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十年的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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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请收下礼物
  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将我弄得心烦意乱。行李箱就立在身旁,站在对面的那个周毅一脸的忧伤。他递过来一个相册,却是保持距离的那种熟悉。
  “蓝小兰,你肯定喜欢。”
  什么是喜欢呢?
  充斥心扉的东西一定有彻骨的伤,撩人的痛。我伸出手,掩住眸子中的水雾,
  对早上五点钟就在楼下等我的周毅说,值得吗?
  “也许不值得,可是没有办法。”
  我的手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收下吧。”这是2013年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蓝小兰喜欢的那抹忧伤
  我之所以无法接受周毅,是因为在我的青春年华里有一个叫做魏壹满的男孩。他从十八岁开始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然后变成永远蚀骨的痛。
  他有好看的眉眼,和所有女孩子都要嫉妒的长眼睫。第一天来上课,就穿着一身阿玛尼的西装,然后在老师和同学的震惊中走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我是年级有名的差生,几乎每堂课都睡觉。那一堂课,却怎么都不困。
  陆续有女孩子的纸条传过来向我打听魏壹满的境况,初次见面我哪里知道。
  阳光直射进教室,眼前的卷子像着了火,蚀人眼球。
  而我惊讶的是他没用几分钟就将自己的卷子写得密密麻麻,认真的样子简直像漫画书里的男孩。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笔的姿势以及好看的侧脸成了那个下午最美丽的风景。
  然后他转过头说:“蓝小兰,你怎么那么笨。”
  这个妖孽男子嘴唇旁居然有一颗痣,传说那是好命的象征。
  嗯?魏壹满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看到我眼里的讶异,他嘴边一抹坏笑:“喂,整张卷子上就你的名字,瞎子也会看见吧。’
  然后我瞄了一眼卷子,果真,黑色字樣的蓝小兰映入眼帘。从此以后我知道,魏壹满眼睛视力是1.5。
  暑假陪我
  “唉,蓝小兰,暑假有什么活动吗?”这已经是两个月过后。我和魏壹满已经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我认真地看着黑板上书法老师慷慨激昂的讲座,却将一个怒容对向他,并没有说出一个字。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因为怕被伤害,所以要将自己武装成防弹部队。
  “为什么对我总是这么凶,有胸没有胸怀的家伙。”
  我怒火三丈,满脸通红。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哎呦”一声惊动了全班。
  结果是,那天32摄氏度,拿着教鞭满脸严肃的胖老师指着窗外,我们俩如同灰溜溜的小耗子肩并肩地站了一堂课。
  我很瞧不起他似的说道:“喂,你不是很能打吗?连吃个包子都要一只腿踩在凳子上,谁和你抢座位,简直要废了人家。现在是怎么了改邪归正了?”
  花坛中栀子花的芬芳从远处借着风的力量渐渐逼近走廊,整个走廊都是好闻的浓淡相宜。
  而魏壹满眼神里的落寞是我从未看到过的。进而他说道:“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有钱人为什么会被饿死,你永远了解不了会游泳的人为什么会溺水而亡。”他眸光一闪,望向远方。眼神越过了对面的教学楼,直升天际。
  后来我知道,他爸爸原来是百万地产的老总,因为破产被人追债自杀。而那身象征着有钱人身份的阿玛尼是与过去豪奢的生活唯一的牵连,那是父亲在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他的话让我莫名其妙,然而我从来不想,因为在他的身边,只要做一个不安分的小丫头就可以得来许多的甜蜜。
  即便有一天他身上只有四块钱,却为我买了最爱的蛋卷冰激凌——超级豪华口味。而那天他穿着阿玛尼,饿了一天的肚子,别以为我混蛋,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有那么穷。
  魏壹满放学后还要到临街去打两份工,赚钱养活自己以及躺在医院病床上心脏衰竭的母亲。
  有一天我告诉他,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请他吃饭并告诉他暑假的安排。
  我说,我也要和你一样勤工俭学,怎么样,我可以当你的小弟。
  他半眯着眼睛,筷子落在半空。
  魏壹满看向我的眸子有些闪躲,却从口中说出那样一句话。
  “我认识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他们需要一个售楼前台。你只要保持微笑就好。”
  我讶异,世界上还有这么轻松的工作,便一口应承下来。
  接下来,魏壹满显得很高兴,我原来不知道他可以这么高兴,仅仅是因为,他暑假打工的地点和我只隔了一条街?
