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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通过对金庸小说中反面人物慕容博形象的分析，表明金庸的悲剧人物创作成就不仅在于塑造了众多的古典悲剧人物形象，还在于成功地塑造了悲剧性的反面人物，证明了方面人物也可以具有悲剧性，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充实了悲剧理论，为文学人物画廊增加了一个新的典型形象。
[关键词]悲剧 反面人物
一
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都有金庸小说的读者。此话绝非夸张。作为新武侠小说的集大成者，金庸创作的小说无疑具有宏大的历史感和高超的艺术水平。远非其他武侠小说所能比拟和超越。从1955年到1972年，金庸共写了十五部小说，洋洋千万言，塑造了众多的悲剧人物典型，体现了作者深厚的美学修养，可以这样说，金庸小说的动人之处在于悲剧。是悲剧成就了金庸。
关于金庸作品的悲剧人物和悲剧性，已经有不少论文专门探讨。但是笔者在分析万方数据库有关金庸作品悲剧人物和悲剧性的期刊论文和学位论文时，发现几乎所有讨论的理论出发点都是西方古典悲剧理论，尤其是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悲剧观，论说的人物也都具有一个特征，概括起来，就是天意弄人，好人的每一次抗争，都是不可避免迈向悲剧结局的一步。比如萧峰，比如袁崇焕。但笔者认为，金庸的悲剧人物塑造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古典悲剧形象。金庸作品的深刻与魅力之一还在于他的反面人物悲剧性，尤以《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博为最。笔者认为。慕容博这一悲剧形象值得特别注意，因为这一形象的创作超越了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悲剧观，生动地证明了，坏人或恶人的努力遭到毁灭同样可以是悲剧。本文拟从慕容博终身努力的目标，为实现目标所使用的恶毒手段和实现目标过程中所体现的智慧毅力和才华形成的对比着手，探讨慕容博这一人物的悲剧性。并进而探讨反面人物作为悲剧人物何以成立。
二
慕容家族是鲜卑族人，五胡乱华时入侵中原，建立燕国，持续几个朝代，后为北魏所灭。燕国灭亡后，慕容家族流散各地，励精图治，以复兴燕国自誓。即便经历诸多朝代，到了大宋时期，统一早已成为定局，复兴燕国只有依靠对大宋的分裂才能实现。慕容家族日渐衰微，寄居江南，成为一庄主，以慕容伯父子为代表的慕容家族，仍然没有放弃这一梦想。反而付出更大的努力，加紧筹划。这种逆时代潮流而动的意志和行为不可能取得成功。慕容博及其家族的努力最终失败，根源并不是策略上的失误，而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已失势皇族的利益，他图谋的是分裂大宋，是不符合历史潮流的，阶级的局限性注定了他的失败，而他却不知道，仍然为了他的理想一重建燕国，而孜孜不倦地奋斗，意志坚定、执著地坚持直至最后失败：或者就算他知道。仍然欲举微弱家族一己之力量，推翻大宋王朝，翻江倒海，令天下大乱，于中取事，劳心尽力，终难如愿，不亦悲乎!
作为一个已经失去王国和权力的家族之传人，慕容博为了实现复兴燕国的目标，其手段可谓凶恶，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削弱中原力量，制造分裂，他策动中原武林人士和契丹武士性命相搏，不断使中原武林人士自相残杀，还欲挑起大宋与西夏等邻国的矛盾，令大宋锦绣河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为了蓄积粮草，他不惜对富豪大施杀手，将财产据为己有。为了他的复国大梦，对于萧远山父子这样必欲杀自己以报仇的人，他竟然愿意以死换取萧峰对他复国梦的支持。与自己没有任何个人恩怨的其他人，甚至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都被他投注到兴复大燕的理想中去，他的残忍可谓无与伦比。对于这样一个用心险恶。双手沾满他人鲜血的大恶人。读者的感受并不是仇恨，对他的最终失败也并不是拍手称快，而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和叹息，他留给读者的是意味深长的悲剧性审美情致。为什么?因为如果说他的目标是缥缈的。手段是残忍的，那么他确定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过程则体现了智慧毅力和才华。对于这样一个人物，要想恨起来，似乎并不容易：要想简单地进行善恶对立的二元评价，则又过于简单和草率，不符合生活和心理情感的真实性。
