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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瓜市场陡起风波
一列由南向北的火车在站台上停了不到十分钟,汽笛叫了两声,车身晃动了几下向前移动起来。就在这时,第四节车厢的门突然开了,两个伪警察将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从车上推到站台上,其中一个伪警察骂了几句,接着咣当一声关上车门。那汉子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半天才站起身来。
他叫乔冬生,是胶东乔家庄人,十多天前在老家被国民党抓壮丁。在押送路上乔冬生打倒两个看管士兵成功逃脱,可他不敢回家,如果再被抓住肯定活不了。无奈到亲戚家借了几块大洋,坐火车来到东北。当他来到中兴镇时客票已经到终点站,再也无钱购票乘车,所以被伪警察推下了车。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两天没吃饭,实在走不动了,只好靠着路旁电线杆站着休息一会儿。这时不远处传来叫卖声,同时飘来饭香和瓜香味。饥饿的胃肠支使他得去找点吃的,于是他拖着无力的双腿向站外嘈杂的人声走去。
他走近一看这里是站前一处农贸市场,在马路旁有十多个摊床,炸油条烤烧饼和蒸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乔冬生从身上找了半天,在一个衣袋里摸出两个铜板递给了卖包子掌柜的。那人瞧了瞧他手里的钱也没理会去给别人卖货去了。乔冬生很纳闷不知道人家为啥不理他,只好又向前走。前面是卖瓜的市场,十多辆马车装着香瓜、黄瓜和窝瓜在市场上叫卖,也有几处门市房,除了卖香瓜还卖水果。只见一家门头宽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往屋里卸香瓜。乔冬生想既然买不成包子先买个香瓜解解渴也好。当他把手里的钱递给柜头旁一男子时那人不乐意了,瞪起双眼叫道:“穷小子拿的什么地方臭钱来骗瓜吃,这是大满洲帝国,快到一边去,滚开!”
乔冬生一听来气了,他想不卖瓜就不卖吧,怎么出言不逊。他正要上前和他讲理,从柜头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站到乔冬生对面说;“这位大哥你是刚下火车的吧,铜板到这儿不好使,这里一色用满洲国纸币,身上沒钱没关系,给你个瓜解渴。”这个带有浓厚关内口音的女人说完从车上找了两个小瓜递给乔冬生。既然有人给瓜,乔冬生斜眼看了那男人一眼,同时又对女的说了声谢谢,随手用自己衣服擦了擦香瓜表面,大口吃起来。那男子不愿意了,上前一把抢过乔冬生手上的瓜摔在地上,并指着女人说:“好个尹兰,你吃里扒外,凭什么用我们赵家的东西送人!”把尹兰气得满脸通红,回身对那男的说:“赵喜贵,你也太欺负人!我也算是赵家人,就这点主都做不了?”她又对坐在柜台里面的一位老夫人说:“赵太太,不,妈,你看多叫人下不了台。”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赵太太见到门前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对赵喜贵怒目而视,她觉得实在说不过去,就说:“喜贵,你嫂子做得对,外乡人一时手头紧,吃个瓜解渴算个啥。”赵喜贵被说了一顿,不满意地看了尹兰一眼回身进屋了。
人们常说市场经常出事,这话一点不假。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日本兵走近瓜车旁,让尹兰挑个好瓜给他吃,尹兰只好从瓜车上找个瓜给了他。小鬼子立即咬了一口,这个瓜有点生,他不满意了,一口吐在尹兰衣服上,要她重挑。尹兰刚被赵喜贵说了一顿,现在又受到了鬼子的侮辱,她转身要走不再惹他。哪知小鬼子借题发挥,一把抓住尹兰衣襟,说她对皇军不友好,要拽她到兵营去讲理。那羊到狼窝里能好得了吗?所以尹兰死活不走,但也拧不过日本兵,被拖着向前走。赵喜贵一看不好,早就躲到屋里去了。在场的人也不知所措。刚才正要离开的乔冬生一看火往上撞,他上前掰开日本鬼子的手,并站到了小鬼子对面。由于小鬼子喝得太多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了看乔冬生,又看了看尹兰,大声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这句话把乔冬生问住了,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小鬼子一看乔冬生和尹兰没有什么关系就更来劲了,随口骂了声:“八嘎!”举拳向乔冬生打来。乔冬生虽说两天没有吃饭,但他年轻力壮,从小练过拳脚,而鬼子兵个子小又喝酒过量,俩人过了几招,日本兵两手被乔冬生抓住一回身就倒在地上。但小鬼子不服输,站起来抓住乔冬生又纠缠在一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住手”的吼叫,大家回头一看又来了一个带枪的日本军官,上前一把抓住乔冬生问怎么回事。那日本兵看见日本军官老实站到一旁,大家也为乔冬生捏了一把汗。可乔冬生并不害怕,就把刚才鬼子兵的行为向日本军官叙述了一遍。日本军官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鬼子兵,又看了看在场的愤怒的群众,他的手在乔冬生的衣领上松开了。
