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本被偷的书,都是对控制阅读的反抗

来源 :视野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kanshu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科举时代的最后遗民孔乙己先生有言:“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这话,在现在产权观念看来,不值一哂,但倒是跟传统社会的“敬惜字纸”遙相呼应,纸张书籍的神性,让很多人潜意识里会借这句话来原谅自己。
  远有唐太宗遣萧翼偷《兰亭序》,近有康有为偷兴教寺《大藏经》。据刘成禺《世载堂回忆录》,国学大师黄侃黄季刚,也很爱这一口,或借而不还,或直接拿走。传诵的人,也有不少,认为是风流韵事。
  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后来成了学者、作家、诗人的人物,有在书店、图书馆偷书的记录,而并不引为羞事,反而有些洋洋自得,有时顺手牵羊,不过是为了送朋友。当然也有为此耽误了人生的。我妈以前在大学图书馆工作,说每学期都会抓好几个偷书的学生,里面还很有些女生。
  有一等偷书,是偷友人的书。我听说过某位诗人,某年一路西行,沿途都是未曾谋面的诗友接待,管吃管住,而他离开时必从书架上偷一本书做纪念。因为不知道人家圈子里的潜规则,也不好作道德评判,“所有的诗人都是兄弟”,或许书籍互通有无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不告而取,如果双方都能接受,那也算是雅趣。
  有一年我和一位朋友,借住在另一位朋友的单身宿舍里。当夜纵酒高论,睡得很晚。翌日清晨,朋友将我叫醒,一同离开。主人尚高卧未醒。我很惊讶地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那里全是昨夜我们一起从主人架上取下,翻阅点评笑骂的读物。都不知道他拉着我走这么早,到底是赶时间上班,还是为了顺书(对了,读书人的事,不能叫偷,只能叫顺)。
  我这人胆子不大,偷外面的书尚不敢,有没有偷过朋友的书?不记得,就算有过也早已忘怀。所能记得的,倒是小时候偷自己的书。
  那时住在富顺西湖塘边的县委宿舍。说是县委宿舍,可怜单元房里竟没有厕所。几栋楼的人解决问题,都要到大院尽头的公厕去。那公厕黑灯瞎火,可能有灯泡,也只有两三瓦。但我自小养成的毛病,大号时非有什么读读不可。祖母担心我的眼睛,严禁带书去上厕所。我拗不过她老人家,就只好另想办法。先从三楼的窗户砰地丢一本到楼下(要先看好附近无人,不然被人捡走就冤枉了),再装作闲逛,揣一支手电走出门,冲下楼,捡起书往厕所跑。不跑不行,这一系列行动耽误了便意,往往濒临崩溃。
  这事后来还是被祖母发现了,在亲友间传为笑谈。
  带书去黑咕隆咚的老式公厕是危险的,没有隔板,也没有挂钩或搁板,还得照顾手纸与手电。初三在黄瓦中学的男厕掉进去一本人文社版的《儒林外史》,读研究生住成府街平房,又掉进公厕一本《古今笑》。
  前段时间写了《我在富顺县城关镇正街读到些什么》,转发到初中同学群里,引起了一位女同学的旧恨。她说她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就是我借给她的《笑傲江湖》上册,答应借给她下册,却一直不曾践诺,到现在还心欠欠的。
  其实那套《笑傲江湖》一共四册,大十六开,是《中华文学黄河版》的增刊(就是盗版)。
  初一寒假我回成都父母家,看到这套书,极是喜爱,偷偷将第一册带回富顺,带到学校,自然在班级内外流转。本来下定决心暑假去拿回余下三册,父母管得严,不敢开口。临走那天晚上,我等母亲收拾好行李包,才悄悄将那三本塞进行李里,自觉神不知鬼不觉,甚是得计。
  等到火车转汽车回到富顺,打开行李一看,哪里还有令狐冲与岳不群的踪影?暗暗叫一声苦,知道肯定是早上出发前母亲又检查过我的行李。这种原由当时又不好向同学提起,我不要面子的吗?所以被记恨至今。
  书需要偷,到底是被限制了阅读,还是禁忌的诱惑?很多人或许都有这样的经验:父母总有些书,会包上封皮,放在书架里最角落里层。那些书可能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可能是《金瓶梅词话》,也可能仅仅是《白发魔女传》《废都》。被偷窃的书,每一本可能都是对阅读控制的反抗,也可能是青葱岁月的内心隐秘。
  那些偷着读的书,总是记得特别牢。
  (摘自微信公众号“早就说过”)
其他文献
极爱极爱的感觉,便是像剪手指甲,一下子不留神,剪到最貼。因为到了指甲和手指头的边界了,无论触摸到什么,无论开心或不开心的活动,都十分地痛,痛彻心脾,便是这样了。