  阴谋王子
  暑假伴着期末考试而开始,我和父母说好了,他们也很支持我,其实他们对我由一个懒姑娘变成一个勤快的姑娘简直就是惊喜万分,还主动为我买了好久就看中的淑女裙。
  而只有我知道,我只因为魏壹满而改变。我因为那个生活在蹉跎时光里的男孩而改变,或者说因为爱情,而这些魏壹满未必懂得。
  那个叫做惶顶地产的公司很大很气派,他带着我介绍给一个叫做苏明月的女孩子认识,据我推测,她是这家公司的千金小姐。
  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却一身的名牌。
  苏明月抱着臂膀,喜欢用低低的眼神看人,而嘴边那一抹讥讽的笑,明显就是给我的。
  几天后在魏壹满来看我的时候,有一个叫做周毅的小子,戴着一个挂牌,从电梯里走出来,颇有点部门经理的意思,样子看上去不过22岁。
  惶顶地产真是人才济济。
  中午工作餐,周毅坐在我的身边,将胡萝卜全部挑出来放在我的碗里。
  我说道:“喂,我们第一次认识,凭什么你要这样?”我的表情一定很拒绝。他又要将送出去的食物捡回来,盘子被我一拉,他没有得逞。
  我惊讶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胡萝卜。
  他表情诡异,笑着说道:“蓝小兰,你喜欢街角左转那的一只流浪猫吧,你喂它东西,还把人家小黑不爱吃的胡萝卜切成四四方方的小段,你这个傻瓜,它只喜欢吃小鱼,自己以为珍贵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喜欢。”   自己以为珍贵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喜欢,就是这句话让我和22岁的周毅成了朋友。
  刺耳的声音
  公司在暑假结束前的一个周末组织了爬山。我本就体弱,因此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早上魏壹满说,他本来也在受邀之列,但是因为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因此不能来了。我说去帮他,被他婉拒了。
  而同时,我也没有看到这次登山的组织者,苏明月。
  我气喘吁吁地登上一个又一个台阶,脚下牢牢地定在石阶上。
  到达山顶之后,我简直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周毅紧赶慢赶才赶上我,还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双眉皱成了一个倒八字:“蓝小兰,你疯了吧,你这样会虚脱的,我看一会下山谁背你。”
  此时的我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却将眼神放在极其遥远的天际,那种姿态让我想起了魏壹满,是的,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眼中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就连周毅突然惊慌的表情也没有看清。然后,在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我想和……
  医院病床
  再醒来,是一片惨白,还以为自己失了明,细看才知道,自己是躺在医院里。周毅的脸凑过来,不是平时清新的面貌,而是带着一点胡茬和眼底看得分明的黑晕。一动,发现自己筋骨酸痛。
  转动眼神,没有发现魏壹满,一定是周毅没有告诉他。
  我刚要张口说话,他就递上一个削好皮的苹果,说:“死丫头,你终于醒了。”
  分明,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疼,那是一种久违的眼神,我在魏壹满的眼里也看见过。
  我苦涩地笑着,终于问起魏壹满。
  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中闪过一抹说不清的神秘。
  这时候,魏壹满和苏明月站在了门口,阳光真好,他们像金童玉女一样般配。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他们手牵着手,好像死生不相离。
  苏明月态度温柔,再也不是先前的跋扈,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她将一束蓝色妖姬放在我的床头,还说,这次登山,要不是魏壹满的挽留,她肯定也一同前往。
  原来那日魏壹满给了苏明月一个大大的惊喜——广场表白,当着周末浩浩荡荡的人群。
  魏壹满坐在阳光下的椅子上,表情却一点都不自在。
  许久,魏壹满才开口说第一句话:“蓝小兰,谢谢你。”谢什么呢,他没有说,我也不想问。
  我眼里的水雾映在周毅的眼睛里,转过脸却满面笑容地和魏壹满说,希望他和苏明月有情人终成眷属。
  或许,你爱着一个人,你却不得不说祝福的话,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剜在心口上的刀。
