形又极为绝妙，使得希腊的陆、海军得以背靠背作战。
公元前480年8月，希腊联合舰队的271艘战舰在欧里拜德斯率领下开往阿尔特弥斯乌姆并占据了那里的狭窄水道，与由900余艘战舰组成的波斯海军抗衡。交战第一回合，希腊人以少量舰队主动出击，使目空一切的波斯海军措手不及，被掳战船30余艘。当晚的暴风雨又使企图绕航优卑亚岛外侧、切断希腊海军后路的约200艘波斯战舰葬身鱼腹。第三天，恼羞成怒的波斯海军主动出击并攻破希腊人的第一道防线，但希腊援军也及时赶到。双方混战的结果出乎意料，狹窄的海面使“薛西斯方面由于军容庞大人数众多反而吃了苦头，原来他的船只陷于混乱，相互冲撞起来了”，损失远超希腊方面，并被迫撤还。直到温泉关失守的消息传来，希腊海军才有计划地撤退。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是一场主动利用地形、以少胜多、有计划地防守、出击和撤退的海战。雅典人在这场战斗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的参战舰有127艘，占舰队总数约一半，战役的全过程也主要是按照雅典将领地米斯托克利的设计而进行的。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胜利为随之而来的萨拉米海战提供了利用地形以少胜多的宝贵经验和信心。同时，由于雅典海军在这场战役中所起重大作用，改变了自己在诸邦海军心目中的形象，使得雅典人在以后的行动中能够影响甚至决定联合舰队的意志。雅典海上优势的确立，可以上溯到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
9月下旬，在萨拉米斯海战中，以雅典人为主力的希腊海军大败数量上占优势的波斯海军。此后，薛西斯撤回亚洲。公元前479年，马多尼乌斯指挥的波斯陆军，在希腊度过冬天后再次占领雅典。旋即与由斯巴达摄政保萨尼阿斯指挥的希腊联军大战于普拉提亚。结果波斯军溃败，马多尼乌斯阵亡。此后，希腊人由防御转入进攻，战场移到色雷斯和小亚细亚。公元前468年，雅典将军西蒙在亚洲的埃于吕麦顿河口大败波斯海、陆军。此后波斯再未能发动重大反攻。公元前449年，雅典海军又在塞浦路斯的萨拉米斯城附近大败波斯军，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在希波战争中，希腊从被动防守到战略相持，再到战略进攻，直至最后打败波斯，经历漫长而持久的战斗和数次重大战役。在整个战争中，温泉关战役只是战争初期一场阻击战，战役的结局也表明，精神上的意义大于战略上的意义。从战略上来讲，与温泉关战役同时进行的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以及后来进行的萨拉米斯海战和普拉提亚战役，与温泉关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从决定战争最终胜利的角度来说，后来的战役甚至意义更重大。
(二)温泉关战役对东西方历史发展的影响
如前所述，温泉关战役的历史意义被一些西方学者和艺术家上升到西方与东方对立的高度，甚至被认为是一场改变世界的战役，是西方自由民主反对东方专制侵略的胜利，希腊人被说成是为整个后来西方的文明而战。实际上，这种观点是基于一种假设，即如果没有斯巴达300勇士在温泉关对波斯军队的阻击，没有300勇士的精神鼓励，波斯就会征服希腊，现代西方文明源头之一的希腊就会沦为东方专制主义奴役的对象，因此就不可能有光辉灿烂的古典文化，也就不可能有现代西方文明。
这种将东西方对立扩大化的观点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远的影响。
公元前8世纪以后，希腊境内各地区之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交往有了很大发展。随着统一民族的形成，希腊人把整个人类划分为“希腊人”(Hel-lens)和“蛮族”(Barbarians)。希腊人认为，说希腊语的人尽管居住在不同的城邦，但他们都服从法律的统治，有着共同的宗教意识，共同的风俗习惯，是用希腊传统联系起来的统一民族。而不说希腊语的东方各民族，虽然都居住在一个帝国里，但彼此之间缺少共同的文化纽带，说不同的语言，奉行不同的风俗习惯，只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君主才联结在一起。因此，希腊人在他们所认为的“蛮族人”面前就自然有了一种民族中心主义意识和种族优越感。在面临波斯入侵之时，抵抗侵略的民族精神自然就与种族优越感结合起来了。正如一些学者所说：“波斯的入侵使得希腊人产生了一种联想，开始把波斯人和希腊人传说中的敌人联系起来，把他们一概视为来自亚细亚、对希腊产生巨大威胁的宿敌，因而也是对立于希腊方式的典型蛮族。”希波战争后，希腊人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蛮族人想象，关于希腊人和蛮族人两分的观念体系才得以确立起来。希腊和波斯的对立与冲突从根本上改变了希腊文化的特性，希腊人从此意识到他们区别于东方的民族性。
