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海子《历史》
　　
　　一.
　　成长是什么味道呢?
　　此刻,她很想问问这个每天放学和她一起回家、会用好听的声音对她说“明天早晨我来叫你吧”的男生,他如何认为。
　　可当她转过头去,看见的是男生被夕阳打上光晕的几缕头发,他总爱低着头,望着她的影子静静地走。“你怎么了?”他问。“噢,没什么。这双是你的新鞋吗?还是原来那双好看一点呢。”她答。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那我明天换。”是这样波澜不惊的句子。
　　
　　二.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的父母为了他们能互相照顾,总是把他们送进同一所学校。他们总在一起,同学不免会议论。
　　“他们又同桌啊,不会连老师都了解吧。”“哎哎哎,她一个人怎么吃得下两个饭团啊。”“这你都不懂,给他带的呗。”
　　她满脸不自在地看着面前正在为她讲解题目的他,而他在那一瞬间抬起头来:“你不会在担心那些无谓的东西吧。来,你看,这个步骤做错了。”
　　自从那次之后,她仿佛什么都不怕了。后来,他们不顾周围的舆论一起看岩井俊二的电影,听《追追追》里怪怪的闽南语发笑。
　　或是坐在图书馆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读读海子的诗。在一个充满香樟叶的香味的午后,女生轻柔的声音犹如一弯细水,从天边淌进男生的心里,长流。她念到:那些寂寞的花朵/是春天遗失的嘴唇/岁月呵,岁月/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人见到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男生出神的瞬间,正好遇上女生如被清水洗涤过的眸。不由得说:“真好,海子他真可爱。”
　　日子就这样穿梭在路边的香樟树间,随着成长一去不返了。
　　
　　三.
　　今天要学一个很繁杂的字“樲”,老师说,古书中它的意思是酸枣树。最后老师让大家回家背诵课文。
　　看着那些枯燥无味的句子,她伏在桌上,竟然睡着了。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少年,他站在公元之前,举手叩响了那青铜门环,拉开了一道成长之门。不一会儿,万籁俱寂,少年被黑暗吞噬了,徒剩一丝回音:“樲,古书中它的意思是酸枣树。”
　　于是她惊醒。
　　“啪嗒”旋亮台灯,关于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好像知道答案了。
　　有带一点涩的清香,有缠绵的藤蔓,有顽强的根系,有未成熟的果,有青中加几点嫩黄的叶,这些不都是成长的味道吗?就像那棵屹立在古书中的酸枣树,留给每个人铭刻千年的回忆。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拨通了他的电话:“那篇古文好难背,背着背着我就睡着了。”“是吗?那就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测验呢。”“哎,你说,成长是什么味道呢?”“呵呵,快睡吧。”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四
　　夏天就要毕业了。
　　她的同学录封面是很素净的白色。她早晨到教室,再一次翻开的时候,上面多了几行墨迹:
　　“你是我很欣赏的女生。虽然住得很近,每天都有机会交流,却总也听不厌你读给我听的海子的诗。我最喜欢那首《历史》。对了,你上次问我,成长是什么味道,就是那篇令你背到困倦的古文里有的一个字,你记得吧?樲,它的意思是酸枣树。我想,我们的成长,就是那种味道吧。
　　“告诉你,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一位公元前的少年,有一颗真诚的心,一定不怕公元后的老去,对不对?”
　　他和她竟是这样的默契,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纯洁的友谊。
　　
　　五
　　这一年的季节好像都特别短暂。两家都要搬走了。
　　方向截然相反的两辆车上,两位少年揣着意思大体相同的留言纸片,心里想到——
　　成长,如此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