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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若推荐:“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场刻骨铭心的相逢?”这个故事,充满良缘与缘分。就像茫茫人海中,兜兜转转,终会再次遇见你,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你相信缘分吗?啊哈,我和小默默都相信!
第二面,是物是人非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场刻骨铭心的相逢,又能有多少次与同一个人的久别重逢。
杨怀安觉得,他仿佛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遇到孔盈这件事上。
云南的四月,明明刚刚还热得要穿背心,暴风雨突然就来了。
面前的河上有一座绳子和木板搭的桥,在风雨里剧烈摇晃着。杨怀安本想绕路走,可他隐约看到一个女孩停在桥中间,紧紧抓着绳索不敢迈步。他想给对方一点信心,于是坚定不移地从女孩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他听到混在雨里的一声“喂”。
杨怀安回过头,看清了女孩在伞下也已经打得半湿的脸庞。他微微张开嘴,怔怔望着。
“是你啊……”女孩发愣的表情只有一瞬,立刻又牙尖嘴利了起来,“喂,你一个大男人看见姑娘这种情况,不会拉一把吗?”
虽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这么远的“处”,这么糟糕的情况,杨怀安觉得,也只有孔盈做得到了。
杨怀安两步走回去,握住孔盈的手腕,毫不温柔地拽上了岸。
在一家小店的屋檐下,杨怀安和孔盈站着等雨停。一晃约莫有两年了,孔盈也已经迈过了十八岁的门槛。“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杨怀安撇了撇嘴,“你真是翻了十八个花样地变丑啊!”
孔盈毫不手软,对着他的肚子一记直拳。
杨怀安觉得,再见面还能这样不生分,真好。
雨停了,他俩一起往外走,才发现原来住在同家旅店,不同层。杨怀安不声不响换了过去。
入夜,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大二放假,他一个人出来玩。来之前计划中的地方那么多,最终却定了这里。或许真是命中注定。
刚刚有一点困意,突然听见楼道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预感,杨怀安一个翻身跳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孔盈跑着离去的背影。
外面漆黑一片,又下了小雨,杨怀安追出去,把孔盈拉进了自己的伞下。
“我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孔盈的眼神非常慌乱,“我得去找!”
“到哪儿找啊!现在景区都关门了!”
“不行,总有地方能钻进去,我一定得找到!”
“东西难道比命还重要?”
孔盈拼命推搡,但杨怀安比她力气大得多,一把把她扛在肩上,直接扛进了旅店。本想把她丢进房间就走,杨怀安却发觉她有点不对劲,伸手往额头一摸,烧得滚烫。
“快,换身干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孔盈却一头倒在床上,蒙头盖上了被子。
在高原地发烧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杨怀安也顾不得什么,就待在孔盈的房间没走。灌她吃了退烧药,杨怀安才在一旁的沙发里打了个盹。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初遇孔盈,十六岁的花季,调皮得像只松鼠。他醒过来,看着睡着仍旧皱着眉头的孔盈,突然意识到,他以为的一切如初,根本就是幻觉。
孔盈转了肺炎,需要长时间打点滴。可杨怀安马上就要开学了。孔盈强打起精神,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没问题。”
“没问题才怪。”
“我们非亲非故,不需要你照顾!”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啊!”
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呛了起来,杨怀安一赌气就真的走了。
只是,半路上他又折返了回去,在旅店前台留下了一些钱,拜托旅店多照顾。他还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一枚戒指。
他没问过孔盈究竟丢了什么,可就他的观察,孔盈的手上曾经有一枚素面的戒指,这段日子没有见到。他不知道材质,品牌,就在商场里买了个外表一模一样的。
他希望,至少能让孔盈,开心一点点。
他也希望,孔盈能在看到这枚戒指之后,有一个理由,再来找他。
第三面,是锱铢必较
杨怀安之前的感情经历,很是简单。
他甚至都没感受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希望不受控制凭空而起,又很快落下,心在半空中做了个屈体后空翻,然后溅起一大片伤感的水花来。
他的人生经历里,最无法忘却的遇见,竟是孔盈。直到他终于和孔盈重逢,又再次分开。他抓耳挠腮地想,这就是不相信爱情的报应。
总会有个人,让你心甘情愿认了这个栽。
杨怀安从云南回到学校之后,以为很快就能等到孔盈的电话。他一直是个很有自信的人,可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他在同学聚会上喝得半醉,抓着别人问:“我真的那么差吗?”
他终于承认,他是爱上了孔盈。
大三中期,他和几个朋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前期准备差不多,他定了飞云南的机票,打算故地重游。他并不是想着孔盈还会在那里,他只是病急乱投医。
离出发还剩三天,杨怀安出门买东西,回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他听见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不等回过头,两个疾跑的男人擦过他,紧跟着黑暗里追出来一个女孩。
“孔盈!”
电光石火间,杨怀安扯住了疾跑的孔盈,仍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心跳得狼狈。
孔盈抬头撞见是他,也是一脸错愕。不过仅仅是一瞬,就立刻推开他:“那两个人抢了我的包!”
“喂,别追了!”