两个日本鬼子走后,人们都围拢过来安慰乔冬生,劝他早点离开,免得小鬼子再来找麻烦。乔冬生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这时站在一旁的尹兰实在憋不住了,转身对赵太太说:“妈,刚才多亏这人救了我,要是不给钱让他吃顿饭有点说不过去。”实际上赵太太看到乔冬生吃瓜的时候就相中了他,打算收留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家里另有其用。经尹兰一说她满口答应说:“你把他找来我问问他,留下来干点活儿也行。”
二 乔冬生窝棚落脚
在火车站候车室里,乔冬生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尹兰找到了他,同时转达了赵太太的意思。开始乔冬生并不想留下,但身上分文没有,不要说坐车,就是吃饭也没钱,既然有人找他干活就先留下来,能吃饱饭挣点路费再走也可以。于是乔冬生随着赵家人来到了十里堡,这里是赵太太的老宅。赵太太叫尹兰送乔冬生先去厨房吃饭,然后再分配干活。
就在这时来了两个日本兵,其中一个就是在火车站前闹事的鬼子,说什么要抓山区游击队员。当时赵喜贵就埋怨他妈,不应该留下乔冬生这种人,现在惹下祸根,麻烦事来了。赵太太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大大方方来到前厅和鬼子兵谈了起来。原来她在城里住过,会说一些日语,她告诉鬼子们乔冬生是没钱坐火车,在中兴镇火车站被客车铁路警察撵下来的,并不是什么游击队。
赵家害怕鬼子兵再来骚扰,就叫乔冬生到百丈崖瓜地里去看瓜田。这里原来就有一个看瓜伙计,他叫海三。要说这里是窝棚,其实是间小草房,四壁用土坯垒成,前面对着瓜地有一个小门,是为了观察瓜地留下的。海三告诉乔冬生小草房没有窗户,是害怕晚上睡觉黑熊和狼闯进来,现在晚上关小门就可以了。 紧接着海三领着乔冬生沿着一条小路向北来到一片瓜地,右侧种的西瓜瓜蛋很小,还没有到成熟期,而左侧地里的香瓜,瓜秧长得很茂密,在一片片连接的瓜秧中镶嵌着无数青白香瓜,皮纹郁黄,飘出诱人的香味。海三蹲下来用手敲了几下长在瓜秧上的香瓜,选择了一个又大又熟的香瓜摘了下来,在衣服上蹭了几下,一拳下去,瓜裂成两半。他递给了乔冬生一半,自己先吃起来。接着海三介绍了种瓜的经过,他说:“种瓜也是不容易的事,环节很多。开始得育苗,往地里栽秧,浇水施肥,就是瓜秧长大了,还要打杈掐尖,选择瓜蛋,长到这个程度实在不容易。到了晚上也不能睡觉,黑熊常来糟蹋瓜地,一旦发现野牲口就得敲锣放鞭炮,想办法吓跑它们。”
瓜地走到头就是百丈崖,这里险岭陡峭,断崖深壑,向下眺望一眼望不到底,真是惊心动魄。海三说崖下野牲口多,这里连着后山沟,有时候白天都能看到黑熊。猎人们为捕捉到山上下来的动物,在崖下设了好几个陷阱,到崖下走路要小心,一旦掉到坑内那就必死无疑。
他们看完百丈崖之后,就在瓜地里干起活来,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这时从窝棚里传来铜锣声,响两下停一下,海三说东家送晚饭来了。他们早就饿了,迅速回到窝棚,一看是尹兰送饭来了,打开饭盒盖一闻,一股饭香味扑鼻而来。小米芸豆粥,锅贴苞米面大饼子,还有一碗芥菜条。三个人在一起气氛很热闹。尹兰看到两个男人饭吃得香,自己也拿起一块苞米面饼子吃了起来,不大一会儿饭菜就吃光了。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尹兰对海三说:“海三哥,我出门的时候,赵家太太和她儿子要吃瓜,你到地里找两个熟的摘回来。”乔冬生起身要去,但被尹兰拉住了。她见海三已经走远,让乔冬生把上衣脱下来。乔冬生一愣神,尹兰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针线包说:“今天你在市场上为了救我,衣服被小鬼子拽破了,我来给你补一下。”尹兰把衣服缝好递给乔冬生,又在送饭筐里拿出几个熟鸡蛋让他晚上饿了两个人分着吃,并且告诉乔冬生到百丈崖边上干活要小心,千万注意不要掉到崖下去,晚上休息时把门关好,防止黑熊和狼窜进屋内。
尹兰走后,海三告诉乔冬生这个女人命很苦,去年秋天嫁给赵家老大,不到半年男人死了。她今年才二十一岁,身上分文没有,想回娘家也走不了。乔冬生说尹兰不是本地口音,怎么嫁到这里来呢?海三说还不是因为一个穷字。她的老家在河南农村,她随父母到黑河投亲,因为路费不够在中兴镇被火车乘警撵了下来。赵太太相中尹兰就留在了这里。
乔冬生说:“赵太太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专门帮助有困难的过路人。”海三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不错啥,我在这儿干了两年了,年末不给工钱,不知道赵家什么意思,要走走不了,给她家白卖苦力。”乔冬生听到这里百思不解,那么赵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三 赵太太弃商从耕
