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姓不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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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认为,汉语的姓是不能单独用作面称来称呼别人的,若要使其成为能单说的称呼,往往要在姓的前后加上别的成分,譬如:“小/老 姓”(小陈、老黄),“姓 老”(王老、李老),或者“姓 通称/职业/职称/职务”(刘先生、杨老师、张教授、林书记)c但根据笔者观察,近些年来,单用姓作称呼即称“姓”不道“名”的用法渐渐在某些人群中流行起来。笔者就有过被同事、邻居和其他相识者称为“陈”的情形:“陈,上班哪?”“陈,今天有课吧?”初被人以姓单独面称甚觉“新异”,继而由“新异”感慢慢引发出对这种单称姓现象的浓厚兴趣。
  何时何地对何人才会使用这种称姓不道名的单称姓形式?其中要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单称姓这种面称有哪些具体的表现形式?它们在表达功能上有何异同?这些问题,学术界都未曾作过太多的探讨。因此,笔者于2008年4月底至5月初组织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85名学生,分为25个小组,在北京市各城区进行了较为广泛的单称姓使用情况的问卷调查,以期在调查的基础上对上述问题作出一个初步的解答。
  
  一、单称姓称呼使用的主要制约因素
  
  在这次调查中共有755人当场填写了问卷,部分被调查者还接受了现场访谈。通过对回收的755份有效问卷进行统计,得出了以下结果:有504人使用过单称姓,占总数的66.75%;251人从未使用过单称姓,占总数的33.25%。近七成的人使用过单称姓,说明单称姓作为面称的用法已得到言语社团大多数人的认同。调查结果还表明,年龄、职业、文化以及交际双方的关系是影响该类称呼的主要因素。
  在15~30岁年龄段的500人中有368人使用单称姓,占该年龄段总教的74%;31~40岁年龄段的98人中有62人使用单称姓,占该年龄段总数的63.2%;在41~50岁年龄段的101人中有59人使用单称姓,占该年龄段总数的58.42%;在51~60岁年龄段的38人中有22人使用单称姓,占该年龄段总数的57.89%;61岁以上的18人中有10人使用单称姓,占该年龄段总数的55.56%。从各年龄段使用人数的百分比看,每个年龄段均为使用者高于不使用者,而且在年龄大小和使用比例高低的关系上,呈现出一种反比例的关系,即越年轻者使用该类称呼的几率越大,可见年龄的大小与是否使用该称呼有一定的相关性。
  使用单称姓的504人中,其职业和学历分布如下:在读学生261人(包括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教师44人,工程师15人,医护人员4人,公司职员82人,机关干部20人,经商者18人,工人11人,其他49人(自由职业者、图书管理员等);小学毕业5人,中学毕业75人,大学毕业或在读374人,研究生毕业或在读48人,学历不明2人。不难看出,文化程度较高、从事脑力劳动职业者与使用单称姓称呼之间有着很明显的相关性。
  
  二、单称姓称呼的构成形式与表达功能
  
  调查影响单称姓称呼使用的主要因素,使我们知道了年龄、职业、文化等因素与单称姓称呼的使用有较大的相关性,但是我们还无法完全知晓人们选择这类称呼形式的目的,因此了解该称呼的具体形式以及这些具体形式所具有的表达功能,弄清使用该类称呼所要传达的感情态度,是我们此次问卷调查的一个重要内容。
  通过问卷调查,我们发现单称姓的具体形式主要包括以下三种:A.姓(“林,早上好!”)B.姓 儿(“刘儿,打球去啊?”)C.姓重叠(“陈陈,起床了!”)同时我们还发现,人们对这三种形式的选择呈现出了某种不平衡性:较多的使用者选择了A形式(242人,占48.02%),部分使用者选择了B形式(160人,占31.7596),少数人选择了c形式(126人,占25%)。而同时选择三种形式的人则更少(29人,占5.75%)。这种依次递减的选择倾向,与使用者的年龄和这些形式所表达的特殊情感态度有关(详见下文分析)。
  选择A形式的人最多,共有242人,占使用单称姓称呼总人数的48.02‰这一情况表明A形式既是一个基本式,也是一个强势式。此外,我们还发现,B形式的使用要受到较多限制,并非所有的“姓”都能够加以“儿化”,譬如“李”“利”“吉”和“林”“民”“阴”等就不可以“儿化”,究其原因,可能与“儿化”的语音要求有关。例如,从发音机制角度看,“李”“林”是不容易直接“儿化”的,若要“儿化”就会出现语音脱落或变音、增音等现象,如“李”要念为[lier],“林”则因为伴随性韵尾丢失而同样念为“[lier]”,从而致使其作为称谓的明晰性和区别性受到了很大的削弱,而且在听觉上也容易让人产生“怪异”之感,违背了大多数人的语感,因此作为姓的“李”“林”等很少采用B形式。
  在问及“在使用单称姓时,你认为可以表达何种情感态度”时,调查结果如下:A.表尊敬26人,占5316%;B.表亲昵221人,占43.85%;C.表一定的亲近228人,占45.2%;D.表疏远22人,占4.37%;E其他(无特别感觉、无所谓等)7人,占1.39%。对C项“表一定的亲近”的选择人数最多(228人),高达45.24%,说明多数使用者的语感是趋同的,同时也印证了“表达一定的亲近”这种感情态度是该类称呼的主要表达功能。此外,我们还发现,选择“姓重叠”形式的多为中学生和大学低年级学生,这种“低龄化”的选择倾向与该形式的“儿童化”正相吻合:用重叠形式来指人指物,原是儿童牙牙学语时的常见形式,如“球球”“车车”“叶叶”“虫虫”等,这种来源于儿童语言的“姓重叠”形式,既可以显示说话者的可爱,也可以传达出一种亲昵感,还反映出了中学生、大学低年级学生稚气未脱的心理特征。“姓”“姓 儿”和“姓重叠”这三种形式所表达的亲近程度有一定的差异,随形式的不同而呈现出依次递增的趋势,大致可以相应地用“一定的亲近”“亲近”和“亲昵”来进行标示。
  