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去追贼,多危险啊!杨怀安在后面紧追她。可是眼见着就追到了一条死胡同里面,小偷把包狠狠丢在地上,反倒朝他们走过来。
“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
两个小偷狠狠踹了杨怀安几脚,他用背抵着,把孔盈紧紧扣在怀里。小偷泄完愤,快步离开了。
“你没事吧?”孔盈挣扎着抬起头,紧张地问。
“哈哈哈哈哈……”杨怀安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发现我每次遇到你,都没有好事。你真是我生命里的衰神。”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对不起……”
杨怀安突然明白过来,孔盈在这里,却与他毫无关系。于是这次再见,是最后一次了吧。杨怀安悲哀地望着孔盈即将消失的背影。
可是——“你知道哪里招工吗?可以很快拿到工资的那种。”
孔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他。
杨怀安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懈,他居然觉得自己像个拿到特赦令的死刑犯。
杨怀安邀孔盈来工作室帮忙,他有课的时候,孔盈就帮他看着,反倒有了点老板娘的样子。他还拍了孔盈的一套照片,挂在橱窗里。工作室一开始并不盈利,他自掏腰包,提前预支孔盈的工资,却什么都不说。
差不多半年,终于开始盈利。KTV里大家喝得都有点多,怂恿着杨怀安和孔盈说说恋爱经过。
在其他人眼里,他俩根本就是一对。
“我俩认识说来话长,”杨怀安生怕孔盈会辩驳他俩的关系。哪怕就是那么一瞬,他也想催眠自己,“简单总结下来,就是她被狗追,我差点被她弄死。”
“有你这么总结的吗……”
孔盈刚想回嘴,手机突然响了,她脸色骤然变了,慌张跑出了包厢。
杨怀安跟了出去,远远看到孔盈蹲在墙根, 脸上是唯唯诺诺的悲凉。
没过几天,来了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一只手有严重的烧伤痕迹。孔盈几步挡在杨怀安面前,小心翼翼地解释:“他是……我哥哥。”
杨怀安根本不信这个说法。
“我要跟哥哥回家了。我知道有点突然,这是一个月的工资,还给你。”杨怀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孔盈。即使要走,她又何必这么决绝,“还有,这个太贵重了,我丢的只是地摊货而已。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吧。”
说完这句,孔盈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杨怀安注视着孔盈和那个被称作哥哥的人离开,心被气恼与不舍拽得生疼。可他只能徒劳地握着手里的戒指盒,硌得手掌通红。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孔盈都没有把戒指还给他,却一定要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刚刚,孔盈的眼神和笑容,里面含着的酸涩和痛苦,甚至让他觉得,是在向他求救。
他一直盼着,孔盈能回头,再给他一个讯号。
可是这次……却再没有回头。
初见,是狼狈不堪
其实有时候我们和一个人的开始,就注定了和那个人接下来要走的路。
杨怀安不是不知道,他和孔盈不是什么花好月圆的良缘,而是段流血流泪的孽缘。
可是,从一开始,他就甘之如饴。
他们遇见时,是家乡最美的时候。那年杨怀安十八岁。
他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一个女孩披头散发迎面朝他跑来,后面追着两条威猛的狼狗。还不等他想好是管还是躲,女孩居然身手矫健地爬上了一棵连他都觉得高的树。
“它们走了,下来吧。”狗走了之后,杨怀安插着胳膊仰头望着那女孩,觉得有趣极了。
“呼,吓死我了……”女孩拍了拍胸口,才反应过来,“你是谁啊?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替我把狗赶走啊!”
杨怀安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听见狗叫,结果你先跑过来了。我还纳闷谁在叫呢。”
女孩气急败坏,想从树上下来,结果凭着冲劲上去了,下来却比她想象的困难得多。她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害怕。
“喂……你能不能,帮帮忙?你就在下面扶我一下……啊!”
还在说着,她脚下一滑,尖叫着从上面摔了下来。事出突然,杨怀安也没空多想,大步流星跑过去就想接人。
结果他忽略了体重问题,被当成肉垫结结实实砸在了底下。
真是天降横祸啊!杨怀安断了一根肋骨,和一根小拇指,指着那灾星问:“你叫什么?多大?家住在哪儿?”
女孩瞪圆了眼睛,很认真地“谴责”他:“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着搭讪吧!”
杨怀安简直要被她气死,可是看着她脸上夸张的表情,明明一抽气肋骨就疼得要命,他居然笑得停不下来。
“我要找你父母报销医药费!”
“我叫孔盈,16岁。”孔盈一键换装成小女孩的模样,蹲在病床边上,撒娇地说,“求你了,别找我家长好不好!我家很穷的,找我爸要医药费,他会揍我的!”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杨怀安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杨怀安的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要跟这个丫头过不去。在他爸妈来之前,他把孔盈赶走了,说是自己被车子撞了一下,车子逃掉了。
作为补偿,他要孔盈在他出院前,必须认真负责地来探望。
其实不过是说说,没想到孔盈真的经常来,每一次都先在窗户探头,然后蹦蹦跳跳进来,随手丢给他几颗杏子桃子的。
“你哪儿买的这么丑的水果?”
