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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湾跨海大桥南侧码头已被夷为平地。一块警示牌“下海危险”树立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平地上。在村民的印象中，两年前跨海大桥刚通车时，海水潮汐还能冲刷到这里，而今“没有水了，这还能算码头吗”？
“向海洋要地”的滩涂围垦造地工程，让原来码头的模样尽失，海岸线一再后退，同时，杭州湾陆源污染持续加剧，迫使杭州湾沿岸渔民们转产。在跨海大桥南侧的宁波市杭州湾新区庵东镇，曾以捕鱼为生的村民，如今推起小车、摆上地摊售卖海洋装饰工艺小挂件。
不少村民仍怀念捕鱼生活，又在圈起的滩涂内养殖鱼虾。但根据可靠消息，未来几个月内，这些人工养殖区也将逐渐被取缔，因为要建设一处占地450亩的生态湿地。
这是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十年前就已酝酿启动的工程直到2012年才见眉目。以建设生态湿地为主角的修复工程已成为杭州湾沿岸的主打招牌。附有商业项目、景观工程的修复，尽管所耗甚巨，但地方各自为政，项目碎片化实施，对于早已沉疴重疾的杭州湾海洋生态系统而言，缺乏的其实是科学、系统的评估和宏观的治理布局。
修复重启
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终于重启，名称变为“杭州湾海域、海岸带生态修复示范工程”。十年前，2002年12月，国家海洋局曾主持启动名为“长江口、杭州湾海洋生态环境修复工程”的项目。
重启项目于2010年9月正式获批立项，至2012年下半年，现场调查工程方结束。按最新规划，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分杭州湾南、北两岸两个项目。南岸项目，主要是建设450亩的生态湿地，地处宁波市所辖的杭州湾新区，划出一块海岸生态防护带，作为植物筛选区，并种植芦苇等植物；北岸修复整治工程，以清理海洋垃圾为主，集中在嘉兴市区域。
南岸生态湿地工程，作为样板工程，为近年来陆续实施的多个杭州湾治理项目中分量最重的。2012年9月招投标，规划工期150天，以水利工程与绿化工程为主。项目造价约为580万元，约占此次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总资金的一半。
浙江省海洋局海洋监测预报中心（下称海洋中心）作为项目承担单位负责全局协调，各类子项目再进行分包。海洋中心副主任宋表示，开始申报时只考虑到北岸环境整治工程，但国家对小项目不轻易批复，因此将南岸捆绑整合成一个大项目上报。最初申报是三年修复期，预算总计6000余万元。最终获批的南、北两岸生态项目，工期缩短为一年，资金减缩了六分之一，只有1130万元。这一投资经过了中央与地方的多次博弈。
沿岸地方政府对修复工程趋之若鹜。2012年，位于杭州湾北岸的嘉兴市海盐县，通过浙江省海洋局海域管理处向国家海洋局申报修复项目，经费预算共计7462万元。实际上，这一项目性质、内容以及预计修复时间，均与海洋中心的修复项目相同。这一项目预计在2013年获批。
浙江省海洋局与海盐县海洋局也预计到，最终实际获批资金一样会大幅缩减。原因在于，近些年来国家海域海岸带生态治理修复工程都由地方政府上报，但申报工程的水分较大，要经过多方论证“挤出水分”。
由此可见，对于治理工程并无统一规划，地方政府意志占了主导。此次重启工程亦未能做到真正的全局观，只是小规模项目的探索阶段。