  蓝色妖姬的芬芳如同洋葱的气味,同样有催泪效果。在他们走后,我在周毅的面前毫不掩饰地大哭。
  开学
  暑假开学了,短短的一个月,好像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而我和老师主动提出,要自己单独坐。
  新同桌是一個满脸青春痘爆发的愣头小子,每天只知道埋头苦读,仿佛颈椎早已经弯曲定型。
  出了校门口,远远的奥迪行驶过来,车窗缓缓而下,周毅戴着墨镜的脸一抹淡笑,他利落地下车,摘下眼镜,却将眸子看向我的身后,我知道魏壹满就在不远处。
  我二话没说就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周毅打开音乐以缓解尴尬,却手足无措地想说些什么。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在医院熟睡的时候,有人偷偷地吻我,可是我并不爱他。
  周毅开车很稳,而我知道我不能一辈子坐在他开的车上,还未等兴奋的周毅开口,我便说道:“停车吧,我并不是你要载的人。”
  他踩了刹车有些茫然地看向我,道,为什么?因为他吗?
  我没有看向他,只将一双眼睛放在窗外,窗外的加油站停满了大小各异的车,排队、加油…突然觉得人生好繁琐。
  “因为我要高考,所以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掉,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抛下这句话,我便迅速地将车门推开,周毅拽着我的手说:“我可以等你,十年,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做朋友。”
  以后的种种每当我想起那句话,那句周毅要等我十年的话,我都会感慨万千。因为我明白等待的滋味。
  把全部的身心投注在学习上,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学校的公告栏里常常是我和魏壹满不相上下。往往这个时候,我都能在人群中瞧见苏明月拉着魏壹满的手,满脸娇羞。
  关于他们,学校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魏壹满贪图苏明月家的钱,所以才和那样骄横的一个妞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在学校楼梯口的拐角,我听见了一切。
  苏明月的声音黯哑,哭着说道:“你说过你和她没关系的,可是你日记里为什么都是她的名字?”
  魏壹满沉默着,进而说道:“你还要怎样,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这些还不够?”
  苏明月冷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魏壹满,我要的是你的全心全意,别以为你狠心地将那小丫头带到我爸公司任我凌辱,就可以救你的妈妈,这生意一点都不划算。”
  原来自己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不过是魏壹满救赎母亲的利器。楼道里有风鼓过来,那是一阵很凉的风,刚刚下过雨的午后,很凉寒。
  高考
  高考就像万人过独木桥,而我被拥挤着鼓励着考入了广东的一所学校。至于魏壹满,听说他考上了南开。恭喜他,郎君不负我,终于没有让我对他失望,而关于感情,我们不过是两只蜗牛,却固执地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进,即便走得缓慢,也不是同一个方向。
  而我却始终在暗处通过微博、QQ关注着他。
  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叫魏满思,他是我们广播站的社长,口才好的不得了,常常在我哭泣的时候,能够用一两句话将我逗笑,可是我知道关于他,我只喜欢那个姓氏以及满思这个名字,满思,我对魏壹满,满满的思念。
  通过校内网,我联系上了青春痘,通过青春痘了解到魏壹满的母亲在高考的前一晚突然病逝,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对魏壹满的祝福,便撒手人寰。魏壹满在毕业的时候就和苏明月分了手,即便后来,苏明月也曾频繁地找过他,可是他的心意已决。   看到这里我依然为他哭了,因为忍不住,我总是记得和我罚站的那个少年的悠远眼神。
  这时候魏满思打来电话,说明天要出去给学校的广播站拉广告。我含笑答应和他一起去。
  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找,却没有一个公司肯在我们小广播的时间段插播广告。也是,一个学校能有多大。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是一家中餐店打来的,居然和我们说要在我们的广播站插播餐饮广告。
  我和魏满思高兴地拥抱在一起,烈日下,微风拂面,心情舒畅。