赵家在十里堡有良田几百亩,房子二十间,驴马十多头,农闲时有长工十多人,农忙时多达二十人。在全屯三十多户人家当中也算大户了。其实赵太太并不是这的老户,原来在县城有商号,出售布匹绸缎,赵家老板赵天成已经从业二十年,生意一直很好。但是赵家老太爷并不同意儿子经商,成天唠叨什么买卖钱有风险,庄稼钱万万年,一定要他儿子到农村买地。家人拗不过他,只好到十里堡买了三百亩地,又盖了几十间砖瓦房。赵老太爷首先搬到了农村,自己收租,并雇人侍候他。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从赵老太爷话上来了。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人占领东三省,大量的日本东洋货充斥市场。赵家的绸缎生意一落千丈,几乎处于关门状态。可是赵老板并不灰心,他要重振家业,带领两个家人,到上海重新进货。可是赵老板在上海码头上被日本飞机当场炸死,两个伙计分了进货钱逃之夭夭。赵家当家的没有了,买卖还能继续开下去吗?赵太太还有两个儿子,赵喜富三年前得了癫痫病,一个月抽好几次羊角风,犯病的时候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智商日趋下降,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挺起门来经商。二儿子赵喜贵是个浪荡公子,一直不务正业,现在已经二十四岁,成天寻花问柳。赵太太给他一千块大洋,让赵喜贵到天津去进布匹。哪知他一头钻进了妓院,不到一个月,本钱花得一个不剩,连坐车钱都没有。当家人把赵喜贵领回来时,骨瘦如柴,又染上了花柳病。经过治疗,命是保住了,可是绸缎商店再也开不下去了。
趙太太左思右想最后放弃经商到十里堡去找老太爷吧,就这样从城市搬到农村。刚到十里堡赵太太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二儿子赵喜贵娶媳妇,这是因为本地住户不了解赵喜贵的为人。一旦儿媳妇进门生米做成熟饭,娘家后悔也没有办法了,于是到处找媒婆提亲。刚开始女方感到这样的大户人家高攀不上,可是再一打听,知道赵老二的为人,谁家也不愿应这门亲事。不少媒人都是高兴而来,摇头而去。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媒婆冯快腿在三十里外凤尾山找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叫姜晓凤,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得要财礼三十块大洋。赵太太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件事,不到一个月,新媳妇进门了。俗话说新人走进房,媒人扔过墙,冯快腿得了十块大洋高高兴兴走人,新娘姜晓凤倒了大霉了。这次给儿子娶媳妇又花掉一百多大洋,赵太太想从新过门的儿媳妇身上找回来,所以白天给姜晓凤的活儿安排得满满的,做饭、种菜、喂猪,就连下地给长工送饭也得让她去。姜晓凤度日如年实在受不了,一狠心跳下百丈崖结束了自己的青春,含恨离开了这个罪恶的家庭。
姜晓凤一死别人没有什么,气坏了赵家老太爷,他的肺气肿病一下子犯了,大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不久便气绝身亡。
赵老太爷去世后,赵太太并不难过,反而轻松不少。她讨厌这个老公公成天教训起来没个完,她又不能不听,听了烦得不得了。现在赵太太一人大权在握,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赵太太娘家就是买卖人,从小就知道如何去赚钱,嫁给赵家也当家。来到十里堡之后,她觉得种苞米、大豆、高粱产量低,收入少,根本赚不到多少钱,于是她把百丈崖前面三十多亩地改种香瓜。等瓜果成熟后卖完再种菜,这两样都卖了不少钱。接着赵太太又在中兴镇市场买了一处店铺,专门用于赵家卖瓜果蔬菜。赵太太喜欢热闹怕寂寞,卖瓜的时候自己经常跟马车一起到镇里去,这一来怕伙计们偷分钱,二来也是散散心,省得总在农村憋得慌。 赵家由于种植品种得到了调整,再加上长工人数减少,秋后算账收入成倍增加,经过两年折腾又恢复往日的元气,从此赵家又财大气粗了。
四 尹兰身陷泥潭
可是随着赵家经济日渐好转,赵太太的心病反而越来越重,那就是万贯家财将来谁来继承。
一年前的一天,赵太太跟着卖香瓜的马车来到中兴镇店铺看着推销香瓜,下午来了一趟客车,撵下不少无票乘车的人,有一家四口也在其中。这家人有老两口子,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引人注意的是有一个姑娘,二十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这全家东张西望,想找地方吃点饭,摸摸身上分文没有。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尹兰一家。他们老家是河南农村的,正要割稻子的时候,一场大水冲倒了房子,也冲毁了地里的庄稼,全家四口人跑到高岗才幸运地活了下来。可是房子没有了,庄稼颗粒无收,怎么办?他家在黑龙江的黑河有个叔叔,于是七拼八凑买票坐上火车来到东北边疆中兴镇。哪知道再往前走还要换车买票,就这样被满洲乘警撵下火车。