慕容博为了实现家族新复燕国的志向，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他知道，大宋的安宁和强大，大宋周边的和平是他的复国理想的最大敌人，便利用种种手段，挑起宋辽之争，驱使各门各派许多武林豪杰不知不觉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并洞察天下大事。随时抓住每一个机会，扩展自己的力量，几乎成功。慕容博武学精深，学问渊博，文采风流，是一代名士，声名远播，与武林领袖少林寺方丈交好。骗其信任，传播假消息，称其事关中原武林和大宋安危，使少林方丈联合中原武林高手。在雁门关外伏击所谓契丹高手，结果导致契丹平民萧远山之妻死亡，萧远山本人跳下雁门关，大难不死，潜伏少林寺偷学武功并追杀当年杀妻仇人。由于慕容博掩藏很深，其为人一直为人敬重，中原武林无人怀疑当年的假消息是慕容博有意误传，萧远山逐一追杀当年雁门关仇敌追问“带头大哥”之时，就算有人知道，也没有一人出卖他。由此而来胡汉恩仇，恩恩怨怨，使中原武林三十年不得安宁。这确实能体现慕容博的智慧和谋略。
慕容博的毅力也确实非常人所能及。当年他向少林方丈传递假消息，挑起事端以后。为了避免慕容家族成为中原武林之敌而遭到削弱乃至毁灭，不惜以深湛功夫诈死，连自己的家人也全都瞒过，从此隐姓埋名，多年来一直潜藏于少林寺偷学少林绝学。慕容博早年即已成名，但为了有朝一日能一统中原武林，他不惜偷练少林绝技，并心录七十二绝技副本外传，以为日后准备，终至走火入魔，身上有阳百，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三次遭受万针钻刺之苦，但他矢志不渝，并在儿子慕容复败于段誉，欲拔剑自杀之时，出手救下，并以家族英雄史勉励儿子。为了他那在旁人看来“复国无望，灭门有份”的理想，此等毅力，确是非平庸之人能及。也正是这种从事邪恶或不可能之事业时表现出来的超凡毅力让我们对这一位沾染他人鲜血的人很难产生道德意义上的仇恨。朱光潜先生就曾说过：“从审美意义上去理解，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如果在他的邪恶当中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坚毅和巨人般的力量，也可以成为悲剧人物，足给我们留下带着崇高意味的印象。”
是什么东西给了慕容博这么坚强的毅力?是强大的家族精神。按照慕容博自己的陈述，当年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诸人都是燕国的英主明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燕国灭国以后，复国之志，代代相传。岁月逾迈。矢志不渝。慕容博以史上成大功业者勉励儿子，必定也常以此自勉：汉高祖有百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终成开国明主。可见慕容博尽管用心险恶，但却拥有一个强大而深刻的灵魂，自强不息的精神。慕容博作为没落皇族的后代，隐居江南，家世富豪，颇得南朝文采风流，本可顺应历史。融入大宋。但他选择的是艰难的复国之路，并为此历尽千辛万苦。直至最终失败。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别林斯基说得好：“悲 剧不仅表现生活的肯定。并且也表现生活的否定，但必须是悲剧性质的否定，我们指的是那些可怕的脱离常轨的偏离，那是只有强大而深刻的灵魂才能够有的。莎士比亚的麦克佩斯是一个坏蛋，但他却是一个拥有强大而深刻灵魂的坏蛋，因此，他不使人僧恶，却使人同情”。
虽然慕容博天生聪颖，悟性甚高，武功冠绝一时，而且努力不懈，但对武功的痴迷使他陷入了武功万灵论的困境，居然把复兴燕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和儿子武功的精进之上，希望自己能凭借天下第一的武学号令天下群雄，唯己是尊。但是，尽管他长年苦学，在他老境已至之时，功力仍然远在少林无名老僧之下，这暂且不说：就算他的武功能天下第一，他的图谋是号令武林，分裂中原，陷大宋于水火之中。他发动的战争将成全自己家族的野心，但却会使千百万人流离失所，白骨遍野，这种倒行逆施，能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么?以他的如此才智，竟因复国心切，而无法参透这一简单道理，岂不哀哉?
