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叉路口

来源 :东风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oubo120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老公又出差了,我又一个人孤单地留守家里。
  我心里一直很不平衡。我在南宁的一所大学任教,是学院某个学科的带头人。总体上我应该算白领、骨干、精英,属于“白骨精”式的女人吧。但是,就我这样的“白骨精”,却做了多年的“寂女”——寂寞的女人,心中的委屈说与谁听。
  外人看来,我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婚姻和家庭。老公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生意做得很大;儿子已上大三,外语通过雅思考试,即将出国留学;我刚刚聘上副教授职称,应该知足吧。
  人生是一个不断前行的旅程,似乎又是一个不断回忆的过程。我的人生就这样在寂寞中前行,又在前行中回忆。
  记得刚结婚时,我二十四岁,老公三十岁。我老公一米七八的个子,一表人才,看上去就像电影明星唐国强。我属于典型的川妹子,相貌有几分像刘晓庆,漂亮火辣程度可想而知,同事们都说我们郎才女貌。
  当时我们并不在广西南宁,而在四川成都。我是一家艺校舞蹈老师,老公是政府部门的职员,工作生活其实很稳定。新婚燕尔,火热激情,我很快有了身孕。
  就在这个时候,老公却突然提出辞职,要“下海经商”回老家南宁做生意。我并不愿意离开安逸的川蜀之地,觉得第一次站在生活的十字路口,却是别无选择。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公属牛,犟劲如牛,我也只能嫁牛随牛吧。
  我就这样挺着大肚子随老公来到了南宁。对我来说,初到南宁,举目无亲。尽管公公婆婆对我很好,但心里总觉得不如自己四川的父母那样亲昵,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老公倒似乎是如鱼得水,在南宁有许多亲戚和同学关系的照应,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开始经营自己的三人世界。
  四川女人大概都像我这样,性格活泼,容易相处,随遇而安吧。哪里有老公和孩子,哪里就是自己的家,似乎工作并不重要。而我心里总觉得,与其说是老公和儿子留住了我,到不如说是南宁这座城市吸引了我。
  居住时间渐长,我对南宁这座美丽的城市也就多出几分亲近和了解。南宁别称邕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首府,据说在唐朝时已成为省级治所。这是一个以壮族为主的多民族聚居城市,老公就是壮族人。城市绿化不错,被形容为“半城绿树半城楼”,雅称绿城。这里世代聚居着壮、汉、苗、瑶、侗、仫佬族,有着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风情。清冽恒温的灵水、神秘的花山壁画、雄伟的德天瀑布、宁静的杨美古镇与壮族人娓娓动听的山歌等,构成了南宁古朴的山水人情画卷。
  其实,我是一个心里蛮要强的女人。我不愿意就这样一辈子做家庭妇女。我有大学文凭,有很好的舞蹈基础,也有自己的艺术修养和追求,为了恢复因生儿子而变化的体型、因年龄增长而开始憔悴的容颜,我坚持锻炼身体,注意美容保健。我知道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女人的身材和脸蛋,就是自己最大的财富和资源。
  三十岁那年,我又有了工作的念头。征得老公同意,决定到南宁的一家艺术院校去应聘。我将其视为我人生路上的又一次选择。为此,我做了充分的准备。
  尽管如此,我已经没有大学刚毕业时的那种自信和踌躇满志。没想到,学院院长亲自接待了我,对我很热情。院长随意看了看我的应聘材料、各种学历证书、获奖证书和资格证书,就很认真地盯着我,像一个慈善的老人问长问短。但所有的问题似乎与教学无关,我所准备的专业知识根本没有机会表达。院长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院长用来显示其学问和文质彬彬的镜片后面,折射出院长内心里的淫荡和眼神里的贪婪光芒,让我心里紧张而发慌。
