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阿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合上掌,吹熄了蜡烛。
“是三个愿望哦!”妈妈强调,摸了摸儿子的头,“十二岁了,这是时间给你的礼物。”
阿彻无奈地点点头,往窗外望了一眼,那里栾树开满了乱糟糟的黄色花朵,却让阿彻莫名地想亲近。爸妈又吵了一次架,妈怪爸阿彻十二岁生日都不回家,爸怪妈不体谅他工作的辛劳。放下电话后,尽管妈努力开心地跟阿彻交谈,但阿彻总是觉得别扭。
“我真的不可以出去么,妈?”阿彻又一次眼巴巴地对妈妈说,“小飞还等着我呢!”
“不可以!”妈妈坚决地摇头,“你叫小飞过来可以,这么大晚上的别出去,留我一人给谁过生日啊。”
阿彻刚刚想说“是我过生日不是你过生日”,却没了那力量。是啊,十二岁了,生日这天到别人家乱跑好像是不对,但小飞强调了必须去一趟他家,说是要给自己惊喜,阿彻实在不忍心看好朋友苦等一晚上。
“算了吧,我去给他打电话。”阿彻妥协,拿起电话打算跟小飞说说。“嘟嘟”响了才两下,电话就被接起了,似乎还听得到电话那端小飞急促的奔跑声。
“喂!没良心的彻同学,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啊!”小飞在电话那头使劲地嚷嚷,让阿彻有一点愧疚。
“对、对不起啦,我妈还是不让我出来。过来吃蛋糕吧,反正也不远,有什么事还可以明天做的。”阿彻想尽力别让好友失望。
“那有什么意义啊,不来我家我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就白费了啊,哼,你真是的,我不去!”小飞气呼呼地说,“明天见,阿彻大人!”
阿彻刚想再说些抱歉的话,小飞却把电话给挂了。阿彻有点难过,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如果小飞过来了时间刚刚好够他们打打球,也可以一起研究妈妈给他送的一盘LINKIN PARK的磁带。但小飞不知是发什么脾气了,以往一贯的善解人意的风格飞了,赌起气来了。
“怎么,小飞不愿意过来啊?”妈问,“现在小孩子家教都严,他过来也很难吧。算了,别管这些,来,试试这个手表。”
“不了。”阿彻简单地回复,“我先进房间看书,蛋糕明天再吃吧。”
怎么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生日愿望果然不是很灵验的,三个愿望他缩减到了一个愿望也仅仅只是能随时允许出门罢了,但现在看来,还是很不现实的。
妈妈失落地看着阿彻走进房间,门“咔嗒”一声被反锁了。
阿彻闷在房间里,小小的眉头紧皱着,也并不是委屈或者难过,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只能皱着眉看窗外天不断地沉下来凝固在了深深的黑暗里。过了许久,他才从椅子上站起身疲惫地伸了个腰。
他从一个反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摞白纸,抽出一只黑色签字笔涂抹起来。一个男孩的手上拿着礼品盒,礼品盒里装着吓人用的魔术兔,男孩的表情是邪邪的笑。
小飞怪人。阿彻在画上用力地写,弄得第二张纸上都有那歪扭的字样。然后他又拿了一张纸,往上面画了个不太像骑士的骑士。
如果小飞送我一个骑士玩具,嗯,也还蛮好玩。
阿彻这样想,又随手画了几张鸽子,把它们一并放在抽屉里重新锁了起来。
“妈,我睡了。”阿彻向门外喊,向床上倒去。
安静的夜晚,他好像听到门外有一声叹息。
阿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了,八点钟上课,而第一节就是被称为“牛魔王”的英语老师的课,迟到了可是要罚站一节课的。阿彻连忙起身去洗漱,急忙背上书包往外冲,临走前妈还不忘塞给他一大块包好的生日蛋糕。
阿彻一边吃着一边跑出小区,有一点呼吸困难,但只能这样。
“把你的蛋糕分我一半。”突然有人对他说,阿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小飞……你吓死我了。”阿彻轻松地对眼前那位个子矮矮眼睛却闪着光亮的男孩子说,把手上的蛋糕分了一半递给他。
“该死的阿彻,害我等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才说不能来!”小飞气愤地说,还没有原谅阿彻的失约。阿彻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明明一星期前就让他给他妈做思想工作,他却推迟到生日当天才胆怯地提出“要出门”的要求,实在是让人无言。
阿彻吐吐舌,想叫好友别在意这事情了。
“还有呢!一大早就叫我等了半个钟头,十二岁了还赖床,迟到了怪你!”小飞又说,不过不是责怪的口气。
“那赶快走吧,我可不想被‘牛魔王’训。”阿彻催促同伴,往车站方向跑去。
“嗯嗯嗯。”
在车上,阿彻突然对小飞说:“我的礼物呢?”