不同海域要针对不同特点采取因地制宜的治理方式。在山东大学海洋学院副教授王亚民看来，源头控制和严格划定保护区更为关键，比如建设污水处理设施并实际治理，减少陆源企业的污水偷漏排行为，通过时间慢慢消化和改善海域水质。这一方式虽已呼吁多年，但未被实际执行。
“海洋生态的历史欠账太多，最近几年才有所重视，而主要的污染源——陆源污染很难控制，尤其是后续的破坏性工业区开发走在前方，而同步治理工程跟不上。”参与多项修复工程研讨会的宋 说。
变身“形象工程”
十年之后，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的目标与之前完全一致：通过修复增加近海生物的多样性，改善杭州湾海域水质。但实际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今天它已成为与经济挂钩的生态旅游工程。分别规划于杭州湾南岸、北岸的两大生态修复项目，與地方的商业利益难以剥离。
南岸工程，坐落于宁波市杭州湾新区。新区原为宁波市的慈溪市工业开发区，2010年挂牌成立新区管委会，为宁波市直辖。宁波要将新区全力打造成一座与工业产业并列的“生态生产生活、宜居宜业宜游”的国际化新城，规划面积40平方公里的商务新城区，已在如火如荼地施工。
而湿地休闲区，以生态湿地公园、生态体育公园的面貌出现，是新城重要的卖点，被视为生态景观旅游的配套工程。
“湿地项目建在新区，宁波杭州湾新区管委会非常高兴，相当于用国家资金给他们做项目。新区开发后，湿地直接成为开发区的后花园，会带动区域地块的地产经济。”宋说。
北岸，是海盐县正在上报申请的湿地项目，实则为当地政府原计划建设的一个占地800亩的大型主题公园，投资5000万元。因此，其顺理成章融入杭州湾生态修复这一国家项目，汇总上报。“即使国家最终不批复，县里自己也要建设这个公园。”海盐县海洋局渔政站站长陈云表示。
《财经》记者了解到，这些国家批复的项目资金，都来自于地方海洋部门收取的海域使用金，最终国家海洋局从上缴的海域使用金中抽取比例，以生态修复方式返还给各地政府。项目实施时，地方政府会配套小部分资金。
曾在农业部渔业局工作多年的王亚民认为，这些项目实际上花费的是宝贵的国家环保经费，却用于为地方带来收益的旅游商业工程，没有用在刀刃上，而且，这些“形象工程”的生态修复功能实际上大打折扣。
单从技术角度看，这些修复工程只是作用于陆地生物环境，对海洋生态系统的恢复缺乏科学上的论证，难以见到实际效果。
以海盐县申报的海洋生态修复项目方案为例，除了陆地上建设生态湿地公园以外，还有另外三项工程：建设570米促淤坝的海岸带整治工程；将海盐县东段隔堤的20年防洪标准提升为50年标准的工程；建设与完善污水排放工程。这些工程无一例外均为陆地工程，其生态成效如何尚不可知。 “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投入资金后，却见不到一点效果。如果效果不好还可以交代，而如果一点效果都没有，项目验收时涉及责任追究，那时我们就会有压力。”宁波杭州湾新区管委会海洋水利管理中心综合科科长黄展对《财经》记者表示。
另一个阻碍修复工程彰显效果的关键因素是，杭州湾海岸带的滩涂地块还在逐年减少。根据浙江省海洋局的统计，杭州湾在最近五年内的滩涂湿地缩减了超出10％的面积，湿地水生生物和水禽栖息面积也在锐减。
“浙江省和宁波市以往做这些滩涂围垦规划时，环保方面的工作考虑相对较少。”黄展说。现在虽然环保被纳入议程，但实际上，开发的力度远远超出保护。
杭州湾南岸，素有“唐涂宋地”之称、将围垦作为当地文化之一的宁波，“向海要地”一直是其建设用地的重心。根据《宁波市滩涂围垦造地规划（2011—2020）》，2011年至2020年，宁波续建和新建围垦工程约74.6766万亩，其中主要用于工业开发。
北岸，密集分布着化工区，许多企业临海而建，与海洋之间已经没有滩涂湿地作为缓冲区。