他的智慧和才华令人景仰，他的毅力令人肃然起敬，他以这样的毅力和智慧去从事复兴大燕这一逆流而动的事业，造成悲剧冲突，演绎了自己的苦难人生，其努力必然失败。但他作为这样的反面人物，不会唤起我们的仇恨，而只会让我们扼腕叹息，给我们以震撼效果。
三
按照亚里士多德的悲剧观，作品不宜写恶人由否运转入泰运，这样不符合我们的正义感，不让人怜悯：也不宜写穷凶极恶的人由泰运转入否运。让人觉得咎由自取也不让人怜悯。总之，亚里士多德主张的是“过失说”。有缺陷的好人因犯了过错而导致毁灭，如俄狄普斯的遭遇就是这样。换言之，反面人物不能成为悲剧主角。
按照黑格尔的悲剧观，构成悲剧冲突的双方各代表一种伦理力量，都有各自的合理性。这些伦理力量主要包括家庭亲属之爱、对国家之爱、统治者的意志、和宗教生活等方面。这些力量的冲突集中在个体身上。造成毁灭和悲剧。典型代表是古希腊悲剧《安提戈涅》，剧中冲突双方各有伦理的合理性，随着剧情的展开，双方必然冲突并导致毁灭。他认为真正的悲剧人物性格，就应该拥有上述的那种优良品格。可见黑格尔同样认为悲剧主人公应该是善良的、具有优良品格的。
可见在古典悲剧理论中，坏人或反面人物是不能成为悲剧角色的。但是很明显，金庸以其创作的慕容博这一深刻的形象超越了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古典悲剧观，丰富了悲剧理论和悲剧人物画廊。创作实践表明，反面人物可以成为悲剧人物，这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一方面，是反面人物如慕容博本身的坚忍不拔，抗争精神，强大的动力等正面价值因素的凸显，为读者给予同情和惋惜起了桥梁、铺垫的作用：另一方面，是读者对塑造的人物自身实现目的时表现出来的‘恶’给予了‘正当化’评价，从而对反面人物之恶给予了同情性理解和接受，进而对其遭遇失败深感同情，怜悯和惋惜。在《天龙八部》中，慕容博的努力和失败让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种伟大崇高的悲壮。
可见悲剧并不是简单地区分出好人与坏人，而是更注重悲剧人物所表现出的悲剧精神对人们的震撼。美的、善的东西被毁灭固然具有悲剧性，是很容易让人理解的，因为美的、善的东西被毁灭必然引起人们的怜悯和惋惜，如雁门关外萧峰自杀，北京城内袁崇焕之死。但是恶人的毁灭同样具有悲剧性。西方有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东方则有金庸笔下的慕容博。很难想象。没有慕容博这样的悲剧人物，金庸的作品会是单薄到什么样子，还会不会如此让人爱不释手。
[关键词]悲剧 反面人物
一
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都有金庸小说的读者。此话绝非夸张。作为新武侠小说的集大成者，金庸创作的小说无疑具有宏大的历史感和高超的艺术水平。远非其他武侠小说所能比拟和超越。从1955年到1972年，金庸共写了十五部小说，洋洋千万言，塑造了众多的悲剧人物典型，体现了作者深厚的美学修养，可以这样说，金庸小说的动人之处在于悲剧。是悲剧成就了金庸。
关于金庸作品的悲剧人物和悲剧性，已经有不少论文专门探讨。但是笔者在分析万方数据库有关金庸作品悲剧人物和悲剧性的期刊论文和学位论文时，发现几乎所有讨论的理论出发点都是西方古典悲剧理论，尤其是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悲剧观，论说的人物也都具有一个特征，概括起来，就是天意弄人，好人的每一次抗争，都是不可避免迈向悲剧结局的一步。比如萧峰，比如袁崇焕。但笔者认为，金庸的悲剧人物塑造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古典悲剧形象。金庸作品的深刻与魅力之一还在于他的反面人物悲剧性，尤以《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博为最。笔者认为。慕容博这一悲剧形象值得特别注意，因为这一形象的创作超越了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悲剧观，生动地证明了，坏人或恶人的努力遭到毁灭同样可以是悲剧。本文拟从慕容博终身努力的目标，为实现目标所使用的恶毒手段和实现目标过程中所体现的智慧毅力和才华形成的对比着手，探讨慕容博这一人物的悲剧性。并进而探讨反面人物作为悲剧人物何以成立。
二
慕容家族是鲜卑族人，五胡乱华时入侵中原，建立燕国，持续几个朝代，后为北魏所灭。燕国灭亡后，慕容家族流散各地，励精图治，以复兴燕国自誓。即便经历诸多朝代，到了大宋时期，统一早已成为定局，复兴燕国只有依靠对大宋的分裂才能实现。慕容家族日渐衰微，寄居江南，成为一庄主，以慕容伯父子为代表的慕容家族，仍然没有放弃这一梦想。反而付出更大的努力，加紧筹划。这种逆时代潮流而动的意志和行为不可能取得成功。慕容博及其家族的努力最终失败，根源并不是策略上的失误，而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已失势皇族的利益，他图谋的是分裂大宋，是不符合历史潮流的，阶级的局限性注定了他的失败，而他却不知道，仍然为了他的理想一重建燕国，而孜孜不倦地奋斗，意志坚定、执著地坚持直至最后失败：或者就算他知道。仍然欲举微弱家族一己之力量，推翻大宋王朝，翻江倒海，令天下大乱，于中取事，劳心尽力，终难如愿，不亦悲乎!