这种观念在古典时代后期希腊学者的思想中有着很明确的表述。公元前380年，希腊演说家伊索克拉底在奥林匹亚集会上发表《泛希腊集会辞》，主张希腊城邦结束纷争，共同讨伐波斯。伊索克拉底说，蛮族中的西徐亚人、色雷斯人和波斯人是最有统治欲望的，他们都侵略过希腊。他说：“波斯人当中最有名望的人也从来不是为了追求平等，为了增进公益，或者为了对国家尽忠而生活；相反，他们一生都是对某一些人傲慢无礼，对另一些人奴颜婢膝，这种人最败坏人类的品格。”
柏拉图也呼吁希腊内部停止内讧，共同对付蛮族。他说：“大家应该看到希腊有被蛮族征服的危险，因此希腊人应该团结起来，互不伤害。只有希腊人与蛮族之间的争斗，才叫做‘战争’，因为蛮族是希腊天生的敌人。希腊人之间的争斗只能叫‘内讧’，不能叫‘战争’，当希腊人抗拒野蛮人，或者野蛮人侵略希腊人，他们是天然的敌人，他们之间的冲突必须叫做‘战争’。” 希腊人的种族优越感和对蛮族的蔑视，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宣称，寒冷地区的人精神充足但无政治创见，亚洲人长于理解但精神卑弱，只有希腊人既有热忱又有理智。亚里士多德认为，蛮族是天生的奴隶，对蛮族发动战争是正当的。他说：“世上有些人(蛮族人)到处都应该是奴隶，本性上就是奴隶，另一些人(希腊人)到处都应该自由，本性上就是自由人。”
随着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古典思想家的作品在近现代西方社会的普及，他们作品中的这种希腊人与蛮族人的对立和两分被扩大化了，虽然这种两分法本身可能还不构成现代意义的“东方”和“西方”对立，但是当现代西方学者在这种思维框架下来理解古希腊历史的时候，这种对立就被看成了东西方对立的起点，从而为西方对东方的想象施加了强有力的影响。这种影响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斯巴达300勇士》中。实际上，从前面的分析来看，温泉关战役乃至整个希波战争的历史影响，并没有如这些西方学者所认为的那样成为东西方文化对立的起点，温泉关战役也远谈不上是改变世界的战役。电影艺术对温泉关战役重大意义的表现，很大程度上是在上述东西方对立思维框架下的一种艺术烘托。
三、高校历史教学中影视作品运用的原则
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借助其声像并茂的媒介优势和身临其境的体验方式，以其广阔的视角和精细的描述，给予观众强烈的现场感受和视听冲击，成为高校历史教学的重要补充手段和方式。但是，影视作品毕竟属于艺术创作的范畴，与历史学求真求实的基本理念有一定的差异。因此，在教学实践中，一定要把握好一些基本原则。根据笔者的教学实践，结合温泉关战役实例，本文总结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基本原则。
第一，目的性原则。教师应该根据教学实际有目的、恰当地选择和使用历史题材影视作品，不能只为激发学生兴趣、活跃课堂气氛而忽视客观效果。所运用的历史题材影视作品应围绕教学目标进行，与教学内容联系密切，知识性与艺术性相结合，针对学生的知识结构和专业基础，合理运用历史题材影视作品。《斯巴达300勇士》本身带有较强的历史纪实性质，大量援引了古代作家希罗多德《历史》中的素材，而历史学界研究希波战争的主要原始史料正是希罗多德的作品。因此，在讲授有关希波战争的内容时，恰当利用影视作品，就能够在二者间找到契合点。
第二，共同参与原则。运用影视作品进行历史教学不能单纯是放映电影，没有解释，没有讨论，也没有分析，這样往往会造成课堂的自由散漫，即使影片本身很好，也很难达到应有的教学目的和教育效果。因此，这一教学过程更应该彰显学生的主体作用和教师的主导作用。历史教师从选材到组织教学，需要围绕教学重点、难点引导学生观察思考，分析讨论。这比单纯的讲授更具有灵活性和挑战性，教师应该充分掌握相关影视作品和背景知识，在此基础上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参与讨论与研究，使学生和教师共同参与整个教学过程。