“顺手在人家墙头摘的。”孔盈笑嘻嘻地说。
杨怀安的身边,没有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明明也已经算是成年了,又应该是叛逆期,可孔盈的脸上满满都是天真无辜,像是一盏不染尘垢的水晶灯。
有孔盈在的那段日子,杨怀安觉得自己被照亮了。
“你说,当初亚当被抽肋骨,也这样吗?”孔盈突然指着他的肚子问。
“估计夏娃没你那么重……”
虽然嘴里说着调侃的话,杨怀安的心却因为这个比喻漏跳了一拍。
可是,孔盈突然间就不来了。杨怀安每天都望着那个窗户,直到他离开医院。
孔盈在他心里,系了一个结,不难受却忽略不了它的存在。只要一空下来,就忍不住一遍一遍去触摸。
那个结的名字,应该叫遗憾吧。
原以为只能交给时间去抹平,没想到他们会在云南的风雨中重遇。
第四面,是有仇必报
大三临结束,班上的女生闹着要去游乐园的嘉年华,最后凑了半个班。杨怀安兴致缺缺,懒洋洋地跟在大部队后面。 在孔盈和那个所谓的哥哥离开之后,他没有再和孔盈联系。他害怕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将孔盈的电话拉黑了。但是每隔几天,他都会翻开黑名单,偷偷想,为什么连一条屏蔽记录都没有。
正想着,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卡通人物扑倒在地,因为肚子和头都太大,半天爬不起来。
“来,起来。”
杨怀安过去扶它,玩偶头套的两只眼睛是空的,杨怀安看到了一双女孩的眼睛。
他有些唐突的,松开了手,撂下句“我朋友还在等我”,绝尘而去。
他固执着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孔盈摘下了头套,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满脸通红,头发湿透,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虽然表面上撑住了,杨怀安却一直魂不守舍,望着远处的活动。过山车升到最高处时,下面传来非常不对劲的几声响动,整个过山车装置,突然停了。
车上的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杨怀安却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衰神”,于是在其他人看怪物的眼光里,大笑了起来。
幸好没停在翻转的地方,过山车轨道旁都有应急楼梯,大家整齐划一沿着楼梯走下来。可是真的太高了,大家都全神贯注在脚下。直到踩到平地,杨怀安才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穿着半截玩偶衣服的孔盈,拨开人群扑到了他的怀里。
杨怀安因为她的冲劲儿,后退了半步。
“你吓死我了……”
孔盈抬起头,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她刚刚就在底下,仰着头,眼睛都被照盲了。她找到了杨怀安,她盯着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如果那一刻,杨怀安从上面掉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会窒息而亡。
“你是小孩吗!你多大的人了!”孔盈抹了把脸,使劲儿捶他肩膀,“还来游乐场玩这种东西干什么啊!”
杨怀安的心里已经闭紧的门,再次被孔盈撞开了一条缝。就在他开始给自己暗示,或许孔盈对他是有感情的时候,背后突然一阵尖叫,一个女孩晕倒了。
趁这个空当,杨怀安回归了理智,他不动声色推开了孔盈,转身去帮大家的忙了。
等救护车把人送走,他回过头,再也找不到孔盈的身影。
让朋友们先回去了,杨怀安一个人坐在游乐园对面的冷饮店,等着孔盈出来。
夕阳西下,他看到了上次那个男人徘徊在门口。他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他并不知道,失意而回的并不止他一个。孔盈没有跟着哥哥离开,她借故留了下来。在游乐场门口,一直等到打烊。
她望着像火一样的天边,悲哀地想,这次她是不是真的和杨怀安永别了。
第五面,是命中注定
又是正值花季的云南,杨怀安在丽江古城给一对情侣拍婚纱照。他尽可能专心工作,可每走一步,便想起从前来。晚上突然有些感冒,趁着还没有太严重,他赶紧去医院开药。
拿完药路过病房,里面有在打吊针的人,只是一晃,他却慢慢退了回来。距离上次在游乐场分别,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孔盈的头发长了,完全没了小姑娘的样子。
“明知道自己高原反应厉害,又来干什么。”
杨怀安在病房外酝酿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拿出不介怀的语气,却还是被孔盈突如其来的眼泪哽住了喉。
孔盈是笑着哭的,杨怀安看懂她的眼泪,是庆幸。
杨怀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终于伸手将她的头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兜兜转转间,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最终却又回到了原点。
哭过之后,孔盈说起自己考了导游证,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她这趟时间富裕,她和杨怀安终于心无旁骛地一起游玩。他们没再提之前的事、其他的人,只是专心致志地看风景,吃美食,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然后他们一起坐上回程的飞机。
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孔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那个人不是我哥哥,他叫孙研,是我曾经的邻居。”
杨怀安知道孔盈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于是他用力握了握孔盈的手。
孔盈的家境不太好,家里还有个弟弟,作为姐姐的她,从小就独立。虽然她成绩不好,但活泼可爱。
孙研住得离她家不远,比她大两岁,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孔盈在家是长姐,要应付顽劣的弟弟。和其他同龄人玩,也总是领导者。只有在孙研面前,她才是个小丫头,从来都是孙研欺负她,却也保护他。
对孙研,她就像个崇拜哥哥的妹妹。
她十五岁生日时,孙研突如其来送了她一枚戒指,那时的她还不懂得戒指的含义,也没理解孙研的那句“喜欢”。可她喜欢那枚戒指,从得到那天就再没摘下来过。
随着他们渐渐长大,孙研的父母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于是突然间,就不许孔盈到家里去玩了。为此孙研和父母吵过很多次架,以至于后来他父母离开家时都会把大门锁起来。可那根本拦不住孔盈,翻墙进去让孙研帮自己补课的周末,是孔盈再熟悉不过的了。
十六岁那年,她一样翻墙去见孙研,对面家的狗却不知为何突然冲出来追她。
她慌不择路,却遇到了杨怀安。
或许命运的齿轮就是在那天,开始悄悄错位。
那之后不久,孙研生日,请了很多朋友去家里,为了不让孙研为难,孔盈没有去。但她还是准备了惊喜,让孙研晚上开着客厅的窗户。
那天半夜她翻墙进了孙研家,把写着生日快乐的蛋糕点好蜡烛,费劲巴拉的,放在了里面的窗台上。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听到的却是孙研家失火。她赶到医院,看到的是一条手臂被严重烧伤的孙研。而在那时,孙研的第一反应却把她叫到床边,笑着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的蛋糕放得太接近窗帘,引发了火灾。其实孙研是猜到她会恶作剧的,所以开了窗子等她,却不知不觉睡着了。被烟呛醒时,客厅已经一片火海,孙研隐约看到了蛋糕。他只是想要把蛋糕丢掉,不想孔盈被误会。可他却被倒下的椅子绊倒,右手被火灼伤,几乎丧失了功能。
自始至终,他的父母不知道火是如何起的。他也完全,没有提过“孔盈”两个字。 他的这个选择,让孔盈逃避了现实的责任,却背上了更沉重的情感枷锁。
