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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马总理宣布,飞机坠毁在了在南印度洋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3月24日,美国FBI开始调查机长扎哈里的妻子。17天前,扎哈里比起飞时刻提前一小时到机场,他在签字台登记了姓名、工号、日期,用40分钟检查飞机,并在每一项后签字。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在起飞前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女子,身份不明。
警方调查人员在马航机长扎哈里家中的飞行模拟器中,发现有五个靠近印度洋的跑道资料,疑是客机降落的可疑地点。
反对党领袖安瓦尔介绍说,自己与客机机长扎哈里是亲戚。安瓦尔说,扎哈里本来不飞这趟航班,最后一刻才被安排飞行。
“据我所知,扎哈里应该是提前一个月就接到了这趟飞行任务。虽然临时换班的情况存在,但这趟航班本来就应该是扎哈里去飞的。”扎哈里飞行学校的同学、前马航首席飞行员尼克·胡兹兰反驳说。
机长、副机长是否与飞机转向有关,至今依旧谜团重重。
没不良记录,算不上特别出色
8日早晨7:30,尼克·胡兹兰打开手机,一个消息让他呆住:HM370失联了,飞这一班的正是老友扎哈里。
之后他听到很多说法,一说扎哈里、法里克是英雄,飞机出了紧急状况,营救未果;又说两人劫持了飞机,是某种意义上的凶手。
不断有蛛丝马迹指向后一点。一套飞行模拟器从扎哈里家中搜出,又有传言说,起飞几小时前,他刚参加了反对党领导人安华·易卜拉欣的司法听证会(这成为他可能做蠢事的动机)。
“马来人里52%的人支持反对党,”尼克说,“这没什么了不起,不能说因为这件事他就伤心了,自杀了。这飞机的飞行路线也不像一个伤心愤怒的人弄出来的,要真那样,用不着搞这么复杂,直接扎海里就行了。”
尼克有两年没见过扎哈里了。最后一次见面时,扎哈里跟他招了招手。“嗨!”他这么喊了一声,那样子很随便,无论身体、情绪还是状态上,他都不像一个正处在困境中的人。两人认识24年了。1980年,扎哈里还是个小伙子,跟其他飞行学校的年轻学员一样,他热衷于社交,喜欢开玩笑,找乐子,跟女孩调情。这类飞行学校里一直有一些漂亮女孩子,她们很受欢迎。
扎哈里比尼克早4个月入学,算是学长,人很好,但不出众,没野心,简直“毫无过人之处”,对飞行也不迷恋,“你知道,我们太忙了,别说迷恋飞行,我们简直没时间去迷恋任何事情。”尼克说。
两人被编入不同班级。扎哈里B班,尼克E班,课程相同,同学大都是马来人。能来菲律宾参加训练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那挑选非常严格,“5000个飞行员里选出200个,检查身体,检查一切,剩下的50人再参加考试,最后留12个。”
优中选优留下来的,学成可以加入马航。至于将来的发展,这不由他们决定,毕业要跟马航签7年,7年间不能随便离开,至于之后能不能升职,一步一步当上机长,也要看公司有几架飞机,机会怎么样了。
“作为一个机长,你没什么可想的,你的职业不是你能完全决定的。”到马航这样的国企工作,尼克早知道这一点。
既然没什么可想,学员们也不对职业做什么规划。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学校里的扎哈里当时对所谓的政治、未来不感兴趣,只是一门一门上课、考试,拿执照。
没有惊喜,没有失误,没有例外。和所有国企一样,你要向上走,必要的时间是一定要熬的,上升的路径也很清晰,工作长了就开始升职,从副机长、到机长,再到飞行指导员,到了指导员那一步就可以赚双份工资了,机长一份,带学生又一份。
53岁出这件事之前,扎哈里30年的飞行生活就像所有马航飞行员该有的那样,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毕业之后,扎哈里和尼克一起进了马航,机会不错,扎哈里飞一架,尼克另一架,入职前先签署协议:不能对外讲任何与公司有关的事宜。
对这一点,两人没什么意见,和一般的马来人一样,他们习惯了对这很多事情保持沉默。只要自己的日子还不错,管那么多做什么呢?毕竟,在马航做机长,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是没问题的。
