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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网购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现代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网购经验。如何在琳琅满目的商品、数不胜数的商家中作出选择呢?销量和粉丝数可能是大多数人选择的标准,选购商品时我们会按照销量排序,电商平台也会在商品展示页面赫然写着多少人已付款。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的选择都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认为自己都是跟随着内心的想法走,殊不知,人类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是无法脱离大众对自己的影响的,我们是群体的一员,群体的行为会在不知不觉中牵引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美国著名作家、漫画家詹姆斯·瑟伯有一段非常经典的文字,完美阐述了人们的从众现象:突然,一个人跑了起来。也许是他猛然想起了与情人的约会,所以他在大街上跑了起来。另一个人也跑了起来,这可能是个兴致勃勃的报童。第三个人,一个有急事的胖绅士,也小跑了起来……10分钟之内,这条大街上所有的人都跑了起来。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了,可以听清“大堤”这个词。“决堤了!”这充满恐惧的声音,可能是电车上的一位老妇人喊的,或许是一个交通警说的,也可能是一个小男孩说的。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说的,也没有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看见2000多人都突然溃逃起来。“向东!”人群的喊声表明东边远离大河,东边安全。“向东去!向东去!”一个又高又瘦、目光严厉、神色坚定的妇女从我身边跑过。而我呢?虽然所有的人都在喊叫,我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费了好大劲才赶上这个妇女,别看她已经快60岁了,可跑起来倒很轻松且姿势优美,看上去还相当健壮。“这是怎么回事?”我气喘吁吁地问她,她匆匆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向前望去,并且稍稍加大了步子,对我说:“别问我,去问上帝!”
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我们读着这段话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然而实际上我们都是人群中的一员,仔细看看奔跑的人群中一定有你我的身影。关于从众行为,有个非常有趣的实验,结果令人哭笑不得,但却发人深省。美国格式塔心理学家所罗门·阿希是社会心理学的先驱,他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线段实验”,让“从众”这一现象走进人们的视野并受到重视。
视觉从众实验
实验很简单,他们找来了50名史瓦兹摩尔学院的男性来做一个“视觉实验”。实验材料是18套卡片,实验人员每次给被试提供一套卡片,一张卡片上有一条竖线,另一张卡片上有3条平行但长度不一的竖线,分别被标注上A、B、C三个编号。被试需要在A、B、C中找到与另一张卡片上的竖线一样长的那个。实验并非是每个人单独进行的,而是每组6个人坐在一起进行实验,然而这6个人中有5个都是实验人员找来的助手,也就是“托儿”,6个人依次说出自己的答案,真正的被试安排在助手之后回答,而前面的助手故意给出错误的答案。
到底真正的被试会遵从自己的内心说出自己的答案,还是会根据大家的选择去违背自己的意愿呢?想象一下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一个个伙伴都选出了和你相悖的答案,开始你还在想“这个人是眼睛有问题吧”,但后来,你渐渐开始怀疑自己了。你再去检查那2张卡片,“我的答案没问题啊。”前面4个人的答案都与你不同,轮到你了,终于,你说出了答案……无论是谁,作为被试坐在实验室里内心应该都会体验这样的冲突,有多少人会在这样矛盾之下违背自己的内心作出和大众一样的选择呢?经过多轮实验后,75%的人都至少给出了一次“从众”现象的答案,而只有25%的被试从头到尾都没有跟着别人的判断作出选择。然而,在没有“托儿”干预的对照组里只有少于1%的人给出了错误的答案。
这个实验的局限性是存在的,我们无法判断被试到底是因为想要显得合群,还是的确认为大家的答案才是正确的而给出“从众答案”的。即使实验后对被试进行调查采访,也很少有人会说出自己是跟随别人的选择而给出了错误答案的,他们宁可承认自己确实看错了。因为承认自己屈从于团体的压力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显得自己十分软弱没有主见。
当正常行为和大众行为发生冲突的时候,大家是会选择一如既往地做出正常的行为,还是会跟随大众做出反常的举动呢?电梯从众实验让这两者充分碰撞。被试乘上电梯后,随后陆续进入电梯的人全部都背对着电梯门站着。起初被试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坚持面对电梯门站着,但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背对着电梯门,他开始表现出犹豫,自己作为电梯中的唯一另类让他局促不安,最终他一点点地移动,尝试用最“不着痕迹”的方式和大家保持一致,其他被试也出现了类似的表现。随后实验升级,电梯中的“托儿”会调整方向,一会儿一齐面向左边,一会儿一齐面向右边,一会儿又面朝电梯门,被试竟然跟着他们一起做了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这个实验被放在电视上播放,看到实验过程的人们都发出了笑声:他怎么会跟着这些人一起背对电梯门站着呢?观众在嘲笑群体压力下发生从众行为的人,并下意识觉得如果自己是被试绝对不会像他一样蠢。但是群体压力是我们很难抗衡的,很多时候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群体的影响。