第三，科学性原则。历史学是一门客观性很强的学科，历史教学必须是严谨、理性的。历史教师有针对性地选择了影视资料后，还必须对所选资料内容的科学性、思想性进行审视、判断。在高校历史教学中，必须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搜集、考证、分析、利用影视资料，不仅需要对基本史实的考证和辨析，还需要在此基础上升华到理论的高度。如本文所讨论的温泉关战役，在理清战役背景、战役过程等细节知识的基础上，还需要结合影视资料的主题，对温泉关战役的意义进行思考和讨论，进一步引导学生了解最新学术动态、关注和思考学术领域的重点、热点问题，这样才能达到运用影视资料辅助历史教学的目的。
【关键词】温泉关战役，高校历史教学，影视作品
【中图分类號】K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7-6241(2012)16-0061-06
公元前490年，波斯帝国携征服东方诸国之威势入侵希腊大陆①，却在马拉松战役中铩羽而归。公元前480年，波斯王薛西斯(Xerxes)再次亲率大军入侵希腊。斯巴达王列奥尼达率少量希腊军队死守希腊中北部的重要隘口温泉关，浴血奋战，列奥尼达和他的300名斯巴达勇士全部战死。2000多年来，斯巴达300勇士赢得了无数的赞叹与崇敬，温泉关战役的意义被许多西方学者上升到西方与东方对立的高度，甚至被认为是一场改变世界的战役。以温泉关战役为题材的艺术作品也屡有经典制作。1962年，鲁道夫·马特(Rudolph Mate)导演了第一部描述温泉关战役的影片《斯巴达300勇士》(The 300 Spartans)。2007年，扎克·施奈德(zaek Snyder)根据美国著名漫画家弗兰克·米勒的同名漫画改编、导演了又一部温泉关题材的电影《300》，中文译名也称为《斯巴达300勇士》。
笔者在高校教学实践中曾将2007年版的《斯巴达300勇士》作为辅助教学资料，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过，历史教学中对影视作品的运用，还需要更多思考和探索。本文基于笔者的教学实践，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对温泉关战役本身和影视作品在历史教学中的运用进行了一些再思考。
一、细节：艺术的创造与历史的真实
作为艺术作品，2007年版《斯巴达300勇士》侧重于宣传一种精神：斯巴达人不屈的战斗精神和深刻的爱国精神。因此，对战争背景和过程中的诸多历史细节并没有交代。然而，在历史教学过程中，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细节问题，并且要区分艺术的创造与历史的真实之间的关系。
(一)战前形势与对阵双方对战争的准备
影片对战前形势及对阵双方对战争的准备作了极度简化处理，而将重点放在在最能表现列奥尼达英雄气概的几组镜头中：骄横无礼的波斯使者；列奥尼达杀死波斯使者以表明抵抗决心；神谕阻止斯巴达在节日期间出征；列奥尼达独率300勇士和其他希腊城邦的援军开往温泉关。然而，真实的历史远不是如此简单，交战双方对战争都有充分的思想和战略准备。
公元前490年的马拉松战役以后，波斯并没有就此罢休。大流士及其继承人薛西斯下令征调全国人力物力，准备更大规模的远征。在波斯本土征集士兵和物资，在色雷斯、马其顿等地修建道路，在阿尔托斯开凿运河，在赫勒斯滂海峡架设浮桥，同时再次派遣使者到希腊各城邦索取土和水，逼迫大部分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投降了波斯。
马拉松战役是雅典独自抵抗波斯的胜利，这场胜利提升了雅典在希腊城邦中的声望和领导力。以地米斯托克利为代表的一部分雅典领导人敏锐地看到，波斯的威胁并没有从根本上解除，因此主张大力发展海军，并利用劳里昂银矿的收入，建立了一支由200艘三列桨战舰组成的强大舰队。作为希腊城邦中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斯巴达，不希望看到雅典凭借对波斯的战争而夺取希腊世界的军事领导权，因此与希腊各城邦捐弃前嫌，组成了31个①希腊城邦的反波斯同盟，并且取得了同盟的领导权。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担任了陆军统帅，虽然斯巴达人只能提供几艘战舰，但是雅典最重要的海军将领地米斯托克利还是主动放弃海军统帅的职位，交由斯巴达人担任。
