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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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这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写的亲子日记,讲述他的妻子和5岁半的儿子发生冲突,最后言归于好的故事。尽管类似的冲突司空见惯,但作者以其职业敏感洞察儿子的心理变化,详细记录了解决冲突的步骤和细节,其细腻的父爱和娴熟的教育技巧对年轻的父母具有极高的示范价值。
  
  冷处理
  今天是星期五,晚上,家里显得比平时轻松许多。妻子在各个房间里搜罗该洗的衣服,拿到卫生间分类,随后就听到给洗衣机注水的声音。我在书房的电脑前做咨询方案。我们约好10点半以前把儿子哄睡,然后一起看中央六台的“海外剧场”。
  8点半,儿子一路小跑从外面回来了。这是我和他约好的回家时间,他非常守约。
  我听到倒牛奶的声音。睡前喝一杯牛奶是妻子给儿子规定的习惯。我听到儿子说:“谢谢妈妈。”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突然爆出妻子的怒吼:“你为什么要把牛奶喝一半倒一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第一次了,别以为我不说你就是没看到,我忍了你很久了!你现在给我一个解释,究竟是为什么?”
  我坐着没动,静静地听。像这样的家庭小矛盾,我此时不便出面,因为我一出面就成了调停人,容易掩盖矛盾,无助于矛盾的解决。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事态的发展。
  妻子的怒吼仍在继续:“我告诉你,以后我坚决不给你热牛奶!想喝奶,门儿都没有!”
  儿子突然大哭起来,听上去撕心裂肺的。
  或许是被儿子哭软了心,妻子不再骂了。我听到儿子的哭声转移到了客厅里,过了一会儿,又转移到他的卧室里,随即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来到客厅,看到妻子掐着腰站在那里喘粗气。我低声劝慰:“为这么一件小事发这么大的火,值得吗?你想过没有,孩子为什么要倒掉一半牛奶,并且不止一次?”
  妻子白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她情绪不好,便没有再说什么,于是我转身来到儿子的卧室。
  站在儿子床边,看着小家伙趴在被子上抽泣的样子,我很心疼,但我忍住没说什么。我清楚,哭本身就证明他很委屈,我的安慰无异于让他对妈妈产生更多愤怒的情绪;如果我批评他,又会让他感觉我和他妈妈站在一起,让他处于被孤立的地位,对平息他的情绪毫无帮助。所以我只是摸摸儿子的头,以示安慰。我没有马上离开,他现在或许需要我,于是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我很仔细地听儿子的抽泣声,想从中听出他想传达给我的信息。
  坐了一会儿,我轻轻起身,离开,轻轻给儿子带上门。
  我在书房里用耳朵监听着儿子的动静。大约半个小时后,儿子的抽泣声渐渐小了,最后悄无声息。这时,妻子在卧室里也悄无声息。看来,今晚的“海外剧场”也泡汤了。
  家里非常安静,静得能听到电脑风扇的旋转声。
  