  见到这位院长我感觉很失望,回到家里,大哭一场。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很快就接到这家院校的录用通知,再次走向讲台的我似乎恢复了做女人的自信。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其实老公与这位院长很熟,实际上老公暗中帮了我,并不是因为院校看中了我的什么实力。我心里感激老公的同时,又似乎增加了几分怨气。我认为,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但如果女人始终笼罩在男人的阴影里,那感觉也不是太爽。
  好在我喜欢这份工作,我尽心尽力,一切也就释然了。同事渐渐了解我、理解我,对我不再鄙视或敬而远之,我融入了我的工作环境。
  虽然我日渐成为“白骨精”,但回到家里,我依然是家庭主妇。老公仍然频繁出差,我好似一个家庭保姆,更是家庭的守望者。儿子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切似乎都由我来照顾。老公是家中长子,我自然要支持老公担负相应的责任,照顾他的父母,关切他的弟妹,维系各种亲戚关系。
  家庭成为老公的驿站,我成为这个驿站里的接待员。说得粗俗一点,我实际上是老公合法的三陪。夫妻之间的做爱似乎成为一种没有交易的应酬和例行公事。
  仔细想想,女人的命运大体相同,结婚前是男人眼里的宝,结婚后就成为老公手中的草。男人的德行都差不多,好色贪婪。愚蠢的男人是不停地结婚、离婚,把自己搞得很风光也很狼狈。聪明的男人则希望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家中红旗不倒是男人冠冕堂皇的幌子。结发夫妻不弃不离,有利于树立男人正人君子的道德形象。更主要的是,越是花心的男人,他越能体会到“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家花长”的道理。很多野花看重的是男人的钱财地位,一旦钱财地位丧失,野花也就随风而去。只有家中的“黄脸婆”对他才是死心塌地。
  我就是这样一个“黄脸婆”。尽管我感觉到老公这样的生意人,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呢?心里难免有猜疑和醋意。但我并不想去揭穿这些。我的忍受底线是,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带到家里,只要不让我直接撞见于床上,我就息事宁人,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好在老公总算给我面子,也给他自己面子,每次似乎都处理得天衣无缝。所以每当他疲惫不堪地回来,无法向我交公粮时,我宁可相信他是因为做生意操心疲劳所致,而不是肥水流过外人田。
  我确实是一个对老公死心塌地的蠢女人。其实,我有很多次红杏出墙的机会。说出来,也不怕老公生气,毕竟在关键时候,我固守了妇道尊严。
  就说到南宁之后吧。老公的弟弟就让我动心过。他们兄弟相貌很相似,年龄相差三岁。老公的弟弟虽然叫我嫂子,但实际比我大三岁。他就在南宁市政府工作,就像老公当初是一个公务员。不过现在公务员收入待遇今非昔比。不然当初老公也不会断然下海经商。这一点我还是理解老公的。我对小叔子动心,其实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老公昔日的影子。我从心里希望老公能够回归到他弟弟现在的状态,所以我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在他们兄弟之间产生过游离。不过,这种游离只在我的内心很短暂地发生过,很快我就恢复了理智,以长嫂的身份和心态去关心自己的小叔子。
  再就是那个院长,道貌岸然,却是一个好色之徒。有一次,他给我颁发优秀教师的奖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怀好意地握着我的手不松開。我没有客气,偷偷地使劲用我的长指甲掐他肮脏的手,而且掐出了血。还有一次老公出差,他假意到家中看望我,先是用破格晋升职称诱惑我,我并没为此所动,他索性直接跪下来求我,这把年纪如此死皮赖脸。但我不能给他丝毫的机会。我知道他老婆死了多年,他本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找个老伴。他却在学校几个中年妇女面前“打太极拳”,老不要脸的东西。罢了,不说他了,多少有些恶心。
  说说我的一位年轻同事吧。老公大我六岁,这位同事正好小我六岁。他主讲声乐理论,嗓音有些孙楠的味道,相貌比孙楠帅气很多。在我们学院他有很多粉丝,包括女学生、未婚女教师和已婚少妇。当然我并不在他的粉丝之列,我只是欣赏他,却没有到崇拜的程度。我只是以大姐的心态关心他,帮助他在那些粉丝中物色对象。我没有想到,他却崇拜我,对我存有猎取之贼心。他曾当面跟我说:“你的舞姿、身材、容颜和气质令我着迷,若是能够与你同缠绵……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这种恭维的话听起来很露骨、很肉麻、很动听、很诱人、很感人。但我知道,话虽受用,人则是不可受用的。