他们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情谊了,孔盈在他面前,眼皮都不敢抬。她的活泼可爱完全消失了。孙研每每见她这样都很害怕,害怕有天她会承受不了跑掉,于是就加倍地用责任来捆绑她。
他们陷在这个恶性循环里,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终于孔盈消失了很久,只是按月寄钱过来,他一天天在街上徘徊,终于在橱窗里看到了孔盈的脸。
当他看到孔盈下意识挡在杨怀安面前,努力想要撇清关系不给杨怀安添麻烦。他才明白过去的那个孔盈一直都在,只是被那场火困住了。
如今,终于遇到一个人,让孔盈有勇气走出来。
可是,此时,杨怀安的包里放着护照和签证。他早就申请去伦敦进修摄影。
出发日期,就在两个月后。
第六面,是情难两全
杨怀安缓缓睁开眼睛,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他听到很多声音,医生们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是唯独没有孔盈。
管子从身上撤走半个月了,杨怀安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可是他每天望着门口出神,感觉自己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
他知道,这次孔盈是真的走了。
半个月前,他出了车祸。因为孙研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说孔盈想去自首。他原本在外地,急匆匆连夜开车回来,高速路上一辆货车侧翻,他被卷了进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在剧痛里他不甘心地想,难道他和孔盈的缘分真的那么薄。他摸出手机,想拨孔盈的号码。他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正式说过一个“爱”字。可是最后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拨出去了。
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怪孔盈,要怪也是怪他自己。
从云南回来后,他瞒着孔盈,给了孙研一笔钱。他只是不想孔盈再那么辛苦,说不单纯一点,他确实也是想明确关系。孙研愤怒地把钱摔在桌子上,激动地站了起来,问:“是不是孔盈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跟她无关。”
“她连这件事都能告诉你,她真的是想托付给你了……”孙研突然又像失了魂一样,直直跌坐了下去,“你以为你知道她的全部吗?你知道她这些年究竟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她和我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吗!”
杨怀安从孙研的表情里看到的不是恨,而是爱。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杨怀安临走撂下一句,“说实话,就算你现在去报警,这么多年,真的还找得到证据吗?还可能立案吗?”
他说这话,只是想让孙研清醒过来,却不想压垮了孙研的最后一丝希望。这些年孙研禁锢着孔盈,何尝不是想要他的人生能有一道光。杨怀安并不知道,之后孙研找到孔盈,发泄一般地砸东西。
孔盈看着盛怒之下的孙研,真的觉得疲惫极了。她轻轻扯出了一个笑容,淡淡地说:“你这么不肯放过我的话,那我去自首好了。”
孔盈突如其来的话,让孙研手足无措。他只是想吓吓孔盈,让她不要离开自己。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孔盈为了离开他,已经毫无畏惧了。只要孔盈迈出了自首这一步,他们就两清了。
为了拦住孔盈,孙研给杨怀安打了电话。
杨怀安的父母要从外地赶过来,只有那短短的时间,孔盈能守在他身边。她那晚先是接到了杨怀安的一通无声电话,她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没过多久,电话再次打来,是医院。医生说,最后打给的人,应该是最想见到的人吧。
孔盈站在急救室外,哭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回荡。她想起杨怀安的话,终于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是来带给杨怀安不幸的。
“他脱离危险,我就离开他。”
孔盈跪在病床边,握着杨怀安的手,面无表情地对孙研说。在那一刻,她觉得她生命里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就像所有的爱,都已经走到尽头一样。
那之后,孔盈在杨怀安手机里删掉了自己的号码,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只是她一直徘徊在医院里,小心翼翼不让人发觉。杨怀安脱离危险的那天,她就站在楼道尽头,提着一颗心,看着医生护士跑来跑去。直到她看到大家松一口气的表情,她一点点擦着墙壁蹲在地上,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再见。
她离开了所有人。只答应给孙研尽可能提供经济补偿。她走在陌生的街头,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再也不会有什么久别重逢。
一年之后,杨怀安再次申请到伦敦的摄影进修。因此,他把所有东西都折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当年买给孔盈的那枚戒指。
从他醒来之后,就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他之前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可他醒来后也不太敢确定,于是出院后又翻找了其他的包,还是没找到。
他不知道究竟是丢了,还是被孔盈拿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存着那么一点点的念想。
最后,是蓦然回首
“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
杨怀安一面应付着电话,一面又要切换英文办登机手续。他在机场里来来回回地走,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中国旅行团。
“大家跟好我,千万不要乱跑。”
孔盈举着小旗子,领着一队中国旅客。她用了一年恶补了英文,终于考上了国际导游。她在来伦敦的飞机上,想起了曾经在杨怀安包里看到的签证。
孔盈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戒指,心乱如麻。
杨怀安办完了所有手续,手机响了,一个朋友托他带些东西。
他便又回了头,去机场外的免税店。
免税店人很多,杨怀安排队等着结账。门口陆续又有人进来,杨怀安听到母语,也就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正看着,就排到了收银台,他把东西递过去,视线转回到了店员身上。
戴着棒球帽的孔盈从他身后经过,彼此谁也没看到对方。
出了免税店,杨怀安去买了杯咖啡。刚要入关,突然发现刚刚买的东西不见了,又急忙忙折返回咖啡厅。
幸好店员帮他留着,他拿完东西,发现时间不多了,脚步有些赶,一开门就撞到了人。
他抬起头,手里的咖啡没握住,洒了一鞋子。可他根本没有介意,他们两个就卡在门口,谁也没有动。
就在那一瞬间,从前所有相遇的画面在眼前交替而过。
孔盈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袖口,两个人退出了咖啡店。杨怀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戒指。
“如果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缘分,你选择走还是留?”
