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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
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通过了十五年赶上和超过英国的目标以及“苦干三年,基本改变面貌”等口号。
这条总路线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改变我国经济文化落后状况的普遍愿望,但忽视了客观的经济规律。会后,以片面追求工农业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不断大幅度地提高和修改计划指标为标志的“大跃进”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大跃进”追求工农业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高指标,并推动生产关系急于向所谓更高级形式过渡。
8月17日至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扩大会议,主要讨论1959年的国民经济计划和当前的工业生产、农业生产及农村工作等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讨论钢铁生产和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的问题。北戴河会议决定,号召全党和全国人民用最大的努力,为在1958年生产1070万吨钢,即比1957年产量535万吨增加一倍而奋斗。
北戴河会议后,一个全民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迅速在全国城乡兴起。
据研究者统计,1958年,全国投入大炼钢铁群众运动的人数超过1亿人。当年全国总人口为6.6亿人,全社会劳动力为2.66亿人,也就是全国超过五分之二的劳动力加入了大炼钢铁的行列。
据新华社1958年的报道:到9月15日止,全国已经投入生产的土高炉有11.6万多座;到10月初,全国土高炉的数量已经猛增到60多万座;到10月底,更是发展到数百万座。这些小土高炉遍及农村的田间地头、城市中的车间街道,甚至高等学校的校园里、各级党政机关的大院里,都可以见到土高炉的身影。
与此同时,农业生产上的放“卫星”之风,也蔓延到钢铁生产上,各地开始大放钢铁生产“卫星”。
9月29日,是全国大放钢铁生产“卫星”日,有8个省宣布生铁日产量突破了万吨。
1958年12月21日,新华社宣布:1958年我国人民夺取1070万吨钢的大战已经告捷。据冶金工业部12月19日为止的统计,当年全国已经生产钢1073万吨,比1957年的钢产量535万吨增加了一倍挂零。四个月前,在北戴河举行的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所发出的、要在今年把钢产量翻一番的伟大号召,经过全国人民的艰苦奋战,现在已经胜利地提前、超额完成了。12月31日,新华社又宣布全年钢产量达到1100万吨左右。
1958年秋冬之间,中共中央和毛泽东通过调查研究开始觉察到运动中出了不少问题,从11月起,领导全党着手纠正错误。形势开始向好的方面有所转变,但“左”倾错误没有彻底纠正。在1959年七八月间召开的庐山会议后期,又错误地批判了彭德怀等人,随后开始了“反右倾”斗争,造成整个形势的逆转。
党从良好愿望出发,力图在探索中国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上打开新的局面。但由于决策本身的失误和执行中的偏差,急于求成的努力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反而遭受到重大挫折。
朱永贵老人是大炼钢铁的亲历者。此前,他曾接受《中国经济周刊》的采访,回忆了自己参加大炼钢铁的经历:
记得大炼钢铁那年我才20岁,在温州市二轻局所属的供销公司上班,后来被单位专门抽派去炼钢,因为工作积极,我还被委任为炉长,所在的炼铁炉在市区矮凳桥附近。
所谓的炼钢炉,就是用一些耐火砖砌起来,里面糊着焦炭粉和黄泥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设备,炉建好后,加个鼓风机就算大功告成了。因为炼铁炉体积较小,在三立方米以下,所以称为小高炉。
我们不知道如何炼钢,也不知按什么比例投放,就估摸着将焦炭、石灰石、云英石再加矿石放在炉内猛烧,鼓风机使劲在下面鼓著风。矿石经高温熔化后,由于铁的密度大一些,铁水就会往下流,流到下面挖的沙坑里时,铁水遇冷就慢慢变成了一块硬硬的大饼状。因为有别于正规的钢铁厂炼出的条状铁坯,所以当时人们形象地称这些土炼钢炉为“大饼炉”。
由于当时的铁矿含铁量不是很高,用的又是土法,炼出来的铁块质量很差,里面含有大量的杂质。于是不少人认为,再加些生铁可能炼出来的铁块质量就会好些。当时吃大锅饭,很多人家里的锅派不上多大用场,就有人把家里的锅砸了送往炼钢炉。后来,农户和居民家中触目可及的铁块也都被动员起来统统送入了熔炉。那时每个人的积极性很高,大家心里都空前地被“超英赶美”的这个宏伟目标刺激着,连家里的铁门栓都取下来了,种田用的锄头也被送来。铁门就更不用说了,像秤砣、秤钩,甚至连灶台上的铁罐都被敲下来,钢铁厂一下子到处是各式各样的铁器。只要你想得到的铁器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那时传闻温州木材贮木厂(现温州木材集团公司)附近的泥土含有大量的铁矿,是因为有人无意中在那里看到翻出的泥土里含有红褐色的铁锈,于是人们的神经再一次被拨动起来,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往那里取土。大家奔走相告:温州发现铁矿了!温州发现铁矿了!
后来经查实,原来有一艘破轮船曾经在那里沉没,后来甲板长时间埋在泥土里高度腐蚀,就使得泥土里有了大量的铁锈。这样,开发温州的“铁矿梦”很快就破碎了。
炼过钢铁的人都知道,小高炉前是不能离人的,时不时地要添焦炭,因为如果不保持炉内的高温,一旦里面冷却下来铁水凝固住了,那么,整个炉就要报废。如果炉内壁淤积的灰烬太厚,就很容易使熔出的铁水流不下来,也会导致前功尽弃。拆炉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全部拆了再造一个炉,就会使炼铁的进度放慢。我们日夜守候在高炉前,特别是夏天,每天汗流浃背的,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没干过。
那时大家都没有回家,困了,在炉前眯一下眼睛打个盹;饿了,就啃点食堂送来的干粮。熊熊的炉火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异常地兴奋,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以钢为纲”“钢铁元帅升帐”的口号声中变得异常高涨。几个月待在炉前不回家是常事。只要炉内能流出红红的铁水,对所有的人来讲,比自家生个大胖儿子还高兴!
这种幸福之情以报喜的方式迅速蔓延开来,如果哪个炼钢炉使用好几个星期都没凝固住报废,或者哪个炉出铁量比较大,这个炉的负责人便马上写好喜报,然后大家敲锣打鼓地到市政府报喜。不管是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还是在城里宽敞的马路上,人们经常会遇到报喜的队伍,队伍里有年迈的老人,后面还跟着雀跃的孩子。敲锣打鼓还不算,有的还一路放起了鞭炮。不管怎样,所有的人都为梦想而亢奋着。
隔三差五,一些小高炉的负责人被叫去开誓师大会。我也参加过这种大会,就是喊口号,如果有人在会上表态要一个月内炼100公斤钢铁,就马上有人高喊,奋战一个月,炼他几百公斤。最后这个数字被人们越喊越大,几乎所有人都信心十足,称要天天“生产放卫星”。
(本文为《中国经济周刊》2009年的报道)
编辑:陈栋栋 chendongdong@ceweekly.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