  我知道这位年轻同事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不过,在他不太成熟的眼睛里,竟然把我错看成了未婚女教师,这多少有些搞笑。显然,他有声乐方面的天赋,但对女人生理的判断上他有些白痴。当他偶然看到我一米七八的老公和上小学的儿子时,吃惊得目瞪口呆。不久,他就伤感地调离了我们学院。
  再说说老公的专职司机小秦吧。起初我不会开车,所以偶尔接送我,也是小秦工作之一。小秦起初胆子很小,在我家总是萎萎缩缩的,很小心,很谨慎。他叫我老公是老板,甚至叫老大。叫我却是一口一个阿姨,感觉差辈,有些别扭。有一次,我就故作生气地问小秦:“在你眼里我真这么老吗?一句一个阿姨。不老也被你叫老了。”小秦绯红着脸说:“其实,你看上去很年轻漂亮,如果不知道你是老板的夫人,还以为是老板的姑娘呢!”没想到小秦还真会恭维女人。尽管这话听起来也有些别扭,但我喜欢听。我就对小秦说:“那以后不允许你叫我阿姨,就叫我姐姐吧。”小秦很高兴地应承了。
  自从小秦改口叫我大姐之后,在我面前就表现得大方了许多。老让小秦这样接送我,感觉还是不太方便,就跟老公说我自己要学开车。老公就让小秦陪我练车。小秦很用心地教我,我的车技提高很快。但在交叉路口遇到红绿灯、道路狭小、迎面会车时,我总是有些紧张,时常不知道如何换挡,这时小秦总会沉着地协助我换好挡位。不过,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小秦有时会假装无意地抓住我的手,挡位调好了也不松开。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也就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我很快拿到了驾照,我很兴奋,小秦却是很沮丧的感觉。他很忧郁地对我说:“姐姐,驾车要时刻注意安全。可惜今后没有机会亲自接送姐姐了。”我心存感激地说:“小秦呀,以前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即使我有车了,今后难免还是会麻烦你呀。”小秦欲言又止。
  此后的一个多月我都在体验自我驾驶的乐趣。有一天,我的车突然在路上抛锚了。我就直接打小秦的手机,却停机了。只好找老公救援,老公很快安排人前来救驾。我老远看到老公的车过来,以为是小秦开车来了。下来的却是个陌生的小伙子。我问小伙子:“小秦怎么没有来?”小伙子边检查车子,边漫不经心地说:“小秦,一个月前就辞职回老家了!”
  “啊?噢!”我大吃一惊,小秦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辞职呢?可惜没有机会当面问小秦。此后,每次开起车总会想到小秦。
  老公总是出差,他对我似乎总是很放心。我认为这种放心,实际表明我在老公心里已经是可有可无的感觉,双方维系的也就是一纸婚约、一个儿子。不过,换一个角度看,也表明我们的婚姻已经达到稳定、默契的程度,毕竟都过了不惑之年,我已经心安理得地习惯于经常一个人在家的生活。
  老公一出差,儿子也上学了,在这宽敞的房子里就一个孤单的我。但我确实不寂寞。因为有电脑,有网络,给了我一个无限的虚拟空间。在这个虚拟空间里,我面对许多真实的网友。尽管其中鱼目混珠,什么样的鸟人都有,但也不乏可以畅谈交心的朋友。我喜欢这样的虚拟世界,它让我这样“白骨精”式的“寂女”有了一个心灵和情感释放的空间。
  在众多网友中,有个叫“醉听涛声”的网友深深地吸引了我。与他聊天,我仿佛乘坐在情感的高速汽车上,情不自禁,激情澎湃,有一种渴望相见的欲望与冲动。好在,我在南宁,他在长春,相隔数千公里,面对电脑我们相聚咫尺,关掉电脑我们各在天涯,大家不相互骚扰,也就不会引来麻烦和风言风语,这大概就是网络的好处。
  又是一个周末,老公依然出差在外。下班后,我驾车回到家,痛快地洗好澡,打开电脑,上了QQ。却没看到“醉听涛声”的出现。我有些失望,本来上周约好,周末相见而聊。我接连发了几个问号,没有回复。我挂在网上,期待他的出现。我在客厅看完新闻联播、天气预报、焦点访谈,回到书房,依然不见他的信息。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地担心,他一向很守时间和承诺,今天为什么失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已经相互告知了手机号,如果不能按时上网,也该通过手机发个短信吧?是不大方便呢,是出差了呢,还是有什么急事呢?
