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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江之水从黔东南一路奔流直到广西，从柳州开始，擦桂林而过，经融水、融安、丹州直到柳城。曾经作为古商道的融江，如今沉寂着，却也保留了更多耐人寻味的故事。我搭着一条小货船，沿江而行，水岸隐约的吊脚楼和古牌坊，诉说着这条曾经的黄金水道不一样的过往。
融安 老城记忆
一座大桥将融安县城分为东西两部分，翠绿的江水荡漾而过。东城就像国内大多数飞速发展的乡镇都市一般，膨胀、喧嚣并且没有个性地生长着。西城挨着江边码头的是融安的骑楼老街。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公路建设和运输不像今日这般发达便捷，这一带的货运客运主要是通过融江水路，来自广东和云贵的商人通过这条水路运载他们的货物，而融安就是这条黄金水道上最大的客货中转站。现在的骑楼老街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风貌，只是少了往日的繁华。据镇上的老人讲，过去这条街上骑楼的主人多是广东、福建和云贵一带往来的商人，他们在此一住十数载，有些甚至连家眷都迁徙过来，渐渐形成了融江上的一个大型商业集散地。当时，裕生号、德纪号、兴安号等几家大型的商业公司垄断了菜油、桐油、棉纱、布匹和木材的生意，德昌号和福仁号则垄断了药材生意，每天街面上成交的生意要用数百条2吨大船才能运送出去，那时候的融江水道远比今日繁忙。
在融安的第一天，我挣扎着起了个大早，还是没能赶上每天唯一去丹州的那班客船。正在码头纠结时，遇到了黄老汉。黄老汉是个朴实的人，他的家在融安西城码头边的老街上，但除去睡觉，其他时间他和老伴都是在船上度过，一日三餐也是在船上做船上吃。听说我要到丹州，黄老汉表示他可以载我去，船费70元，他怕我觉得贵，一再表示这是很实在的价格，要不就只能等到来日清晨再坐客船。他的说服工作做得很到位，我决定包他的小船前往丹州。我们商量好11点出发，时间还早，我又到老街上去转悠了一圈，不过一个早上的工夫，黄老汉家养的大白狗已经和我混熟了，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丹州 江上岛城
融安白天的日头太猛烈，虽然只是初春，太阳已经像抽水机一样吸允着人们身上的每一丝水分。从融安到丹州水路距离35公里，船开动起来人也变得兴奋。两岸是翠色的竹林，江上偶见采砂船轰隆隆的工作着，翻起的砾石在江中形成一个个小岛。行出十几里后，采砂船渐渐少了，江水也变得清可见底。大白狗有时会突然蹿到船头对着岸边伐竹、洗衣的人吼上几嗓，往往是自觉没趣又跑回到黄老汉身边。
黄老汉的船开了两个半小时到达丹州——融江上一个很大的岛屿，形状细长似桃核。丹州曾是广西三江县的旧治，之前叫怀远。这里是国内鲜见的保存尚且完好的水上古城。丹州自古就有3个码头，北面及东、西各有一个，现在都还在使用。每个码头的功能不同，北面的码头主要用于岛上居民的外出或是外面的游人上岛的摆渡，东面是停靠货船的地方，每天经过丹州的客船则会在西面的码头暂停，接送乘客。
我和黄老汉告别，沿石阶上行，四下环视，发现这岛竟是被柚子树包裹着的。正是柚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花香，轻轻的喘息都会让这香气灌满肺腑，带来说不出的好心情。行不多时便进了古城，街口有几家酿制米酒的铺子，新酒还焖在热乎乎的锅灶上，酒酿的香气早就蹿出了酒坊，被掺进柚子花的香味儿里。我是北方人，之前不曾与柚花香味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后来想想，对丹州的回忆是和那香气联系在一起的。在那个时候上岛，就连岛上的居民都是半醉半醒地在香气中徘徊。