“我每天都在祈求,”孔盈以为她的眼泪早就流光了,到此时才发现,悲伤的流尽了,感动的还有,“能让我,一抬头就看见你。”
伦敦机场外,两个异乡人因久别重逢而紧紧拥抱。等到杨怀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过了登机的时间。
“你看,每次遇见你都没有好事。”
两个人终于破涕而笑。
第二面,是物是人非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场刻骨铭心的相逢,又能有多少次与同一个人的久别重逢。
杨怀安觉得,他仿佛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遇到孔盈这件事上。
云南的四月,明明刚刚还热得要穿背心,暴风雨突然就来了。
面前的河上有一座绳子和木板搭的桥,在风雨里剧烈摇晃着。杨怀安本想绕路走,可他隐约看到一个女孩停在桥中间,紧紧抓着绳索不敢迈步。他想给对方一点信心,于是坚定不移地从女孩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他听到混在雨里的一声“喂”。
杨怀安回过头,看清了女孩在伞下也已经打得半湿的脸庞。他微微张开嘴,怔怔望着。
“是你啊……”女孩发愣的表情只有一瞬,立刻又牙尖嘴利了起来,“喂,你一个大男人看见姑娘这种情况,不会拉一把吗?”
虽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这么远的“处”,这么糟糕的情况,杨怀安觉得,也只有孔盈做得到了。
杨怀安两步走回去,握住孔盈的手腕,毫不温柔地拽上了岸。
在一家小店的屋檐下,杨怀安和孔盈站着等雨停。一晃约莫有两年了,孔盈也已经迈过了十八岁的门槛。“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杨怀安撇了撇嘴,“你真是翻了十八个花样地变丑啊!”
孔盈毫不手软,对着他的肚子一记直拳。
杨怀安觉得,再见面还能这样不生分,真好。
雨停了,他俩一起往外走,才发现原来住在同家旅店,不同层。杨怀安不声不响换了过去。
入夜,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大二放假,他一个人出来玩。来之前计划中的地方那么多,最终却定了这里。或许真是命中注定。
刚刚有一点困意,突然听见楼道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预感,杨怀安一个翻身跳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孔盈跑着离去的背影。
外面漆黑一片,又下了小雨,杨怀安追出去,把孔盈拉进了自己的伞下。
“我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孔盈的眼神非常慌乱,“我得去找!”
“到哪儿找啊!现在景区都关门了!”
“不行,总有地方能钻进去,我一定得找到!”
“东西难道比命还重要?”
孔盈拼命推搡,但杨怀安比她力气大得多,一把把她扛在肩上,直接扛进了旅店。本想把她丢进房间就走,杨怀安却发觉她有点不对劲,伸手往额头一摸,烧得滚烫。
“快,换身干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孔盈却一头倒在床上,蒙头盖上了被子。
在高原地发烧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杨怀安也顾不得什么,就待在孔盈的房间没走。灌她吃了退烧药,杨怀安才在一旁的沙发里打了个盹。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初遇孔盈,十六岁的花季,调皮得像只松鼠。他醒过来,看着睡着仍旧皱着眉头的孔盈,突然意识到,他以为的一切如初,根本就是幻觉。
孔盈转了肺炎,需要长时间打点滴。可杨怀安马上就要开学了。孔盈强打起精神,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没问题。”
“没问题才怪。”
“我们非亲非故,不需要你照顾!”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啊!”