由于希腊各城邦一直以来各自独立的历史，他们在面对外敌入侵之时的临时同盟并不是非常牢固，同盟内部在战略战术方面有着各种分歧，这些分歧又与各自的利益息息相关。一些实力较强的城邦企图在同盟中居于领导地位，一旦他们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就退出了同盟，如阿尔戈斯、叙拉古等，还有一些城邦因为历史和现实的恩怨拒绝参战，如科西拉、克里特等。
在参加同盟的城邦中，以雅典、特萨利为代表的中北部希腊城邦希望联军驻防北方，但是斯巴达只想守住伯罗奔尼撒半岛。在各方势力的争论和妥协之后，希腊同盟决定派出10000名由重装步兵和骑兵组成的部队在腾皮峡谷进行布防。这支军队由俄瑞图斯率领的斯巴达人和地米斯托克利率领的雅典人组成。但是马其顿城邦指出，腾皮峡谷周边还有不少通道，在此地驻防，很容易在其他方位被波斯军队渗透，从而导致波斯军队利用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可以迅速击败希腊军队，因此最好选择其他防守要点。同盟采纳了这一的建议，迅速撤出了防守腾皮峡谷的部队，转而重新考虑防守要点。
(二)为何选择温泉关作为据守阵地
爱琴海深深地冲入希腊中部，形成了马利亚科斯海湾。而陆地上，一座险峻的高山俯视着这片海水，这座高山是由西北向东南延伸的品都斯山脉余脉。山与海咫尺相对，能够供陆军通行的只有依山傍海的一条狭窄隘路，希腊人称其为德摩比勒隘口(Thermoplylae)，隘口沿海岸边有两个硫磺温泉，所以又叫“温泉关”。温泉关是从希腊北部南下的唯一通道，是中希腊的“门户”，在温泉关的北面，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在它的南边，则是无数的名城：雅典、底比斯、麦加拉等等。这些城邦是希腊的精华，温泉关像一扇大门，把他们关闭起来。
任何组织防御的将军对这个地形都应该满意，作为防御阵地，它几乎完美无缺。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它有一个小小的瑕疵，这个瑕疵出在山脉上，在那里的山峦之间，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可以绕到温泉关西南方，通向守军的后面，但是这条小径非常隐秘，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它的存在。经过缜密的研究考虑，希腊同盟发现最好的可以阻击波斯大军的地点是温泉关，应该派遣陆军重点防守。但是，希腊同盟并没有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都押在温泉关，而是考虑到了其他战略协同问题。
首先，派出一支舰队前往阿尔特弥斯乌姆海岬(Artemsium)阻击波斯海军，一是因为薛西斯的军队主要依靠来自海上的补给，二是因为薛西斯的舰队可以越过马利亚科斯海湾从侧翼包围希腊军队。英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伯瑞(J.B.Bury)指出：“北，部海峡的控制对于希腊海军来说非常重要，是整个希波战争中必不可少因素，这样才能防止波斯军队从温泉关守军的背后利用舰队进行登陆。” 其次，希腊同盟的陆军主力还是驻守在科林斯地峡一带。这样的战略确实有斯巴达出于私心的考虑，其目的一方面是保留自己的军队主力，不至于在最前线遭遇波斯军队，另一方面是希望扼守科林斯地峡以确保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安全。不过，从实际效果来看，这样的战略部署反而收到了奇效。依靠列奥尼达率领的少量部队在温泉关对波斯军队的打击和延阻，希腊同盟军的主力得以集结，从而为后面的反击战奠定了基础。
(三)300勇士历史还是传奇
据希罗多德说，薛西斯雄心勃勃发动战争之时，他聚集了号称超过500万人的军队，虽然现代历史学家考证实际人数为30～50万左右，但是相对于300人来说确实太过悬殊。电影《斯巴达300勇士》中实际上也提到了其他希腊城邦前来援助的情况，不过限于电影的表现形式，我们所看到的主要还是列奥尼达率领的300斯巴达勇士的战斗。那么，参加温泉关战役的希腊军队实际人数是多少呢?