滨海湿地被誉为“海洋肾脏”，作为海洋与陆地之间的过渡带，天然植被可以对污染物进行吸收隔离。浙江大学海洋科学与工程系教授叶瑛表示，滩涂湿地不断减少，生物的自然净化作用随之减弱，因此留给海洋生态修复的压力持续加重。
多位海洋生态专家认为，无限制地开发滩涂湿地势必影响海洋生态，但具体影响，需要充分的科学评估。
这一科学评估工作目前尚未真正启动。实际上，这应是杭州湾生态修复的前提条件，亦是当务之急。
在王亚民看来，杭州湾生态修复也折射出国家海洋生态治理的普遍现状，随着海洋污染情况的加剧，近些年来有多项国家级的海洋生态治理修复工程实施，但整体流于口号，无论从科学技术性，还是从项目实际推进方面，都与实际效果有着很大差距。
碎片化治理
在杭州湾，除了陆地生态项目之外，海域内的生物及微生物的人工修复方式也在陆续开展，但由于沿岸没有形成统筹规划，仍处于粗放式的碎片化多点治理。
长江、钱塘江、曹娥江以及甬江等江河每年携带大量的营养盐进入杭州湾海域，加上沿岸众多入海排污口所带来的庞大而复杂的污染物，使此处水体长期处于富营养化，环境风险剧增。据浙江省海洋环境公报显示，全部监测海域均为劣四类海水。主要污染物是氮磷、石油类污染物，以及铜、砷、铅等重金属污染物。
杭州湾呈喇叭口状，是典型的强潮海湾生态系统，沿岸海底最深处有达40米的巨大冲刷槽，这直接导致污染物汇集，形成众多的死海区。另外，上游没有特别强的来水量，也使污染区一旦形成，很难自净。
针对有待休养生息的海域与海岸，国际上通常的做法是，让野草、杂草自然生长，通过这种自然修复，保持当地的自然生态与生物多样性。但自然修复用时长，少则十多年，多则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因为商业开发势不可挡，国内通常是采取强有力的人工干涉方法。但應当对人工干涉进行仔细研究与评估。”王亚民说。
人工修复主要采取人工增殖放流，即用人工方式向海洋、江河、湖泊等公共水域放流水生生物苗种或亲体。除了生物多样性问题，人工修复最大的缺点是体量太小。
比如，浙江省财政部门从2005年起就设立了水生生物增殖放流专项资金，在“十一五”期间，安排专项资金6500万元，农业部也投入约2500万元，加上地方配套资金，共计投入1.75亿元进行人工增殖放流。但这些资金绝大多数投入省内内河和湖泊地区，并未流向杭州湾海域。
杭州湾北岸也进行过类似人工增殖放流的生物修复工程，但杯水车薪。其中，上海市奉贤区的示范工程，在2012年11月中旬进行了招投标，项目预算资金300万元，计划进行贝类养殖60亩，微生物投放仅18吨。
沿岸各县也缺乏经验和技术。当地专家和官员表示，人工增殖放流对地方而言还是新课题，曾经也与省里探讨过，但未真正实施。“还是担心效果不会太好。”陈云说。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东海水产研究所研究员陈亚瞿在2006年做过杭州湾北岸的生物修复项目。当时项目经费300多万元，治理了1.75平方公里的水域，采取将水域中泥沙沉降、投放微生物与生物养殖等多种方式结合，水质有了明显改善，“夏天水质可以清澈到3米多，冬天则水清到5米之下”。陈亚瞿表示，2013年，将再次启动一个1000多万元的项目。
但这两个项目只是针对上海的城市沙滩、碧海金沙两个著名浴场的商业项目。
陈亚瞿表示，虽然中央对海岸带开始重视，但整体思路并不明确，技术手段和方法上还处于探索阶段，而目前的项目都呈现碎片化，缺乏国家宏观规划和重点区域的详细规划，没有从长计议的宏观科学治理方案。
就杭州湾而言，南北两岸涉及浙江、上海两个省份地区的行政管理，共涉及浙江的嘉兴、绍兴、宁波、舟山等多个地区和上海的宝山、奉贤两个区。“各地疯狂争项目，但实际做时与预想中的相差太多。”中国环境科学院近海环境研究室原主任赵章元表示。
