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种子,撤在哪儿都能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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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彬/口述 刘芳/整理
  
  三年困难时期的挨饿让我接受了教训,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每年年初买齐一年的粮食——
  500斤大米、100斤大豆油——
  放在家里囤起来
  我出生在1949年,但身份证上写的是1950年。这是因为1973年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时候,规定25岁以下的人才有资格。第一批我落选了,而那时已24岁,为了争取去读书的机会,我想办法改了年龄,尽管最终还是没能读成书。
  我家兄弟姐妹四人,三个读到初中,“文革”爆发后没办法继续学业,小妹妹后来通过函授读了大学,是我们之中学历最高的。父母很重视我们的教育,记得我上小学时,家里还很困难,父亲就主动戒烟省出我的学费。
  1963年,我考上了哈尔滨十八中,父亲特别高兴。那时候有句话:“三六一十八,清华和北大。”就是说三中、六中、十八中,是哈市最好的初中。周围邻居也来道贺。
  我们应该在1966年8月毕业,但6月份“文革”开始,此后两年,我都跟同学一起闹革命、串联、贴大字报。但打砸抢的事我从来没做过。记得那时我们的老师在讲台上被批斗,眼睛下面被抹了红墨水,她在台上哭,泪水混着墨水流下来,我在台下也不停掉眼泪。几个月前还是教导我们的人,怎么说批斗就批斗呢?
  后来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1968年11月3日,一天之内有8万人离开哈尔滨,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从这天起,我开始算工龄了。我和100多名同学一起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56团,在齐齐哈尔附近,相对靠近内地,不在边境。
  大部分人下连队干农活,我和其他五六个人被选上做炊事员。我还记得管教当时对我们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什么问题最大?世界上吃饭问题最大。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上级决定调你们到炊事班工作……”
  我当时觉得也很好,那时人思想单纯,很容易接受安排,觉得自己就像种子,撒在哪儿都能发芽。
  56团所在的音河农场前身是劳改农场,条件比较好,我们从未挨过饿。每天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米饭随便吃。相比其他下乡到艰苦地方去的同龄人,我很幸运。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已经饿怕了。三年困难时期,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人们都去挖野菜、剥榆树皮。哈尔滨有个用甜菜制糖的糖厂,没用的糖渣子混着浸泡的药水一起当废弃物排掉。那三年糖渣子突然成了好东西,人人去抢,拿车拉回家,有的人心急不等把药水清洗掉就往肚里塞,因此中毒的事很多。
  那几年挨饿让我接受了教训,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每年年初买齐一年的粮食——
  500斤大米、100斤大豆油—— 放在家里囤起来。有人说大米放久了不好吃,我不管,不好吃总比没有强。
  到兵团半年后,团里组织赤脚医生培训班,我被选中。以前母亲身体不好,我就学着给她打针,多少懂一点。培训期间又学了针灸、拔罐、中草药等知识,几个月之后就回到营里卫生所工作。
  从当赤脚医生那天起,我几乎从没在假期休息过。5年里,打针、换药、治疗地方病、接生,什么都干过。
  我没受过专业训练,是“土八路”出身,但我也要求上进,那些年没有一天是在12点以前睡觉的,一直在学习各种知识。5年里,我从没有出过一次医疗事故。
  但是在兵团始终艰苦,工资低,离家远,我又一心想再读书,不甘心一辈子在这里。1973年,调动的机会来了。当时我父亲到了农垦总局工作,局里出台政策,同意把农垦系统的子弟调回到局里下设的香坊农场。
  那年调回来300多人,其中有15个赤脚医生。我没能继续从医,倒是进了农场的工程队,负责盖房子、修房子。
  我干活很卖力。1974年农场推荐工农兵学员去沈阳医药学院读书,这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我的成绩有目共睹,但许多在农场待了四五年的青年都已四处打点,这让老师傅们特别为难。据说推荐会上几个小时都没人提名,最终农场还是选了另外一个人去上学。
  读书无望,1975年,我结婚了,两年后又有了孩子。恢复高考的时候,我很想参加,但那时孩子还小,就放弃了。
  农垦局正好成立印刷厂,我被调去做印刷工人,一做就是十几年。这个工作接触文件比较多,而很多先进的思想、精神都是通过文件来传达的,这让我收获很大。
  但同时我也付出了很多。我们常常要印会议用的文件,跟我当年做接生一样,来了活儿就是急的,所以经常加班,我曾经八天七夜没睡觉,顶多打盹一两个小时,那一次下来我扁桃体都化脓了,生了一场大病。
  80年代中期,从铅版印刷转为胶版印刷,竞争变得激烈了。我们印刷厂不仅给内部印文件,也经常出去揽活儿。当时排版和印刷技工缺乏,1985年,我被调到附近的煤矿机械研究所印刷厂,又做了十几年,后来身体不好,转到半成品库做保管员。
  1995年黑龙江出台了一个文件,规定事业单位的工人可以在45岁办理内退手续。当时我已经46岁,厂里人也都希望我能退,好腾出编制给他们的子女。但是我平时比较留意法律方面的规定,知道工人如果满30年工龄会享有更好的待遇,我就坚持到1998年才退休。
  近年来我的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时过于劳累。我38岁就得了糖尿病,40多岁开始一直很虚弱。2004年,我得过一次严重的脑出血,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当时还以为过不了这个坎儿了,心里绝望得很。
  好在这几年渐渐好转,而且儿子也成家生子,如今孙子快两岁了,能看到他我非常欣慰。我家老头儿明年也要退休了,我希望到时候能跟他去黄山转一转。人家说没到过黄山就等于没见过真正的山。我虽然身体不行爬不上去,但能到山脚下站站也算没有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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