丹州古城内外的居民各自有一方天地。在岛上闲逛，发现每家每户都有庭院，院落中必不可少的绿植是柚子树，有闲情的人会用花卉加以点缀。古城规划中将半数以上的临街院落设置为有条件接待游客的农家乐，但即使是在周末和节假日，古城内依然一片清静，游人的欢笑被淹没在柚子树丛中，街道上会偶见擒着画板坐在小凳上写生的柳州美院学生。建于明代的丹州学院，现在是丹州小学，旁边有一大片柚子林，因为远离古城，更显安逸，当晚，我就投宿在柚林边的农家。
老堡 凝固的时光
船上7点，我准时到西码头，赶上了去老堡的船。船舱里已经被货物和旅客挤得满满当当，没有地方下脚，我只好搬了个板凳和船头甲板上的一笼笼小鸡小鸭坐在一起。这地方倒是观景的绝佳位置，360度的景观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一场春雨飘落，早上的薄雾化成淅淅沥沥的甘露。船老板感慨一冬晴日之后终又开始了阴雨连绵。船在细雨中行进，我和小鸡小鸭们被淋得湿漉漉。一小时后，到了麻石水电站，船要在这里排队通过船闸到融江的上游，大概需要40分钟。憋在船舱里多时的旅客，纷纷弃船步行翻越水坝，不少人趁机在路边的米粉小摊上解决了早饭问题。
客船到了上游，江面随之宽阔，雨停了，两岸的山峦在雨水滋润后更显青翠，块块云彩横在天水间，似一条条蠕过眼际的丝蚕，生动可爱。不断有两岸村寨的人在岸边招手上船，人多了大家就挤在船舷和船头的甲板上，雨后的冷风将人们的头发打乱了，脸蛋儿吹得红扑扑。
老堡是三江交汇的地方，从上游来的都柳江和从三江县城过来的浔江交汇后往下流入融江。特殊的地理位置，曾为老堡带来过繁荣的历史，这里昔日也曾是航运繁忙的码头。走进老堡，好似时光回到了上世纪的某天晌午，一条老街从江边一直通向2公里外的山脚下。老街上的屋舍大都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只在码头附近有几处80年代后建成的小楼。街道上有几家杂货铺子、几家水果摊子、几家服装店和几家小米粉馆。街上流动的人群，服装以蓝绿色调为主，偶遇几个来此置办货物的侗族人和瑶族人，他们身上鲜亮的民族服装，就像黑白影像中添加进的耀目色块，点缀着老街。
三江是以侗族为主要民族的民族自治县，沿融江乘舟上行，江边的村寨基本上都是侗族居住地。到了老堡可以看到很多苗族和瑶族打扮的乡人，向老街上的人打听才知道，这里一直都是少数民族混居的地区，在过去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故此也就有了苗、瑶住高山，侗人居水边的说法。
良口 侗寨老街
乘船的好处就是，每个出门行脚办货的人都可以带上更多的东西回家，这点汽车是很难办到的，即使可以，司机收的钱必定不会少。更何况在三江县，多数侗族人本就是依水而居的。
老堡街上的店铺在下午班船渐少的时候便陆续关门。码头上代为招募赴东北某林场伐木的工人的小饭馆还在阴雨天里坚持营业，里面有个中年男人烤着火炭，将手机铃声放得很大。我向他打听镇上是否有住处或是还有没有船去良口。他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机答道，没有住处，去良口的船倒是可以帮你找。心里有了底，转身出去在码头上站了许久，几个码头上工作的人知道我想乘船去良口，都过来搭讪，开出的价格好像被统一过，贵得有些离谱。只好回到小饭店里找中年男人，他冷笑下打了几个电话后要我等在那里。
风越来越大，一个穿着发黄的绿军褂子的干瘦老头儿引着我走入通向码头的深巷中。水边，他掀开一块油布，下面露出的是一条我觉得一脚就能蹬碎的小舟。老头儿指着那小舟说，请上船。我有些迟疑，他憨憨笑着安慰我，放心吧，我是这江里的人，有我在船和水都吃不掉你。