  我就这样对着电脑屏幕,胡思乱想。过了八点半,我实在忍不住,拨通了他给我的手机号。关机!为什么这么早关机了?还是他告诉我的号码根本就不对?再打,依然关机。我给他短信留言:“等你!为何失约?”
  大约九点半,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个短信传过来:“醉听涛声没有失约,已经如约来到绿城。”
  “啊?!”我心想这大概是他在跟我开玩笑吧?赶忙回复道:“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醉听涛声真的已飞抵南宁,刚刚入住银河大酒店。”
  我的天呀!银河大酒店就在我家附近。他是无意住进这家酒店,还是蓄谋已久呢?网聊时,我期待和“醉听涛声”相见,我可能出于礼貌或玩笑确实说过“欢迎你来绿城”之类的话。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突然而来。
  “你真的在南宁吗?”此刻我还是觉得他在开玩笑。
  “千真万确!就在银河大酒店125房间。”
  天呀,12月5日,我的生日,我名字的拼音加125正是我的车牌号。此刻恰恰是他的房间号,是缘分,是巧合?还是聊天中我透露给他,他故意而为之?
  如果真的“醉听涛声”来了,作为朋友避而不见似乎不妥。但我又不能这样贸然地到酒店去看他,要真是玩笑到无所谓,要是个陷阱,是个圈套,怎么办?
  “可惜,我家离银河大酒店较远,这会儿不方便过去看你。明天抽时间去看你如何?”我不得不撒个小小的慌。
  “明天一早我就去往桂林,本来是直接到桂林的,特意中转绿城,就想见你一面。”
  话很直接,我感觉这是真话,看来不是愚人节的玩笑。
  “哪!我们约个地方,我这里过去有些不便。”我还是觉得不能自投罗网。
  “我对南宁不熟,你告诉我一个标志性的地方,出租司机都知道的,我打的过去。”看来“醉听涛声”并不是刻意住在离我家最近的银河大酒店,这使我放心许多。
  我看看时间,快十点了。不能在太远的地方,还要考虑他容易找到的标志性的地方,我忽然想到七叉路口,这大概是全国独一无二的一个路口了。
  “七叉路口处邓颖超纪念馆大楼对面的邕江宾馆,离你的宾馆不远,我大概10点半左右到。”
  短信发出,我赶忙穿衣、化装,但找出几件衣服,都觉得不合适,我除了上课时的两套西装裙子搭配的职业装,平时穿着很随意。穿职业装太古板,是不是该穿晚装呢?倒是有一套,还是刚到南宁时随老公参加一个大型活动穿过一次,露肩露背的,再也没有穿过。想想还是平常的牛仔裤、休闲装吧!干嗎要这么正式?我在脸上轻轻打了粉底,嘴上描了口红,对着镜子看看,感觉比平时娇艳了很多,但觉得有些别扭,这才发现自己很久已是素面朝天了。女为悦己者容,老公经常出差我化装给谁看?