各地的海洋生态与保护工作长期以来各自为政，而跨区域、跨省份的协调更是难上加难，由此可见，杭州湾生态修复治理工程并非一蹴而就。“都知道杭州湾的彻底治理是任重道远的工程，但大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做，能做多少算多少。” 宋说。
“向海洋要地”的滩涂围垦造地工程，让原来码头的模样尽失，海岸线一再后退，同时，杭州湾陆源污染持续加剧，迫使杭州湾沿岸渔民们转产。在跨海大桥南侧的宁波市杭州湾新区庵东镇，曾以捕鱼为生的村民，如今推起小车、摆上地摊售卖海洋装饰工艺小挂件。
不少村民仍怀念捕鱼生活，又在圈起的滩涂内养殖鱼虾。但根据可靠消息，未来几个月内，这些人工养殖区也将逐渐被取缔，因为要建设一处占地450亩的生态湿地。
这是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十年前就已酝酿启动的工程直到2012年才见眉目。以建设生态湿地为主角的修复工程已成为杭州湾沿岸的主打招牌。附有商业项目、景观工程的修复，尽管所耗甚巨，但地方各自为政，项目碎片化实施，对于早已沉疴重疾的杭州湾海洋生态系统而言，缺乏的其实是科学、系统的评估和宏观的治理布局。
修复重启
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终于重启，名称变为“杭州湾海域、海岸带生态修复示范工程”。十年前，2002年12月，国家海洋局曾主持启动名为“长江口、杭州湾海洋生态环境修复工程”的项目。
重启项目于2010年9月正式获批立项，至2012年下半年，现场调查工程方结束。按最新规划，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分杭州湾南、北两岸两个项目。南岸项目，主要是建设450亩的生态湿地，地处宁波市所辖的杭州湾新区，划出一块海岸生态防护带，作为植物筛选区，并种植芦苇等植物；北岸修复整治工程，以清理海洋垃圾为主，集中在嘉兴市区域。
南岸生态湿地工程，作为样板工程，为近年来陆续实施的多个杭州湾治理项目中分量最重的。2012年9月招投标，规划工期150天，以水利工程与绿化工程为主。项目造价约为580万元，约占此次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总资金的一半。
浙江省海洋局海洋监测预报中心（下称海洋中心）作为项目承担单位负责全局协调，各类子项目再进行分包。海洋中心副主任宋表示，开始申报时只考虑到北岸环境整治工程，但国家对小项目不轻易批复，因此将南岸捆绑整合成一个大项目上报。最初申报是三年修复期，预算总计6000余万元。最终获批的南、北两岸生态项目，工期缩短为一年，资金减缩了六分之一，只有1130万元。这一投资经过了中央与地方的多次博弈。
沿岸地方政府对修复工程趋之若鹜。2012年，位于杭州湾北岸的嘉兴市海盐县，通过浙江省海洋局海域管理处向国家海洋局申报修复项目，经费预算共计7462万元。实际上，这一项目性质、内容以及预计修复时间，均与海洋中心的修复项目相同。这一项目预计在2013年获批。
浙江省海洋局与海盐县海洋局也预计到，最终实际获批资金一样会大幅缩减。原因在于，近些年来国家海域海岸带生态治理修复工程都由地方政府上报，但申报工程的水分较大，要经过多方论证“挤出水分”。
由此可见，对于治理工程并无统一规划，地方政府意志占了主导。此次重启工程亦未能做到真正的全局观，只是小规模项目的探索阶段。
不同海域要针对不同特点采取因地制宜的治理方式。在山东大学海洋学院副教授王亚民看来，源头控制和严格划定保护区更为关键，比如建设污水处理设施并实际治理，减少陆源企业的污水偷漏排行为，通过时间慢慢消化和改善海域水质。这一方式虽已呼吁多年，但未被实际执行。
“海洋生态的历史欠账太多，最近几年才有所重视，而主要的污染源——陆源污染很难控制，尤其是后续的破坏性工业区开发走在前方，而同步治理工程跟不上。”参与多项修复工程研讨会的宋 说。