“我对马航是很满意的,我很开心,如果我不喜欢,我就离开了。但是我在那里呆到退休没有问题,如果马航有什么问题,也跟我们无关,是老板的事情,我们就是好好工作,好好生活,飞行、睡觉、休息。这就是全部了。”尼克说。
“他没理由去选择一个可笑的死法”
一般来说,身为机长,飞行任务两个星期前就定下来了,飞哪班、多少假期,任务非常细致,约束也严格,晚了、错过飞行,这都不行,要被吊销执照。
尼克说,为自己经历过的严格感到骄傲,“无论你做什么,做错了,执照就被吊销了。”
这严格是从起飞前一个半小时开始的。这之前你可以做一切:玩儿、会朋友、吃饭、喝酒,但别把身体喝坏,50岁后一年两次体检你是得通过的。
可从飞行前一个小时起,你就要对一架飞机负责了。这之前你必须已经睡足了。
尼克说,他给扎哈里当过一段时间的上司,他表现不错,没什么不良记录,算不上特别出色,但“高于一般水平”还是做得到的。
“如果他有任何问题,我会第一个知道,”尼克说,“而且我们也不需要杰出的飞行员,我们只需要合格的飞行员。”
也有临时换人的情况,如果突然发生机长死了、病了,出了事故,没有预见,那就要替补了。候补人是早就定下来的。
“不是候补人,却被临时安排飞行,这可能吗?”
“整个候补名单很长,里面有很多人,一般一个月前就会知道,不仅机长这样,副机长也是。”尼克说,
和所有机长一样,扎哈里对这一行挺入迷,毕竟,执行任务是一件迷人而富有控制力的事。等你登上飞机,那感觉就更不一样了。“机长,”检修的工程师过来了,递上一张表格,数据、检修情况都在上面,你签字。“机长!飞机上××个乘客,××件行李”,又一张表格递过来,你签字。你花40分钟查看一切,之后进入驾驶舱,舱门一锁,再之后,你眼前就是蓝天了。 而副机长早已检查了系统,向你汇报,你核查、准备、起飞,副机长跟塔台对讲。那段对话后来公开给了所有人。“晚安”,年轻的法里克说,这是他留给塔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第6次担当此职。
CNN的一位记者,曾因录制短片,拍摄过法里克的操作过程,这小伙子年轻得让他担忧,但他发现他的飞行技术“像教科书一样完美”。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机长要老练,副机长却可以年轻一些,但技术必须一样好。也因此,买飞行模拟器就成了这一行普遍的业余爱好。价格有高有低,配置也不同,但在同行里玩这个的要占一半以上。
尼克说这东西“哪儿都能买到”,自己组装也可以,买个电脑,主机,软件,CPU也就1000多块马币,低档的几百块都行,所有这一套合起来,4000马币(7500元人民币左右)足够了。
但比起一起玩儿模拟飞行器的其他人来说,扎哈里更高调些,他喜欢把自己那点知识跟人分享,甚至挂在网站上,有点沾沾自喜意思。这点上他总是很活跃,喜欢做饭,惜命怕死,一直在考虑安全的问题。
因为他已经是一个祖父了,孙子出世,没有理由不看着他长大。妻子40多岁,不工作,一家的收入主要靠他,他赚的比一般机长更多,带学生也增加了他的收入,“他没理由去选择一个可笑的死法,”尼克说,“这没逻辑。”
53岁这年,扎哈里的生活已经像任何一个上流人那么好了,在吉隆坡郊外的高档小区有两套房子,大儿子30岁,二女儿24岁,小儿子20岁出头。如果他能干到退休,那他的生活简直是让人羡慕的。
现在的报道里,他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离退休还有7年。
退休后,他会过上和尼克一样富足安逸的日子。尼克骑着摩托车过来见面的。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60多岁的尼克都不像一个老人。他语速快,说话果断而单刀直入,动作协调,富有控制力,严肃而敏捷。
而在他看来,扎哈里这么多年简直“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活跃、话多、爱张罗,挺大方,“跟我一样没什么敌人”。
出事之后,他再没见过扎哈里的家人,听说他们搬到另一个房子住了,具体哪里,他没打听,觉得连安慰都是一种侵扰。
他有点可怜扎哈里的妻子,她失去了丈夫,一定程度上也是一个受害者,却要承受外界的质疑,警方的取证、一哄而上的媒体。“一个妻子,失去了丈夫,人们又指责她的丈夫是一个凶手,这是什么感觉?”
