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修辞(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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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时某刻
  与五岁的女儿互道晚安,我轻吻她脸颊的时候
  母亲劳碌一天,困得靠在椅子上打盹
  父亲给她盖上一条薄毯的时候
  妻子从菜市场回来,鬓边斜插一抹朝晖的时候
  我在深夜写诗,从中摸到我的孤独的时候
  我的心,是刚刚脱壳的稻子
  有着一粒白米的晶莹
  重读
  一本书多年来束之高阁,再次取出时
  它满页的斑点、偶尔的虫洞
  都是岁月苍老的锈迹
  是隐藏在纸背后的天机,终于跳到了文字的面前
  生命正在逐渐衰老,我第一次读它时才十八岁
  蟋蟀的叫声低于露水,萤虫的微光高过天空
  当我再读它时,却已岁至四旬
  “日月窗间过马”,鬓边霜雪无声
  我身体内的江河与大海、灵魂里的高山与平原
  也终究会向时间举起苍茫的白旗
  在这本书里,我重新读出青春一去千里
  溃退的中年一败涂地。而在主角性命攸关的瞬间
  书页上却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虫洞
  那是事件的另一个出口,仿佛是在等着我补充一笔
  为人世中未知的命运铺垫一次转机
  抚琴
  有一次我在房间里写作,楼上突然传来琴声
  那么悠扬和明净,就像林间的山瀑
  从高处落下,在低处汇集成一潭翡翠
  数粒水珠坠在我的心尖,亮晶晶地
  一直悬而未滴。我不通音律
  却久久地听得入神。我仿佛是从远方赶来
  越过青春和少年,穿过晚霞与晨曦
  抵达我鬓染霜雪的中年
  飞瀑白如月光,水滴大于星辰
  余音高过林间滚动的松涛声
  我愿意在这一池深潭中潜水
  抓住那些浮在水滴上的闪光的鱼鳞
  在我抬起头来,露出水面呼吸的间隙
  我要加快写作的速度,与楼上的琴声和鸣
  我也是纸上的琴师呀,一枚枚文字
  都是跳动的音符,滑过岁月在星空上寂静的倒影
  从我的指尖下,从力气穿透的纸背间
  发出空蒙的回音
  中年的修辞
  我找不到精确的词语来描绘四十岁
  这原本是一个深度意象的年纪
  一个充满隐喻和象征的年纪
  四十岁时,杜甫是万籁俱寂的月色中天
  时代忍受着他的寂寂无名,但满天的星辰
  正在为他修订着人类的历史
  四十岁时,博尔赫斯是夏日的黄昏缓缓到来的宁静
  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里那一抹永恒的时间
  四十岁时,米沃什是颠沛中无尽延伸的长路
  一列火车载着他从欧洲的风暴中抵达世界的黎明
  今年我四十岁了,却还在穿越平庸的岁月
  穿越人群中共同的、碌碌无为的命运
  尘世拥挤,我的背影只是一行蹩脚的比喻
  泥泞
  我的母亲已年过古稀,脆弱的膝盖
  越来越承不住岁月的磨损。她老迈、多病
  想用尽黄昏的光热来爱我们
  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我的岳父才五十七岁,帕金森病的中晚期
  就像暴风中的枯枝,颤抖着不听使唤的宿命
  而胃部汹涌的哗变,如寒霜覆盖着大雪
  从检查到住院手术,我一直都陪着他
