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N县家事法庭为田野,以当事人与司法人员的互动为研究对象,沿着纠纷发生学脉络,从离婚纠纷进入法院视野到离婚纠纷的调解与判决过程观察并展示离婚纠纷审理中法官如何运用司法策略来实现司法目标。处于不同年龄阶段的当事人离婚的原因不同。年轻人初涉婚姻,不管是婚姻的缔结还是解体过于轻易;夫妻结婚时间到达一定长度之后因为彼此倦怠、疏于情感修复产生矛盾;老年人可能为了自我解脱和自我补偿执意放弃持续良久的婚姻。当他们的婚姻出现问题时,一方面随着家庭和个人生活结构发生改变,传统婚姻约束机制式微;另一方面当事人主观上也会挣脱传统婚姻约束机制,法院作为裁判机关和公权力的象征具有天然的优势,大量的离婚纠纷涌向法院。家事法庭是法院用来接收离婚纠纷的装置,对于离婚纠纷的处理经历了一个从分散到整合、从边缘到重心的转变。家事审判改革的施行,强化了家事法庭的地位,抽调了法院系统内面对家长里短有着丰富经验的法官,专门审理离婚纠纷。为了更好的实现调解效果并分担法官审案压力,家事法庭配备了调解团队,经常在庭内的三个调解员成为离婚纠纷调解的主力,也是调解策略的主要实践者。影响当事人婚姻走向的调解和判决过程,都是在司法体系内部完成的,不会呈现在官方文本之中,也不为外人所知晓。离婚纠纷调解有两个方向:调解和好与调解离婚。调解和好利用的是生活性知识,传统的“过日子”具有厚重的价值面向、离婚“保证书”是为了巩固当事人对婚姻的承诺而创造的形式、“和稀泥”话语构建与实践中蕴含着深刻的人性逻辑,某种程度上强化了实际生活中夫妻双方不平等的关系格局。离婚纠纷调解原则上以调解和好为理念,但在促使当事人离婚所花费成本更小时,会通过离婚氛围的营造,来推动离婚行为的发生。调解策略运用后,调解和好的比例微乎其微,调解离婚成为主要的结案方式。若当事人不同意适用调解程序或经调解无法达成一致,纠纷进入判决阶段。在判决之前,经过调解或完成庭审过程的当事人已经呈现出各自的叙事。他们的婚姻问题体现为:各自的生存焦虑、暴力作为释放焦虑的形式绵密地、持续地存在婚姻里。此外,当事人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性”与情感,它们能够维系婚姻,也能够瓦解婚姻。离婚判决从这些叙事中截取容易被法律体制容纳的事实,调整为判决准予离婚、判决不准予离婚两种格式,其中判决不准予离婚占据绝大多数。法官会通过案件制作的方式,使判决符合法律的规定;但是离婚判决真正意义上的合法性由当事人对它的接受决定。对于准予离婚的纠纷,与其说司法对其进行裁决,不如说是司法对当事人意思的确认;对于不准予离婚的判决,法官可以通过让一方当事人的诉讼话语对抗另一方当事人的诉讼话语找到正当性,因此得到当事人的接受与认可并非难事。纵览离婚纠纷的调解策略与判决时的案件制作策略,可以对离婚纠纷审理中的司法策略进行整体性把握。司法策略的使用,使离婚纠纷审理呈现出援引社会规范;法律作为当事人、法官的工具根据需要以抽象性的姿态出场,社会规范与法律达到平衡的基本特征。援引社会规范的方式体现为离婚纠纷调解中的道德说理和情感沟通;法律作为一种高度情境化的行动指引在当事人与司法人员需要时出场,法官也会对法律进行创造性适用,社会规范与法律之间的平衡通过对当事人法律话语的迎合以及对离婚纠纷审理后当事人行为的约束得以实现。法官运用司法策略体现了法官集多重角色于一身,法官的角色实践需要回应当事人的多元诉求,也要通过维护家庭稳定、稳定婚姻制度来实现治理目标;还能够体现出制度环境对法官实现自我认同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