当他们来到赵家门市前,小男孩见到有人吃瓜,他也要吃。尹兰父母身无分文,当然不能吃。可是赵太太眼前一亮,马上拿了一个香瓜递给尹兰。尹兰谢过之后就把瓜给了她弟弟。赵太太又问尹兰一家的来龙去脉,当赵太太得知情况后心中大喜,把这家四口领进屋里,每个人给一个瓜,边吃边唠。尹家老夫妻想求赵太太介绍点活干,准备挣几个钱再走。赵太太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下来。忙说:“这样吧,你们夫妻俩领着男孩去黑河找亲戚,我有两个儿子,就是没女儿,愿意留尹兰给我当女儿,你们看怎么样?”尹兰父亲一口答应下来说:“这样不错,现在兵荒马乱的,带着年轻闺女多有不便,不如先留下来,我们有了安身之处再领回去不迟。”转身问尹兰的意见。尹兰说:“我同意留下来,赵太太给我们路费,我在这里干活,挣出路费后,再找你们。”赵太太很高兴,当即给尹兰父母十块大洋,又请全家吃了一顿午餐,最后把尹兰家老夫妻和儿子一起送上去黑河的火车。
尹兰父母走后赵家确实对尹兰不错,赵家弟兄和尹兰兄妹相称,并和赵太太一起吃饭,更重要的是不让尹兰干活,叫她留在屋里学刺绣。可是尹兰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就帮助家里人干粗活,所以一有时间就帮助女佣丁妈做饭、洗衣服。人少的时候,也去地头里干活,给农工们挑水送饭。她想父母拿了人家的钱,现在自己也不能白吃人家饭,总得报答人家。
一天,赵太太让尹兰到她屋里去。赵太太拿一套丝绸料的新衣服要尹兰穿,尹兰没加考虑就穿了起来。接着赵太太叫尹兰坐下来说:“尹兰,你父母临走时候就答应说你就是赵家的姑娘,你的事就由我做主。我的大儿子赵喜富今年二十八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做媳妇,现在我打算让你嫁给他,这样你也有了归宿,我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你看如何?”
尹兰的头轰地一下两眼发黑差点倒在地上。前两天正在地里干活,大门外吵吵嚷嚷的,她到屋外一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赵家大儿子赵喜富,他两眼发直口吐白沫,牙齿咬得咯咯响。尹兰怕得不得了,慌忙跑进屋内,隔着窗户看到赵太太忙找人把他抬进屋。现在让她跟这种人过一辈子,那能好得了吗?可是自己不同意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嘴角动了几下,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赵太太一看她没作声,趁机忙说:“就这样定了,三天后你们俩成亲。”尹兰不知道怎样走出赵太太屋的,她回到自己房间,把头蒙在被子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原来她打算在这里给赵家好好干活,还完赵家给她父亲的钱,再等她父母来把她领走。现在看来赵太太收她当姑娘就是个圈套,要把她嫁给有病的赵家大儿子才是实情。这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尹兰左想右想,别无出路。她到院子里找到一根绳子,拿着绳子刚进屋,一把就被丁妈抱住了。丁妈看到尹兰满脸泪痕,手里又拿着绳子,已经明白了一切。丁妈说:“你这傻孩子,哪能就这样去死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才多大岁数,未来的日子长着呢!听我的话,先忍着吧!等你爹妈来了再说。”
在丁妈的劝说和看护下,尹兰没有死,如期和赵老大拜堂成亲。
一天,意外的事终于发生,赵老大失踪了,连续两天没有找到,最后全家人和长工都出去寻找,终于在百丈崖下一个陷阱里找到他的尸骨。这下气坏了赵太太,她恨尹兰不好好照顾她儿子赵喜富,于是让她搬出新房去和丁妈住在一起。白天推碾子喂猪喂鸡,早晚帮厨,按时给长工送饭。尹兰成天劳累得不得了,她只有一个信念,等着她父母到来,自己好脱离这无边的泥潭。
五 逢佳节险遭不测
真是三春不如一秋忙,收获打场粮食进仓,赵家忙得不可开交。尹蘭从早到晚手脚更是不闲着,好容易到了晚上喝了几口大■子水饭,拖着疲倦的身躯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不多时就做起梦来。梦里尹兰见到了妈妈,只是未等说话,妈妈就要弃她而去。尹兰是在丁妈的呼唤声中醒来的,好半天才止住了哭声,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丁妈真情地说:“你今年多大了?”尹兰说二十一岁,丁妈说女儿长大了,不能常在妈妈身旁,要找男人走自己的路。尹兰说像我这样的女人,还能找丈夫吗?丁妈接着说:“有什么不能找的,你可千万不能跟我学。我十四岁跟着赵太太当贴身丫鬟,后来随她嫁到赵家。赵家绸缎店里有个姓张的伙计相中我,要我和他一起逃走。我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向前迈步。赵家看出门道把那伙计辞退了,从那以后再也见不到姓张的伙计。我在赵家当下人一干就是四十年,现在想起这事,后悔得不得了。”尹兰问:“那现在我该怎么办?”丁妈说:“赵家长短工二十来个,遇到有合适的主动交往,等时机成熟后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尹兰紧紧抱住丁妈说:“你和我妈一样对我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这对母女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晃到了八月中旬,百丈崖的香瓜早已罢园,西瓜大量上市。赵家在县城办了一个西瓜销售点,有专人在那里卖西瓜。由于人手不够,海三从窝棚回到赵家,往县里运送西瓜。