小飞装作没听见:“蛋糕很好吃。”
啊哈,想必还是为了昨天的事在赌气呢!阿彻拍了拍小飞的肩,干笑着说:“不至于吧!”
小飞笑笑:“什么跟什么啊,就是你这个骗子,我的礼物,就只有这个了!”
说完,小飞魔术般从包里变出了一个大大的瓶子。
“啊?!”阿彻有点吃惊地望着那东西,他收到过彩蛋,收到过羽毛管,倒没收到过这么大又这么怪异的瓶子。
“就是它了。”小飞很得意地开始介绍他的瓶子:“你知道它是什么吗?瓶子,是的。不过它有个名字,是——牛奶瓶。”
阿彻捏起那瓶子,它长得怪异,就怪异在大得像花瓶,是干净透明的玻璃做的,还有一个与它的怪异十分搭调的瓶盖。“拿稳点。这个可是我的最重要的收藏!”小飞说。
“啊……不至于吧,你是不是怪我昨天没允诺,就给我换了个礼物啊?”阿彻掂量着手里又大又沉的瓶子,说。
“没有。”
“你说说原来的礼物是什么吧,就当过过耳瘾。”阿彻又说。
“原来的礼物就是这个啊,它很好。”小飞回答。
“但你要让我怎么用它呢,插花?”
“怎么用随你,不过,你要是敢拿它插花,我就灭了你!”小飞就此终结了他对这个瓶子的介绍。
阿彻有点无奈地看着这奇怪的瓶子,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只好欣然收下这瓶子,装进了书包里。
“我今天可以去你家了,我们一起打球吧!”阿彻努力想让好友恢复平日的善解人意。
“礼物都给你了,去我家没什么用了吧。”小飞懒洋洋地对阿彻说,不知道还在不在生气。
“没礼物也要去啊,还没去过你家呢。”
“去去去,放学了就去啦。”
阿彻很高兴地看着旁边翻着白眼装作鄙夷他的小飞,至少,这是今天最有趣的事了。
十二岁的第一天,很不巧,是星期一,意味着得穿校服,得开班会,得胆战心惊。阿彻和小飞是班上仅有的没穿校服的人,踩着铃声进教室后,班主任冲他们瞪了一番。下午的体育课又很悲惨地测试了50米,是阿彻非常不擅长的,花了11秒跑完,比女孩子还差的成绩实在是让阿彻有点小自卑。
本以为可以马上熬到放学了去小飞家,第八节课上却出了些小问题。数学老师往阿彻的位置上走时,阿彻在画画,后座的小飞急忙拍了他一下。小彻惊慌地把画纸快速往抽屉里面扔,这声音惊动了数学老师,于是他疑惑地往阿彻这边望,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阿彻说:“反正是自习课,干脆大家提前学学几何。彻同学,上黑板去画一下透视图吧。”
阿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敬畏而又感激地对数学老师点了点头,上黑板三下五除二地就画完了,下来时挤着眼对小飞吐了吐舌头。
老师对那图样自顾自地分析起来,阿彻重新拿出那副有点皱了的画。
画上,狐狸谄媚地对老师笑着。阿彻往老师的身边加了只乌鸦,又往老师手里加了串葡萄。
哈哈,这就可以了。阿彻把画提起来给身后的小飞看,小飞笑出了声。
这样简单的生日。
阿彻觉得他还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放学时,阿彻很难把所有书都装进书包里,托小飞同学的福,那过大的瓶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阿彻只塞进去了文具盒跟一个小本子。他转过头皱着眉对小飞抱怨道:“你这瓶子真金贵,我今晚作业都恐怕难做了。”
小飞撇撇嘴,说:“别抱怨!是你自己要拖到今天才拿的,它可比作业贵重呢。”
阿彻好奇地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哦,这么神秘,不会真要拿它喝牛奶吧?”