  三、称“姓”不道“名”面称的成因分析
  
  一种新称呼形式的出现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必定有催其产生的各种因素和条件。作为言语交际第一步的称呼,是首先传达给对方的信息,如果这种通过称呼传达的信息有误或不够完整准确,那么就不可能达到交际的预期目的,甚至会严重阻碍交际的顺利完成。可见,要顺利实现交际目的,选择适切得体的称呼显得尤为重要。问题的关键是,汉语的称呼系统虽然庞大繁杂,但是仍然存在一些称呼的“空缺”现象,致使我们有时候竟然无法找到一个最为适切得体的称呼来进行交际,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有指称男 教师妻子的称呼“师母”,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指称女教师丈夫的称呼。正是这种交际中有迫切需求,而现有称呼系统中却显示为“空缺”的矛盾现象,为新称呼的产生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迅速发展的社会,带来了日益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日趋微妙的心理变化。快节奏的生活,使不少人无暇与他人进行过多的日常交往,虽然不能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即使同住一个单元楼,甚至就住在对面彼此也几乎没有“说过话”的情况也已经不是什么罕见现象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客观上造成了人们之间关系的疏远,但是在主观上人们又寄希望于通过表示一定亲近的称呼来弥补平日疏于来往所造成的遗憾、从而拉近彼此的距离。另外,保留“私人空间”这种外来“隐私”观念的影响,严重冲击了汉民族“天下一家亲”的“亲属本位”文化,许多人所希望的社交已不是以往那种“打成一片。不分你我”的“家人式”的交往,而是更期待那种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得体交际,即认为人与人之间最理想的关系是有一定的距离,不可太亲近,也不可太疏远。这种观念在日常生活中常表现为与同学、同事、邻里的关系总刻意维持在某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但是人们却常常苦于找不到可以传达这种“不可太亲近,也不可太疏远”态度的得体称呼。此外,当下较为开放的社会环境和互联网的出现等,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交际途径和机会,仅仅知道名字而没有深交、仅仅因某事而有了一次接触、仅仅在网上聊过天而素未谋面的人,将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交际圈里,如何称呼这种一般的相识者,选择一个既不让人感到过分亲热也不让人感到过分疏远的称呼,确实是一件让人颇费脑筋的事。
  作为社会生活一面镜子的称呼,按理说应该对以上种种交际中新出现的情况作出迅速而敏锐的反应,并通过系统中的某些称呼来予以准确的标示。但是,在实际交际中,我们却时常因为称呼的空缺而陷入尴尬的境地:在现有称呼中搜来搜去,仍然无法找到一个最恰切、最得体的称呼去指称对方。那么,如何通过姓名称呼语对人们之间的这种“不可太亲近,也不可太疏远”的交际新理念和微妙的心理期待作出准确的标示呢?直呼其名(如“陈小明”),显得太疏远;去姓称名(如“小明”),则显得过于亲昵;而称姓不道名的单称姓(如“陈/陈儿”),则恰好准确地体现了这种不远不近的中间状态,微妙地、一举两得地传达了适度的亲近和暗示了彼此间的某种距离。于是,一种能够满足人们交际新需要、可以表达一定亲近感的称姓不道名的单称姓形式便应运而生了!
  
  汉语的姓名称呼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连名带姓全称,表示疏远,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冒犯;单称姓,表示既不很疏远,也不很亲昵。而只是不远不近的“有一定的亲近”;单称名,表示亲昵,若是双名,单称其中一个字,则表示亲昵至极。不同种类的姓名称呼形式与称呼者想要表达的情感态度之间存在着一个相对整齐的对应关系:
  敏感地反映社会的发展变化,准确地标示交际双方的人际关系和情感态度,是称呼的主要功能,而这些功能又是通过诸多种类不同的称呼形式来共同实现的。称姓不道名这种单称姓形式,具有其他称呼语无法替代的特殊功能,因而它的产生及逐渐流行开来,满足了现实交际的需要,同时也是对现代汉语称呼系统的一种完善。对待这一称呼形式,我们抱着一种非常乐观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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