变身“形象工程”
十年之后，杭州湾生态修复工程的目标与之前完全一致：通过修复增加近海生物的多样性，改善杭州湾海域水质。但实际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今天它已成为与经济挂钩的生态旅游工程。分别规划于杭州湾南岸、北岸的两大生态修复项目，與地方的商业利益难以剥离。
南岸工程，坐落于宁波市杭州湾新区。新区原为宁波市的慈溪市工业开发区，2010年挂牌成立新区管委会，为宁波市直辖。宁波要将新区全力打造成一座与工业产业并列的“生态生产生活、宜居宜业宜游”的国际化新城，规划面积40平方公里的商务新城区，已在如火如荼地施工。
而湿地休闲区，以生态湿地公园、生态体育公园的面貌出现，是新城重要的卖点，被视为生态景观旅游的配套工程。
“湿地项目建在新区，宁波杭州湾新区管委会非常高兴，相当于用国家资金给他们做项目。新区开发后，湿地直接成为开发区的后花园，会带动区域地块的地产经济。”宋说。
北岸，是海盐县正在上报申请的湿地项目，实则为当地政府原计划建设的一个占地800亩的大型主题公园，投资5000万元。因此，其顺理成章融入杭州湾生态修复这一国家项目，汇总上报。“即使国家最终不批复，县里自己也要建设这个公园。”海盐县海洋局渔政站站长陈云表示。
《财经》记者了解到，这些国家批复的项目资金，都来自于地方海洋部门收取的海域使用金，最终国家海洋局从上缴的海域使用金中抽取比例，以生态修复方式返还给各地政府。项目实施时，地方政府会配套小部分资金。
曾在农业部渔业局工作多年的王亚民认为，这些项目实际上花费的是宝贵的国家环保经费，却用于为地方带来收益的旅游商业工程，没有用在刀刃上，而且，这些“形象工程”的生态修复功能实际上大打折扣。
单从技术角度看，这些修复工程只是作用于陆地生物环境，对海洋生态系统的恢复缺乏科学上的论证，难以见到实际效果。
以海盐县申报的海洋生态修复项目方案为例，除了陆地上建设生态湿地公园以外，还有另外三项工程：建设570米促淤坝的海岸带整治工程；将海盐县东段隔堤的20年防洪标准提升为50年标准的工程；建设与完善污水排放工程。这些工程无一例外均为陆地工程，其生态成效如何尚不可知。 “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投入资金后，却见不到一点效果。如果效果不好还可以交代，而如果一点效果都没有，项目验收时涉及责任追究，那时我们就会有压力。”宁波杭州湾新区管委会海洋水利管理中心综合科科长黄展对《财经》记者表示。
另一个阻碍修复工程彰显效果的关键因素是，杭州湾海岸带的滩涂地块还在逐年减少。根据浙江省海洋局的统计，杭州湾在最近五年内的滩涂湿地缩减了超出10％的面积，湿地水生生物和水禽栖息面积也在锐减。
“浙江省和宁波市以往做这些滩涂围垦规划时，环保方面的工作考虑相对较少。”黄展说。现在虽然环保被纳入议程，但实际上，开发的力度远远超出保护。
杭州湾南岸，素有“唐涂宋地”之称、将围垦作为当地文化之一的宁波，“向海要地”一直是其建设用地的重心。根据《宁波市滩涂围垦造地规划（2011—2020）》，2011年至2020年，宁波续建和新建围垦工程约74.6766万亩，其中主要用于工业开发。
北岸，密集分布着化工区，许多企业临海而建，与海洋之间已经没有滩涂湿地作为缓冲区。
滨海湿地被誉为“海洋肾脏”，作为海洋与陆地之间的过渡带，天然植被可以对污染物进行吸收隔离。浙江大学海洋科学与工程系教授叶瑛表示，滩涂湿地不断减少，生物的自然净化作用随之减弱，因此留给海洋生态修复的压力持续加重。
多位海洋生态专家认为，无限制地开发滩涂湿地势必影响海洋生态，但具体影响，需要充分的科学评估。
这一科学评估工作目前尚未真正启动。实际上，这应是杭州湾生态修复的前提条件，亦是当务之急。