  忽然想到唐朝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天生丽质,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一直素面朝天,即使进宫觐见唐玄宗,也只是淡淡地化一下眉毛而已,所谓“淡扫蛾眉朝至尊”。不就见个网友吗?我为什么要刻意化装呢?女作家毕淑敏有一篇文章《素面朝天》中写道:“我相信不化妆的微笑更纯洁而美好,我相信不化妆的目光更坦率而真诚,我相信不化妆的女人更有勇气直面人生。”
  行了!还是我平常的装束,素面朝天去看“醉听涛声”吧。
  我开着红色思域经过银河大酒店,本能地扫了一眼一楼大堂,灯火通明,有不少的士停在楼下,或许他已乘上了出租车吧。我没有停留,开车直往邕江宾馆,一路绿灯很顺利,快到七叉路口时,手机响了,“醉听涛声”的短信:“我已在邓颖超纪念馆大楼下,这里交叉路口很多,是正对面,斜左对面,还是斜右对面?”
  哈哈,本来是选个标志性的地方,却忽略了这里叉口多,更容易迷路。好在我已经到了邕江宾馆。
  “你就在邓颖超纪念馆大楼下等我,我去接你。”
  我停好车,来到七叉路口,果然看到对面的邓颖超纪念馆大楼下有一个人在茫然地四处张望。隔着马路,远远看去,比我老公矮一点,大约一米七二左右吧,穿一套深色西装,红色领带。我没有贸然走过去,轻轻拨通他的手机,确认是他。我见他正要通话时突然挂断手机,他看看手机愣了一下。就这愣神之间,我确信他没有阴谋,实为阳谋,他的短信应该真实可信。
  我决定走过去见他。他这时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手机,大概是盼望我的短信或通话。快到他面前时,我又拨通手机,这次我没有挂机。
  “喂,喂,你好!我是……”我听出他声音急切,有些发抖。
  “请抬头,前十米。”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话语很短。
  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愣神地看我一下,我大概有些诧异。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自信的。
  我不能失去主人的礼仪,主动向他伸出手:“你好!欢迎你来南宁,一路辛苦了。大概還没有吃晚饭吧?”
  “还好,飞机上吃了点。”
  “那请你吃夜宵,南宁的风味小吃。昌记的云吞肉丸,复记的老友粉,小福楼的海鲜粥……任你选。”我尽量表现出主人般的热情,不能给南宁的网友丢份。
  “我随便,吃不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他倒很直接。
  “今天周末,怕是平常安静去处这会儿也是嘈杂的所在。”
  “随你,我第一次来南宁,四门天黑。”
  “那这样吧!我们过斜对面,那边是步行街,我们边走边聊,看哪家店里人少就进哪家如何?”
  “好注意,站在革命老前辈英灵前聊天,似乎大不敬。”他回头指指邓颖超纪念馆,继续说:“我还真孤陋寡闻,不知道南宁有邓颖超纪念馆。”
  “南宁是邓颖超的出生地呀,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也曾经在南宁工作过。”其实没到南宁前我也不知道,我还是陪儿子来邓颖超纪念馆参观过一次,不然我也说不清楚。
  想想惭愧,我们在一个城市生活很久,但我们未必能够了解这个城市的一切。人与人之间似乎也是如此,彼此相处很久未必能够真正了解。而对有些人,则可能一见如故。
  我们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步行街。我实际上也很久没有逛这步行街了。南宁的步行街生意并不十分火暴,我们很快找到一家略有南宁风格的餐饮店。边吃边聊,话题基本上与网聊差不多,但感觉与网聊有差异。不知是我故做矜持,还是他过于紧张。我感觉到,他实际上希望我们在宾馆见面,至少是两个人的幽会,而不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交谈。
  时间过得真快,已过深夜十二点。他的眼神一直期待着,希望我能够随他到宾馆,但他似乎说不出口,怕面对被拒绝的尴尬。我不忍说再见,又不能随他到宾馆,但我们不能这样耗到天亮。
  终于想到他明天还要去桂林。“你明天到桂林,几点的车?”