“哎呀,到我家了再解释吧,走,买奶茶喝去,十二岁的大孩子!”小飞狡黠地笑笑,孩子气十足,虽说阿彻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阿彻一路与小飞打闹着,十一月的天暗得也快,灰色的幕布盖上了城市。一路的说笑里,阿彻看到黄色路灯把栾树枝桠跟那花的倒影打在小飞身上,小飞明亮的双眼在阴影间还是带着强烈的情感。阿彻开心能有这样的时光,尽管之前每一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真的,当你仔细认真地观察时,一切都会比它原来的样子更有意义。
阿彻还从未去过这位好友的家。在他眼里,小飞就是一个缺乏保护性格顽劣但善解人意的弟弟级人物。应该就像想象中那样,跟自己一样,有着再普通不过的家世,一样爱好着玩具与电子游戏。
这样简单不过却又异常亲密的好友关系。
然后,阿彻就顺理成章地到达了小飞的家。中午已经跟妈说好,在小飞家吃晚饭了就回家。普通的小区,普通的三楼,住着普通的小飞一家人。不过今天只有小飞跟阿彻在家。进了小飞家之后,小飞无所谓地表达了“妈不在家”这个意思,而爸呢,小飞同样无所谓地说“爸去世了”,表情并没有多么难过或者尴尬。
他们把书包放进小飞的房间后,小飞便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菜,有烤鸡、咖喱饭、青椒炒肉,还有西红柿炒蛋,搭配起来,很丰盛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做饭呢。呵呵,为什么都是放在冰箱里的菜啊,还是没吃过的?”阿彻问小飞。
“这个啊……”小飞无奈地耸耸肩,“本来有昨天的菜,我妈听说你要过来,又从工厂特地回来做了这些,不过……”
“对不起……”阿彻顿时愧疚不已,没想到他的生日会让好友一家这么关心。小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一切过错都凝在了一点上,那一点不关彻妈的问题,而完全在阿彻的性格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还是要感谢我这个大好人,不跟你计较这些,毕竟好像是我一厢情愿让你过来的。你喜欢咖喱么,这咖喱饭超好吃呢!”小飞说完,咧开嘴笑起来。
“啊,喜欢呢。土豆多吧?呵呵。”阿彻回答。
于是他们一起愉快地进了餐,吃完后阿彻执意要帮小飞洗碗。大概是降温了的原因,打开水龙头水冷得不太像话。阿彻不太熟练地冲洗着沾满黄色咖喱的黏黏的饭碗。彻妈是全职主妇,因此阿彻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活,只得笨拙地简单冲了一下油腻的餐盘,往上面挤洗洁精。小飞接过阿彻手上的盘子,像个长辈一般教导道:“先把盘子全过一下水比较好。”阿彻敬佩地看着那双在碗盘中忙碌的手,说:“真是想不到小飞你这么熟悉家务,还以为你是那种什么都不用管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呢。”
“你以为我也是像你一样的不要担心这些事的小孩子啊?”小飞张开嘴大笑起来,“我每天都几乎是自己照顾自己呢,要学会的事多了。”
“这样啊……”阿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是你以前不愿意我过来你家的原因?”
“你觉得我会因此自卑?”小飞的语气一下变得凝重起来,阿彻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或许是吧。我根本不觉得照顾自己有多好,我想做个被人宠爱的孩子也不错。不过以前不想让你过来,是因为不觉得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小飞说话的样子很认真。
“独一无二的朋友?”
“嗯。”小飞点点头,“初一了喔,越来越觉得你这样一个熟悉的朋友是再重要不过的了。知道那个瓶子么,很重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阿彻看着他把碗筷全过了一遍水,又往上挤洗洁精,用海绵刷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有点突兀,这个房子,就该是属于懂事成熟的小飞一人的。哈,懂事成熟,从前阿彻怎么没感觉到呢?