在王亚民看来，杭州湾生态修复也折射出国家海洋生态治理的普遍现状，随着海洋污染情况的加剧，近些年来有多项国家级的海洋生态治理修复工程实施，但整体流于口号，无论从科学技术性，还是从项目实际推进方面，都与实际效果有着很大差距。
碎片化治理
在杭州湾，除了陆地生态项目之外，海域内的生物及微生物的人工修复方式也在陆续开展，但由于沿岸没有形成统筹规划，仍处于粗放式的碎片化多点治理。
长江、钱塘江、曹娥江以及甬江等江河每年携带大量的营养盐进入杭州湾海域，加上沿岸众多入海排污口所带来的庞大而复杂的污染物，使此处水体长期处于富营养化，环境风险剧增。据浙江省海洋环境公报显示，全部监测海域均为劣四类海水。主要污染物是氮磷、石油类污染物，以及铜、砷、铅等重金属污染物。
杭州湾呈喇叭口状，是典型的强潮海湾生态系统，沿岸海底最深处有达40米的巨大冲刷槽，这直接导致污染物汇集，形成众多的死海区。另外，上游没有特别强的来水量，也使污染区一旦形成，很难自净。
针对有待休养生息的海域与海岸，国际上通常的做法是，让野草、杂草自然生长，通过这种自然修复，保持当地的自然生态与生物多样性。但自然修复用时长，少则十多年，多则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因为商业开发势不可挡，国内通常是采取强有力的人工干涉方法。但應当对人工干涉进行仔细研究与评估。”王亚民说。
人工修复主要采取人工增殖放流，即用人工方式向海洋、江河、湖泊等公共水域放流水生生物苗种或亲体。除了生物多样性问题，人工修复最大的缺点是体量太小。
比如，浙江省财政部门从2005年起就设立了水生生物增殖放流专项资金，在“十一五”期间，安排专项资金6500万元，农业部也投入约2500万元，加上地方配套资金，共计投入1.75亿元进行人工增殖放流。但这些资金绝大多数投入省内内河和湖泊地区，并未流向杭州湾海域。
杭州湾北岸也进行过类似人工增殖放流的生物修复工程，但杯水车薪。其中，上海市奉贤区的示范工程，在2012年11月中旬进行了招投标，项目预算资金300万元，计划进行贝类养殖60亩，微生物投放仅18吨。
沿岸各县也缺乏经验和技术。当地专家和官员表示，人工增殖放流对地方而言还是新课题，曾经也与省里探讨过，但未真正实施。“还是担心效果不会太好。”陈云说。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东海水产研究所研究员陈亚瞿在2006年做过杭州湾北岸的生物修复项目。当时项目经费300多万元，治理了1.75平方公里的水域，采取将水域中泥沙沉降、投放微生物与生物养殖等多种方式结合，水质有了明显改善，“夏天水质可以清澈到3米多，冬天则水清到5米之下”。陈亚瞿表示，2013年，将再次启动一个1000多万元的项目。
但这两个项目只是针对上海的城市沙滩、碧海金沙两个著名浴场的商业项目。
陈亚瞿表示，虽然中央对海岸带开始重视，但整体思路并不明确，技术手段和方法上还处于探索阶段，而目前的项目都呈现碎片化，缺乏国家宏观规划和重点区域的详细规划，没有从长计议的宏观科学治理方案。
就杭州湾而言，南北两岸涉及浙江、上海两个省份地区的行政管理，共涉及浙江的嘉兴、绍兴、宁波、舟山等多个地区和上海的宝山、奉贤两个区。“各地疯狂争项目，但实际做时与预想中的相差太多。”中国环境科学院近海环境研究室原主任赵章元表示。
各地的海洋生态与保护工作长期以来各自为政，而跨区域、跨省份的协调更是难上加难，由此可见，杭州湾生态修复治理工程并非一蹴而就。“都知道杭州湾的彻底治理是任重道远的工程，但大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做，能做多少算多少。” 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