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科幻搞得全世界人们集体发热的年代,无数中国的热血文艺青年写下了自己对新世纪的幻想。记得小时候看科幻小说,2010年的时候,使用无污染能源的汽车在满天飞,天上漂浮着一个一个空间球,空间球里是绿树成荫自成循环系统的高档小区。
　　然而岁月如飞刀,催的不仅是人老,还有瘦削的现实:2010年的开端,汽车还是在地上喷着尾气,楼盘越建越密集。我们也没有超能力,还是需要去学校自己学习,而不是对着脑袋打一枪就什么都会了。
　　当时的国内科幻是一腔激情的幻想,几乎不带严谨的科学依据和推论,要破灭要理所应然。国外的科幻则精密许多,构思一个月球村,会从能源、重力、生存体系等方面推导其可能性,因此也有一些幻想成了真:比如登月,比如克隆,比如手机,比如身份识别系统。
　　发明场能门、寻找火星人尽管重要,毕竟也只是人类发展的一部分——相对起高精尖技术的发展,我们似乎更关心的是身边那些事:社会体制、人文、经济、言论、明星八卦……它们密集于我们日常生活的空间,偶尔带着俚俗的贴心和俚俗的温热。
　　在北京的时候,曾有朋友送我一本书,书名已经忘记,只记得里面以年份为分界点,搜集了1979年到2009年的各种新闻标题及内容摘要。作者没有任何评论,只是列举,然而简单的列举足以让三十年的变化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我印象深刻的有一条,当年《庐山恋》上映后,男主角接受采访后坦言唯一的“吻戏”令他承受很大精神压力,后经导演和亲友劝说才决定出演。我的天,放到现在应该是《色戒》幕后的访谈!
　　三十年是沧海桑田,然而仅仅从2000年到2010,这新世纪的十年也浑如改了天地:十年前网络尚未普及,在网上看星星看月亮谈论人生理想的不是精英分子也是准精英分子;十年后,网络已经同手机一样普及到社会各个阶层,网民除了谈人生谈理想还可以拍砖和洒狗血。十年前人们对专家和教授深信不疑,专家如果说退步走有利于健康,我们就会在广场上看到一堆倒退走的大叔大婶;十年后专家和教授再发话,人们第一反应是质疑和嘲弄,他们的头衔也被偷换为“砖家”和“叫兽”。十年前评价一个明星除了演技还考量人品,对明星的称呼是“老师”;十年后明星被扯下圣坛,他们的一切都被狗仔队赤裸裸暴露在人前,“艳照门”事件更让明星的娱乐意义前所未有地凸显。十年前我们虔诚地守着电视机追《还珠格格》,十年后我们通过电驴和迅雷疯狂下载新一季的美剧……
　　这一类的对比和感慨,在网上可以找到许多。的确,许多行当旧有的秩序在这十年中前所未有地改变了。
　　仅仅回溯过去没有太大意义,毕竟过去已经如刀刻入岩般无可改变,未来却是《罗拉快跑》中的时间轴,有无限改变和意淫的可能性。国外曾盛传“平行宇宙”的可能性,不同的事件发展可能性衍生出不同的宇宙,焉知我们那些貌似天花乱坠的意淫就不能在遥远时空的另一平行宇宙发生?
　　
　　不妨,我们现在就来幻想一下:我们的2020。
　　各位观众、各位听众,现在是2020年的除夕夜。打开电视的同时,我必须打开“电脑”,也许称之为电脑不见得很合适——intel在2005年左右提出的家庭娱乐中心现在彻底实施了,这个娱乐中心集电视、电影、游戏、网络于一身,我能看的节目太多了,以至于我不得不用搜索引擎寻找需要的节目,用收藏夹分类整理。CCTV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不再是唯一选择,甚至网络春晚也有些落伍,强大的技术支撑让个人也能支撑出一台晚会,当年《阿甘正传》中阿甘和里根总统握手一幕,令导演砸了无数银子和用了最高的技术,现在只需要一些不那么复杂的程序,就能让卖菜大婶和金城武亲密拥吻……
　　调了好几个频道,也没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节目。有个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和外星人亲密接触了,还做了一台“外星人齐声贺新年”的节目,我瞄了一眼就转台了,蒙谁呢,当我们这把年纪的人都不认识ET和天线宝宝了?!