这样窝棚就剩下乔冬生。他白天看瓜地,晚上又到苞米地看庄稼,一天到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赵家为了欢庆瓜粮大丰收,在县城买了鸡鱼肉和各种鲜果,晚上做了十多样菜,在门外摆下了酒席,全家人团团围坐,喝酒吃菜。晚饭过后几个男的长工早就喝得东倒西歪。本来应该海三给乔冬生送饭,可是他已经醉倒了,丁妈找到尹兰要她挑几个剩菜给乔冬生送去。尹兰一听满心欢喜,把盘子里剩的鸡和肉都装进饭盒里,迅速赶到了窝棚。这时的乔冬生肚子早就饿了,拿起筷子就要夹着吃。尹兰叫他不要着急吃菜,猪肉和鸡肉块已经凉了,吃了会闹肚子,让他先吃口馒头,她要把菜热一下。说着找来三根木棍支起来,吊起铁锅把菜倒进锅里,烧起柴火开始热菜。 不大一会菜锅沸腾,香气四溢十分诱人,乔冬生早就等不及了,可刚吃几口猛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只灰色的狼站在那里。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这家伙两眼冒着绿光,慢慢向他移动。他们警觉起来,狼的鼻子很灵,一里以外的香味能闻出来。因为刚才炖菜的时候散发出的香味招来这只大灰狼,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了了。乔冬生伸手把尹兰推进窝棚围栏里,随着他也跨了进去,又回身把门关好上了门闩。灰狼见人进了围栏,它大摇大摆地用嘴推翻了菜锅,吞嚼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得精光,又用舌头舔了舔锅,但它并不想走,坐在锅旁两眼盯着窝棚内。尹兰也是关内人,只听说狼会吃人,她从来未见过狼,早已吓得周身发抖,害怕地问乔冬生怎么办?乔冬生说:“没有事,我自有办法。”说着拿了一块儿松树明子,点着火扔到木栏外,恰巧扔到狼的身上,狼身上的毛起了火。这畜生就地滚了几下火就灭了,这下惹恼了狼,它用嘴啃在地上边啃边嚎叫起来。不大一会儿又跑来四只狼,它们互相碰了碰头又对了对鼻子。其中一个秃尾巴大灰狼还在被烧的灰狼身上舔了几口。接着秃尾巴大灰狼带头向窝棚靠近,不停地冲撞窝棚的木栏围墙,把草窝棚撞得吱呀吱呀地响。
冬生从一个纸箱子拿出一挂鞭,用火一点扔到狼的中间,乒乓一阵乱响,狼退了很远站着,但并不想走。秃尾巴狼领着其中两只狼逐渐向窝棚靠近,并向围栏撞了几下。乔冬生又拿出来铜锣敲了一阵,狼停止了进攻,但是都在离窝棚约五十米远处坐着。乔冬生气红了眼,他拿出一根木棒子要出去和狼拼一下,但被尹兰拽住了。她哭着说:“你这是胡来乱干!你是一个人,可外面有五只狼,就是出去,顾前顾不了后,顾东顾不了西,那不是白白送死吗?它们现在没有上来围攻,这是在等机会。我们先不要动,等一等,到天亮它们自己就会走了。”乔冬生一跺脚说,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正当这里人狼对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的吵闹声。原来窝棚处发出的狼嚎声、鞭炮声被十里堡赵家的人听到了,他们来了十多个人,每人拿着各种工具还带着一支猎枪,为首的正是海三。
六 受苦人巧遇知音
赵家害怕狼群再来报复,重修了窝棚,又加固了围栏,晚上又派海三和乔冬生做伴。这时香瓜和西瓜都罢园了,高粱和大豆已经开始收割,一部分庄稼拉到窝棚前面场院里准备脱粒。地里的活不多了,东北农村庄稼秋收接近尾声。东家赵喜贵花柳病又犯了,得让海三陪着到省城医院就医。这时窝棚又只剩下乔冬生,他在这里负责看着场院里脱粒的粮食。
一天晚上尹兰来窝棚给乔冬生送饭,她高兴地说:“冬生哥,你在这儿不知道,中兴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市场上欺负我的那个日本鬼子被乡亲们整死了。”乔冬生问是咋回事。尹兰说那个鬼子叫黄石次郎。镇南老张家娶媳妇,这个鬼子到张家穷吃胡喝,喝醉了又拽新娘上炕,在场的几个年轻人把他推走。张家怕他再乱闹,悄悄地在后面跟着他,走到一眼枯井旁把他推了下去。第二天日本兵营去人调查,大伙都说不知道,就这样不了了之。
尹兰从柳条筐里拿出来饭菜,一盘炒鸡蛋,鸡块土豆炖窝瓜,三个馒头,还有半瓶白酒。乔冬生说平时拿的都是大■子粥,今天怎么有这些好吃的。尹兰笑着告诉他:“赵家二儿子到城里看病去了,老婆子娘家哥哥死了,回娘家送葬去了,廚房里暂时我说了算。”乔冬生说:“少奶奶,明天还是送粗粮,以后不要再这样,赵家太太知道不好。”尹兰在乔冬生背上打了一拳,生气地对他说:“以后就叫我尹兰,再叫少奶奶我就不理你了。”接着尹兰把菜放在炕桌上,拿两个小碗倒上酒,双手捧起其中一碗对乔冬生说:“冬生哥,在中兴镇日本鬼子欺负我,你救了我,前几天遇到狼你又保护了我,敬这碗水酒表心意。”乔冬生推辞不过只好喝了小半碗。乔冬生喝完后不声不响坐在那里。尹兰接着对他说:“冬生哥你也太无情无义了,你来之后我经常给你送饭拿菜,是不是你也应敬我一碗酒。”乔冬生只好拿起酒瓶给尹兰倒了半碗,尹兰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尹兰不会喝酒,今天她喝了三个半小碗,脸上早已飞起两朵桃花,头脑已经发涨。这时她想起丁妈说的话,咳嗽了两声壮着自己的胆,问乔冬生说:“冬生哥,你家有媳妇吗?”乔冬生叹了口气说:“这几年成天抓壮丁,哪有心思娶媳妇,再说家里没有钱说老婆,就是有了女人,让人家喝西北风?”尹兰说:“那不怕,只要两个人一条心还愁吃不上饭。”她说到这儿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冬生哥,你喜欢我吗?”听到这话乔冬生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他没法正面回答。尹兰接着说:“冬生哥,你只身一人闯关东,在这儿无依无靠,又这样关心照顾我,你对我难道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乔冬生一时答不上话来……