船后的小马达突突突响起来，老头儿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解起他自己发明的竹竿舵，竹竿往前推船向左行，竹竿往后拉船向右行。他还示意我来掌舵，我接过竹竿不等玩上两下，小船熄火了。老头儿摸着脑袋说，没油啦。接着便从脚下的船舱中拿出矿泉水瓶装着的半瓶柴油灌进油箱。一边灌一边憨憨笑着说，输液，给它输液就有力气走路。
我很质疑那半瓶子柴油能否带我再走40分钟到良口镇，但后来发现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老头儿和我在良口的岸边握手告别，拿着50元船费一溜烟跑去镇上买柴油。临走撇下一句话，欢迎下次光临。
良口镇在江的左岸，是个很大的侗族乡镇。因为没有通公路，往来于此的人们都是靠渡船和班船出入。听来过多次的朋友讲，这里二三十年都没有太多变化。良口侗寨由数条老街串连在一起，房屋和吊脚楼像是一个肌体内成长出的枝杈，相通相存。头上系着白布条是侗族女人的一种特殊装扮，无论老人还是年青人，都会用一条圆形的棉布绕头一圈。镇上有一个小广场，与我见到的许多形象工程完全不同。它由老戏台、篮球场和吊脚楼组合而成，恰到好处地融进当地山水民居的风情当中，一点也不突兀。
良口最有意思的是鸟市，每天都会有来自周围村寨的瑶、苗、侗族人把捉来的画眉鸟拿到这里卖，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男人，一手拿着烟袋锅子一手提着鸟笼子在街上转悠，或是三五成群蹲在街边观赏别人笼中的鸟，讨价还价，那表情非常的投入和陶醉。
富禄 百年三月三
清晨的一场细雨让吊脚楼的色调更显凝重。老街上人烟稀少，开早点摊子的婆婆因为没有生意，临时做起了裁缝工作，她要为上初一的外孙女赶制一件绣花精美的侗族开衫。我是她今早唯一的顾客，碗里面多出不少肉丝和青菜。雨滴顺着榕树的枝叶不等落地便化成雾气轮回去了。在镇子被这层雨雾笼罩起来时，我确认了它在几十年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受已经远去的时光。只要一座桥，这里就能生长出水泥建筑和到处乱窜的小汽车，人们静静地守在这里，等待着心中的那座桥。
终于听到远处山湾里传来的汽笛声，班船比往日晚了近两个小时到达良口。船舱里挤满了从融安逛城回来的各地百姓，大人孩子趴在他们的货物上嬉笑成一团。接下来的水路略显漫长，班船在这段分别停靠产口、洋溪、勇伟、高安4个侗族村寨，最后一站是富禄。
班船过了产口后就再也不是那般顺畅，往年河水充沛，这段路3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今年持续的大旱让都柳江的河道变窄，浅滩增多，船老板不得不一直立在船头用竹竿调整渡船的方位，指挥着舵手开过一处处浅滩。路上每停一站，都会下不少人，他们背着竹篓，篓子里垛满高高的货物。有些人下了班船还要走上半天的山路才能到达自己的村寨。船老板将一袋袋米线撇在码头上，捎带东西的费用是先前就付好的。一袋米粉从融安带过来5角钱，一个煤气罐几元钱，其他货物随重量而定。班船司机用长长的汽笛声告诉岸上的人家来码头取自家的东西。
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5个小时才到富禄，几乎所有的船只到达这里就算是终点了。富禄是个苗族乡，位于贵州广西交界处，四周的村寨居住着苗、瑶、侗、壮等少数民族。富禄旁边的都柳江是柳江的上游，顺江而下可到柳州、广州，逆流而上可到黔东南，因此，这个小镇一直是重要的交通咽喉所在。富禄是清末民初时在都柳江畔荒凉的河滩上建成的，已有100多年历史，过去是广西贵州交界处的一个较大的物资集散地。
每年的农历三月三，小镇都会迎来一次盛会，远到湖南通道、怀化、黔东南凯里、黎平，近到广西融水、融安、三江等各村寨的侗、苗、瑶、壮等少数民族，都会到富禄来参加。我到富禄时只差一个星期就是三月三了，却因为时间仓促不能再等下去，在镇上匆匆吃下一碗米线，便搭上了前往三江县的班车。回去的路上，公路在高处，都柳江在低处，先前路过的村镇又一个个从车窗外划过，远不如在班船上那样从容。仓促间，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我朦胧的记忆里。