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呛了起来,杨怀安一赌气就真的走了。
只是,半路上他又折返了回去,在旅店前台留下了一些钱,拜托旅店多照顾。他还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一枚戒指。
他没问过孔盈究竟丢了什么,可就他的观察,孔盈的手上曾经有一枚素面的戒指,这段日子没有见到。他不知道材质,品牌,就在商场里买了个外表一模一样的。
他希望,至少能让孔盈,开心一点点。
他也希望,孔盈能在看到这枚戒指之后,有一个理由,再来找他。
第三面,是锱铢必较
杨怀安之前的感情经历,很是简单。
他甚至都没感受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希望不受控制凭空而起,又很快落下,心在半空中做了个屈体后空翻,然后溅起一大片伤感的水花来。
他的人生经历里,最无法忘却的遇见,竟是孔盈。直到他终于和孔盈重逢,又再次分开。他抓耳挠腮地想,这就是不相信爱情的报应。
总会有个人,让你心甘情愿认了这个栽。
杨怀安从云南回到学校之后,以为很快就能等到孔盈的电话。他一直是个很有自信的人,可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他在同学聚会上喝得半醉,抓着别人问:“我真的那么差吗?”
他终于承认,他是爱上了孔盈。
大三中期,他和几个朋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前期准备差不多,他定了飞云南的机票,打算故地重游。他并不是想着孔盈还会在那里,他只是病急乱投医。
离出发还剩三天,杨怀安出门买东西,回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他听见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不等回过头,两个疾跑的男人擦过他,紧跟着黑暗里追出来一个女孩。
“孔盈!”
电光石火间,杨怀安扯住了疾跑的孔盈,仍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心跳得狼狈。
孔盈抬头撞见是他,也是一脸错愕。不过仅仅是一瞬,就立刻推开他:“那两个人抢了我的包!”
“喂,别追了!”
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去追贼,多危险啊!杨怀安在后面紧追她。可是眼见着就追到了一条死胡同里面,小偷把包狠狠丢在地上,反倒朝他们走过来。
“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
两个小偷狠狠踹了杨怀安几脚,他用背抵着,把孔盈紧紧扣在怀里。小偷泄完愤,快步离开了。
“你没事吧?”孔盈挣扎着抬起头,紧张地问。
“哈哈哈哈哈……”杨怀安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发现我每次遇到你,都没有好事。你真是我生命里的衰神。”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对不起……”
杨怀安突然明白过来,孔盈在这里,却与他毫无关系。于是这次再见,是最后一次了吧。杨怀安悲哀地望着孔盈即将消失的背影。
可是——“你知道哪里招工吗?可以很快拿到工资的那种。”
孔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他。
杨怀安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懈,他居然觉得自己像个拿到特赦令的死刑犯。
杨怀安邀孔盈来工作室帮忙,他有课的时候,孔盈就帮他看着,反倒有了点老板娘的样子。他还拍了孔盈的一套照片,挂在橱窗里。工作室一开始并不盈利,他自掏腰包,提前预支孔盈的工资,却什么都不说。
差不多半年,终于开始盈利。KTV里大家喝得都有点多,怂恿着杨怀安和孔盈说说恋爱经过。
在其他人眼里,他俩根本就是一对。
“我俩认识说来话长,”杨怀安生怕孔盈会辩驳他俩的关系。哪怕就是那么一瞬,他也想催眠自己,“简单总结下来,就是她被狗追,我差点被她弄死。”
“有你这么总结的吗……”
孔盈刚想回嘴,手机突然响了,她脸色骤然变了,慌张跑出了包厢。
杨怀安跟了出去,远远看到孔盈蹲在墙根, 脸上是唯唯诺诺的悲凉。
没过几天,来了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一只手有严重的烧伤痕迹。孔盈几步挡在杨怀安面前,小心翼翼地解释:“他是……我哥哥。”
杨怀安根本不信这个说法。
“我要跟哥哥回家了。我知道有点突然,这是一个月的工资,还给你。”杨怀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孔盈。即使要走,她又何必这么决绝,“还有,这个太贵重了,我丢的只是地摊货而已。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吧。”
说完这句,孔盈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杨怀安注视着孔盈和那个被称作哥哥的人离开,心被气恼与不舍拽得生疼。可他只能徒劳地握着手里的戒指盒,硌得手掌通红。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孔盈都没有把戒指还给他,却一定要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刚刚,孔盈的眼神和笑容,里面含着的酸涩和痛苦,甚至让他觉得,是在向他求救。
他一直盼着,孔盈能回头,再给他一个讯号。
可是这次……却再没有回头。
初见,是狼狈不堪
其实有时候我们和一个人的开始,就注定了和那个人接下来要走的路。
杨怀安不是不知道,他和孔盈不是什么花好月圆的良缘,而是段流血流泪的孽缘。
可是,从一开始,他就甘之如饴。
他们遇见时,是家乡最美的时候。那年杨怀安十八岁。
他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一个女孩披头散发迎面朝他跑来,后面追着两条威猛的狼狗。还不等他想好是管还是躲,女孩居然身手矫健地爬上了一棵连他都觉得高的树。
“它们走了,下来吧。”狗走了之后,杨怀安插着胳膊仰头望着那女孩,觉得有趣极了。
“呼,吓死我了……”女孩拍了拍胸口,才反应过来,“你是谁啊?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替我把狗赶走啊!”
杨怀安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听见狗叫,结果你先跑过来了。我还纳闷谁在叫呢。”
女孩气急败坏,想从树上下来,结果凭着冲劲上去了,下来却比她想象的困难得多。她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害怕。
“喂……你能不能,帮帮忙?你就在下面扶我一下……啊!”
还在说着,她脚下一滑,尖叫着从上面摔了下来。事出突然,杨怀安也没空多想,大步流星跑过去就想接人。
结果他忽略了体重问题,被当成肉垫结结实实砸在了底下。
真是天降横祸啊!杨怀安断了一根肋骨,和一根小拇指,指着那灾星问:“你叫什么?多大?家住在哪儿?”
