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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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
  我以前来过这里吗?应该没有。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这座城市却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有一个我至亲至爱的人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并且不时地把她生活的点滴与我分享。所以,我熟悉这里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也许是我血缘上割舍不了的亲人,也许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
  也许,这个人就是我自己。只不过,我忘记了罢了。
  思绪触及了内心积尘已久的一块角落。回忆,像灰尘一样,在黑暗的地方生成,却在阳光下飞翔。
  曾经有算命的人对我说,我命系浮萍。
  我当时就笑了。我是一份不大的杂志的专栏写手,专门回复各种来信的那种。年纪小一点的读者叫我一声“知心大姐姐”也无所谓。不过,我不可能真的从他们的来信中就洞悉他们的内心。更多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运用我的一些专业知识帮他们打消一些消极的念头而已。所以,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极其规律的生活:朝九晚五。就像一棵小树,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扎根,默默地生长却不被人注视。当许多年过去后,小树已经长成了大树,却还是在那个角落,从没改变过。
  而浮萍,是没有根的。
  我想,他说的也许是我的妹妹。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人们都说,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拥有同一颗心,却分作两个身躯。我想,他说的应该是我的妹妹罢。
  孪生姐妹是同一个人吧。所以,虽然有些东西我得不到,但是只要妹妹得到了,我就像自己得到了一样,有种满足感。
  从小就是这样的。我是妈妈的乖孩子,听话,懂事,从不做违背爸妈意愿的事。而妹妹就不同。她敢在练琴的时候跑出去打弹子,我就不敢。于是,我一边弹琴,一边从窗户中看着妹妹玩,然后把她想象成是我自己。妹妹从小就比我勇敢,她从来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敢去追求。而我,从来只会做别人认为我应该做的事。
  所以,当大学毕业时,妹妹毅然一个人去了北京。我却回到了家乡,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留在父母身边。我早知道妹妹会这么做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只身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去感觉这个城市的气息。然后,把这些经历写成一本书,就叫做《一个人的城市》。这是我出的点子,却注定只能由妹妹去实现。
  而我也早已习惯了把妹妹当作我的精神支柱。知道有她在做我想做而做不了的事,那我也就能在现实中继续蹉跎我的时光。
  我现在的朋友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孪生妹妹。可是我知道,她就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就在她当初只身一人去的北京。我沿街慢慢地走着,在空气中感受着妹妹的气息。
  姐姐,我到北京了。有报社请我写专栏,不过水准不高。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工作。宁缺勿滥。
  (我开始做“知心大姐姐”了,整天回复着别人的问题。)
  姐姐,我在一家杂志社做记者了。工作就是用敏锐的眼光写北京的气息。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妹妹,祝贺你找到了心仪的工作。)
  姐姐,我辞职了!那个总编简直一点审美眼光都没有!要我写违心的东西,免谈!
  (——你怎么能这样写!
  ——可是……
  ——没有可是!重写!
  ——……)
  姐姐,我在排练实验话剧。我写的剧本哦。
  (我还在回复别人的问题。)
  姐姐,我开始写《一个人的城市》了。
  (我还在回复别人的问题。)
  姐姐,……
  (我还在回复别人的问题。)
  (我还在回复别人的问题。)
  孪生姐妹是同一个人罢。我觉得妹妹是从我灵魂深处分裂出来的一个精灵。也许妹妹的存在就是要帮我完成我自己想做却完成不了的事吧。也许我们两个人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吧。
  也许,妹妹是代表我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吧。
  又或者是我想这样的生活在这个城市,所以,才想让妹妹代表我吧。
  那么,到底是我还是妹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呢?
  我不知道!
  我在路边坐下。阳光像泪水样从树缝中滴落在我脸上。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一直不肯面对的一件事。妹妹一直是在我的想象中活在这个城市。
  在我们大学毕业那年,当妹妹只身一人去北京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现在,妹妹该是在天堂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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