据希罗多德记载，在波斯军队抵达之前，驻守温泉关的希腊人有：斯巴达的重武装兵300名；铁该亚人和曼提涅亚人1000名，双方各占一半；从阿卡狄亚的欧尔科美诺斯来了120人，从阿卡狄亚的其余地方来了1000人；除去这些阿卡狄亚人之外，从科林斯来400人，从普列欧斯来200人，从迈锡尼来80人。以上都是从伯罗奔尼撒来的人，一共是3100人。希罗多德在另一处说有4000伯罗奔尼撒人在溫泉关作战，结合前面的数据，有900人差异，那么这900人应该就是斯巴达的国有奴隶希洛人，希洛人不承担作战任务，主要是负责运输等补给工作。在伯罗奔尼撒人之外，从贝奥提亚来的则是铁司佩亚人700名，底比斯人400名，又召来了欧普斯的罗克里斯人的全军和1000名佛西斯人。希罗多德没有说罗克里斯人的全军是多少人，而据狄奥多罗斯说是1000人。这样算来，作战人数是6200人，加上900名希洛人，总人数有7100人。
狄奥多罗斯的记载则是，列奥尼达带了1000拉凯戴梦德人(即伯罗奔尼撒人，其中斯巴达人300人)，其他希腊人3000人，一共约4000人。后来，曾经投降波斯的罗克里斯人来了1000人，曼提涅亚人和佛西斯人各1000人，还有400底比斯人。总人数与希罗多德的记载相当。狄奥多罗斯没有提到希洛人，而是说有约700庇里阿西人。庇里阿西人的意思是边民，指那些居住在拉哥尼亚周边地区、附属于斯巴达的居民。他们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但是不能参加斯巴达城邦的政治生活，且需为斯巴达城邦服兵役。
有学者认为，“列奥尼达和他的300名战士实际上是混乱的希腊世界、短视保守的斯巴达外交和激烈尖锐的斯巴达内部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笔者认为，据守温泉关的希腊军队人数相对斯巴达军队的总人数来说，确实很少。然而从温泉关的战略地位来说，在这里安排的军队数量是比较理智的。当然，希腊联军尤其是陆军统帅列奥尼达对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加上一些客观条件的制约，从而导致了温泉关战役中的全军覆没。否则，作为斯巴达两位国王之一兼联军陆军统帅的列奥尼达不至于明知毫无胜算而去做无谓的牺牲。希罗多德说，斯巴达人最初派出了列奥尼达带领这些士兵，其目的是为了使其他的联盟者也以他们为榜样去作战，同时也是为了使其他的联盟者不致投到波斯人方面去，因为，假如他们知道斯巴达人耽搁了的话，这些人是有可能这样做的。但是后来，由于卡尔涅亚祭一时成了他们的障碍，他们便打算在卡尔涅亚祭举行完毕之后，就把一支卫戍部队留在斯巴达，然后立刻全军火速开拔。其他联盟者也打算这样做。但是奥林匹亚祭，即奥林匹克运动会也正是在这些时间举行，而在希腊，奥林匹亚祭高于一切，祭仪期间禁止打仗。同时，他们认为温泉关战役不会很快便可分出胜负，故此派出了先锋部队。
列奥尼达率领希腊人在温泉关阻击波斯人，坚守阵地，血战3天，甚至逼迫薛西斯无计可施。然而，一个名叫埃彼阿提斯的当地农民告诉了薛西斯通往温泉关后面的小路。列奥尼达在小路旁的山岭上安排了1000名来自佛西斯城邦的守兵，因数日无战事，他们便放松了警惕，直到寂静的黑暗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时，他们才慌忙上阵。佛西斯人一直败走到山顶，但波斯人也不追赶，直向温泉关背后插了下去，至此完成了对希腊主力守军的合围。列奥尼达得知佛西斯人被击溃，波斯军迂回到背后时，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是召开了最后一次战时会议。为保存实力，他让已无斗志的其他城邦军队撤到后方，只留下他带来的300名斯巴达王家卫队士兵迎战。希罗多德说，还有700名由将军迪莫费鲁斯率领的铁司佩亚城邦战士自愿留下同斯巴达人并肩作战：为了牵制可能投敌的底比斯城邦，列奥尼达还留下了400名底比斯人做人质。狄奥多罗斯则说只有300名斯巴达人战斗到最后。除了两位生病而提前离开的战士，斯巴达人最后都血战而亡。
希腊人后来在温泉关立了一块碑，碑上的铭文说：