“这个评价有点高吧?”阿彻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瓶子代表什么?为什么给我啊?”阿彻又问了两个问句。
“这是幸福啊。”小飞没有对着阿彻说这句话,虽然口气是理所当然的,但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小孩子气地开不了口,“你不要不相信嘛……”
“等我拿来看看。”阿彻跑出去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大而怪异的瓶子,带回了洗碗池旁,两个大盘子摞起来,才赶得上这瓶子的尺寸。阿彻左看看右看看,说:“这死活不像幸福……”
“它是不是很像花瓶呐?呵呵。”小飞对着瓶子傻笑,捧起瓶子来又观摩了一番。
“我真的用过它喝牛奶,不过不重要,它的最大功能,嗯——装水。”小飞开始解释了,不过阿彻还是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
“我还是没弄懂它怎么能代表幸福……”阿彻提出疑问。
小飞艰难地把瓶子里灌满了水,瓶壁上闪着一粒粒晶莹的光,在白色日光灯的照耀下格外炫目,小飞手上泛着蓝色的水光,看得阿彻入了神。
“这不就是幸福么。爸给我演示这点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我原以为世界那么不美好的。”小飞笑呵呵地说着,一点都不感觉是在说严肃的话题。
“我几乎每天都有它陪着哦。看它蓝色的光,我就觉得我爸还在我身边。”小飞欣赏着这个此刻放出奇异光芒的瓶子,话语里似乎是没有任何悲戚的。阿彻想起很多次爸妈吵架时自己躲在房间里逃避时紧咬嘴唇的那种痛,他想他需要这样的幸福。
“这对你似乎很重要,送给我好像有点贵重了。”阿彻还是为小飞着想。
“这个瓶子,不贵,装上水倒是很重。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且,我已经不需要它给我幸福了,有你大概就够了吧。”
“小飞,谢谢你……”阿彻感激地看着小飞,从他手上接过了瓶子。那美妙的蓝色水纹转移到他手上,像是一种奇迹。
“每天灌上清水,让它照耀一整天的幸福。”小飞微笑着说。
“我懂了……”阿彻喃喃地说。
他向窗外望去,城市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橘色的光用栾树做结挽住了城市。他的手上收拢了小小的一束光,身边还有这段时光里的一整个太阳。
他会记得往瓶子里灌上幸福的。
“是三个愿望哦!”妈妈强调,摸了摸儿子的头,“十二岁了,这是时间给你的礼物。”
阿彻无奈地点点头,往窗外望了一眼,那里栾树开满了乱糟糟的黄色花朵,却让阿彻莫名地想亲近。爸妈又吵了一次架,妈怪爸阿彻十二岁生日都不回家,爸怪妈不体谅他工作的辛劳。放下电话后,尽管妈努力开心地跟阿彻交谈,但阿彻总是觉得别扭。
“我真的不可以出去么,妈?”阿彻又一次眼巴巴地对妈妈说,“小飞还等着我呢!”
“不可以!”妈妈坚决地摇头,“你叫小飞过来可以,这么大晚上的别出去,留我一人给谁过生日啊。”
阿彻刚刚想说“是我过生日不是你过生日”,却没了那力量。是啊,十二岁了,生日这天到别人家乱跑好像是不对,但小飞强调了必须去一趟他家,说是要给自己惊喜,阿彻实在不忍心看好朋友苦等一晚上。
“算了吧,我去给他打电话。”阿彻妥协,拿起电话打算跟小飞说说。“嘟嘟”响了才两下,电话就被接起了,似乎还听得到电话那端小飞急促的奔跑声。
“喂!没良心的彻同学,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啊!”小飞在电话那头使劲地嚷嚷,让阿彻有一点愧疚。
“对、对不起啦,我妈还是不让我出来。过来吃蛋糕吧,反正也不远,有什么事还可以明天做的。”阿彻想尽力别让好友失望。
“那有什么意义啊,不来我家我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就白费了啊,哼,你真是的,我不去!”小飞气呼呼地说,“明天见,阿彻大人!”