  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独自踩着死亡的钢丝
  我的妻子忙碌于琐碎的家务、孩子的教育
  又忧心于眼角渐深的细纹、日益臃肿的腰身
  有时我们为一件小事争吵,打翻一地鸡毛
  ——多少爱情终将栽倒于婚姻平庸的陷阱
  我的女儿还不到六岁,她的睡梦
  是一顆大大的棒棒糖,是玩具花花绿绿的幻变
  偶尔她发脾气,使着小性子
  一块巧克力,就让她的世界融化成一片蜜
  而我惭愧于,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父亲
  我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流着口水
  挥舞着双手,仿佛是想要抓住天空的白云
  那是生命中向上的引力。我羡慕他
  一个婴儿的梦想,是星辰闪耀着银河之巅
  但作为父亲,我又怜悯于四十年后
  他将重复我的命运,在这中年的泥泞中
  生活给予我们漫长的教育
  自省书
  我有过亲人离世时撕裂心扉的疼痛
  我有过女儿出生时如电闪般眩晕的幸福
  我有过作为人子却未能尽孝的羞愧
  我有过年少轻狂中铸成大错的懊悔
  我为人世汹涌的喧嚣而倍感孤独
  我为炮火中难民的挣扎而潸然落泪
  我为人类禽兽般的暴行而怀揣愤怒
  我为风雪中贩夫走卒的奔波而无限哀愁
  今年我四十岁,命运让我经历了这一切
  就是为了让我要学会好好地怜悯自己
  夜行
  我曾看见环卫工天不亮就出门了。夜里风很大
  吹落满树黄叶。他要赶在天明前
  递上一条干干净净的长街
  我曾看见送奶工也是天不亮就出门了。雨水淅沥
  他穿着雨披辗转在城市的楼梯间
  为别人搬运着加钙的岁月
  我曾看见晚归的父母,一次次地
  从夜色中带回月光的霜迹
  我曾看见街边守着夜宵的摊主,皱巴巴的脸
  被霓虹挤压在低处的长夜   而世界无际无边,那么多夜里卑微的劳动者
  就像蚯蚓在地下滚动着泥土的潮汐
  有时我守着一张白纸写作,向着更深的孤独夜行
  一粒粒汉字匍匐向前,正如命运
  不会轻易宽恕这人生漫长的疲倦
  远方是黎明在汹涌着晨曦。而头顶苍穹辽阔
  点点繁星闪烁,那是天上的劳工
  正打着手电在银河中取水
  月亮
  我最初的月亮是记忆中一轮晶莹的琥珀
  那时我住在乡下,每个月光的夜晚
  我都在庭院嬉闹,在村庄寂静的怀抱中
  童年一晃就过去了。月明如水
  有着母亲笑而不语的温柔
  后来,我的月亮变成了书中的意象
  那是我寄愁心的月亮、千里共婵娟的月亮
  那是照松间清泉的月亮、与潮水共生的月亮
  那是故乡最明的月亮、边关上胡笳声咽的月亮
  那是人约黄昏后的月亮、故国不堪回首的月亮
  那是如钩似弓的月亮、照了古人又照今人的月亮
  再后来我漂泊异乡,月亮的圆缺
  就像我人生中起起伏伏的命运
  而在长夜中,月亮总会怜悯我的孤独
  有时它是虫子咬过我的心头
  有时它是我乡愁的伤口上那把最咸的盐粒
  有一夜它在梦中安慰了我。当我醒来
  它已匆匆远去,却在我的鬓边留下了霜雪
  那是劳碌的生命在岁月中结晶
  是月光在镜子中倒影着时间
  如今,我的月亮是晴空中天的月亮
  我与它隔着四十年的距离,一片白茫茫的人间
  我们在梦中离别
   ——仿博尔赫斯
  我梦见她在做梦。空气中
  风涌动着彼此的鼻息
  她的梦境里,我正在梦见她做梦
  时间正在远去,拐弯处全是星辉和夜晚的阴影
  我们在世界的尽头离别。她递给我
  一枚戒指和一滴泪水
  我醒来时,戒指正戴在指间
  泪水正躺在掌心。门帘轻颤
  仿佛梦里的她,刚刚离去