作为一个已经失去王国和权力的家族之传人，慕容博为了实现复兴燕国的目标，其手段可谓凶恶，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削弱中原力量，制造分裂，他策动中原武林人士和契丹武士性命相搏，不断使中原武林人士自相残杀，还欲挑起大宋与西夏等邻国的矛盾，令大宋锦绣河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为了蓄积粮草，他不惜对富豪大施杀手，将财产据为己有。为了他的复国大梦，对于萧远山父子这样必欲杀自己以报仇的人，他竟然愿意以死换取萧峰对他复国梦的支持。与自己没有任何个人恩怨的其他人，甚至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都被他投注到兴复大燕的理想中去，他的残忍可谓无与伦比。对于这样一个用心险恶。双手沾满他人鲜血的大恶人。读者的感受并不是仇恨，对他的最终失败也并不是拍手称快，而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和叹息，他留给读者的是意味深长的悲剧性审美情致。为什么?因为如果说他的目标是缥缈的。手段是残忍的，那么他确定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过程则体现了智慧毅力和才华。对于这样一个人物，要想恨起来，似乎并不容易：要想简单地进行善恶对立的二元评价，则又过于简单和草率，不符合生活和心理情感的真实性。
慕容博为了实现家族新复燕国的志向，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他知道，大宋的安宁和强大，大宋周边的和平是他的复国理想的最大敌人，便利用种种手段，挑起宋辽之争，驱使各门各派许多武林豪杰不知不觉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并洞察天下大事。随时抓住每一个机会，扩展自己的力量，几乎成功。慕容博武学精深，学问渊博，文采风流，是一代名士，声名远播，与武林领袖少林寺方丈交好。骗其信任，传播假消息，称其事关中原武林和大宋安危，使少林方丈联合中原武林高手。在雁门关外伏击所谓契丹高手，结果导致契丹平民萧远山之妻死亡，萧远山本人跳下雁门关，大难不死，潜伏少林寺偷学武功并追杀当年杀妻仇人。由于慕容博掩藏很深，其为人一直为人敬重，中原武林无人怀疑当年的假消息是慕容博有意误传，萧远山逐一追杀当年雁门关仇敌追问“带头大哥”之时，就算有人知道，也没有一人出卖他。由此而来胡汉恩仇，恩恩怨怨，使中原武林三十年不得安宁。这确实能体现慕容博的智慧和谋略。
慕容博的毅力也确实非常人所能及。当年他向少林方丈传递假消息，挑起事端以后。为了避免慕容家族成为中原武林之敌而遭到削弱乃至毁灭，不惜以深湛功夫诈死，连自己的家人也全都瞒过，从此隐姓埋名，多年来一直潜藏于少林寺偷学少林绝学。慕容博早年即已成名，但为了有朝一日能一统中原武林，他不惜偷练少林绝技，并心录七十二绝技副本外传，以为日后准备，终至走火入魔，身上有阳百，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三次遭受万针钻刺之苦，但他矢志不渝，并在儿子慕容复败于段誉，欲拔剑自杀之时，出手救下，并以家族英雄史勉励儿子。为了他那在旁人看来“复国无望，灭门有份”的理想，此等毅力，确是非平庸之人能及。也正是这种从事邪恶或不可能之事业时表现出来的超凡毅力让我们对这一位沾染他人鲜血的人很难产生道德意义上的仇恨。朱光潜先生就曾说过：“从审美意义上去理解，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如果在他的邪恶当中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坚毅和巨人般的力量，也可以成为悲剧人物，足给我们留下带着崇高意味的印象。”