  后来当这个画面出现在相册上的时候,我知道那家餐饮广告的电话是周毅打来的,他是老板。
  比起情侣,我和魏满思更像合作伙伴,为了一个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但也是志同道不合。他喜欢自由,而我喜欢束缚,我需要一颗牢固的绳子将对方牢牢地绑定在自己的内心。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阳光下分手,他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而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就在往回走的路上我碰到周毅,几年不见,他更加的成熟稳重了,样子却是瘦了许多。我并不惊讶,生命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伸出右手,像当年在车里拉住我一样。我并没有反抗,也不想放抗,只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和魏满思分手,是因为我还忘不了魏壹满。
  我没有说话,晚风徐徐,我们一起走了四个小时。
  之后的每个周末,周毅都会来学校看我。
  火车票上有谁的影子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已经买好了广州通向南京的火车票,我选择提前一个小时去车站是想避开周毅,我不想他去送我。
  火车站人头攒动,所有的哭声和笑声以及世态炎凉汇聚成一片巨大的轰响。手机震动着手掌,那个名字——周毅,成为我青春里一道温暖的阳光。然而再温暖,终抵不过雪季里的那彻骨的寒凉。
  他还是赶来了,满身尘土,一如当年躺在病床上看到的他。
  相册抱在怀里,亮蓝色,上面带着蝴蝶结。我迟疑着,还是将它打开。
  第一页是我喂小黑猫的背影,然后是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珠,那眼泪像一个放大镜,里面有魏壹满的影子,接下来是我在街角巷尾吃冰激凌,久远的时光牵扯着眼里的泪光,不得不说时间就是一把殺猪刀。
  我看不下去了,合上相册,想着束之高阁。
  窗外掠过匆匆的风景,阳光丝丝缕缕穿过密林扫在脸上,而我眼角的泪却停不下来,为了谁,自己也不知道。
  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减速,想象中的南京应该是开满馥郁芬芳的花朵的,然而被暖热带气候弄得不大适应。
  很快,魏壹满答应我出来。
  还好,他的样子没有变。只是更加的阳光了,原来没有我,他也可以变得更好,是的,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了谁都可以活得一如既往,一如阳光,一如空气。
  我淡淡地笑着,没有掩饰刚刚哭过的痕迹。
  “周毅没有陪着你吗?你们吵架了?”
  只是单单的这样一句问话便已经将我们的曾经一分为二。
  见我没有说话,魏壹满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嘴边的那颗痣依旧清晰。“对不起,当初我利用了你,请原谅我的自私。”
  “苏明月不是也来了这所学校吗?”我问道。
  “她是个跋扈将军,我们早已经变成了好朋友。”魏壹满这样说的时候,我居然感觉恍如隔世,原来世间的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轨道向前行进,只有我一个人活在过去。
  我以为他将你背下山已经感动你了,为你丢了工作,去了广州……
  我原来不知道为我付出最多的是周毅。
  当年苏明月和魏壹满闹得不可开交,为了报复我,她求自己的爸爸将周毅开除。英雄少年随着我的足迹来到了广州,吃过的那些苦,我却不知道。
  当年22岁的周毅为了抱我下山,得了严重的哮喘,现在依然靠着药物维持。
  见我流了眼泪,魏壹满手足无措,他只对女孩子的眼泪无能为力。我哭什么呢,我只不过在哭自己的青春。
  这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眼里的戒备一清二楚。月蓝色的裙子在风中鼓动,如当年的我。
  再遥远的当年也不是当下,再刻骨铭心也早已云淡风轻。我喜欢的不过是18岁那年仰头看天空的男孩,而他早已经消失得茫茫无际。
  回去的火车,我将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病床上,女孩子惨白的脸,一个男孩俯身去吻她,我还记得那种感觉,轻轻的吻落在脸上,像阳光一般。相片的底下写了一行小字。
  “蓝小兰,不管你为谁哭泣,我的肩膀上永远有你停落的地方,别忘了十年的约定。”
  而谁能在沧海桑田的十年为你不变呢?
  而我早已经泪眼模糊,窗外的景致依旧不变,变的是我的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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