融安 老城记忆
一座大桥将融安县城分为东西两部分，翠绿的江水荡漾而过。东城就像国内大多数飞速发展的乡镇都市一般，膨胀、喧嚣并且没有个性地生长着。西城挨着江边码头的是融安的骑楼老街。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公路建设和运输不像今日这般发达便捷，这一带的货运客运主要是通过融江水路，来自广东和云贵的商人通过这条水路运载他们的货物，而融安就是这条黄金水道上最大的客货中转站。现在的骑楼老街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风貌，只是少了往日的繁华。据镇上的老人讲，过去这条街上骑楼的主人多是广东、福建和云贵一带往来的商人，他们在此一住十数载，有些甚至连家眷都迁徙过来，渐渐形成了融江上的一个大型商业集散地。当时，裕生号、德纪号、兴安号等几家大型的商业公司垄断了菜油、桐油、棉纱、布匹和木材的生意，德昌号和福仁号则垄断了药材生意，每天街面上成交的生意要用数百条2吨大船才能运送出去，那时候的融江水道远比今日繁忙。
在融安的第一天，我挣扎着起了个大早，还是没能赶上每天唯一去丹州的那班客船。正在码头纠结时，遇到了黄老汉。黄老汉是个朴实的人，他的家在融安西城码头边的老街上，但除去睡觉，其他时间他和老伴都是在船上度过，一日三餐也是在船上做船上吃。听说我要到丹州，黄老汉表示他可以载我去，船费70元，他怕我觉得贵，一再表示这是很实在的价格，要不就只能等到来日清晨再坐客船。他的说服工作做得很到位，我决定包他的小船前往丹州。我们商量好11点出发，时间还早，我又到老街上去转悠了一圈，不过一个早上的工夫，黄老汉家养的大白狗已经和我混熟了，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丹州 江上岛城
融安白天的日头太猛烈，虽然只是初春，太阳已经像抽水机一样吸允着人们身上的每一丝水分。从融安到丹州水路距离35公里，船开动起来人也变得兴奋。两岸是翠色的竹林，江上偶见采砂船轰隆隆的工作着，翻起的砾石在江中形成一个个小岛。行出十几里后，采砂船渐渐少了，江水也变得清可见底。大白狗有时会突然蹿到船头对着岸边伐竹、洗衣的人吼上几嗓，往往是自觉没趣又跑回到黄老汉身边。
黄老汉的船开了两个半小时到达丹州——融江上一个很大的岛屿，形状细长似桃核。丹州曾是广西三江县的旧治，之前叫怀远。这里是国内鲜见的保存尚且完好的水上古城。丹州自古就有3个码头，北面及东、西各有一个，现在都还在使用。每个码头的功能不同，北面的码头主要用于岛上居民的外出或是外面的游人上岛的摆渡，东面是停靠货船的地方，每天经过丹州的客船则会在西面的码头暂停，接送乘客。
我和黄老汉告别，沿石阶上行，四下环视，发现这岛竟是被柚子树包裹着的。正是柚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花香，轻轻的喘息都会让这香气灌满肺腑，带来说不出的好心情。行不多时便进了古城，街口有几家酿制米酒的铺子，新酒还焖在热乎乎的锅灶上，酒酿的香气早就蹿出了酒坊，被掺进柚子花的香味儿里。我是北方人，之前不曾与柚花香味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后来想想，对丹州的回忆是和那香气联系在一起的。在那个时候上岛，就连岛上的居民都是半醉半醒地在香气中徘徊。
丹州古城内外的居民各自有一方天地。在岛上闲逛，发现每家每户都有庭院，院落中必不可少的绿植是柚子树，有闲情的人会用花卉加以点缀。古城规划中将半数以上的临街院落设置为有条件接待游客的农家乐，但即使是在周末和节假日，古城内依然一片清静，游人的欢笑被淹没在柚子树丛中，街道上会偶见擒着画板坐在小凳上写生的柳州美院学生。建于明代的丹州学院，现在是丹州小学，旁边有一大片柚子林，因为远离古城，更显安逸，当晚，我就投宿在柚林边的农家。
