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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海峻原是故宫博物院科技部金石钟表科科长,从事几十年文物修复工作。金石钟表科负责故宫内陶器、瓷器、金石、钟表、壁画等文物的修复、试验工作。霍海峻说:“我们这儿其实就是一所‘文物医院’,来这儿‘看病’的都是各类文物,而我就是青铜器的‘主治医生’。”
拜名师学艺打下良好基础
1962年,17岁的霍海峻来到故宫。其后,先到消防队,后到“干校”学习的他,于1972年调到故宫科技部,学青铜器修复。学艺,霍海峻的师傅是故宫有名的赵震茂。赵师傅修了一辈子青铜器,经验丰富、手艺精湛。与他学艺,霍海峻感到非常荣幸。
文物修复是一项复杂的技术工作,它既需要全面的知识,又需要丰富的实践经验。刚开使学徒时,霍海峻白天学基本功,晚上找来历史、化学、美学、色彩学等书籍学习理论。而他学来的理论知识经常会在工作中得到运用。比如:一些破损的青铜器已有几千年的历史,金属断层呈灰色,锈迹呈红色,用普通的焊接方法怎么也连接不上,在他翻阅了有关书籍后才明白,原来这是因为青铜器的年代太久,其内部金属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已失去了金属状态。明白了出现问题的原因,霍海峻决定用赵师傅传授的“绝活儿”试一试,他调整了烙铁的温度,改变了焊口的加工角度,并用特殊的方法仔细清理了焊接面。在师傅的指导下,经反复操作,终于解决了这一难题。
与师傅修“班簋”终生难忘
基本功练好了,这时霍海峻才开始和师傅学习修复文物。经过了几十年,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的是学徒初期与师傅一起修复“班簋”。这件“班簋”在古籍《西清古鉴》中有详细记载。“班”是人名,而“簋”则是古代盛饭用的器具。“班簋”上的文字记载了西周时期的“班”一次出征及返回的全部过程。以前人们看到的只是文字记载,而实物谁也没有见过。所幸的是这件沉寂千年的古物绝处逢生。他被首都博物馆的程长新先生,由一个偶然的线索引领下,追到了通县铜厂,将那马上就要扔进熔炼炉的国宝拣了回来。
送来的“班簋”准确说就是一堆碎片,从仅能看出形状的底座上判断出,这是一件高足器物,仅存一个腿儿。其上记载“班”出征的196个字,也缺少两个。摆在面前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活儿。按师傅的指导,霍海峻先从底足开始向上拼接,缺少的底足,重新做模型、铸造、精加工、做旧,然后将做好的底足焊到底座上。底足拼完了,再拼底座、器身、器口。拼接时,师傅在一旁指点,霍海峻则将碎片一片一片试着拼对在一起,找准位置后,再将它们焊接起来。由于拼对工作相当困难,费尽周折后,这只“班簋”终于露出了真容。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师傅耐心传授,徒弟勤奋学习,多年后,凭着对青铜器修复特有的悟性,霍海峻不仅掌握了青铜器的修复手艺,并且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他能根据器物的外型、纹饰等判断出它们的年代、作用。比如,商代的鼎,腿是直的;而马蹄型腿的鼎,必出自春秋;夔纹饰青铜器来自西周、饕餮纹大多是商周的艺术品。霍海峻说:“不同朝代的青铜器,其锈色和薄厚都不相同,我们的历史知识越丰富,工作就越顺利,就越容易出成绩。
修复铜塔修正历史轨迹
1985年,身为科技部金石科科长的霍海峻,接受了五塔寺的委托:修复一座明代铜塔。这座国内现存最高的铜塔,高10米,共有8个面,一面是门,一面是窗,一门一窗相对,每面的门窗两边各塑有一尊人像。可惜这座最早坐落于宣武长椿寺的铜塔,在“文革”中被砸,人像及纹饰全部辨认不出。
本着对子孙后代负责的态度,霍海峻对与长椿寺同年代的天宁寺、八里庄砖塔,进行了考察,但收获不大。而当他翻阅了大量资料后,终于在《旧都文物略》中看到一张照片,使问题迎刃而解。原来,铜塔的门两边各站一个金刚,窗两边各站一个供养人。有了历史根据,霍海峻便带领青年们将铜塔原貌恢复起来。
可喜的是,在修复铜塔的过程中,掌握丰富历史知识的霍海峻,通过蛛丝马迹,得到了意外的发现。修复中,他从一片铜瓦上发现了一枚“泰昌通宝”钱币印记,印记虽小,可这确是一个重大发现。霍海峻说:“这座铜塔是明万历年间铸造的,一直被人们公认,可从这枚钱币印记来看,以前的认识就有问题。因为万历皇帝死后,继位的泰昌帝仅在位1个月。泰昌帝死后,他的儿子天启继位,并为父亲泰昌铸造了‘泰昌通宝’钱币。根据这段历史,和一位文人为铜塔写过的文章来看,这座塔的铸造时间,应在1642年至1648年(天启二三年)。”霍海峻的这番论述,在得到专家认可的同时,也使历史的轨迹更加清晰。
今天的文物修复专家硕果累累
从17岁进故宫至今,霍海峻已工作了43个春秋。43年中他从一个“小学徒”,变成了今天的文物修复专家、副研究员、中国文物学会、文物修复委员会理事、中国书画收藏家协会、文物委员会鉴定委员。几十年来,经他手修复的较大文物就有几百件,为各地博物馆做了大量工作。工作中,他深深体会到中国古代文化的灿烂辉煌,钦佩古人的才智与聪明。