  他似乎回味过来,知道我这是要告别:“八点半,误不了。”仍不死心:“我属夜猫子,睡得晚,起得早。”
  “一路奔波,蛮辛苦的,早些回宾馆休息吧!我……”我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他期待我说:我送你回宾馆吧!
  如果这样,我的防线就崩溃了。我还是忍住:“我们不同路,再晚就不好打的了。”我其实真不忍心他这样失望而去,但我不能去。
  我们终于在七叉路口分了手。当我回到邕江宾馆,取了车又经过七叉路口时,正遇到红灯。我在车上,看到“醉听涛声”沮丧地在一个叉口边招手打的。真的太晚了,好几辆的士,都没有给他停下来。
  我忽然在想,我们的人生道路上,经常会遇到十字路口。此刻我的汽车就停在这七叉路口上,我实际上完全可以行驶到“醉听涛声”身边,把他送到宾馆。但这样,我可能忍不住又送他上楼,还可能……
  或许人的情感就如同面对这七叉路口,甚至是多叉路口。表面上看,只要是绿灯时,你随意通过既定路口都不会违规,而且即使你走错了路口,可以再绕回来,重新驶入另一个路口。
  但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在情感的七叉路口上,或许只能有一盏绿灯可以通行,其他路口始终是红灯。或许其他路口绿灯在闪耀,但放行的并不是你驾驶的这辆车。
  眼前依然是红灯,我看见他依然向的士招手。我忽然产生了怜悯之心,心想:如果绿灯亮,我可以走时,他没有上的士,我就送他到宾馆。
  我在心中为自己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绿灯。他还站在路边,向的士招手,我感觉他是在向我召唤。
  我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挂上一挡,轻踩油门,慢抬离合,我的车向他站的地方缓缓驶去,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一辆的士从我右边迅速地超越过去,戛然停在他的面前。眼见着“醉听涛声”坐进了的士,等我的车开到他站立的地方停下时,的士已经驶出三十几米,我正在愣神,的士车向右一转,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回头望望七叉路口,此刻果然有几盏绿灯同时闪亮。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似乎有满腹的委屈。我仿佛看到“醉听涛声”仍在七叉路口向我招手……
其他文献
江水碧蓝碧蓝,倒映着两岸的青山。  “船老板,过河啰——”江对岸一女子喊道。  船工是一位二十余岁的小伙子,他听到喊声便把船撑到对岸。对岸是一片沙滩,水很浅,船靠不拢。船工就把跳板支起,女子踩着跳板上了船。  女子很漂亮。船工扫了她一眼,“今天又不逢集,到镇上干啥?”  女子说:“我爹生病了,我到镇上去捡药。”  船工收起跳板,一篙把船撑出去好远。船到河中心时突然下起了雨,雨点落到江面上溅起朵朵水
期刊
近来,县城里的大官小员心里都不大安稳,一个个为下周的事情动着心思。下周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下周五,县长张权要过个生日。  张权今年五十有八,按说,这个岁数,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是六十大寿,实在没有过的必要。不过,张权不这样想。今年,是张权在清溪县上任的第三个年头,这三年,张权步步为营,风生水起,渐渐在县城扎了根,意义非凡。再说,中国人历来就看重“3”这个数,这生日,哪有不过的道理?  这阵,张
期刊
秋雨蒙蒙,凉气袭人。远山雾霭浓重,几只鸟儿盘旋在天空。  汤稞蹲下来,轻轻拔掉墓碑旁边的杂草,抚摸着墓碑,深情对望,与爱人神交意会。岁月掩饰不住苍老,四十几岁的男人两鬓飞上白霜,眼角堆上皱纹,目光也变得浑浊。  梅,我来看你了,你走了有一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快到中秋了,我给你带来月饼,这是你最爱吃的椰蓉馅的。  汤稞把三块月饼叠放在一起,又摆上三个苹果。他坐在地上,点上一根烟。  什么是宿命
期刊