对唐代还须认真留意的是草书。没有草书,会是唐代的重大缺漏。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牵涉书法美学和时代精神的关系问题了。  伟大的唐代,首先需要的是法度。因此,楷书必然是唐代的第一书体。上上下下,都希望在社会各个层面建立一个方正、端庄、儒雅的“楷书时代”。这时,“楷书”已成了一个象征,以美学方式象征着政治需要。  但是,伟大必遭凶险,凶险的程度与伟大成正比。显然出乎朝野意外,突然爆开了安史之乱的
上帝警告人们,地震要来了,届时,地上的水会被吸走,新冒出来的水会让所有人精神失常。  只有先知一人相信了上帝的话。他在山洞中贮存了大量的水,这些水足够他此生饮用。  果不其然,地震来了,地上的水消失了,新的水又注满了小溪、湖泊和河流。  几个月后,先知下山来到平原。那里的人真的都疯了,还围攻他,因为他们认为他才是疯子。  随后,先知返回了山洞,庆幸自己储存了足够的水。可是,他无法忍受孤独,于是再次
在普利茲克奖历届获奖者中,有一个罕见的女性面孔。  2004年,有着“建筑界奥斯卡”之称的普利兹克建筑奖,第一次授予了一位女建筑师。  她异军突起,在男性一统天下的建筑业成为了无法撼动的主角。也因为备受争议的大胆设计和喜怒无常的火爆脾气,被人称作女魔头、疯子、异端……  她就是一生都活在掌声和争议中的已故伊拉克裔英国女建筑师——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1950~2016)。  她是“曲
2009年10月9日,星期五,欧洲第三大电信运营商法国电信位于巴黎总部的会议室内正在举行企业内部例会。技术人员约内尔?德文走进会议室,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会议平静地进行着,议程已经过半,有些人开始看表,盘算着下班后去哪过周末。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德文突然站起来,举起了手,手里拿着一把刀。当所有人反应过来并把德文制服的时候,这把刀已经插在了他的腹部。最终德文胃部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德文是近
美国时间2012年7月20日零时30分,美国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市郊奥罗拉商业中心内的影院正在进行《蝙蝠侠前传3:黑暗骑士崛起》的首映。  突然,一名身着黑衣、外罩防弹背心、戴着防毒面具和头盔、手持3种枪支的男子,先向观众席投掷多枚催泪弹,随后向观众乱枪扫射。刚开始,在场观众还以为是电影里传出的枪声特效或是鞭炮声,但随后的血肉横飞令观众惊慌失措,四散而去。  截止环球人物记者发稿时,这一突发枪击案已
真想象不出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重庆——编者注)会出现在这么偏远的一个地方。而且在这里还住着一位著名的哲学家(辜鸿铭——编者注),前去拜会这位哲学家是我这次可算是艰苦跋涉的旅途的目的之一。他是中国最大的儒学权威。据说他的英文和德文说得都很流利。他曾做过皇太后著名总督之一的秘书多年,但是现在已经退休。然而,在一年四季,每周固定的日子里,他的门总是向那些渴求知识的人们打开着。他有一群弟子,但人数并不是很多
30年前我刚到纽约的时候,当地治安很不好,朋友瞪大眼睛警告我:“如果你在巷子里被抢了,千万别喊‘救命’,更别喊‘有人抢劫啊!’因为你这么一喊,原先两边亮着灯的窗子就一下子全黑了。相反地,如果你喊‘失火了!失火了!’原先黑着的窗子一下子就全亮了,大家都会打开窗子或跑出来看哪里失火,你就得救了!”  可见“引起注意”是非常重要的沟通技巧。  某公司拍电影,一下子说演员吊钢丝摔伤,进了医院;一下子传男女
读《论语》这样的书,和读别的书有不同。  就拿“仁”来说吧,这是个“概念”,但又不像数学、物理、哲学中的概念那么明晰。在孔夫子那里,“仁”的意思随时随地在变,让头脑清楚的现代人很不适应。当然,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就是分析、总结出几个义项,一下子,“仁”这个字眼似乎变得明了了,我们也因此弄懂了孔子的主张。  很多书是知识性的,要彻头彻尾地弄清楚每个概念,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框架、系统。但读《论语》,最害怕
老太总说想吃蟹粉狮子头。七十多岁的时候提,八十多岁提,到九十岁了,还一直念叨。  老太是扬州人。当年姥爷姥姥因为工作原因来到安徽,她没办法,只好跟着儿子媳妇走。老太读过书,识字。姥姥生了六个孩子,老太也就帮着带了六个。后来姥爷出车祸死了,老太就跟着媳妇一起过,一过就是几十年。  多少年了,逢家族聚会,必做的一道菜便是蟹粉狮子头,家家轮流,谁也跑不掉,是为讨一下老太的欢心,也是帮姥姥解围。结果做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