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国民党统治中国的最后一任总统，新中国解放后定居美国。从1955年至1965年，李宗仁多次表示要回中国。当时李宗仁处于美国“监护”和美蒋特务控制中，如何突破重重阻挠，安全回国？在周总理的精密部署下，这项特殊使命便落在时任中国驻巴基斯坦特命全权大使丁国钰身上。40年后，丁国钰大使揭开尘封往事，讲述李宗仁秘密归国始末。
　　丁国钰大使一生故事无数。他1929年参加革命，历经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历任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十四师政委，第四野战军四十二军一二四师政委、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四十二军政治部主任。1953年任朝中代表团志愿军首席谈判代表，同年7月朝鲜停战后任军事停战委员会朝中方面志愿军委员。1955年回国后任我国驻阿富汗首任大使，驻巴基斯坦大使。1966年起任国务院第八办公室负责人、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北京市政协主席等职。1980年任我国驻挪威大使，1982年任我国驻埃及大使。中共第十、十一届中央委员，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丁国钰回忆说：我当了4任大使。最难忘的是1965年7月，我作为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安排国民党统治中国的最后一任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在历经沧桑后回国。
　　李宗仁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位很有名气的人物，他早年参加同盟会，曾是国民党桂系首脑。北伐战争任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抗日战争时任第四集团军首领，并任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兼安徽省省长。曾指挥徐州会战，获台儿庄大捷。抗战胜利后任北平行辕主任，执行蒋介石的打内战政策。1948年4月任国民党政府副总统。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后任代总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宗仁去了香港。1949年12月同夫人郭德洁从香港飞抵纽约就医，长期留在美国。李宗仁一心想回大陆，但心存种种顾虑。对此，李宗仁自述：“1950年1月，我身体大致康复，然后接到国内报告，大陆已全部沉沦，国府迁往台湾。”他又说：“白祟禧部数十万人在广西被中共全部消灭……数十年来，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第七军及第四军集团军旧部，至此可说片甲不存。”他还说：“在此种情况下，我如贸然回台，则无异是自投罗网、任其摆布……我将来的命运如何，就很难预料了。蒋（介石）先生对我衔恨之深，我一旦失去自由，恐欲张汉卿（学良）第二也。”正因此，李宗仁长期留在美国。
　　李宗仁虽身居海外，但他时时关心着国内政局的发展和变化。1955年4月23日，周恩来总理在万隆亚非会议上明确指出：“台湾是中国的领土，中国人民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解放台湾是中国的内政，不容外国干涉。”
　　在万隆会议上，周恩来总理又讲：“中国人民同美国人民是友好的，中国人民不要同美国打仗。中国政府愿意同美国政府坐下来谈判，讨论和缓和台湾地区紧张局势问题。”
　　李宗仁1955年在美国报纸上看到了周恩来总理的声明后，非常兴奋。他认为这个声明为解决台湾问题提出了正确途径。凡属爱国人士应竭诚拥护，并为促其实现而共同努力。1955年8月，李宗仁在美国公开发表了《关于解决台湾问题的具体建议》。李宗仁先生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百废俱兴，建设规模之大与成就之速，皆史无前例，国势日振，真可说举世瞩目。”
　　至于台湾，李宗仁认为“蒋介石到台湾以来，朝廷的一切作风仍延袭大陆时代的恶习，独裁作风，且有甚于大陆时代。”李宗仁又说，“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周总理亲自部署 程思远受命实施
　　