四千名伯罗奔尼撒人曾在这里
对三百万敌军奋战
对于斯巴达人则另外有这样一个铭文：
过客啊，请告诉拉凯戴梦德人
我们是遵从着他们的命令长眠在这里的
二、意义：艺术的升华与历史的再现
电影《斯巴达300勇士》最后，斯巴达将领在普拉提亚战役的战前动员中说：
希腊这块土地的每个角落，勇敢的列奥尼达和300勇士的故事，到处流传。他们长眠于遥远的异乡，不仅是为了斯巴达，也为了整个希腊和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这里叫做普拉提亚，现在，在这大地崎岖的一隅，薛西斯的军队将面临毁灭。就在那里，野蛮的乌合之众挤成一团，挥之不去的恐惧，他们手脚冰凉，他们心中清楚知道，曾受过300副剑戟无情的打击，平原的彼端，他们仍然注视着我们。这一万斯巴达士兵，和所带领的三万希腊士兵，今天我们将拯救世界于荒谬与暴政的统治，并开创一个比任何人所能想象更光明的未来。
列奥尼达和斯巴达300勇士不屈的斗志和深刻的爱国精神，对希腊人最终战胜波斯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当我们从艺术的升华回到历史的再现时，不得不承认，温泉关战役的意义并不像电影艺术表达的那么重大。 (一)温泉关战役在希波战争中的战略地位
温泉关战役虽然拖住了波斯陆军的脚步，然而波斯也拥有强大的海军，甚至达到900艘大型战舰。在温泉关战役进行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场战役同时进行，那就是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这场战役的地位也不容轻视。阿尔特弥斯乌姆位于优卑亚半岛与大陆形成的长长海峡上端的峡口附近，其海面最窄处还不到半个普列特隆(1普列特隆约合30公里)，和温泉关一样易守难攻。
希腊联军在这两处设防是在权衡利弊后作出的统筹安排，“在他们听到波斯人进入披埃里亚的时候，他们就在科林斯地峡分了手，一部分从陆路开向温泉关，一部分从海路驶向阿尔特弥斯乌姆去了”。这一战略部署是基于对两地战略地位的考察而定，温泉关是波斯陆军南下必经之地，其地位毋庸置疑，阿尔特弥斯乌姆则是波斯海军南下的要道，而两处阵地相互的依托地形又极为绝妙，使得希腊的陆、海军得以背靠背作战。
公元前480年8月，希腊联合舰队的271艘战舰在欧里拜德斯率领下开往阿尔特弥斯乌姆并占据了那里的狭窄水道，与由900余艘战舰组成的波斯海军抗衡。交战第一回合，希腊人以少量舰队主动出击，使目空一切的波斯海军措手不及，被掳战船30余艘。当晚的暴风雨又使企图绕航优卑亚岛外侧、切断希腊海军后路的约200艘波斯战舰葬身鱼腹。第三天，恼羞成怒的波斯海军主动出击并攻破希腊人的第一道防线，但希腊援军也及时赶到。双方混战的结果出乎意料，狹窄的海面使“薛西斯方面由于军容庞大人数众多反而吃了苦头，原来他的船只陷于混乱，相互冲撞起来了”，损失远超希腊方面，并被迫撤还。直到温泉关失守的消息传来，希腊海军才有计划地撤退。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是一场主动利用地形、以少胜多、有计划地防守、出击和撤退的海战。雅典人在这场战斗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的参战舰有127艘，占舰队总数约一半，战役的全过程也主要是按照雅典将领地米斯托克利的设计而进行的。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胜利为随之而来的萨拉米海战提供了利用地形以少胜多的宝贵经验和信心。同时，由于雅典海军在这场战役中所起重大作用，改变了自己在诸邦海军心目中的形象，使得雅典人在以后的行动中能够影响甚至决定联合舰队的意志。雅典海上优势的确立，可以上溯到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