　　还是看电影吧。从这里到最大的电影院有三十公里,又是周末,十年前加上堵车估计会在路上痛苦几小时。但现在,蜘蛛网一样的地铁线路已经密布这个城市的底下。从我所在的社区到最近的地铁站也不过步行几分钟。
　　打开门时,门上的液晶屏显示出外面的温度、湿度和大气污染度,温柔提示最好披上污染屏蔽防护层。没错,环境污染又进一步加剧了。
　　今天的电影院上映中文大片,是第八代导演的杰作。中文大片近些年来在国际上很红,不但是自身实力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影响力。西方人看中国片不再是《藏龙卧虎》那样飞来飞去的新鲜,而是逐渐体会东方的文化乃至思维方式。在路上我用“手机”浏览了一下网站,说是手机,它的功能已完全超过十年前的笔记本电脑,甚至包括与卫星联络。网络上的争论依然在继续,骂什么呢?和十年前一样,只是换了些人罢了。作为老愤青,我已经不再关注论坛,不再轻易发表意见,转而安静地打开手机中的电子书功能。
　　电子书具备两种功能,一个是阅读,这在十年前就有了;另一个就是写作,只要填入姓名年龄和关键词,例如“王小花/女/后宫/女尊”,系统就会哗哗写出一段“绝代倾城的王小花遭遇雷劈,一夜之间穿越成埃及女王,身边但凡是个雄性生物都热恋自己,然后王小花成就万古霸业”的故事。年轻人很热捧这一套,但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还是看看书罢。
　　进入电影院,用手机刷个人验证码,直接进场。这部电影是由美艳绝伦的当红炸子鸡周三三主演的。我不太关注明星动态:随着韩国整容术的登峰造极,许多没法忍受自己年华流逝的过气演员去韩国转了一圈回来就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先天早就不那么重要:谁都有实现明星梦的可能性,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前阵网上爆出三三整容前的照片,愣是让泰山崩于前不惊的我打了一个哆嗦:这不就芙蓉姐姐么!
　　电影院里几乎都是我这样出生于80后的中年人。尽管电影的特技得到了大规模的发展,但年轻孩子们还是不屑来一次电影院。他们觉得这样很老土,现在流行的是“在线人生”。2010年初,一位美国科学家声称将芯片植入自己大脑,已经获得了和电脑最初的沟通,例如用意念下指令,电脑便能执行。短短十年时间,这项技术已经突进到令人骇异的程度: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微小创口,在皮下层埋微缩晶片。当晶片和电脑联通时,3D虚拟现实技术就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甚至到了掀起一场新的媒体革命的前夕(上一次媒体革命指的是电脑的多媒体)。从视听到视听触,甚至包括嗅觉和味觉,已完全可以得到高度仿真的模拟。当一个年轻人进入电脑中的虚拟世界,他可以攀山、游泳、与虚拟美女搭讪(当然,有些虚拟美女背后也有着真人,有些则是纯虚拟),还可以品尝美食——一块红烧肉进入口中的味觉和触觉,和现实生活中完全无二。
　　从前60后和70后指责我们这些80后不靠谱,然而到了2020年,身为中年人的80后却成为社会中最古板的一群。我们还固执地看电影,阅读前人留下的文字,同时对这种虚拟传感颇有微词:总觉得不现实啊。但孩子们讥笑我们说,老家伙们,你们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想要个成就么?成就不就是香车美女名誉地位么?现在我们只要连上虚拟,一切就都有了,这跟现实有什么差别?
　　是啊,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我也有些糊涂了。
　　看完电影,我沿着原来的路线回家。社区很快就到了,看着和蜂巢一样密集、火柴棍一样细长的楼群,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些密密麻麻的窗户,哪一个才是我那间35平米的小屋的?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了上来,我突然觉得,今晚我也想用虚拟连通器上一下网,选择一间3万平米的欧洲郊区别墅安慰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