　　李宗仁立场上的变化，中共中央注意到了，于是争取李宗仁回国工作便积极开展，并由周恩来亲自部署。首先周恩来总理通过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主席李济深邀请李宗仁的部属和挚友程思远先生来京叙谈。
　　程思远当时住在香港，接到通知后，他立即来北京见周总理。总理对程思远说：“李宗仁先生去年发表了一个声明，反对搞‘台湾托管’，反对‘台湾独立’，主张台湾问题由中国人民自己解决。这是李先生身在海外，心怀祖国的表现。我们欢迎李先生在他方便的时候回来看看。”程思远在周总理会见后，十分高兴，认为这是周总理给他的光荣任务，随即表示愿为此努力，并尽快写信告诉李宗仁。
　　


　　195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之际，周总理第二次约程思远来京晤谈。总理说：“宗仁先生另有信给济深先生，表示将回国定居。我认为他回国的时机尚不成熟，所以我请你到欧洲同他谈谈再说。”当周总理得知李宗仁先生最终下定决心回国的时候，反而劝他先不要马上回来。总理考虑到，当时如同意他马上直接回来，首先会遇到美国政府的阻挠和破坏，美国同台湾可能联合起来对付他，对他进行暗杀或绑架。为了李宗仁的安全，周总理建议他可以先去欧洲走一走、看一看、住一住，再按时回到美国去，这样可以麻痹一下美国政府和台湾特务，等做好一切准备再回来。李宗仁听从了周总理建议，到欧洲旅游了一番，然后按时回到美国。当时，李宗仁夫妇对周总理如此细心周到的考虑十分感动。
　　不久，李宗仁把存在美国的12箱字画运到香港，托程思远运送到北京。李宗仁要程思远转告，这12箱字画是他当北平行辕主任时，用11万美元购买的，运回祖国，献给国家。此批古画经故宫博物院专家鉴定，仅值3000美元，大部分是假的。周总理将此事向毛泽东主席作了汇报，毛主席说：“这叫投石问路，我们的统战工作要讲策略，就给他12万美元吧。”又过了不久，程思远得到周总理寄语，说李宗仁献给国家的字画，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次品，但政府体念李先生的爱国热情，将助他一笔赴欧旅费，以壮行色。程思远即函告李宗仁先生。很快，李派他的夫人郭德洁去香港领走12万美元。
　　郭德洁由香港返美不久，美国大选揭晓。肯尼迪当选总统。为此，李宗仁给肯尼迪一封信，表示祝贺，并希望实现中美关系正常化。后来，李宗仁接到肯尼迪复信，敷衍了事。从此，李宗仁打消了对肯尼迪政府改弦更张的幻想。李宗仁夫妇于1963年6月13日飞往瑞士，名义上度假，实是了解情况，然后又到了美国。
　　李宗仁经过长期思考后，决定要按照周总理的安排，到瑞士同程思远会晤。1963年11月14日，在程思远赴欧洲前，周总理在中南海紫光阁会见了程思远。后来，程思远回忆说：“这次接见，谈到东方欲晓，临别之际，总理从紫光阁一直送我到汽车旁，殷殷嘱咐，令人感动。”
　　
　　中国驻瑞士、巴基斯坦大使安排李宗仁回国
　　
　　在程思远去瑞士前，周总理又电报指示我驻瑞土大使李清泉、驻巴基斯坦大使丁国钰，要他们具体负责安排李宗仁回国事宜。
　　1963年12月中旬，程思远来到中国驻瑞土大使馆。李大使同程思远谈了李宗仁回国具体细节，并作了精心安排。1963年圣诞节前，程思远在苏黎世与李宗仁会面。程思远转达了周总理对他的问候。李宗仁当着李清泉大使，说：“我要回国定居，安度晚年。”
　　李宗仁夫妇对李清泉大使讲：“树高千尺，叶落归根。人到晚年，更思念祖国。美帝国主义讽刺中国是一个地理上的名词，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才是一个真正统一的国家。如今民族团结，边陲归心；国际地位与日俱增，这样一个祖国，是值得我们衷心拥护的。”
　　李清泉大使说：“我奉周总理指示，已安排好了你们三人的旅行路线，7月12日乘瑞士航空公司道格拉斯飞机，从苏黎世起飞，经雅典、贝鲁特到卡拉奇，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丁国钰将在卡拉奇接待你们。但为了你们安全，防止美国情报部门与国民党特务机关跟踪，采用各种手段进行破坏，因此机票订在香港。”李清泉大使还说，根据周总理指示，事关重大，要严守机密，这样才能保证绝对安全。
　　


　　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丁国钰接到周总理指示后，马上召开使馆党委会，研究落实总理指示。会议研究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安全地把李宗仁等三人从机场接回大使馆。如何安全地将他们送回北京。”大家讨论研究之后，丁国钰大使决定采取一种危险最小、美蒋特务发现不了的办法，即他们下飞机后，不经过海关，不在机场停留，直接接回大使馆。这样停留时间短，接触的人员少，危险性就可以减小到最小。