老堡 凝固的时光
船上7点，我准时到西码头，赶上了去老堡的船。船舱里已经被货物和旅客挤得满满当当，没有地方下脚，我只好搬了个板凳和船头甲板上的一笼笼小鸡小鸭坐在一起。这地方倒是观景的绝佳位置，360度的景观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一场春雨飘落，早上的薄雾化成淅淅沥沥的甘露。船老板感慨一冬晴日之后终又开始了阴雨连绵。船在细雨中行进，我和小鸡小鸭们被淋得湿漉漉。一小时后，到了麻石水电站，船要在这里排队通过船闸到融江的上游，大概需要40分钟。憋在船舱里多时的旅客，纷纷弃船步行翻越水坝，不少人趁机在路边的米粉小摊上解决了早饭问题。
客船到了上游，江面随之宽阔，雨停了，两岸的山峦在雨水滋润后更显青翠，块块云彩横在天水间，似一条条蠕过眼际的丝蚕，生动可爱。不断有两岸村寨的人在岸边招手上船，人多了大家就挤在船舷和船头的甲板上，雨后的冷风将人们的头发打乱了，脸蛋儿吹得红扑扑。
老堡是三江交汇的地方，从上游来的都柳江和从三江县城过来的浔江交汇后往下流入融江。特殊的地理位置，曾为老堡带来过繁荣的历史，这里昔日也曾是航运繁忙的码头。走进老堡，好似时光回到了上世纪的某天晌午，一条老街从江边一直通向2公里外的山脚下。老街上的屋舍大都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只在码头附近有几处80年代后建成的小楼。街道上有几家杂货铺子、几家水果摊子、几家服装店和几家小米粉馆。街上流动的人群，服装以蓝绿色调为主，偶遇几个来此置办货物的侗族人和瑶族人，他们身上鲜亮的民族服装，就像黑白影像中添加进的耀目色块，点缀着老街。
三江是以侗族为主要民族的民族自治县，沿融江乘舟上行，江边的村寨基本上都是侗族居住地。到了老堡可以看到很多苗族和瑶族打扮的乡人，向老街上的人打听才知道，这里一直都是少数民族混居的地区，在过去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故此也就有了苗、瑶住高山，侗人居水边的说法。
良口 侗寨老街
乘船的好处就是，每个出门行脚办货的人都可以带上更多的东西回家，这点汽车是很难办到的，即使可以，司机收的钱必定不会少。更何况在三江县，多数侗族人本就是依水而居的。
老堡街上的店铺在下午班船渐少的时候便陆续关门。码头上代为招募赴东北某林场伐木的工人的小饭馆还在阴雨天里坚持营业，里面有个中年男人烤着火炭，将手机铃声放得很大。我向他打听镇上是否有住处或是还有没有船去良口。他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机答道，没有住处，去良口的船倒是可以帮你找。心里有了底，转身出去在码头上站了许久，几个码头上工作的人知道我想乘船去良口，都过来搭讪，开出的价格好像被统一过，贵得有些离谱。只好回到小饭店里找中年男人，他冷笑下打了几个电话后要我等在那里。
风越来越大，一个穿着发黄的绿军褂子的干瘦老头儿引着我走入通向码头的深巷中。水边，他掀开一块油布，下面露出的是一条我觉得一脚就能蹬碎的小舟。老头儿指着那小舟说，请上船。我有些迟疑，他憨憨笑着安慰我，放心吧，我是这江里的人，有我在船和水都吃不掉你。
船后的小马达突突突响起来，老头儿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解起他自己发明的竹竿舵，竹竿往前推船向左行，竹竿往后拉船向右行。他还示意我来掌舵，我接过竹竿不等玩上两下，小船熄火了。老头儿摸着脑袋说，没油啦。接着便从脚下的船舱中拿出矿泉水瓶装着的半瓶柴油灌进油箱。一边灌一边憨憨笑着说，输液，给它输液就有力气走路。