尹兰看乔冬生没什么反应,边哭边诉说着:“看来你是讨厌我曾经和别人结过婚,嫌我身上脏。”
见到尹兰落泪,乔冬生的心里不好受,他早就知道她真心对他好,但不能马上走到一起,于是他说:“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你是个守本分的良家女子,可是我漂流在外,有家难归,无处可去,一旦我们的事被赵家知道了,轻者被撵走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重者送去坐牢。”尹兰说:“那不怕,咱俩好了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一个人孤单无力,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赵家本来就拿我们当牛马,两个大活人到哪儿还混不出一碗饭吃?”说着她又向乔冬生身旁靠了靠,“反正我都开口说了,说出的话收不回来。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我不走了。”说着倒进乔冬生怀里,两眼盯着乔冬生。乔冬生被她一席话说动了心,借着围栏透过来的月光,看见尹兰清秀的面孔,动人的双眼,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借着酒劲又把她抱到了床上。这对青年男女终于走到了一起。
七 窝棚汉死里逃生
可是好景不长,赵太太回来了,接着赵老二从省城看病也回来了,和往常一样,每天由海三来送饭。不久苞米和大豆在场院里脱粒,海三接着也搬到窝棚来住,这样尹兰再也没有机会去见乔冬生了。半个月之后尹兰身体不适,相继又出现了呕吐症状,她知道不好,可能怀孕了。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如果再过些日子怎么办?尹兰日夜不安,急于找到乔冬生想个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海三到县里买药一天回不来,只有乔冬生一个人在窝棚里。当晚十点多钟,赵家人都已闭灯睡觉,尹兰在房间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悄悄地打开后窗户跳到窗外,加快了脚步向窝棚走去。可她走到约一百米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于是加快了脚步,哪知道这个黑影三步两步蹿到尹兰的面前,挡住了尹兰的去路。她借着月光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赵喜贵。他围着尹兰转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看来少奶奶是半夜三更去会情郎哥。”事已至此尹兰也豁出去了,她反击道:“赵喜贵,我上哪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少管闲事,我到场院看看粮食。”赵喜贵又奸笑了两声说:“你说的真好听,不对吧,你在我这儿装正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借口给小山东送饭,一去就是半夜,两个狗男女在一块能闲着吗?现在你常躲在房里又呕又吐,说不一定怀上了野种。”尹兰听到这也急了,就回骂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赵喜贵哪受得了这个气,一回身给尹兰一个嘴巴。尹兰一头撞在赵喜贵身上,差点把赵喜贵撞倒,接着两人扭打在一起。
“都给我住手!”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吆喝,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是别人,赵太太已经赶到这里。她把赵喜贵拉到一旁小声说:“你这个畜生,我咋和你讲的,叫你少管闲事,就是不听话,你给我滚回去。”赵喜贵不服还要说些什么,赵太太举手要揍他,他只好悻悻地走了。尹兰也很害怕,不知道赵太太怎样处罚她。但是赵太太温和地对尹兰说:“你是嫂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外面挺凉,进屋休息去吧。”
赵太太怕家丑外扬,一场惊心动魄的场面,被她很快平息下来。尹兰回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久很久。
其实乔冬生知道这件事。当天晚上他正在场院来回查看收回的粮食,远处传来阵阵吵闹声,其中就有他熟悉的尹兰的叫声。他知道可能出事了,迅速地跑到事发的地点,可没走多远人们就已散去了。回到窝棚他害怕了,万一赵家知道他和尹兰的关系,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后果不堪设想。他后悔当时不应该听尹兰的话,才有了这样难堪的后果。