霍海峻身为导师,除为外省市培养人员外,仅在故宫他的学生就有好几批了。教徒弟他相当耐心,而在修复技术上,他却早已将现代技术融入到传统方法之中。比如:他率先将亚弧焊、渗透特殊材料去锈、流金测温、环氧树脂粘接、精密铸造、超声波等各项技术,及各种化学材料应用到工作中,使传统修复工艺科学化。
支援首博工作接受重要任务
去年,霍先生虽办了退休手续,但故宫大量的工作还是使他留下来,继续搞文物修复的课题研究。就在他忙于各项工作的时候,首都博物馆为筹备新馆,大量的展品需要修复。为此,霍先生被邀请援助首博工作。到首博,霍先生完成了十几件高难度青铜器的修复。其中“国之重器”“堇鼎”的修复,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修复工作中,他将身心全部投入,克服了种种棘手的难题,修复后的“堇鼎”,给人重回历史的感觉,绝妙的修复技术得到专家们的很高评价。
这次修复的“堇鼎”,参加过“北京亚运会的点火仪式”,是首都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这件上世纪70年代初出土于房山琉璃河的“国宝”,高62厘米、口径47厘米,口微敛,折沿、方唇、直耳、鼓腹、兽蹄形足。两耳外侧各饰一组龙纹,口沿下饰一周兽面纹带,三足根部各饰一组兽面纹。鼎腹内壁铸有铭文4行26字,记述了“燕侯”派“堇”前往宗周为“太保”奉献食物的事,证实了文献中关于“召公”以其长子就封于燕,而自己留在宗周辅弼王室的记载,填补了文献史料对西周燕国记载的不足,进一步证实了北京琉璃河地区即当时古燕国的始封地。
等待修复的“堇鼎”属较大器物,浅绿色的鼎身上“长”着许多白绿色的粉状圆点儿,去掉这些圆点儿,下面便露出一个个“蚀坑儿”,而不少“蚀坑儿”已经紧挨着铭文和纹饰安了“家”。这一个个粉状点儿,就是其身上的“有害锈”,被业内称作“青铜癌”。“青铜癌”总会反复“生长”,根除它们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棘手的是,斑斑点点的“有害锈”已经侵蚀到铭文和纹饰,清除方法不当,很容易对其造成损伤,导致修复失败。
霍先生用大量时间制订计划、查阅资料,并综合多年实践经验,对初步制订的几套方案进行筛选,最后,为“堇鼎”除锈,决定用“水温交替置换法”。用此法为“堇鼎”去锈,就好像为其“泡澡”一样,对其没有丝毫的触及,更不会有什么损伤。修复过程利用了金属内部分子受热后活跃的特性,将有害的氯离子置换出来。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修复方案从理论到实践逐步完善,从局部到整体經过多次试验,最后,完备的修复方案通过了专家的论证,并由馆领导批准。
为“堇鼎”“泡澡”攻克技术难关
修复工作开始这天,工作场地上安放着特制的不锈钢水箱。这个特制的水箱上装有电加热、控温和测温装置,是修复工作使用的主要设备。水箱旁边辅助用具也已准备完毕。此时,在霍先生的指挥下,“堇鼎”被缓缓放入水箱,接着,230多升纯净水将水箱里的“堇鼎”浸泡起来,与此同时,水箱启动加热装置,水温随之缓慢升高。
为了使焦急的心情稍稍平静,霍先生随即加入到其他工作中。在4个小时的等待中,他好像过了漫长的4天。好不容易盼到温度接近50摄氏度,他急忙趴在水箱上仔细察看,当他看到水中一团团白色丝状物漂来荡去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这时候,霍先生比谁都清楚:“堇鼎”身上的氯离子(有害锈)已被析出,这种新形去锈方案获得了成功。
当水箱的水温达到50摄氏度的时候,开始保持恒温状态,而其中有害物质的分解并没有停止,4个小时后,水箱断电,自然降温,第一天的修复工作结束。第二天,完全按照第一天的工艺流程,第二次对“堇鼎”进行冷热水交替除锈,而这次被分离出的丝状物更多,良好的除锈效果令人兴奋。经过4次冷热水处理,白色丝状物已经看不到了。此后,继续用相同的步骤,反复为“堇鼎”“泡澡”五六次,当“堇鼎”焕发出光彩的时候,即用“硝酸银滴定法”检测,当确认没有氯离子等有害物置换的时候,马上使用“苯并三氮唑”对“堇鼎”作“缓蚀”,其后,用B72对其作“表面封护”,保持原状。
另外,霍先生又用特殊的方法,将鼎底的两个窟窿和鼎足的缺损修补完好。自此,这件“国之重器”的修复工作宣告完成。
此次修复“堇鼎”,前后经历8个月。8个月前,“堇鼎”暗淡无光、锈迹斑斑。8个月后“堇鼎”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在未伤及毫发的情况下,“堇鼎”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达到了天衣无缝的效果。那些清晰的铭文、兽面纹好像活了起来,它们正在向人们讲述自己的身世、讲述遥远的历史、讲述为重现历史辛勤耕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