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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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车开进了“献血 玩彩票有限公司”的停车场。
  “你想好了吗,伙计?”我问。
  马克咧嘴笑了。“当然想好了。距离我上次献血已经有六十天了,我终于可以再去啦!”
  “你不觉得这地方有点儿让人瘆得慌吗?”
  “一点也没有啊,”马克说,“这种献血方式很好!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这是在鼓励我们帮助自己的同胞。”
  “—在帮助同胞的时候还琢磨着要赢一千块!”我说,“人们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不带任何附加条件,义务献血呢?”
  “有些人当然还会义务献血,但大部分人已经不这样做了,所以政府才通过了那条新法律,”马克说,“你上次献血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有好长时间了。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忙。”
  “那好吧,兄弟,你也可以来玩玩啊,先献一点儿血,然后再赢一点儿钱。赔率是一比五十,这可比一般的彩票好玩多了。”
  “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你想想吧,有那样的赔率,在每一个来参加这样游戏的人身上,他们都要花掉二十块。”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而且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上一次我从这里出来的时候,口袋里多了一千块。一千块现金。”
  马克皱着眉头对办公桌后面的年轻女子说:“你的意思是,所有那些问题和过去都是一样的,但我还得再回答一遍?”
  “不,先生,完全用不着了,因为您已经在我们的系统里了。”
  马克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先生,根据规定,我要问您这个问题:您是否已经完整、仔细地看过合同,而且理解您即将认可的那些条款?”
  “是的,我认可。”马克说。
  “那请您在这里签字就行了。”
  马克拿起电子笔,在平板电脑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名年轻女子在马克的名字旁边签字做证。“好了,托尼,他可以进去了。”
  “请这边走,两位先生。”托尼领着我们走进一个大约三米见方的房间。房间的门异常厚实,让我感到有点惊讶。我想,这门该不会是隔音的吧。
  马克在真皮躺椅上坐了下来。
  我坐在他旁边的一把直背椅子上。
  托尼将游戏机移过来,在马克前面摆好。
  马克立即按了一下“开始”,但游戏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游戏机是坏的。”
  “等一会儿,”托尼说,“我们首先要把你身上的管子接好才行。”
  “哦,对呀。”
  托尼在马克手臂上扎了一根针,用胶布固定好。这一过程我并没有看见。托尼准备扎针的时候,我就把头扭到旁边去了。
  躺椅旁边有一台看上去很沉的机器,机身上贴着“有限抽血电子设备(B.L.E.E.D.)”标签。托尼在机器上按了几下按钮。
  “好啦,马克,都给你弄好了。你每按一下‘开始’,就会获得一次中奖的机会,同时也捐出了一盎司(约三十毫升。—译注)的血。”
  “知道啦,”马克说,“谢谢。”他按了“开始”,游戏机屏幕上的三个转盘亮了,继而开始旋转。“加油!加油!我要中一千块的大奖!快!快!”
  第一只转盘停在了“猫”的图案上,第二只转盘也停在了“猫”的图案上。
  “太棒了,伙计!”马克说,“来了!”
  第三只转盘停在了“狗”的图案上。
  “他妈的!”马克说,“差一点就中奖了!”
  “有限抽血电子设备”嗡嗡地响着。根据机器上的读数,它刚刚从马克的手臂上抽了一盎司的血。
  “没事儿,”马克说,“我真的觉得我运气很好。”他又按了“开始”。
  这次是两条“狗”,一只“猫”。
  我了解了玩法之后,看着马克玩还是挺有趣的。毕竟,这是在做善事啊,而且,马克赢钱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我站了起来。“好啦,马克,该收手了。”
  “不,不,还不到时候呢。我好几回都快赢了。我在血管里都能感觉到我的好运就快到了。”
  “哎,那是你的血—你的血正从血管里流走。你看,马克,”我指着“有限抽血电子设备”上的读数说,“你已经捐了五十盎司啦,伙计。”
  “但我感觉挺好啊。”
  “嗯,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就要赢了,再试几回吧。”
  “马克,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我觉得你已经到极限了。”
  他按了“开始”,大喊道:“来吧!”
  我在一旁不停地劝他别玩了,但没用。
  这时,马克不作声了。我看了一眼读数:六十八盎司。已经超过四个献血单位啦!
  “马克?”
  他没有动弹。
  “马克,醒醒!”
  还是没有动弹。
  我连忙跑到门口。门锁上了。我用力拍门。“来人啊,救命!”
  很快托尼就打开门进来了。
  “你为什么要锁门?”
  他没有理会我,只顾着检查马克的生命体征。
  “他没事吧?”
  “他还活着。”托尼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我在十二号房间,需要担架床。”
  房間里的扬声器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马上就到。”
  我站到托尼跟前,盯着他问:“你们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请向后退,先生。我们只是在按照合同上的条款办事。”
  “合同条款?什么条款?”
  两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子推着担架床走了进来。
  托尼拨了马克所坐躺椅旁边的开关,将躺椅的靠背放到水平位置上。   我朝着那三个人大喊:“你们在干什么?”
  “请后退,先生。”一名男子说。他们一起动手,将马克抬到了担架床上。
  我尖声说:“我要求你们必须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对我朋友干什么。”
  一名男子从担架床旁边挂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我。“你自己看合同上的条款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把马克推出了房间。
  他们走了之后,我打开信封,扫视着马克签的那份合同。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如果献血者失去知觉,本合同的第三部分立即生效。
  我赶忙找到合同的第三部分。
  我,献血者,同意将我全部的身体捐献给“献血 玩彩票有限公司”,该公司可以全权处理捐赠者的身体。在大多数情况下,该身体的可用器官将被采摘下来,在公开的市场上出售。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将该身体的全部或部分捐献给大学或研究机构。
  我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忍不住呕吐起来。我站在那里,吐得稀里哗啦,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物。这时,两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子从大门里出现了,朝我走来。
  我飞快地朝我的汽车跑去,胃酸涌到了喉咙口,火辣辣地疼。
  两名男子紧追不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但我并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跳上车,疯狂地逃离了那里。我没有时间系安全带。我冲出了停车场,却又一头撞在了一辆路过的垃圾车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的身体抛向挡风玻璃,最先撞到玻璃的是我的脑袋。我知道我的命没了。我很快就和马克在一起了。
  但我错了。
  两天后,我从头到脚缠满了绷带,在一家医院的病房中醒来。
  一名护士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啊,太棒了!您醒了!”
  我想说话,但张嘴之后,什么声音也没有出来。
  “现在别急着说话,您的喉部在事故中受伤了—您知道,那里是发出声音的地方。但是,医生已经为您做了手术,他说您一周左右之后应该就能说话了。”
  她走到病房里的桌子旁,指着上面摆放着的一束美丽的鲜花。
  “您看见了吗?多漂亮的鲜花啊!”
  我想点头,结果只有眉毛动了动。
  “我们来看看这花是谁送的吧,”说着,她打开花束上的卡片,“哦,真是太棒了!”
  她走到我的病床跟前。“好像是一张信用卡,卡上写着:您可以来‘献血 玩彩票有限公司’,前面十次摇奖免费!”
  我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先生!先生!您没事儿吧?”
  不!我有事儿!
  一切像潮水般涌上心頭。
  我的朋友马克。
  彩票游戏。
  “有限抽血电子设备”。
  担架床。
  还有—
  那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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