又过了四五天,尹兰一直没有到窝棚这边来,每天都是海三回赵家拿饭,晚上回到窝棚睡觉。一天晚上他们刚收工,海三又要回赵家拿饭时赵喜贵来了,他显得很高兴,又说他今天过生日,在家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三个人在一起热闹热闹,说着打开柳条筐,拿出来四个菜,有炖鸡、煮肉、煎鱼和炒鸡蛋,还有两瓶白酒和一些白面馒头。乔冬生说:“我不会喝酒,吃点菜吧。”赵喜贵说:“那可不行,今天咱三个人放量喝。”乔冬生到赵家没吃过这么好的菜,赵喜贵也没有给过他好脸,既然东家发话了,那就陪着吧。赵喜贵斟上三杯酒,他自己先站起来和海三、乔冬生碰杯后,又举起杯一饮而尽,海三也喝了,乔冬生从来没有服过别人,一口喝光了杯中酒。赵喜贵不断劝酒,乔冬生不等喝完,早就醉倒在草床上,海三也喝得头重脚轻。赵喜贵说明天他和海三去县城有事,一起关好窝棚门走了。
乔冬生倒在草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接着他做了一个梦,兒时和小伙伴一起烤地瓜,那火越来越旺,一不小心把衣服烧着了,扑也扑不灭。他一着急醒了,只见窝棚里烟雾漫漫,火光飞舞,他身上的衣服也着了火。他去拉窝棚门,门已被铁锁锁死。
窝棚起火一时惊动了十里堡众乡亲,有人把情况报告给赵太太,于是赵家很快找来十多个人,赶到这里。窝棚主体已经烧落架,盖房草已经烧光,斜歪着几根木头在着火。别人看着无所谓,只有海三边喊边找乔冬生,可是什么也没找到。赵喜贵也感到奇怪,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窝棚地方不大,难道乔冬生烧成灰了不成?他拿一根木棍在余火中翻动着,找了个遍,啥也没有,这时赵喜贵的脸露出人们察觉不到的微笑。随之他又向窝棚边靠近,一不小心掉到一个坑里。就在这时有两只手把赵喜贵的脚拽住,他吓得魂不附体,失声地叫起来:“来人哪,这里有鬼,救命啊!”海三也上前帮忙,顺着赵喜贵的脚向上拖,拖上来一个人,满脸乌黑,身上烧得衣不掩体,听见这人发出微弱的声音,要水喝。海三上前仔细辨认,不是别人,正是乔冬生。
为啥乔冬生会掉进坑道里去呢?原来这几天,乔冬生一人看场院时,怕晚间再有黑熊和狼群来骚扰,他在窝棚里挖了一个地窖,一旦遇到危险,就到窖内藏起来。今天窝棚着火之后他急中生智,跳到坑内才保住性命。刚才他被烟熏得昏过去,而赵喜贵把脚踩到他头上又苏醒过来了,进而拉住赵喜贵的一只脚。乔冬生被放到平地上后,新鲜的空气使他慢慢恢复了正常,身上也有了知觉,感到烧伤部分的皮肉阵阵疼痛难忍。赵太太告诉海三快把马车赶来,不大一会儿马车拉着乔冬生离开了这里。
八 备木料又遭横祸
乔冬生搬回赵家被安排在马厩旁一个小仓库里,海三为了对乔冬生有个照顾也搬到了这里。经过郎中几次调理,乔冬生的伤口得到愈合,下地走没有什么问题。赵家对乔冬生很关心,除了海三服侍外,还有丁妈端饭送水,而且每顿饭都是细粮。乔冬生从内心里感谢赵家。但奇怪的是尹兰不但没有来过,连见都很少见到,有一次看到小窗户开着她回过头瞅了一眼就匆匆走了。一天海三去中兴镇买药,乔冬生从窗户看到尹兰几次想到这里来,但是赵喜贵不离开院子她就匆匆走了。中午吃饭时尹兰突然推开乔冬生的门,一回手扔进来一双袜子,用手指了指袜子里面,让乔冬生打开看看。于是他马上关好门,并从袜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快走”。为什么要他走还迷惑不解,难道有什么危险吗?现在赵家对他很好,一时看不出来,要走怎么个走法,老家回不去,到黑河没有钱坐火车,身上有伤能走上千里路吗?左思右想他觉得还要等一段时间再说。又过了几天赵太太来了,带来一套单衣服和一套棉衣服要乔冬生换上,她说东北这地方早晚冷,出门干活要多穿衣服。乔冬生不好意思,一时不敢接受。赵太太说:“在赵家干活就是一家人,还装什么。”并告诉他等秋收完了给他发工钱。乔冬生听到这些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一周后,乔冬生身体已经得到恢复,赵太太把赵喜贵、海三和乔冬生三个人找到一起,告诉他们现在场院堆了不少未脱粒的粮食,地里庄稼没收完,没有窝棚还不行,晚上场院里得有人看,现在首先要盖窝棚,而盖窝棚需要木料,百丈崖附近有不少树要砍伐,要他们砍些木料盖窝棚。第二天一早,赵家已经做好饭菜,小米粥、黏豆包、炒豆腐和芥菜条。几个人吃完后立即出发。他们来到百丈崖后,粗的用锯,细的用斧子砍,一上午弄了十多根。中午赵太太领着丁妈来送饭,她看到伐下的木头说:“这些木头太细只能当横杆,没有竖梁,要他们锯几根粗树。”并指着崖下的两棵榆树说:“那样的正合适,下午把它伐下来。”她说完用眼看了一眼赵喜贵急匆匆走了。
开始伐悬崖中间的树了,这是一棵盆口粗的榆树,质地非常坚硬。首先是海三下去锯树,他把一根麻绳拴在自己腰上,另一头在崖上由乔冬生拉着。锯了半个多小时还没锯到一半,就累得不行。于是乔冬生到崖下去接着锯,同样也是把麻绳的一头拴在自己腰上,另一头由海三拉着。赵喜贵说海三刚干完活累了,赵喜贵自己拉着绳头。干了二十多分钟,看到乔冬生用力拉锯的时候,他有意把手一松,乔冬生像断了线的风筝,坠下了一百多米的深崖。赵喜贵望着乔冬生掉下去的方向脸上浮起了狡诈的坏笑。海三要下崖去找乔冬生,赵喜贵说:“找什么,天快黑了,弄不好黑瞎子把你吃了,明天再说吧!”