  谈谈心
  第二天是星期六,儿子不需要去幼儿园。他起床后懒洋洋地来到书房,揉着眼睛问我早上好。此时妻已经去单位加班了。
  看儿子迷迷瞪瞪的样子,我知道他没有睡好,于是拥抱一下他,微笑着问:“小伙子,我猜你没有睡好,我给你一个建议好吗?”
  儿子用警惕的口吻问:“爸爸,您要说什么?”
  我仍然微笑着,对儿子说:“爸爸建议你现在回到床上,再睡一会儿,啥时醒来,我们啥时吃早饭,你看怎么样?”
  儿子听到这话,有点吃惊地抬头看了看我,爽快地说:“谢谢爸爸,我去睡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5岁半的孩子,内心情感世界已经很丰富了,他很在乎自己的感受,他希望自己的言行得到别人的理解,他不希望自己受到莫名其妙的批评和指责。我了解我的儿子,他自尊心非常强,做事自觉,而且非常注重细节,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对一个男孩子来说,这很不容易。我忽然想到,应该找时间跟妻子好好谈谈,让她也分享我的观察和体会。儿子的身高已经快1.20米了,我们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目光看待一个迅速长大的生命。
  儿子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后,自己起床,整理床铺,洗漱,然后来到书房。他对我说:“爸爸,我睡够啦!”声音悦耳,透着男孩的调皮。
  我笑着问:“现在心情好多了,是吗?”
  儿子凑到我跟前,用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开心地告诉我:“是的,爸爸,我现在开心多了。可能是因为睡够了吧。”他故意掩饰昨晚的不愉快,像是怕我再次提起。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去给他弄早餐。儿子搂着我脖子的手仍没有撒开,我就顺势把他抱起来。“好沉啊!儿子长大喽,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我说笑着,抱着儿子来到客厅,把他放在沙发上。
  小家伙自己顺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图画书,认真地看了起来。我挨着他坐下,用商量的口吻轻声说:“儿子,一会儿再看好吗?爸爸想和你谈点事情,你看可以吗?”
  儿子把杂志合上,看着我说:“爸爸,您说吧,我听着。”
  我用缓慢的语速问:“儿子,昨天晚上我检查了一下厨房的洗菜池子,确实有牛奶的痕迹,说明你昨天晚上确实把牛奶倒掉了一些。但是你不要担心,现在爸爸不是批评你,而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否真的把牛奶倒掉了?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告诉爸爸,好吗?”
  “是,爸爸,我喝不了,就倒掉了一半。”儿子很坦诚。
  “儿子啊,现在爸爸来猜猜你倒掉牛奶时的想法,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好吗?”我仍不紧不慢地说。儿子认真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每晚睡前喝一杯牛奶,是妈妈让你养成的习惯,对你身体有好处,可能你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这是你的任务。平时你到楼下玩耍,回来时肚子有空了,喝一杯牛奶不在话下,可是昨天晚上,你只玩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肚子不空,感觉不饿,一杯牛奶只喝了一半就感觉饱了。你喝不完,又怕妈妈批评,说你没完成任务,于是你就换一种方法来完成任务:喝一半,倒一半。你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既完成了妈妈的任务,又不让妈妈生气,对吗?可是,你动作慢了一点点,被妈妈发现了。正如你所料,妈妈很生气。妈妈说以后再不让你喝牛奶了,你觉得妈妈太过分了,对不对?”
  “是的,爸爸,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怕喝不完妈妈批评我。”
  “儿子,你仔细想想,还有其他方式来解决喝不完牛奶这个问题吗?”
  儿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对我说:“爸爸,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您有什么高招儿吗?”
  “如果我是你,以后再喝牛奶时,要么自己往杯子里倒,喝多少倒多少,把袋中剩余的牛奶放回冰箱里保存;要么你想喝多少,告诉妈妈,让她帮你倒。这样,既不浪费,又能喝完杯子里的牛奶。你说呢?”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让儿子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儿子点点头,说:“爸爸,您这个办法不错,以后就这么办吧。”
  
  算笔账
  我接着说:“说到浪费,可能妈妈没有给你讲清楚,她昨晚太生气了。爸爸现在给你算一笔账,算算昨晚你倒掉的牛奶值多少钱,好不好?”
  “好啊!我正想知道呢。”儿子脸上有了笑意。
  一个5岁半的孩子,对“浪费”这个概念感到困惑是很正常的,因为孩子的感觉缺乏数据支持,所以,我要给儿子上一堂算术课。
  我说:“一箱牛奶是32元,里面一共有12袋,那么一盒是多少钱呢?除法你还没学过,我给你答案吧,一袋是2.7元。一袋牛奶可以喝两天,一天喝半袋,那么一天要喝的奶值多少钱呢?是1.35元。如果你喝一半,倒掉一半,那你把价值多少钱的牛奶倒掉了呢?应该是0.675元;也就是说,你把大约7角钱白白给扔了。现在,我给你7角钱,让你从窗口扔出去,你愿意吗?”
  儿子笑了笑,说:“我肯定不会把7角钱扔掉的。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才10元,妈妈给我算过账,一天才3角多,不到4角,7角钱就是我两天的零花钱呢!”
  我哈哈大笑,说:“儿子,你很聪明啊!现在你知道把半杯牛奶倒掉多么不值得了吧?也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吧?”
  儿子边笑边说:“爸爸,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再也不浪费牛奶了。”
  算一笔账,让孩子明白了一个道理:节约就是省钱。这很容易,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
  
  一家亲
  晚上,我和妻子在厨房做饭,我告诉她早上我和儿子谈话的经过。妻子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脸一红一红的。看来她知道自己昨晚太粗暴了。
  我向妻子建议,以后让儿子自己决定喝多少牛奶,不再强迫他每晚必须喝一大杯。孩子长大了,应该慢慢把生活中的决定权交还给孩子。妻子点点头,同意了。
  晚饭,一家人吃得很开心,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睡前,儿子兴奋地跑向电冰箱,拉开门,取出半袋牛奶,自己倒在杯子里。小家伙第一次行使主权,怪激动的,可是一滴牛奶也没有洒出来。他大声叫我去帮他加热牛奶。我家的微波炉放在电冰箱上面,儿子够不着。
  我把热过的牛奶递给儿子,笑着说:“昨晚喝到牛奶的老鼠正在下水道里傻等呢,让它失望去吧!”
  儿子大笑起来。妻子也笑了。
  【编辑: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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