9月下旬，在萨拉米斯海战中，以雅典人为主力的希腊海军大败数量上占优势的波斯海军。此后，薛西斯撤回亚洲。公元前479年，马多尼乌斯指挥的波斯陆军，在希腊度过冬天后再次占领雅典。旋即与由斯巴达摄政保萨尼阿斯指挥的希腊联军大战于普拉提亚。结果波斯军溃败，马多尼乌斯阵亡。此后，希腊人由防御转入进攻，战场移到色雷斯和小亚细亚。公元前468年，雅典将军西蒙在亚洲的埃于吕麦顿河口大败波斯海、陆军。此后波斯再未能发动重大反攻。公元前449年，雅典海军又在塞浦路斯的萨拉米斯城附近大败波斯军，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在希波战争中，希腊从被动防守到战略相持，再到战略进攻，直至最后打败波斯，经历漫长而持久的战斗和数次重大战役。在整个战争中，温泉关战役只是战争初期一场阻击战，战役的结局也表明，精神上的意义大于战略上的意义。从战略上来讲，与温泉关战役同时进行的阿尔特弥斯乌姆战役，以及后来进行的萨拉米斯海战和普拉提亚战役，与温泉关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从决定战争最终胜利的角度来说，后来的战役甚至意义更重大。
(二)温泉关战役对东西方历史发展的影响
如前所述，温泉关战役的历史意义被一些西方学者和艺术家上升到西方与东方对立的高度，甚至被认为是一场改变世界的战役，是西方自由民主反对东方专制侵略的胜利，希腊人被说成是为整个后来西方的文明而战。实际上，这种观点是基于一种假设，即如果没有斯巴达300勇士在温泉关对波斯军队的阻击，没有300勇士的精神鼓励，波斯就会征服希腊，现代西方文明源头之一的希腊就会沦为东方专制主义奴役的对象，因此就不可能有光辉灿烂的古典文化，也就不可能有现代西方文明。
这种将东西方对立扩大化的观点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远的影响。
公元前8世纪以后，希腊境内各地区之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交往有了很大发展。随着统一民族的形成，希腊人把整个人类划分为“希腊人”(Hel-lens)和“蛮族”(Barbarians)。希腊人认为，说希腊语的人尽管居住在不同的城邦，但他们都服从法律的统治，有着共同的宗教意识，共同的风俗习惯，是用希腊传统联系起来的统一民族。而不说希腊语的东方各民族，虽然都居住在一个帝国里，但彼此之间缺少共同的文化纽带，说不同的语言，奉行不同的风俗习惯，只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君主才联结在一起。因此，希腊人在他们所认为的“蛮族人”面前就自然有了一种民族中心主义意识和种族优越感。在面临波斯入侵之时，抵抗侵略的民族精神自然就与种族优越感结合起来了。正如一些学者所说：“波斯的入侵使得希腊人产生了一种联想，开始把波斯人和希腊人传说中的敌人联系起来，把他们一概视为来自亚细亚、对希腊产生巨大威胁的宿敌，因而也是对立于希腊方式的典型蛮族。”希波战争后，希腊人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蛮族人想象，关于希腊人和蛮族人两分的观念体系才得以确立起来。希腊和波斯的对立与冲突从根本上改变了希腊文化的特性，希腊人从此意识到他们区别于东方的民族性。
这种观念在古典时代后期希腊学者的思想中有着很明确的表述。公元前380年，希腊演说家伊索克拉底在奥林匹亚集会上发表《泛希腊集会辞》，主张希腊城邦结束纷争，共同讨伐波斯。伊索克拉底说，蛮族中的西徐亚人、色雷斯人和波斯人是最有统治欲望的，他们都侵略过希腊。他说：“波斯人当中最有名望的人也从来不是为了追求平等，为了增进公益，或者为了对国家尽忠而生活；相反，他们一生都是对某一些人傲慢无礼，对另一些人奴颜婢膝，这种人最败坏人类的品格。”
