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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 水
哪里能沒有流水
从酒肆花巷到营盘衙内
天井渴望从房檐上流下来
门窗盼望从脚下绕过去
花草要溅点水珠
水总是流在深深浅浅的期盼里
时光把一切逼老了
只有流水青春不羁
打造了那么多器皿
挖了那么长水渠
却没有抓住水的颜色
品透水的滋味
多少人汗流浃背
只为弯腰捡起锅边溢出的米粒
我身体里有水,我尾随
只有我知道
离地上的河近了
离地下的水远了
夜宿黄旗堡
就在去年秋天
我跟着落叶,在后半夜
被大风扫进了黄旗堡
没有灯光,我困倦了
梦很离谱
凌晨,鸡站在门口
还没打鸣,我就知道天要亮了
寒冷几乎冻僵了生物钟
村子向醒来的方向过渡
赤着脚的孩子走进屋里
最圆滑的是他的眼珠
大地微黄,秋风开始温柔地
数着高粱和稻谷,它们频频点头
这是对时令的感恩
也是在与半年的汗水对数
留守老人就像侍候孩子
长大的庄稼帮他扛起了孤独
三层楼的房子高过一切
这个村子,小学就像泛起的油花
上学放学带来了热气
逃不出阴冷的弥雾
快乐在单调中冒着泡
时光被贫困拖住
这是父亲思念的地方
他用尽了美好的辞藻来描述
他的灵魂从来没离开这里
我不忍心告诉他
旁边要倒的房子
就是他的祖屋
挂在屋檐下的马灯
无论多么黑的夜
行路都要用眼睛
无论多少只眼睛
都不能顶替那盏马灯
此处是昆虫的夜市。灯光里
过路的微风,推搡着雾霭
油菜花摇曳着拔节,还有
一群夜不归宿的鸭子,在池塘肆意横行
蚂蚁们把田埂当作高速公路
搬着所有家当,行进在预期之中
在屋里,灯光更有一席之地
爷爷不停地搓麻绳。延续的基因
让奶奶的剪纸,在窗上灵动
孩子们用稗草,喂瓶里的萤火虫
一圈人忙着手头活计。此刻的幸福
就是把家常拉到三更
通电的日子来到了
人们没有忘记马灯
屋檐下是个显眼的地方
举着它在那里抓住一个钉子
仍然为它注满灯油
滋润曾经过往的温情
如果有一天需要启程
我一定要拎上它同行
一盏旧马灯和童年的火种
召唤依然扑向它的飞虫
老 钟
你是会发声的一块铜
你有空洞,敲一敲就知道
你跟一块铜不同
你的声音里有内容
有撞击就有不同的声音
每根手指都是一杆秤
敲有敲的想法
声有钟的意境
与蓝天互动、生命互动
有奔跑,也有步行
你用声音淹没纷扰
让天地充满信赖和真诚
老钟,你是会歌唱的一块铜
因热爱而贫穷
有你我们不会迷路
你有铜的浑厚,你有回声
路过许愿墙
这墙是抬起头的路
被人踩过的坚强
在此处站了起来
筋骨就是那些愿望
许多祈愿来自四面八方
被浓缩的笔画
抱紧墙身墙头
与泥沙一起成长
夕阳翻腾着
在裂开的石缝里
根植更多的琐事
光阴原来都从细微处膨胀
微风细细数着满墙的心事
那些石头的前世是岩浆
这样的炙热或许我有
下次路过会在更远的地方
塔萨甘落日
滚烫的塔萨甘荒漠
在大洋河的东岸
一棵草也不长,干涸钳制着这片沙滩
落日时的风有些缓和
热浪仍然向高空升腾
热的地方在更高处,好比社火
横亘的一根线托着落日
在大洋河上空摇摆
让人担心太阳失足坠入漩涡
大洋河西岸
弯弯曲曲的河床闪着亮光
能够想象那些水草,多么丰满
回过头,塔萨甘沙丘
属于朝阳的地界
因失去留恋而窘迫
不用泅水渡过大洋河的
只有太阳,西岸的一片片晚霞
让我们在东岸也不觉得寂寞
掉在地上的糖
虫子还没发现
糖掉在地上
糖是掉在地上的甜蜜
日子就是这样
你不留意糖
甜蜜就成了空想
糖经历了曲折的过程
才把苦变成了甜
这个过程吃糖的人没有
虫子可怜啊
直到死
也没尝到糖的滋味
夭折的虫子怎么也没想到
一块糖
砸在了它的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