  天下那么大,却也只是一个梦境
  有时一次离别,却让我们用去了整个人间
  致女儿
  那一年飞机故障,剧烈颠簸着下沉的时候
  我以为此生休矣,生命将在自由落体中
  获得永恒的寂静
  天下一片空白,死神的宴席是一段张皇的艰辛之旅
  我暂时忘记了其他,只是想起你的脸
  一张露水和月光消融的脸
  那是众生沉寂,你独自站在全世界的中心
  在山间听杜鹃夜啼
  它撕心裂肺的嗓音里,悬着
  一把明晃晃的刀刃
  童年时我经常听到它的鸣叫,一声,一声
  哀婉、悲切,像泪水跌宕于眼睑
  像月光送来了隔夜的霜雪
  那时麦地渐黄,山色渐青
  我乡下的亲人们,正疲倦地穿越生活的艰辛
  后来我离乡的岁月,成为人生漫长的苦役
  那记忆中杜鹃的啼叫,已成为遥远的乡音
  中间隔着乡民们起起伏伏的命运
  我已人到中年。今夜在异乡的山谷中
  斜月如钩,夜风似水
  杜鹃的叫声哀婉、悲切,就像风尘仆仆的游子
  一直在夜间赶路,经过茫茫人海
  在与亲人重逢时发出令人心碎的哽咽
  傍晚的彩虹
  我刚从泥泞中拐弯,抬头就看到西天的彩虹——
  那是梦境在向上弯曲,从七彩的拱门中
  顶高了天空。那是阳光和雨水的拥抱
  从臂弯里拉曲了银河的弧度
  行人在回家,倦鸟在归巢
  我的人生匆匆忙忙,生活偶爾以温馨的馈赠
  抚慰我的辛苦。正如这傍晚绚丽的彩虹
  让大地变得松弛,让时间延伸着长度
  一座座楼宇隔街相望,阳台上刚刚成婚的女子
  还在回味着婚礼上那抹胭脂的羞红
  求医记
  他已是帕金森病的中晚期,恍若人生的夕阳
  已经落至山巅。走在门诊大楼的通道上
  他颤巍巍的样子,像老树顶着暮晚的风雪
  站在候诊的人群中,他孤独的样子
  像一叶小舟承接着巨浪的袭击
  终于轮到他了。他哀声讲诉着病情:
  行动倍加迟缓,半年暴瘦了三十斤
  时隐时现的胃疼,总在夜晚折磨他的睡眠
  神经科医生安排他做无痛胃镜检查
  他去排队登记。漫长的等候
  就像激流的漩涡卷起轰鸣
  终于轮到他了。导诊的护士拒绝了他的申请
  叫他先去做心电图检查,再去麻醉科
  评估无痛胃镜的可能性。时值中午
  之前给他诊断的神经科医生已经下班
  今日将不复坐诊。他在午后重新挂号
  又是漫长的候诊,而医生给他开列处方
  不过才一分钟的时间。在心电图的检查室外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了
  他躺在床上,裸露着上身
  黯淡的老年斑泛着时间的锈迹
  松弛的肌肤有着苦瓜似的纹理
  有时为了活着,生命在挣扎中
  早已失去了尊严,也忘记了羞耻
  机器读出他的心跳,起起伏伏的曲线
  为他描述出坎坷不平的人生轨迹
  他拐进隔壁的麻醉科,医生告诫他   不能做无痛胃镜。又是一番折腾
  终于轮到他了,细长的管子顺食道而下
  为他一一清点,这一生中
  他咽下的酸辣与苦甜、淚水与鲜血
  而在胃部淤积了数十年的痛苦,明显有哗变的痕迹
  报告将在一周后出炉,生命也终将在不堪折磨中
  等来死神的请柬。而黑夜降临
  却要忍受黄昏时喧嚣的疲倦
  正如有时生命远逝,却无处安置仓皇的暮年
  我已顺从于时间
  十岁时,我幻想十八岁的样子:
  鲜衣怒马,金榜题名
  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前程
  而我十八岁时,正孤独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
  窗外,青春的天空有着坍塌的危险
  二十岁时,我幻想着三十岁的样子:
  青袍似春草,风华正青年
  岁月春风得意,宛若星辰带电的飞行
  而我三十岁时,每天双手空空地回到家里
  灯光照着孤影,长夜抚慰着无眠
  三十岁时,我幻想着四十岁的样子:
  于大江中流击水,于山顶尽览风云
  晨昏里闲庭信步,谈笑间云舒云卷
  而我四十岁时,正为五斗米疲于奔命
  泥沙落进额前的沟壑,秋风吹凉鬓边的霜雪
  我已人至中年,偏西的日头
  慢慢滑向黄昏的地平线
  成败自有常理,生死已是天命
  我不再幻想未知的命运,只是顺从于时间
  唯有诗,是我血液中的那勺盐
  唯有大地,终将会原谅我庸庸碌碌的生命
  人间鹑衣百结
  裁缝缝合衣服上的破洞
  鞋匠矫正鞋帮处的豁口
  时间,则慢慢地修复心灵的伤痛
  夜里我在一张白纸上修修补补:
  人心早已千疮百孔
  灵魂的小屋早已四处漏风
  天明后我走上大街,行人那么多
  就像密密麻麻的针脚
  光阴正无声地拉着细线
  人间鹑衣百结,恰如命运的那块补丁
  作为一个诗人
   ——向W·H.奥登致敬
  我愿意站在字里行间的被审席上
  接受良心的询问
  我愿意熬尽血液中的最后一粒盐
  只为尝到人生的一丝咸味
  我愿意在冰雪中抱薪生火
  只为温暖穷人们在寒风中哆嗦的灵魂
  我愿意向真理低头,向善与美
  献上字典中全部的花朵与星辉
  我写诗二十二年了,却一直辜负着汉语的馈赠
  辜负着岁月给予我的深情的抚慰
  而我作为诗人,我愿意忍受永恒的孤独
  忍受人世漫长的嘲讽与误会
  年关
  父亲很早就起床了。霜落了一地
  风提着逡巡的刀子
  他埋锅烧水,釜底的木柴
  在烈焰中噼噼啪啪地爆出火星
  母亲满面虔诚,在院子边点着香烛祭祀
  我和八岁的哥哥充当下手,快活地跑来跑去
  这是一年中盼望已久的时刻
  新鲜的肥肉将会抚慰我们饥馑的胃
  屠夫提着刀来了,明晃晃的刃
  比白霜还要清冷。两个帮忙的壮汉也来了
  挽着袖子,就要去圈里抓猪
  这时群山后太阳初升,汹涌的霞光
  宛若人世浩大的悲悯
  而那头待宰的黑猪一直探着头,伸着身子
  前爪搭在猪圈的门栏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其他文献
(娜夜:《西北风就酒》,《西部》2018年第1期)  在不同的意义上,往往存在着两类不同的诗人:有快的诗人,也有慢的诗人;有轻的诗人,也有重的诗人;有进的诗人,也有退的诗人;有在写作中不断地做加法甚至不断地进行话语增殖和话语膨胀的诗人,也有竭力地做着减法的诗人……娜夜显然是后者。这样的娜夜安静、肃穆,在时代的变动和风云变幻中凝然不动。娜夜的写作克制、回退,在精神、美学和修辞上都做着减法。但这更意味
阿拉伯有块月亮王国的石头  石头里有块白点  随月亮变大而变大  随月亮变小而变小※  事物也有睡着的话语  白点在变大变小  触到那句话的魔法  明明就在某个地方  明明从每样东西里都能  捞出躲起来的月亮  同你去沼泽边看泉的那天  伴着泉水涌出的深深呜咽  挂在树枝上的雪  不知何时成了花落下  落在泉水的水珠里腐化  那一刻爱情降临在我身边  心中那眼泉水里的石头  当石头里的白点  忽大
从白鹤下来,一路弯弯绕绕在人间摇晃  向上抵达北纬三十度  我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  无须把肉身点燃成一缕青烟,在云端  所有枝蔓都会隐去——  晨曦中,那些归隐诗句挂在东篱下  光线鲜嫩。玄鸟久违的啁啾在水墨画中  放出一组遥远的知觉  风,行吟着,满目真实——  秋海棠、大花马齿苋、车轴草……寻迹而至  石梁的原住民替我们照看着生命的锐角  在震顫与注视中,或暗淡,或明亮  那世俗物事绝尘于时