女孩瞪圆了眼睛,很认真地“谴责”他:“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着搭讪吧!”
杨怀安简直要被她气死,可是看着她脸上夸张的表情,明明一抽气肋骨就疼得要命,他居然笑得停不下来。
“我要找你父母报销医药费!”
“我叫孔盈,16岁。”孔盈一键换装成小女孩的模样,蹲在病床边上,撒娇地说,“求你了,别找我家长好不好!我家很穷的,找我爸要医药费,他会揍我的!”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杨怀安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杨怀安的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要跟这个丫头过不去。在他爸妈来之前,他把孔盈赶走了,说是自己被车子撞了一下,车子逃掉了。
作为补偿,他要孔盈在他出院前,必须认真负责地来探望。
其实不过是说说,没想到孔盈真的经常来,每一次都先在窗户探头,然后蹦蹦跳跳进来,随手丢给他几颗杏子桃子的。
“你哪儿买的这么丑的水果?”
“顺手在人家墙头摘的。”孔盈笑嘻嘻地说。
杨怀安的身边,没有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明明也已经算是成年了,又应该是叛逆期,可孔盈的脸上满满都是天真无辜,像是一盏不染尘垢的水晶灯。
有孔盈在的那段日子,杨怀安觉得自己被照亮了。
“你说,当初亚当被抽肋骨,也这样吗?”孔盈突然指着他的肚子问。
“估计夏娃没你那么重……”
虽然嘴里说着调侃的话,杨怀安的心却因为这个比喻漏跳了一拍。
可是,孔盈突然间就不来了。杨怀安每天都望着那个窗户,直到他离开医院。
孔盈在他心里,系了一个结,不难受却忽略不了它的存在。只要一空下来,就忍不住一遍一遍去触摸。
那个结的名字,应该叫遗憾吧。
原以为只能交给时间去抹平,没想到他们会在云南的风雨中重遇。
第四面,是有仇必报
大三临结束,班上的女生闹着要去游乐园的嘉年华,最后凑了半个班。杨怀安兴致缺缺,懒洋洋地跟在大部队后面。 在孔盈和那个所谓的哥哥离开之后,他没有再和孔盈联系。他害怕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将孔盈的电话拉黑了。但是每隔几天,他都会翻开黑名单,偷偷想,为什么连一条屏蔽记录都没有。
正想着,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卡通人物扑倒在地,因为肚子和头都太大,半天爬不起来。
“来,起来。”
杨怀安过去扶它,玩偶头套的两只眼睛是空的,杨怀安看到了一双女孩的眼睛。
他有些唐突的,松开了手,撂下句“我朋友还在等我”,绝尘而去。
他固执着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孔盈摘下了头套,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满脸通红,头发湿透,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虽然表面上撑住了,杨怀安却一直魂不守舍,望着远处的活动。过山车升到最高处时,下面传来非常不对劲的几声响动,整个过山车装置,突然停了。
车上的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杨怀安却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衰神”,于是在其他人看怪物的眼光里,大笑了起来。
幸好没停在翻转的地方,过山车轨道旁都有应急楼梯,大家整齐划一沿着楼梯走下来。可是真的太高了,大家都全神贯注在脚下。直到踩到平地,杨怀安才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穿着半截玩偶衣服的孔盈,拨开人群扑到了他的怀里。
杨怀安因为她的冲劲儿,后退了半步。
“你吓死我了……”
孔盈抬起头,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她刚刚就在底下,仰着头,眼睛都被照盲了。她找到了杨怀安,她盯着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如果那一刻,杨怀安从上面掉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会窒息而亡。
“你是小孩吗!你多大的人了!”孔盈抹了把脸,使劲儿捶他肩膀,“还来游乐场玩这种东西干什么啊!”