阿彻刚想再说些抱歉的话,小飞却把电话给挂了。阿彻有点难过,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如果小飞过来了时间刚刚好够他们打打球,也可以一起研究妈妈给他送的一盘LINKIN PARK的磁带。但小飞不知是发什么脾气了,以往一贯的善解人意的风格飞了,赌起气来了。
“怎么,小飞不愿意过来啊?”妈问,“现在小孩子家教都严,他过来也很难吧。算了,别管这些,来,试试这个手表。”
“不了。”阿彻简单地回复,“我先进房间看书,蛋糕明天再吃吧。”
怎么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生日愿望果然不是很灵验的,三个愿望他缩减到了一个愿望也仅仅只是能随时允许出门罢了,但现在看来,还是很不现实的。
妈妈失落地看着阿彻走进房间,门“咔嗒”一声被反锁了。
阿彻闷在房间里,小小的眉头紧皱着,也并不是委屈或者难过,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只能皱着眉看窗外天不断地沉下来凝固在了深深的黑暗里。过了许久,他才从椅子上站起身疲惫地伸了个腰。
他从一个反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摞白纸,抽出一只黑色签字笔涂抹起来。一个男孩的手上拿着礼品盒,礼品盒里装着吓人用的魔术兔,男孩的表情是邪邪的笑。
小飞怪人。阿彻在画上用力地写,弄得第二张纸上都有那歪扭的字样。然后他又拿了一张纸,往上面画了个不太像骑士的骑士。
如果小飞送我一个骑士玩具,嗯,也还蛮好玩。
阿彻这样想,又随手画了几张鸽子,把它们一并放在抽屉里重新锁了起来。
“妈,我睡了。”阿彻向门外喊,向床上倒去。
安静的夜晚,他好像听到门外有一声叹息。
阿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了,八点钟上课,而第一节就是被称为“牛魔王”的英语老师的课,迟到了可是要罚站一节课的。阿彻连忙起身去洗漱,急忙背上书包往外冲,临走前妈还不忘塞给他一大块包好的生日蛋糕。
阿彻一边吃着一边跑出小区,有一点呼吸困难,但只能这样。
“把你的蛋糕分我一半。”突然有人对他说,阿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小飞……你吓死我了。”阿彻轻松地对眼前那位个子矮矮眼睛却闪着光亮的男孩子说,把手上的蛋糕分了一半递给他。
“该死的阿彻,害我等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才说不能来!”小飞气愤地说,还没有原谅阿彻的失约。阿彻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明明一星期前就让他给他妈做思想工作,他却推迟到生日当天才胆怯地提出“要出门”的要求,实在是让人无言。
阿彻吐吐舌,想叫好友别在意这事情了。
“还有呢!一大早就叫我等了半个钟头,十二岁了还赖床,迟到了怪你!”小飞又说,不过不是责怪的口气。
“那赶快走吧,我可不想被‘牛魔王’训。”阿彻催促同伴,往车站方向跑去。
“嗯嗯嗯。”
在车上,阿彻突然对小飞说:“我的礼物呢?”
小飞装作没听见:“蛋糕很好吃。”
啊哈,想必还是为了昨天的事在赌气呢!阿彻拍了拍小飞的肩,干笑着说:“不至于吧!”
小飞笑笑:“什么跟什么啊,就是你这个骗子,我的礼物,就只有这个了!”
说完,小飞魔术般从包里变出了一个大大的瓶子。
“啊?!”阿彻有点吃惊地望着那东西,他收到过彩蛋,收到过羽毛管,倒没收到过这么大又这么怪异的瓶子。
“就是它了。”小飞很得意地开始介绍他的瓶子:“你知道它是什么吗?瓶子,是的。不过它有个名字,是——牛奶瓶。”
阿彻捏起那瓶子,它长得怪异,就怪异在大得像花瓶,是干净透明的玻璃做的,还有一个与它的怪异十分搭调的瓶盖。“拿稳点。这个可是我的最重要的收藏!”小飞说。
“啊……不至于吧,你是不是怪我昨天没允诺,就给我换了个礼物啊?”阿彻掂量着手里又大又沉的瓶子,说。
“没有。”
“你说说原来的礼物是什么吧,就当过过耳瘾。”阿彻又说。
“原来的礼物就是这个啊,它很好。”小飞回答。
“但你要让我怎么用它呢,插花?”