柏拉图也呼吁希腊内部停止内讧，共同对付蛮族。他说：“大家应该看到希腊有被蛮族征服的危险，因此希腊人应该团结起来，互不伤害。只有希腊人与蛮族之间的争斗，才叫做‘战争’，因为蛮族是希腊天生的敌人。希腊人之间的争斗只能叫‘内讧’，不能叫‘战争’，当希腊人抗拒野蛮人，或者野蛮人侵略希腊人，他们是天然的敌人，他们之间的冲突必须叫做‘战争’。” 希腊人的种族优越感和对蛮族的蔑视，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宣称，寒冷地区的人精神充足但无政治创见，亚洲人长于理解但精神卑弱，只有希腊人既有热忱又有理智。亚里士多德认为，蛮族是天生的奴隶，对蛮族发动战争是正当的。他说：“世上有些人(蛮族人)到处都应该是奴隶，本性上就是奴隶，另一些人(希腊人)到处都应该自由，本性上就是自由人。”
随着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古典思想家的作品在近现代西方社会的普及，他们作品中的这种希腊人与蛮族人的对立和两分被扩大化了，虽然这种两分法本身可能还不构成现代意义的“东方”和“西方”对立，但是当现代西方学者在这种思维框架下来理解古希腊历史的时候，这种对立就被看成了东西方对立的起点，从而为西方对东方的想象施加了强有力的影响。这种影响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斯巴达300勇士》中。实际上，从前面的分析来看，温泉关战役乃至整个希波战争的历史影响，并没有如这些西方学者所认为的那样成为东西方文化对立的起点，温泉关战役也远谈不上是改变世界的战役。电影艺术对温泉关战役重大意义的表现，很大程度上是在上述东西方对立思维框架下的一种艺术烘托。
三、高校历史教学中影视作品运用的原则
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借助其声像并茂的媒介优势和身临其境的体验方式，以其广阔的视角和精细的描述，给予观众强烈的现场感受和视听冲击，成为高校历史教学的重要补充手段和方式。但是，影视作品毕竟属于艺术创作的范畴，与历史学求真求实的基本理念有一定的差异。因此，在教学实践中，一定要把握好一些基本原则。根据笔者的教学实践，结合温泉关战役实例，本文总结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基本原则。
第一，目的性原则。教师应该根据教学实际有目的、恰当地选择和使用历史题材影视作品，不能只为激发学生兴趣、活跃课堂气氛而忽视客观效果。所运用的历史题材影视作品应围绕教学目标进行，与教学内容联系密切，知识性与艺术性相结合，针对学生的知识结构和专业基础，合理运用历史题材影视作品。《斯巴达300勇士》本身带有较强的历史纪实性质，大量援引了古代作家希罗多德《历史》中的素材，而历史学界研究希波战争的主要原始史料正是希罗多德的作品。因此，在讲授有关希波战争的内容时，恰当利用影视作品，就能够在二者间找到契合点。
第二，共同参与原则。运用影视作品进行历史教学不能单纯是放映电影，没有解释，没有讨论，也没有分析，這样往往会造成课堂的自由散漫，即使影片本身很好，也很难达到应有的教学目的和教育效果。因此，这一教学过程更应该彰显学生的主体作用和教师的主导作用。历史教师从选材到组织教学，需要围绕教学重点、难点引导学生观察思考，分析讨论。这比单纯的讲授更具有灵活性和挑战性，教师应该充分掌握相关影视作品和背景知识，在此基础上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参与讨论与研究，使学生和教师共同参与整个教学过程。
第三，科学性原则。历史学是一门客观性很强的学科，历史教学必须是严谨、理性的。历史教师有针对性地选择了影视资料后，还必须对所选资料内容的科学性、思想性进行审视、判断。在高校历史教学中，必须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搜集、考证、分析、利用影视资料，不仅需要对基本史实的考证和辨析，还需要在此基础上升华到理论的高度。如本文所讨论的温泉关战役，在理清战役背景、战役过程等细节知识的基础上，还需要结合影视资料的主题，对温泉关战役的意义进行思考和讨论，进一步引导学生了解最新学术动态、关注和思考学术领域的重点、热点问题，这样才能达到运用影视资料辅助历史教学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