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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宋仁宗赵祯在1022年登基之后,还不算坏皇帝,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最大压力,来自陕甘宁一带逐渐强盛的西夏;北邻辽国也趁火打劫,派人索要土地;朝廷内部情况也很堵心;揭竿而起的亡命之徒如张海、郭邈,也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这些内忧外患,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当时大宋朝吏治腐败无能到了何等地步,仁宗在巨大压力下不得不考虑改革了。于是,他想起了范仲淹。此时范仲淹已经50出头,几上几下,历尽坎坷。但由于他清正廉洁,精明干练,宽容大度,博今通古,担任地方官政声卓著,尤其是在陕西前线率领军队遏制了西夏攻势,声望越来越高。诸多官员称他是圣人,用当时的话说,就是“天下翘首以望太平”。
本来范仲淹还有些犹豫,但皇上的信任已达极致,还有什么可说的?几天之后,他写出了《答手诏陈十事》上交仁宗。在这个奏折中,范仲淹说出一个真理:“历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祸乱必生。”仁宗接到范仲淹的报告,极为高兴。经研究,除军事建议之外,其余九条,补充细则,陆续下诏,全国执行。时人称为“新政”,即后来所说“庆历新政”。新政的重点,是官员制度改革,属于政治体制改革范畴,是非常棘手的烫山芋。
宋代冗官太多,历史有名。当官的路子五花八门,其中科举考试当然最正宗,但除此之外,还有“门荫”“纳粟”等途径。
“门荫”乃是仁宗时期的特色,每逢重大庆典、祭祀等时刻,为显示皇恩浩荡,皇帝会当场大批量批准干部子女或亲属、门人当官。这自然是跑官的好时机,谁也不会放过,老早就找路子把自己的子女、亲属名单递上去。由于跑官的人太多要搞平衡,皇帝也没有办法,只好多多益善。据统计,北宋时期,每年靠“门荫”当官的人数,远远超过了通过科举考试当官的人数,可称为“门荫”集团。
此外还有“纳粟”。政府扩充军备、疏浚河流乃至赈济救灾,富人出来交钱交粮,可以封个一官半职,慢慢成了制度,越来越多。
范仲淹对此深恶痛绝,他认为最关键的,首先是削弱“门荫”集团。在递交《答手诏陈十事》之后,他又主持起草《任子诏》等重要文件下发,限制干部子弟世袭当官。这种制度创新,激励了干部子弟的学习精神和奋斗精神,为北宋官场输入了活力。但是,断了官路的人岂肯善罢甘休?由一些已退未退的大官僚带头,不断向仁宗恳求恢复旧制,用各种理由向仁宗施加压力,仁宗心里着实添了不少烦躁。
一旦动真格的重新进行利益分配,称范仲淹为圣人的就越来越少了,这就是人性。结果是相当一批大官僚、地方官和大太监暗中开始串通,组织力量策划铲除范仲淹。
一个办法是从经济问题入手。新政开始不久,监察御史梁坚就上书弹劾陕西地方官滕子京(《岳阳楼记》第一句就是“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和西部张亢贪污挪用机要费。这两个人一向为范仲淹器重,是新政的坚决支持者。机要费是皇帝批给官员的一小笔机动钱,在使用上有模棱两可的余地。范仲淹见此,不惜辞职,起来为他俩辩护。但梁坚也以辞职要挟,有一个与范仲淹作对的叫王拱辰的御史中丞也闹辞职,而且真的不来上班了。早先,滕子京曾经批评仁宗好吃好喝,言词有点夸大,闹得仁宗很是不快。这会儿,仁宗倒向了王拱辰,将滕、张二人贬官。
特殊利益集团还有一个致命的阴招,就是告范仲淹等人暗中组党,搞非法组织。范仲淹因此逐渐失去仁宗信任。
这时,37岁的欧阳修站出来了,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写了一篇《朋党论》的政论呈交仁宗,并在朝官中传阅。歐阳修的文章,对派别问题不但不稍加避忌,反而承认大伙的确都在结党。有小人以利益相交的“伪朋”,有君子以“同道”结成的“真朋”。欧阳修提出,做皇帝的,应当辨别君子之党与小人之党,“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此文一出,特殊利益集团弹冠相庆(他们是决不承认自己结为朋党的),政治局势急转直下。此文成为庆历新政决定性的转折点。庆历新政仅只一年多就失败了。
后来著名思想家王夫之总结庆历新政得失,说仁宗性格上有毛病,耳根子太软,从善如流,从恶也如流。开始时对范仲淹的确很信任,但对改革阻力估计不足,遇到滔滔反对之声就缩回去了,首鼠两端,终致无所建树。其实,还有重要的一条:如果改革触到了皇帝所守的底线,就会中道失落。
(摘自《追寻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