“怎么用随你,不过,你要是敢拿它插花,我就灭了你!”小飞就此终结了他对这个瓶子的介绍。
阿彻有点无奈地看着这奇怪的瓶子,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只好欣然收下这瓶子,装进了书包里。
“我今天可以去你家了,我们一起打球吧!”阿彻努力想让好友恢复平日的善解人意。
“礼物都给你了,去我家没什么用了吧。”小飞懒洋洋地对阿彻说,不知道还在不在生气。
“没礼物也要去啊,还没去过你家呢。”
“去去去,放学了就去啦。”
阿彻很高兴地看着旁边翻着白眼装作鄙夷他的小飞,至少,这是今天最有趣的事了。
十二岁的第一天,很不巧,是星期一,意味着得穿校服,得开班会,得胆战心惊。阿彻和小飞是班上仅有的没穿校服的人,踩着铃声进教室后,班主任冲他们瞪了一番。下午的体育课又很悲惨地测试了50米,是阿彻非常不擅长的,花了11秒跑完,比女孩子还差的成绩实在是让阿彻有点小自卑。
本以为可以马上熬到放学了去小飞家,第八节课上却出了些小问题。数学老师往阿彻的位置上走时,阿彻在画画,后座的小飞急忙拍了他一下。小彻惊慌地把画纸快速往抽屉里面扔,这声音惊动了数学老师,于是他疑惑地往阿彻这边望,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阿彻说:“反正是自习课,干脆大家提前学学几何。彻同学,上黑板去画一下透视图吧。”
阿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敬畏而又感激地对数学老师点了点头,上黑板三下五除二地就画完了,下来时挤着眼对小飞吐了吐舌头。
老师对那图样自顾自地分析起来,阿彻重新拿出那副有点皱了的画。
画上,狐狸谄媚地对老师笑着。阿彻往老师的身边加了只乌鸦,又往老师手里加了串葡萄。
哈哈,这就可以了。阿彻把画提起来给身后的小飞看,小飞笑出了声。
这样简单的生日。
阿彻觉得他还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放学时,阿彻很难把所有书都装进书包里,托小飞同学的福,那过大的瓶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阿彻只塞进去了文具盒跟一个小本子。他转过头皱着眉对小飞抱怨道:“你这瓶子真金贵,我今晚作业都恐怕难做了。”
小飞撇撇嘴,说:“别抱怨!是你自己要拖到今天才拿的,它可比作业贵重呢。”
阿彻好奇地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哦,这么神秘,不会真要拿它喝牛奶吧?”
“哎呀,到我家了再解释吧,走,买奶茶喝去,十二岁的大孩子!”小飞狡黠地笑笑,孩子气十足,虽说阿彻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阿彻一路与小飞打闹着,十一月的天暗得也快,灰色的幕布盖上了城市。一路的说笑里,阿彻看到黄色路灯把栾树枝桠跟那花的倒影打在小飞身上,小飞明亮的双眼在阴影间还是带着强烈的情感。阿彻开心能有这样的时光,尽管之前每一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真的,当你仔细认真地观察时,一切都会比它原来的样子更有意义。
阿彻还从未去过这位好友的家。在他眼里,小飞就是一个缺乏保护性格顽劣但善解人意的弟弟级人物。应该就像想象中那样,跟自己一样,有着再普通不过的家世,一样爱好着玩具与电子游戏。
这样简单不过却又异常亲密的好友关系。
然后,阿彻就顺理成章地到达了小飞的家。中午已经跟妈说好,在小飞家吃晚饭了就回家。普通的小区,普通的三楼,住着普通的小飞一家人。不过今天只有小飞跟阿彻在家。进了小飞家之后,小飞无所谓地表达了“妈不在家”这个意思,而爸呢,小飞同样无所谓地说“爸去世了”,表情并没有多么难过或者尴尬。
他们把书包放进小飞的房间后,小飞便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菜,有烤鸡、咖喱饭、青椒炒肉,还有西红柿炒蛋,搭配起来,很丰盛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做饭呢。呵呵,为什么都是放在冰箱里的菜啊,还是没吃过的?”阿彻问小飞。
“这个啊……”小飞无奈地耸耸肩,“本来有昨天的菜,我妈听说你要过来,又从工厂特地回来做了这些,不过……”
“对不起……”阿彻顿时愧疚不已,没想到他的生日会让好友一家这么关心。小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一切过错都凝在了一点上,那一点不关彻妈的问题,而完全在阿彻的性格上。
“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还是要感谢我这个大好人,不跟你计较这些,毕竟好像是我一厢情愿让你过来的。你喜欢咖喱么,这咖喱饭超好吃呢!”小飞说完,咧开嘴笑起来。
“啊,喜欢呢。土豆多吧?呵呵。”阿彻回答。
于是他们一起愉快地进了餐,吃完后阿彻执意要帮小飞洗碗。大概是降温了的原因,打开水龙头水冷得不太像话。阿彻不太熟练地冲洗着沾满黄色咖喱的黏黏的饭碗。彻妈是全职主妇,因此阿彻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活,只得笨拙地简单冲了一下油腻的餐盘,往上面挤洗洁精。小飞接过阿彻手上的盘子,像个长辈一般教导道:“先把盘子全过一下水比较好。”阿彻敬佩地看着那双在碗盘中忙碌的手,说:“真是想不到小飞你这么熟悉家务,还以为你是那种什么都不用管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呢。”
“你以为我也是像你一样的不要担心这些事的小孩子啊?”小飞张开嘴大笑起来,“我每天都几乎是自己照顾自己呢,要学会的事多了。”
“这样啊……”阿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是你以前不愿意我过来你家的原因?”
