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琴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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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寒假刚刚开始,女儿萌萌好几天不开心,撅了个嘴巴。那天陪她洗澡时,她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考试成绩没有达到预期之外,她的烦恼来自另一个小孩,那个女孩把她的好朋友在放假那天都请去看电影了,唯独没有请她,她觉得自己在一群小孩里非常失落孤单。
  我告诉她:“没关系,你的朋友一个都不会少。”我还告诉她,你有权利约他们一块玩,那么别的孩子也有。事情天天都会改变,等你再去学校领成绩单的时候情况早都发生变化了。
  
  我想起我上小学时的一件事情。我只给她讲了大概。也是快放寒假的时候,有一天我去上学,突然发现班里那些和我玩得好的同学都对我很冷淡,包括几个好朋友,我说话她们爱理不理,下课后她们凑到一块也不和我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种严重的被孤立的感觉。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我低着个头,难过得连饭都咽不下去,我第一次体验到那么低沉的心情。那是四、五年级的事情。那时候父母工作很忙碌,他们无暇理会我的情绪变化。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身边的好朋友会突然背叛我。隔了几天,我才知道,班里有一个家境富裕的女孩,是她跟其他的女生事先约定好不要和我玩的。那几个和我要好的同学都是班里的好学生,是双职工的孩子,长得好看,穿得漂亮。平时我们几个不大和其他同学玩,老师数次批评我们几个虚荣心强,我们甚至开始联合起来对抗老师。有一次开班会的时候,我们提前商量好,一起公开举手辞去班干部,把班主任老师气坏了,她开始让我们挨个请家长,还说我们是“四人帮”。还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公园,我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我那条是粉色绣花的,公园里有外地游客,看到我们四个,给拍了张合影,后来寄回学校,老师见到照片后又非常严厉地批评我们,说是女孩子要有尊严,不能随便让陌生人拍照。我的班主任老师也不喜欢我们整天黏在一块。终于,我被“四人帮”开除了。
  每天课间的时候,我只有默默地坐在座位上。
  那时候班里有一个女生琴。她好像是三年级转来的。转来很久都和同学们依然陌生。她的年龄比我们都大,站在队伍里个子比我们高出一个头。琴的皮肤很白,脸像是涂抹了面粉的那种白,大小不一的青春痘散在脸颊中间一目了然,她的小眼睛看起人来总是躲躲闪闪,一天到晚撅个嘴像是总在和人生气。她在班里显得特别突出,又格格不入,她很少说话,偶尔听她说话,非常慢,声音有点粗。琴每次考试数学总是考三十几分,是班里女生垫底的,班里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接触她,她总是形单影只。
  我被那些个女生孤立后,在课间坐在位子上也不愿出去玩了。我在教室西头的第一排,而她在东头的最后一排。有段时间,每次课间都只剩下我和她一前一后在教室的座位上。于是,我这才注意到琴,有一天,我主动到琴的课桌前跟她说话。慢慢地,每到下课,我都主动和琴说话,她好像成了我的朋友。以前我的那几个朋友一定也在奇怪,像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我做朋友呢。是的,我和琴是有很多的不合适,我玩踢毽子跳绳什么的样样精通,可她都不喜欢,可能因为太高了,她玩什么动作都不协调,我就也像她一样坐在教室里不出去,只是和她说话,可是我想和她说的话题好像又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她不喜欢读课外书。我们大多只是相互陪伴,打发课间休息时间而已,讲讲童年的事,我不知道琴为何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回忆。终有一个下午,她把自己的秘密讲给了我。每一个细节都讲了,那时候我听得还似是而非。后来再大点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她经历的不寻常。
  很快寒假到了,每个寒假学校都要组织文艺队,春节时上街表演打腰鼓或是舞蹈,每次我都是积极分子。可是那个假期我主动放弃了,只去了学校一次,我去了乡下的姥姥家,乡村的风把我的脸吹得皴皴的,长了一块又一块的皮癣,我在乡里愉快地把啥都忘记了。等到再上学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和那几个孤立我的女生做朋友了,我更不在乎她们笑话我脸上的皮癣。尽管她们已经想和我和好,可是我觉得心里受了深深的伤害,我在心里已经不把她们当作朋友了,我心里疏远了她们。就在那个假期我突然长大了,六年级似乎过得很快,我过得也特别安静,毕业后我考上重点中学,与琴的交往也就终结了。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在一个商场见到了她,怀孕的身影,她竟然和小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也认出了我,但她很快转过了身子,消失在商场拥挤的人流中。又隔了几年后的一天,在街上我看到了琴,她在街边摆了一个地摊,卖的是手套鞋垫什么的,远远地,她也看到了我,就低下了头。我也没有打招呼的勇气,就走过了她的地摊,从此后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在我的小学同学里,对琴的印象非常深,我们做过那么一年的特殊时期的朋友,兴趣一点也不相投,她很信任地把她的最大秘密告诉给了我,可能琴也是感谢我的,说出来之后可能就会变得轻松了。那时候,琴变得开朗起来了,而我变得少许安静了些。但我是感谢她的,在我孤独和无助的时候她陪伴了我。
  那是生活给我上的第一堂关于友谊的课。后来,我也曾埋怨过父母太忙对我疏于照顾,没有教给我多少生活的经验,总是要我自己面对,以致后来也是撞过了南墙之后,甚至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明白了诸多道理。父母的翅膀终究不能给每一个孩子一生完全的庇护,更无法替代孩子的生活角色。
  在那个寒假,我要出一趟远门,坐在飞机上,心里还在念叨一首曾经最喜欢的歌:“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小时候萌萌哭的时候,就去给她买好吃的,就说,哎呀又掉金豆啊!总让她破涕为笑。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她哭,我就说,哭是最没有用的。这句话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最不喜欢看到别人掉眼泪。是的,哭是最没用的。我又把这句极简单的话告诉了我的女儿,一个正在经历成长烦恼的小女生。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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