是什么东西给了慕容博这么坚强的毅力?是强大的家族精神。按照慕容博自己的陈述，当年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诸人都是燕国的英主明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燕国灭国以后，复国之志，代代相传。岁月逾迈。矢志不渝。慕容博以史上成大功业者勉励儿子，必定也常以此自勉：汉高祖有百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终成开国明主。可见慕容博尽管用心险恶，但却拥有一个强大而深刻的灵魂，自强不息的精神。慕容博作为没落皇族的后代，隐居江南，家世富豪，颇得南朝文采风流，本可顺应历史。融入大宋。但他选择的是艰难的复国之路，并为此历尽千辛万苦。直至最终失败。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别林斯基说得好：“悲 剧不仅表现生活的肯定。并且也表现生活的否定，但必须是悲剧性质的否定，我们指的是那些可怕的脱离常轨的偏离，那是只有强大而深刻的灵魂才能够有的。莎士比亚的麦克佩斯是一个坏蛋，但他却是一个拥有强大而深刻灵魂的坏蛋，因此，他不使人僧恶，却使人同情”。
虽然慕容博天生聪颖，悟性甚高，武功冠绝一时，而且努力不懈，但对武功的痴迷使他陷入了武功万灵论的困境，居然把复兴燕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和儿子武功的精进之上，希望自己能凭借天下第一的武学号令天下群雄，唯己是尊。但是，尽管他长年苦学，在他老境已至之时，功力仍然远在少林无名老僧之下，这暂且不说：就算他的武功能天下第一，他的图谋是号令武林，分裂中原，陷大宋于水火之中。他发动的战争将成全自己家族的野心，但却会使千百万人流离失所，白骨遍野，这种倒行逆施，能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么?以他的如此才智，竟因复国心切，而无法参透这一简单道理，岂不哀哉?
他的智慧和才华令人景仰，他的毅力令人肃然起敬，他以这样的毅力和智慧去从事复兴大燕这一逆流而动的事业，造成悲剧冲突，演绎了自己的苦难人生，其努力必然失败。但他作为这样的反面人物，不会唤起我们的仇恨，而只会让我们扼腕叹息，给我们以震撼效果。
三
按照亚里士多德的悲剧观，作品不宜写恶人由否运转入泰运，这样不符合我们的正义感，不让人怜悯：也不宜写穷凶极恶的人由泰运转入否运。让人觉得咎由自取也不让人怜悯。总之，亚里士多德主张的是“过失说”。有缺陷的好人因犯了过错而导致毁灭，如俄狄普斯的遭遇就是这样。换言之，反面人物不能成为悲剧主角。
按照黑格尔的悲剧观，构成悲剧冲突的双方各代表一种伦理力量，都有各自的合理性。这些伦理力量主要包括家庭亲属之爱、对国家之爱、统治者的意志、和宗教生活等方面。这些力量的冲突集中在个体身上。造成毁灭和悲剧。典型代表是古希腊悲剧《安提戈涅》，剧中冲突双方各有伦理的合理性，随着剧情的展开，双方必然冲突并导致毁灭。他认为真正的悲剧人物性格，就应该拥有上述的那种优良品格。可见黑格尔同样认为悲剧主人公应该是善良的、具有优良品格的。
可见在古典悲剧理论中，坏人或反面人物是不能成为悲剧角色的。但是很明显，金庸以其创作的慕容博这一深刻的形象超越了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古典悲剧观，丰富了悲剧理论和悲剧人物画廊。创作实践表明，反面人物可以成为悲剧人物，这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一方面，是反面人物如慕容博本身的坚忍不拔，抗争精神，强大的动力等正面价值因素的凸显，为读者给予同情和惋惜起了桥梁、铺垫的作用：另一方面，是读者对塑造的人物自身实现目的时表现出来的‘恶’给予了‘正当化’评价，从而对反面人物之恶给予了同情性理解和接受，进而对其遭遇失败深感同情，怜悯和惋惜。在《天龙八部》中，慕容博的努力和失败让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种伟大崇高的悲壮。
可见悲剧并不是简单地区分出好人与坏人，而是更注重悲剧人物所表现出的悲剧精神对人们的震撼。美的、善的东西被毁灭固然具有悲剧性，是很容易让人理解的，因为美的、善的东西被毁灭必然引起人们的怜悯和惋惜，如雁门关外萧峰自杀，北京城内袁崇焕之死。但是恶人的毁灭同样具有悲剧性。西方有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东方则有金庸笔下的慕容博。很难想象。没有慕容博这样的悲剧人物，金庸的作品会是单薄到什么样子，还会不会如此让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