九 落难者再走他乡
电闪雷鸣,暴风骤雨,豆粒大的雨点落到了乔冬生的身上,他没有死,雨水使他苏醒,因为腰间拴的绳子被悬崖上的树杈挂住了,悬吊在半空。他活动了两只手有点麻,有一条腿活动自如,而另一条腿打不了弯,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想腿可能是断了,他还算捡了一条命。这时他看到身旁约一米处有一棵树,几次晃动身躯想拉住那树枝,但是并没有成功,接着他又想喊人救他,可是已经深更半夜,这又是荒郊野外,能有人吗?没有法子,在这挺着吧,等到天亮再说。
就在这时,百丈崖顶上出现了火光,还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哭声,边哭边说:“冬生哥,是我害了你,叫你走你不走,到底被人害死了。你活着没有钱花,烧点纸钱上路好用。”她越哭越难过,一只脚伸出来就要向崖下跳。乔冬生听清楚了,哭声正是尹兰。他大声喊道:“尹兰,不要发傻,我还活着。”尹兰听到了是乔冬生的声音,她接着哭道:“冬生哥,我知道你死得冤屈,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走。”说着她又要跳。这回乔冬生急了:“你说什么呀!我被挂在树上了,你快来救我!”这回尹兰听清楚了,乔冬生真的没死,他悬挂在树上。她内心格外激动,向东走了一段,果然有个台阶向崖下去。她顾不上道路高低不平,哪怕树枝划破皮肉,沿着崖下茅草小路迅速来到乔冬生悬挂的树下。她爬上了树,抓住树枝解开了乔冬生身上的绳结,让乔冬生伏在她背上向下爬,可是尹兰身体瘦弱,实在支撑不住了,俩人一起跌落在地上。原来乔冬生的左腿已经摔成骨折,没法走路了。尹兰架着乔冬生到一块平坦地方让他坐下来,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乔冬生说:“从关里到关外,天地之大没有我们立脚的地方,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尹兰说:“不要紧,你家有人在黑河,我的父母也去了黑河,咱们到黑河去找他们。”乔冬生说咱们身上分文没有拿什么坐火车?尹兰从里面衣袋里拿出两块大洋说:“我妈留给我的,让我遇到困难时好用,现在派上用场了。还有这个,”尹兰撸起袖子,露出了银镯子,“这是我过生日外婆给我的,我们卖了它到火车上买点吃的。”接着尹兰又捡起一根木棍给乔冬生拄着,他们踉跄着向前走,准备找火车站。
突然远处有一束光,拿手电筒的人由远而近走来。尹兰害怕地问乔冬生:“赵家来人找我们怎么办?”乔冬生小声告诉尹兰说:“前面四五步就是个陷坑,我们先想办法让他掉进坑里去。于是他俩向前走两步不走了,站在坑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喜贵,他把手电光照到乔冬生和尹兰的脸上,又看到乔冬生一只脚落地,一只脚悬空就知道他的腿肯定摔坏了,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他走到离他们不远处站住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说:“小山东,这回你还有啥说的,你想拐走赵家媳妇?走,跟我去县里打官司去。”乔冬生要反驳他,但被尹兰阻止住了,示意乔冬生不要作声,假装害怕再向后退。赵喜贵哪能放过,加快脚步走来,只听咕咚一声,一脚踩空掉下陷阱,在坑内不住地手刨脚踢也无济于事。乔冬生当然不会放过赵喜贵,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头举起来喊道:“赵喜贵,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如果不说我就砸死你。”赵喜贵支支吾吾起来:“这……”乔冬生真急了,一块石头砸下去正打在赵喜贵的后背上,他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我说我说,是我妈叫我这样做的。”当赵老太太得知尹兰已经怀孕后,怕尹兰跟乔冬生逃走,心生一条毒计,除掉乔冬生后,再讓尹兰和赵喜贵圆房,这样尹兰再也走不了了,理所当然,尹兰生出的孩子,那就成为赵家后代。
“你们赵家太丧良心了。”乔冬生说着又拿起一块大石头要向坑里砸去,但被尹兰制止了。尹兰捡起那根木棍递给乔冬生,俩人互相搀扶着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这时他们隐隐约约地听到身后传来赵喜贵的声音:“尹兰,赵家对你不薄,快把我救上来,我保证回家拿一百块大洋给你们,把你们送上火车……”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再也听不到了。
责任编辑 左 手
插 图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