我很质疑那半瓶子柴油能否带我再走40分钟到良口镇，但后来发现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老头儿和我在良口的岸边握手告别，拿着50元船费一溜烟跑去镇上买柴油。临走撇下一句话，欢迎下次光临。
良口镇在江的左岸，是个很大的侗族乡镇。因为没有通公路，往来于此的人们都是靠渡船和班船出入。听来过多次的朋友讲，这里二三十年都没有太多变化。良口侗寨由数条老街串连在一起，房屋和吊脚楼像是一个肌体内成长出的枝杈，相通相存。头上系着白布条是侗族女人的一种特殊装扮，无论老人还是年青人，都会用一条圆形的棉布绕头一圈。镇上有一个小广场，与我见到的许多形象工程完全不同。它由老戏台、篮球场和吊脚楼组合而成，恰到好处地融进当地山水民居的风情当中，一点也不突兀。
良口最有意思的是鸟市，每天都会有来自周围村寨的瑶、苗、侗族人把捉来的画眉鸟拿到这里卖，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男人，一手拿着烟袋锅子一手提着鸟笼子在街上转悠，或是三五成群蹲在街边观赏别人笼中的鸟，讨价还价，那表情非常的投入和陶醉。
富禄 百年三月三
清晨的一场细雨让吊脚楼的色调更显凝重。老街上人烟稀少，开早点摊子的婆婆因为没有生意，临时做起了裁缝工作，她要为上初一的外孙女赶制一件绣花精美的侗族开衫。我是她今早唯一的顾客，碗里面多出不少肉丝和青菜。雨滴顺着榕树的枝叶不等落地便化成雾气轮回去了。在镇子被这层雨雾笼罩起来时，我确认了它在几十年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受已经远去的时光。只要一座桥，这里就能生长出水泥建筑和到处乱窜的小汽车，人们静静地守在这里，等待着心中的那座桥。
终于听到远处山湾里传来的汽笛声，班船比往日晚了近两个小时到达良口。船舱里挤满了从融安逛城回来的各地百姓，大人孩子趴在他们的货物上嬉笑成一团。接下来的水路略显漫长，班船在这段分别停靠产口、洋溪、勇伟、高安4个侗族村寨，最后一站是富禄。
班船过了产口后就再也不是那般顺畅，往年河水充沛，这段路3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今年持续的大旱让都柳江的河道变窄，浅滩增多，船老板不得不一直立在船头用竹竿调整渡船的方位，指挥着舵手开过一处处浅滩。路上每停一站，都会下不少人，他们背着竹篓，篓子里垛满高高的货物。有些人下了班船还要走上半天的山路才能到达自己的村寨。船老板将一袋袋米线撇在码头上，捎带东西的费用是先前就付好的。一袋米粉从融安带过来5角钱，一个煤气罐几元钱，其他货物随重量而定。班船司机用长长的汽笛声告诉岸上的人家来码头取自家的东西。
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5个小时才到富禄，几乎所有的船只到达这里就算是终点了。富禄是个苗族乡，位于贵州广西交界处，四周的村寨居住着苗、瑶、侗、壮等少数民族。富禄旁边的都柳江是柳江的上游，顺江而下可到柳州、广州，逆流而上可到黔东南，因此，这个小镇一直是重要的交通咽喉所在。富禄是清末民初时在都柳江畔荒凉的河滩上建成的，已有100多年历史，过去是广西贵州交界处的一个较大的物资集散地。
每年的农历三月三，小镇都会迎来一次盛会，远到湖南通道、怀化、黔东南凯里、黎平，近到广西融水、融安、三江等各村寨的侗、苗、瑶、壮等少数民族，都会到富禄来参加。我到富禄时只差一个星期就是三月三了，却因为时间仓促不能再等下去，在镇上匆匆吃下一碗米线，便搭上了前往三江县的班车。回去的路上，公路在高处，都柳江在低处，先前路过的村镇又一个个从车窗外划过，远不如在班船上那样从容。仓促间，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我朦胧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