“你觉得我会因此自卑?”小飞的语气一下变得凝重起来,阿彻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或许是吧。我根本不觉得照顾自己有多好,我想做个被人宠爱的孩子也不错。不过以前不想让你过来,是因为不觉得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小飞说话的样子很认真。
“独一无二的朋友?”
“嗯。”小飞点点头,“初一了喔,越来越觉得你这样一个熟悉的朋友是再重要不过的了。知道那个瓶子么,很重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阿彻看着他把碗筷全过了一遍水,又往上挤洗洁精,用海绵刷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有点突兀,这个房子,就该是属于懂事成熟的小飞一人的。哈,懂事成熟,从前阿彻怎么没感觉到呢?
“这个评价有点高吧?”阿彻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瓶子代表什么?为什么给我啊?”阿彻又问了两个问句。
“这是幸福啊。”小飞没有对着阿彻说这句话,虽然口气是理所当然的,但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小孩子气地开不了口,“你不要不相信嘛……”
“等我拿来看看。”阿彻跑出去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大而怪异的瓶子,带回了洗碗池旁,两个大盘子摞起来,才赶得上这瓶子的尺寸。阿彻左看看右看看,说:“这死活不像幸福……”
“它是不是很像花瓶呐?呵呵。”小飞对着瓶子傻笑,捧起瓶子来又观摩了一番。
“我真的用过它喝牛奶,不过不重要,它的最大功能,嗯——装水。”小飞开始解释了,不过阿彻还是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
“我还是没弄懂它怎么能代表幸福……”阿彻提出疑问。
小飞艰难地把瓶子里灌满了水,瓶壁上闪着一粒粒晶莹的光,在白色日光灯的照耀下格外炫目,小飞手上泛着蓝色的水光,看得阿彻入了神。
“这不就是幸福么。爸给我演示这点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我原以为世界那么不美好的。”小飞笑呵呵地说着,一点都不感觉是在说严肃的话题。
“我几乎每天都有它陪着哦。看它蓝色的光,我就觉得我爸还在我身边。”小飞欣赏着这个此刻放出奇异光芒的瓶子,话语里似乎是没有任何悲戚的。阿彻想起很多次爸妈吵架时自己躲在房间里逃避时紧咬嘴唇的那种痛,他想他需要这样的幸福。
“这对你似乎很重要,送给我好像有点贵重了。”阿彻还是为小飞着想。
“这个瓶子,不贵,装上水倒是很重。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且,我已经不需要它给我幸福了,有你大概就够了吧。”
“小飞,谢谢你……”阿彻感激地看着小飞,从他手上接过了瓶子。那美妙的蓝色水纹转移到他手上,像是一种奇迹。
“每天灌上清水,让它照耀一整天的幸福。”小飞微笑着说。
“我懂了……”阿彻喃喃地说。
他向窗外望去,城市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橘色的光用栾树做结挽住了城市。他的手上收拢了小小的一束光,身边还有这段时光里的一整个太阳。
他会记得往瓶子里灌上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