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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在花瓶
一朵花在花瓶。
你是否赞许这有或者无的生命?
它还是会盛开于清晨,
夜晚关闭。它会用香味说服你。
它是活的,且活得愉悦的。
它的默默不变,情长不变。
只是而今,它的担忧有所不同——
它不再担忧采摘,践踏,四时紊乱。
它只怕你记不得,或顾不得,
一天几次的探看。
一朵花在花瓶。
它有瓶外清风的书卷气。
也偶尔过过瓶内清水的夜生活。
山 居
山居时。我醒得极早。
每段梦都是完整的,也都记得,
也都无关于我——或枯叶噙着雨。
或浮云画着湖水。或一只松果,
生出琥珀的冰凉。
而我只在野菊和虫鸣里。在清气里。
也会在消散之前,借林间风,
惦记一会儿你。
情 人
后来她坐在河边。
她的一部分被晚风浮起。
她的早年故事平淡无奇,
船头船尾系着红巾。
记忆是松绿色的,斑斑点点,
浸染她的身体。小指肚某一处,
还飘着凤仙香气。
回想她匆忙的旅途,有不可名状的,
果实下坠般的孤独与迫切。
后来她坐下来,
坐在河边。捕鱼人鱼篓空空,
他们正要回家。突然间霞光倾覆,
是那么多年镇守内心的茶花——
突然间大朵地开。大朵大朵地开。
灯火渐渐盛大,仿佛星辰滴落。
她身后的雪,正下到十二楼。
风从南来
它是雀跃着来的。
卷携南国花木的清香,
再一点点海蓝。燕子般飞过江河,
风从南来,水波摇摆。
之后的天空发灰,
路面也变粗粝。它在减慢,
傍晚六点钟,风从南来,
它来到我的阳台。
我也有绿植,青葱干净。
我也有每天此时的明澈心情。
而它顿了脚步,拂过我,
似乎还有一叹。风从南来,
你可知这一叹的不圆满!
风从南来,
穿过晨昏夜色。
风从南来,我之深爱它,
只因它一旦向北,
便不再回转。
味 道
最好闻的味道,
就是叶子复苏的味道。
春草柔软,树木刚醒来。
新房子的味道也好,
它是水泥和油漆的味道,
要结结实实地住上三年,
才会有我家的味道。
好在早餐的味道搬到哪里都一样,
除了燕麦的味道之外,
还有乌娃乱跑,傻笑,
或者咂咂嘴的味道。
可这又是什么味道?
对,就是叶子复苏的味道。
裂 痕
在一列火车空旷的旅途中,
我将那些细密的站台,
看作它的裂纹。车门打开,
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而更多时候,在小站,
一列火车无人上下,只停在那里,
似有等待,几秒钟。
夏日漫长,
我安心于这样短暂的休止——
四下寂静,只有绿豆沙的叫卖,
和无法打搅的,桌上一片西瓜的困意。
午后清凉而悦己,因我如此经过一站,
便可抚平一截,
久挂在那里的伤痕。
陌生人
你像植物一样寒冷吗?
它们在深夜出门。
头顶着虚空。
你是否留意过脚底的气旋?
那是鸽子来了,
带回一点风。
你可是我的同类?
我空空的,忽明忽暗。
世界在我们视线的夹角中。
你的额头里住着小火。
你会低飞,会大叫着开花。
我只有书信,黏稠的爱,
我抖落羽毛也沒有天亮。
月光里,你挽着袖子。
我们对面坐下来。
互为不解也互为相识。
我们勇敢得像两盏谁也拧不开的灯。
外星来客
其实,
我们也歌唱,
当看见头顶的星星发光。
晚风吹你们,
也吹我们。
那些是是非非,
被吹得七零八落,
这也是我们希望的,
夜晚寂静,
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来一样。
不同应该也存在。
比如我们的葡萄长在水里,
我们的邮筒吐出信件,
我们的头发很乱,
心情基本平整。我们喜欢植物,
不喜欢苍白的提问,
漆黑的门。我们的鲨鱼
醒来了就微笑。
我们私藏的啤酒、愤怒与惦记
都没有气泡。
我们的灵魂不出售,
我们对破损的生活不抱期待。
当那些相爱的人们,
走在春天的公园里,
会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小孩。
寄 居
查无此人。
若干年后,
请不要来找我。
在这堆满杂物与尘埃的房间,
我留下的东西,
只能佐证我的来过。
比如,
一枚硬币是我的贫穷。
一双旧鞋子是我的苦难。
一只角落里的空碗,
是我曾经火热的生活。
我早已锁上了门,
并带走了最珍爱的东西——
三角尺。
未打磨的山石。
满是划痕的镜子。
直角装着我不擅拐弯的爱情。
石块的棱角也是我的唐突。
而那面玻璃,
它曾毫不羞赧地打量我,
回赠我一个又一个,
足够真切的夜晚,
以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