　　丁国钰大使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外交官。他找到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总经理（原空军司令），因丁国钰同此人关系一直很好，此人曾两次访华。丁国钰找总经理说：“我有一个私人朋友，他从国外来看我，但身体状况不佳，为了尽快让他回到使馆，就不准备过你们的海关了。我的车直接开到飞机旁，他一下飞机便能上我的车。”这位总经理听后，沉思了片刻，随即满口答应下来，并为此作了相应安排。同时，机场允许了大使的车辆从一个内部专用的侧门进入停机坪。
　　在此之前，丁国钰并不认识李宗仁，为了避免差错，他事先详细了解三位客人的特征。李宗仁离开苏黎世机场时，李清泉大使再三叮嘱他们，第一，飞机在雅典和贝鲁特停留时，千万不要下飞机；第二，飞机在卡拉奇停留时，由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丁国钰来接你们，并将丁国钰的形象告诉程思远。
　　1965年7月13日凌晨2点，瑞士航空公司的飞机平稳地停在了卡拉奇机场。丁国钰大使已等在舷梯旁。他立即认出了走下飞机的程思远先生，紧接着是李宗仁先生，在其后面的是郭德洁女士。丁国钰向李宗仁自我介绍，随后他们三人立即上了插有中国国旗的大使专车。他们很自然地离开机场，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甚至连海关也不知道，就顺利地到达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当时，国民党特务与美国方面还一直盯着李宗仁先生的行踪，企图在香港启德机场采取破坏行动。但第二天瑞士飞机到香港后，他们扑了个空。因他们在雅典、贝鲁特都未发现李宗仁下飞机，估计李在卡拉奇下飞机。于是，这帮美蒋特务便开始在卡拉奇各旅馆逐一秘密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巴基斯坦接到国内电报，说国民党准备在卡拉奇进行破坏，如不成功，还企图在缅甸上方击落飞机。那时，国民党在金三角还残留部队。
　　后来，丁国钰大使说，当时我把万无一失地保证李宗仁夫妇和程思远先生的安全作为使馆的首要任务。我将使馆人员组织起来，采取轮流值班，日夜在使馆内巡逻等一系列安全保卫措施。但即使这样，仍然发现有国民党特务在使馆外围秘密查寻。过了六天，丁国钰认为时机成熟，决定7月19日乘巴航直飞北京。
　　根据周总理指示，丁国钰于7月15日又去找了巴基斯坦外交部长布托和民航总经理。丁国钰回忆说：“我坦率地告诉布托：来看我的朋友不是一般人，是原国民党的代总统李宗仁。他要回国见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我承担的任务是安全地把他们护送到北京去。现在就请你们帮忙借用你们一架飞机。要经过严格检查，绝对可靠，绝对安全的飞机。后来，巴基斯坦方面想办法从欧洲调回一架新飞机，并一再保证飞机上是绝对安全的，这实际上是一架专机。”18日深夜，为了避开美蒋特务的监视，在出发之前，丁国钰大使先让使馆另外两辆汽车快速驶出使馆引开特务，随后，丁大使陪同李宗仁一行三人乘车直达卡拉奇机场。进入机场后，飞机停在距跑道很近的地方，使馆汽车直接开到舷梯旁，李宗仁一行上了飞机。19日零点30分，丁国钰陪同李宗仁、郭德洁、程思远三人上了巴航一架波音707飞机启程回国。这时李宗仁夫妇显得十分兴奋和激动。
　　飞机在达卡加油后，又继续万里高空飞行。当飞机飞越缅甸上空时，李宗仁也意识到这段行程的危险，显得有些紧张。但当机长告诉大使已进入到中国国境时，他们听了非常高兴。20日清晨，飞机飞临昆明上空，能清楚地看到滇池了。这时，郭德洁女士激动得跳了起来，丁大使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丁大使告诉李宗仁夫妇，国民党特务曾多次计划在中途拦截他们所乘的飞机，但都失败了。
　　20日，李宗仁先生在历经沧桑后，终于摆脱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监护”和美蒋特务的跟踪，从美国辗转欧洲，回到祖国怀抱。他在首都机场受到了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及他在北京的老朋友和社会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李宗仁即兴赋诗一首：国民党的代总统，多年戎马历风尘。叶落归根见素襟，邕江畔生一老翁。今日还乡匡大局，当年解甲有真情。徐州会战很有名，台儿庄战论英雄，异邦虽好心思汉，祖国繁荣时梦亲。欣看满堂冠盖集，寒暄笑语回北京。
　　
　　 （责编 李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