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异地商会蓬勃发展,成为独特的经济地理现象。作为特殊的非营利组织,异地商会与历史上的会馆、公所等有着文化和心理上的渊源,其承载的文化及情感因素成为商人组织发育的基础,是社会资本发挥作用的重要场所,成为城市间经济联系的重要推手,为深入考察多空间尺度下社会网络结构及形成机理提供了新的研究材料。本文以全国社会组织信用信息公示平台为数据来源,以2019年12月31日为时间节点,通过人工检索、核对,共收集整理国内异地商会信息8506条,分原籍地和投资地梳理省、市两级归属地信息,利用Node XL、Arc GIS 10.2、SPSS等软件进行社会网络分析、空间辅助制图和回归计量分析,从全国、长三角区域、浙江省域三个尺度分析异地商会网络的结构特征、演化趋势和形成机理。主要发现如下:第一,我国异地商会发展的省域分异特征明显。我国异地商会发展起步较晚,由于各省政策环境差异大,发展的区域差异明显。早期,以浙江、福建为原籍地的跨省异地商会占据主导。2000年以来,国内跨省异地商会网络的密度迅速增加,平均联系强度持续提升,省域之间的一体化程度不断加深。我国的跨省异地商会呈现出明显的东南-西北梯度发展格局,核心地带集中于东南沿海以江浙闽粤四省为核心的地带,并逐步向周边江西、湖南等省扩容。第二,全国城市异地商会网络与国家城镇化格局耦合与分异并存。全国城市异地商会网络形成了“3313”的核心结构,即在东部沿海形成长三角城市群核心区、海峡西岸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3个核心区域,西南地区形成成都-重庆-昆明3个核心城市组成的三角区域,此外,形成1个强核心北京,和武汉、长沙、西安3个次强核心,与城市群分布基本耦合。异地商会的次级网络与国家空间战略存在局部分异,中部地区六省没有形成一个内聚的网络,东北地区处于非常边缘的地位,没有产生强核心城市。第三,异地商会的局部网络进一步体现出地域发展特征。本文以长三角区域为例探讨了城市群尺度的异地商会网络,分析其与区域一体化的耦合关系,并发现其具有双向驱动的结构特征,即一方面,全国经济中心上海和省会城市主要通过对资源要素的集聚控制来体现在网络中的地位,另一方面,温州、台州等城市主要通过对资源要素的输出控制来体现在网络中的地位,两者共同塑造长三角城市异地商会网络的核心结构。本文以浙江省为例探讨了省域尺度的异地商会网络,分析其与都市区战略的耦合关系,并发现行政中心对省域网络结构的重要影响,以及地理邻近性的重要性在弱化。第四,我国城市异地商会网络呈现出加密化和扁平化发展趋势。一方面,城市异地商会网络不断加密。2010年以来,国内城市异地商会网络的规模、密度和强度稳步增长。从2010到2019年,城市节点数由192个增加到317个,对地级以上城市的覆盖率由不到60%增长到接近95%。另一方面,网络结构呈现出扁平化趋势。随着各省管理政策的改善,早期部分省份、部分城市在商会网络中的明显优势地位逐步下降,更多的节点获得良好发育。第五,城市异地商会联系的建立受多维邻近性影响且呈现空间尺度效应。地理-组织-认知多维邻近性分析框架对异地商会联系提供了很好的解释力。其中,交通联系、历史渊源、政策环境起着决定性作用,而一体化程度和文化同质度高的地方,由于各种非正式社会网络发达,对异地商会的建立可能产生抑制作用。对于地理邻近性而言,交通流指标相比空间距离指标更具解释力。基于不同空间尺度的分析表明,上述解释框架在更小尺度上效果更显著,其中,组织邻近性和认知邻近性在更大尺度上发挥主导作用,而基于流空间的地理邻近性在更小尺度上发挥主导作用。本文的创新点和理论贡献主要有:一是尝试采用社会资本理论视角来研究异地商会网络,通过探讨异地商会的社会资本属性,为理解其经济促进效应提供了理论支撑,并为基于多维邻近性的异地商会形成机理分析框架的建立奠定了基础,为城市网络研究提供了新的素材和视角,并呼应了经济地理学的社会-文化转向;二是系统展现了多空间尺度下城市异地商会网络的结构特征与演化趋势,在梳理出8506条异地商会数据的基础上,采用社会网络的方法,从全国、城市群和省域三个尺度,选取多个时间节点,从网络密度、中心性、凝聚子群、核心-边缘结构等方面展开综合分析,为全面认识城市异地商会网络提供了基础;三是科学探讨了异地商会网络的形成机理与空间尺度效应,通过构建中心性和连接性解释模型,特别是在连接性解释方面,采用地理-组织-认知多维邻近性分析框架,探讨了影响异地商会发展的关键因子,并对比分析不同空间尺度下影响因子的作用及变化,为全面认识异地商会网络的形成机制提供可能。本文的研究结论对加强区域间经济联系、完善社会组织治理具有政策和实践启示,其中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和异地商会登记管理政策的完善可以持续促进异地商会网络的发育;我国区域战略板块格局中中部地区存在整合发展的需求,亟需加强东南沿海以外其他地域的城市网络体系培育;低等级城市可以通过提升软实力构建在城市网络中的优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