群体论
法国社会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勒庞是群体心理学的创始人,他关于群体的观点犀利又让人难以接受,却又在反复咀嚼中不得不叹服。勒庞认为:当个体成为群体的一部分时,个体意识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群体精神统一性的服从。但勒庞所指的群体并不是简单的聚集,几万人偶然聚集在一起,并不足以获得一个群体的特质,因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群体一旦形成,其中个体在本能上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例如个体独自一人时被压抑和约束的本能,都会在融入群体后得到放纵。他原本的自我约束力会骤然下降,因为群体是匿名的,因此群体也是免责的。在“法不责众”的保护下,群体中的个体都开始释放自己本被约束的本能。同时,群体的所有情感和行为都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以至于集體中的个体会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体利益,这种牺牲在个体没有成为集体成员之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群体的特点包含冲动、急躁、不理性、缺乏判断力和批判精神。在勒庞的眼中,许多激进的历史事件都和群众的这些特征分不开。他提到巴士底狱监狱长洛奈先生遇害的情景:狱长在监狱被占领后遭受到群众的拳打脚踢,大家开始起哄要将他吊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狱长在奋力挣扎中踢到了一位参与者,大家就建议被踢到的人来割断狱长的喉咙。此人接过别人递来的刀子,几次尝试失败后掏出自己的小刀完成了大家的任务。可这人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厨子,他只是闲逛到这儿凑热闹,却在集体的教唆中杀了狱长。这种教唆是不可抗拒的,可厨子也在茫然中认为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我们站在历史的端点来回望当年的攻占巴士底狱,是勇敢的巴黎人为了实现民主自由作出的伟大功绩。
类似的案例在人类社会中是屡见不鲜的,美国“弗洛伊德案件”后来导致骚乱的爆发也是同样的道理。反对种族歧视是文明在进步,而在警署周围的商铺、超市打砸抢烧又有什么逻辑和意义?
勒庞认为,在群体面前个体都是平等的,也都是愚蠢的,在群体里每个人的智慧不会被叠加,叠加的只有愚蠢。人们的智力水平相距甚大,但本能却是相似的,欲望和情感都是平等的,最杰出的数学家和最平凡的鞋匠之间几乎没有差别。我们在看到大学生们也深陷传销的泥沼时都感到不可思议,我们试图从各个角度去寻找知识分子沦陷的原因:就业压力大、缺乏社会经验、法律观念淡薄、传销组织骗术高明、学校预防性宣传不足、犯罪行为惩罚力度不够,等等。但仅从群体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可以理解为从众心理吞噬了大学生的判断力。当大学生成为群体中的一员时,智力、判断力、受教育程度这些因素的影响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按照勒庞的理论推演,难道群体只能走向暴虐和愚蠢吗?我们必须要特立独行,避免成为任何群体中的一员吗?要回答这个问题,可以看看英国税务催缴信函的优化实验:英国海关税务总署总是要面临一个头疼的问题,那就是迟缴税款,即使工作人员始终在积极地发送催缴,甚至在信件中强调迟缴税款将会面临何等严重的处罚,可是依然收效甚微。为了改变这一现状,英国海关税务总署优化了催缴信函上的内容,把已经缴纳税的人数写在了上面,当然这个数字还是比较庞大的。但仅是如此微小的一个变化,却让税款的清缴率从57%上升到了86%。他们利用从众现象,让原本困难的工作轻松了许多。也有科学家用同样的方法,让更多的人为节能环保贡献出了一份力量。
当然,商家们也是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心理学效应的,小商贩们会在开业之际找些“托儿”在自己店铺门口排队,制造出一个群体行为的假象来吸引路过的客人。而大企业会在广告中加入自己的销量和业绩成果使人们认为产品是大众的选择。在生活中我们面临无数的选择,我们常常认为自己具有絕对的主动选择权,很少有人会去审视自己的选择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影响。我们深知自己是社会群体性动物,可无论如何,身处人类社会就永远无法脱离群体的影响。
勒庞在自己的书中如是说道:“群体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么他们同样可以牺牲、奉献、大公无私,其行为的崇高甚至远远超过孤立的个人所为。”回望近代史,群体的复杂性是难以彻底分析的,谁也无法用好与坏去定义。而有趣的是,当我们开始深信群体对自我的影响时,开始审视自己是否迫于群体压力而作出选择时,是否掉入了无意识的群体精神催眠时,是否在追求精神独立与自由时,我们其实恰恰成为了群体之一。
(责编: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