从此以后 你的脸不再专属于你自己  它应该不再会害羞 不再  动辄就勃然变色 更不会  在人群中迷失了自己。它应该是  一张夹在某个机器里的卡片  应该是一个被磨得锃亮的优盘  或者它就是一张  张贴在巷口头电线杆上的二維码。  当你凭着这张老脸  得以通过确认 进入了  某个神秘的环节 你似乎很有成就感  似乎 之所以拥有这张脸  就是为了某个时刻被机器吞噬  当它被吐回来 当它重新被安装上皮囊
走在八里河长长的柳堤上,我脚步轻盈  五月的风携带着栀子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杨柳垂下一根根丝绦编织着一帘绿梦  阳光在辽阔湖面洒下三千亩碎金  这里曾是一片荒凉无边的沼泽地  茫茫水面看不到桥梁、渔火和岸芷汀兰  今天的八里河祥云朵朵,碧波荡漾  清风拨响湖水的琴弦谱写华美的乐章  飞翔的音符落到公园  成了宙斯神庙前闪亮的喷泉  成了荷兰风车转动的叶片  成了苏氏园林里翩跹的修竹  成了白雀寺濯
花,鸟  花与鸟在谈话  谈太阳  月亮  人  鸟会飞  花会美  当它们融在一起  就是一个会飞的  美好愿望  当我抓紧羽毛  一片白羽  跨越时空  穿透宇宙  无声无息地飘荡  我挥挥手  卷起一阵风  攥紧一片羽毛  那曾经的谎  被它洗干净  我成了一缕青烟  如同羽毛那样纯洁  飞啊飞  繁星满天那夜  我在羽毛的庇护下  盖着无限轻盈的云朵  睡去  蜂鸟  小巧玲珑  如珍贵的
那鹿湾  那人那鹿重逢在岛屿上,  作为一种时间的补偿,  抚摸对方日渐坚硬的皮毛  从而进入那些不在场的时刻  交换我们的隐秘——  爱人不在身旁的流浪时日:  我重新回到那鹿湾,  一座终将无人居住的小岛  在那儿我沿着密林出发,  走上你所选择的林间小路。  向另一片大海悬挂起风帆  作为醒目的标记——  获得动物走丢后的归途  但那必须是高扬的,我的爱人:  那只失落的麋鹿,  它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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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尔·贾雷尔( Randall Jarrell,1914—1965),生于美国田纳西州,1931年考入范德比尔特大学,深受老师兰塞姆等诗人赏识。1942年参加美国空军,以战争诗闻名于世。贾雷尔善于书写女人、儿童和梦境等题材,表达孤独、死亡和生命希望等主题。二战后有《七里格之杖》等多部诗集,且于1956—1958年任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即后来的“桂冠诗人”),1961年获国家图书奖。贾雷尔也以富于
第一次跟父亲进山  父亲在前面带路  他要去祭奠一个亡人  山势陡峭,头顶上,天似乎只有一线  偶尔听到几声鸟叫,在身前  或在身后,不可捉摸  父亲走得很疾,背影越来越小  我害怕他撇下我  走过了很多坟地,他牵着我说  不要畏惧死者,他们把骨肉交给泥土  喂养了草木  以后,我每次进山都觉得释然  倒是在山下,常怀警惕之心  河里站着废弃的桥墩  它们与河岸的几枝残荷对视  站在水里。被冬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