对刘小绺,赵英俊一向是很不屑的。一小屁孩,屁大本事没有,却整天牛B得不得了。你算个鸟啊。  刘小绺是小镇上的混混,十七八岁初中毕业,就不上了。整天在屁点大的小镇上晃悠,一会晃到东头,一会又晃到西头。  赵英俊在小镇上开了家小超市,规模不大,生意倒不错。生意一好,有人就馋了。也不知刘小绺是中了哪门邪,居然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到赵英俊面前说要收保护费,还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说如果不给,就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
期刊
我不知道这条江的名字,但我知道它是汉江的支流。  江水被山包围着,山不高,且低缓似坡地,所以视野就很宽广。山坡上是一片片的青草地,有三五头牛羊在低头吃草,猛看上去,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  四年前来过此地,也是夏天。但那会儿的江面要比现在宽阔许多,我脚下的草地和干裂的河床,是那时奔流向前的江水,而此刻的河流,是明显的消瘦了。  我们站在江岸边,等待摆渡的渔民渡我们过河。河岸那边是高高的山岗
期刊
刚开始抽烟的时候,平平征求过冬冬的同意。冬冬说:“抽就抽吧,你不怕‘尼古丁’,还会怕我?”  冬冬是他结识不久的女朋友。她知道他喜欢上网,还时常写些小文章,要熬夜时也只有一支香烟肯与他为伴。懂事的女孩子这种时候都会像冬冬一样,说一句:抽就抽吧!  其实现在的小伙子有几个不是早早就跨入“烟民王国”的?同样的事情,在有些人身上成为缺点,在平平身上也许就不完全是。冬冬这样想。   等到平平过生日那天,冬
期刊
繁华京城,炎炎夏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瓢泼下来,一时间商场、车站、候车厅、地下通道、酒店餐厅,成为人们避风躲雨的港湾。皇城根下原本全局的燥热突然转变为局部的人群骚动。  劲风狂吹,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看来,一时半会儿雨难停歇。  他索性又走进这家小酒店点了两道小菜,要了一瓶二锅头,准备一边躲雨,一边独酌。  这家京城风味的小酒店面积不大,却装修得典雅而有品位。酒店的对面就是他上班的写字
期刊
当老公还是男朋友的时候,她有一天头脑一热,自告奋勇地说:“我给你做个红烧鱼吃吧。”渔家女儿出身的她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做鱼。当她把色香味俱佳的鱼端上来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一亮,盯住盘子里的鱼再也舍不得离开了。他咽咽口水开吃,边吃边夸奖:“嗯,味道不错,很有前途。我就爱吃鱼,可自己不会做哦。”没想到爱吃鱼的她,碰上个也爱吃鱼的男友,冲着他诚实厚道,爱吃鱼的份上,她很快就嫁给了他。婚后,她包下了家里买
期刊
一    他们租来的那套房子靠近一条人工河,黑色的、泛着油污的工业废水穿城而过,散发出广大的、刺鼻的臭味。当初看房时吕禾和妻子苏颂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靠东面的那扇窗户只好紧闭着。出于恐惧——更有可能的是出于愤怒,苏颂整天把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这就多少有些意气用事了,一层棉布而已,它能挡住什么呢,吕禾嘀咕道。“过滤,你不懂吗?”妻子翻了他一眼,算是对他惯有的讥讽态度和漫不经心的一个警告。  不久,
期刊
辛卯年七月中旬,驻鄂大型企业老干部工作片会在我们东风公司车城宾馆召开。会议之余,我们专门安排同行们参观了总装配厂的生产流水线,并顺便浏览美丽的车城。他们在赞叹东风创业之不易时,希望我能找一处东风公司建厂初期的遗迹来景仰一番。说老实话,在这建设发展日新月异的十堰车城,要想找出一处原汁原味的当年建筑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想了想,把他们带到了工人俱乐部背后的张湾露天电影场。  张湾露天电影场最早原址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