“我想他是全家的经济支柱,他死了,全家的生活都要受影响。”尼克说。
而副机长法里克一家情况更差。爸爸已经老了,儿子的事让他一下子沉默下来,事故后,他用一个教徒的隐忍接受下来,但法里克的母亲很不平静。
“法里克是个好孩子,行事低调”,清真寺的阿訇哈迈德·谢拉菲·阿里·阿斯拉说,“他不是花花公子。”
他正打算和相恋9年的女友结婚,女孩是另一位马航机长的女儿,才26岁,如今几乎成了法里克母亲的精神支柱。老人很依赖她,一个又一个关于法里克的“故事”毁掉了她的神经,她疲倦而焦虑。
一个63岁的老邻居提起法里克,“他很英俊,爱玩儿,不喜欢跟老年人打交道。”出事的前一天,他正跟法里克的父亲一起祷告,认识5年来,他几乎没听法里克的父亲提起过他,“他绝对算不上父亲最骄傲,或会挂在嘴边的那一个。”
法里克47岁的叔叔 Aziz Daud拒绝了采访,礼貌而谦和地,并强调说自己已经被马航和政府官员命令过,不要对媒体讲任何事。法里克的家人说,法里克虔诚而严肃,至少在宗教和工作上是这样。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想要做一名飞行员了。
“他是个好学生,特别努力才做到今天的位置,”法里克的一个亲属说。法里克的父母都是穆斯林,“但很残酷,现在的报道里,他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名Twitter 上名叫 Herleena Pahlavy 的朋友说,法里克其实是“轻声讲话”“有点羞涩的一个人”。
法里克一家搬走后,蹲点的记者也陆续散了。Jalan Platinum 小区一片宁静,下午4点30分,清真寺里传出祈祷声。人们陆续赶来,脱鞋,入内,互相对视、微笑,提起法里克,往往犹豫、沉默而叹息。
一切都成为了禁忌
在真相不白之时,亲戚朋友只会念及他们的好,但是,谁知道呢,飞上天空后,他们干了什么?
就航班失联时间、地点、飞行轨迹到中断与地面通信,航班失联被认为人为实施,操作者不仅熟悉波音777-200型客机操作,还有丰富的航空知识。这让警方把调查重点转向了机长扎哈里和副驾驶法里克。
15日,马来西亚总理宣布“飞行系统系人为关闭”的同一天,马来西亚警方便进入机长和副机长家进行搜查。虽然两天后,警方表示仍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证据,而机长家模拟飞行器中被删除的数据成为最受关注的疑点。
没有人愿多说。尼克注意到,事后马航的风声更紧了,但并没有什么变化。出事之前,员工也是不可以乱说的,不仅安全问题不能说,你几乎一切都不能说,说要先得到公司的准许。但退休的员工不在此列。
而现在,与飞行有关的一切都成为了禁忌。研究经济并对马航运作情况非常熟悉的专家白文春,对此也不发一言。“我可以理解他,”一位马来华人告诉记者,“如果他讲了,他全家都会受到影响,之前没有这么风声鹤唳,这两年才这样子。”
即使在马拉西亚最为古老的飞行学校 Malaysia Flying Academy 里,所有教师、指导员也一律不接受采访,即使只是有关飞行的专业问题。
一架小型飞机停在院子里,这是给新手训练用的。24年前,扎哈里从菲律宾回来,也飞了一段时间的小型飞机,当时,他不算出众,没几个人看好他。他脑子里只有执照、考试、女孩子。至于新闻里说什么、政治上那一套,他不懂也没兴趣。
24年后,他却成了一个大新闻里的政治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