杨怀安的心里已经闭紧的门,再次被孔盈撞开了一条缝。就在他开始给自己暗示,或许孔盈对他是有感情的时候,背后突然一阵尖叫,一个女孩晕倒了。
趁这个空当,杨怀安回归了理智,他不动声色推开了孔盈,转身去帮大家的忙了。
等救护车把人送走,他回过头,再也找不到孔盈的身影。
让朋友们先回去了,杨怀安一个人坐在游乐园对面的冷饮店,等着孔盈出来。
夕阳西下,他看到了上次那个男人徘徊在门口。他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他并不知道,失意而回的并不止他一个。孔盈没有跟着哥哥离开,她借故留了下来。在游乐场门口,一直等到打烊。
她望着像火一样的天边,悲哀地想,这次她是不是真的和杨怀安永别了。
第五面,是命中注定
又是正值花季的云南,杨怀安在丽江古城给一对情侣拍婚纱照。他尽可能专心工作,可每走一步,便想起从前来。晚上突然有些感冒,趁着还没有太严重,他赶紧去医院开药。
拿完药路过病房,里面有在打吊针的人,只是一晃,他却慢慢退了回来。距离上次在游乐场分别,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孔盈的头发长了,完全没了小姑娘的样子。
“明知道自己高原反应厉害,又来干什么。”
杨怀安在病房外酝酿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拿出不介怀的语气,却还是被孔盈突如其来的眼泪哽住了喉。
孔盈是笑着哭的,杨怀安看懂她的眼泪,是庆幸。
杨怀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终于伸手将她的头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兜兜转转间,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最终却又回到了原点。
哭过之后,孔盈说起自己考了导游证,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她这趟时间富裕,她和杨怀安终于心无旁骛地一起游玩。他们没再提之前的事、其他的人,只是专心致志地看风景,吃美食,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然后他们一起坐上回程的飞机。
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孔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那个人不是我哥哥,他叫孙研,是我曾经的邻居。”
杨怀安知道孔盈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于是他用力握了握孔盈的手。
孔盈的家境不太好,家里还有个弟弟,作为姐姐的她,从小就独立。虽然她成绩不好,但活泼可爱。
孙研住得离她家不远,比她大两岁,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孔盈在家是长姐,要应付顽劣的弟弟。和其他同龄人玩,也总是领导者。只有在孙研面前,她才是个小丫头,从来都是孙研欺负她,却也保护他。
对孙研,她就像个崇拜哥哥的妹妹。
她十五岁生日时,孙研突如其来送了她一枚戒指,那时的她还不懂得戒指的含义,也没理解孙研的那句“喜欢”。可她喜欢那枚戒指,从得到那天就再没摘下来过。
随着他们渐渐长大,孙研的父母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于是突然间,就不许孔盈到家里去玩了。为此孙研和父母吵过很多次架,以至于后来他父母离开家时都会把大门锁起来。可那根本拦不住孔盈,翻墙进去让孙研帮自己补课的周末,是孔盈再熟悉不过的了。
十六岁那年,她一样翻墙去见孙研,对面家的狗却不知为何突然冲出来追她。
她慌不择路,却遇到了杨怀安。
或许命运的齿轮就是在那天,开始悄悄错位。
那之后不久,孙研生日,请了很多朋友去家里,为了不让孙研为难,孔盈没有去。但她还是准备了惊喜,让孙研晚上开着客厅的窗户。
那天半夜她翻墙进了孙研家,把写着生日快乐的蛋糕点好蜡烛,费劲巴拉的,放在了里面的窗台上。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听到的却是孙研家失火。她赶到医院,看到的是一条手臂被严重烧伤的孙研。而在那时,孙研的第一反应却把她叫到床边,笑着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的蛋糕放得太接近窗帘,引发了火灾。其实孙研是猜到她会恶作剧的,所以开了窗子等她,却不知不觉睡着了。被烟呛醒时,客厅已经一片火海,孙研隐约看到了蛋糕。他只是想要把蛋糕丢掉,不想孔盈被误会。可他却被倒下的椅子绊倒,右手被火灼伤,几乎丧失了功能。
自始至终,他的父母不知道火是如何起的。他也完全,没有提过“孔盈”两个字。 他的这个选择,让孔盈逃避了现实的责任,却背上了更沉重的情感枷锁。
他们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情谊了,孔盈在他面前,眼皮都不敢抬。她的活泼可爱完全消失了。孙研每每见她这样都很害怕,害怕有天她会承受不了跑掉,于是就加倍地用责任来捆绑她。
他们陷在这个恶性循环里,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终于孔盈消失了很久,只是按月寄钱过来,他一天天在街上徘徊,终于在橱窗里看到了孔盈的脸。
当他看到孔盈下意识挡在杨怀安面前,努力想要撇清关系不给杨怀安添麻烦。他才明白过去的那个孔盈一直都在,只是被那场火困住了。
如今,终于遇到一个人,让孔盈有勇气走出来。
可是,此时,杨怀安的包里放着护照和签证。他早就申请去伦敦进修摄影。
出发日期,就在两个月后。
第六面,是情难两全
杨怀安缓缓睁开眼睛,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他听到很多声音,医生们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是唯独没有孔盈。
管子从身上撤走半个月了,杨怀安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可是他每天望着门口出神,感觉自己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
他知道,这次孔盈是真的走了。
半个月前,他出了车祸。因为孙研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说孔盈想去自首。他原本在外地,急匆匆连夜开车回来,高速路上一辆货车侧翻,他被卷了进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在剧痛里他不甘心地想,难道他和孔盈的缘分真的那么薄。他摸出手机,想拨孔盈的号码。他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正式说过一个“爱”字。可是最后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拨出去了。
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怪孔盈,要怪也是怪他自己。
从云南回来后,他瞒着孔盈,给了孙研一笔钱。他只是不想孔盈再那么辛苦,说不单纯一点,他确实也是想明确关系。孙研愤怒地把钱摔在桌子上,激动地站了起来,问:“是不是孔盈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跟她无关。”
“她连这件事都能告诉你,她真的是想托付给你了……”孙研突然又像失了魂一样,直直跌坐了下去,“你以为你知道她的全部吗?你知道她这些年究竟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她和我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吗!”
杨怀安从孙研的表情里看到的不是恨,而是爱。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杨怀安临走撂下一句,“说实话,就算你现在去报警,这么多年,真的还找得到证据吗?还可能立案吗?”
他说这话,只是想让孙研清醒过来,却不想压垮了孙研的最后一丝希望。这些年孙研禁锢着孔盈,何尝不是想要他的人生能有一道光。杨怀安并不知道,之后孙研找到孔盈,发泄一般地砸东西。
孔盈看着盛怒之下的孙研,真的觉得疲惫极了。她轻轻扯出了一个笑容,淡淡地说:“你这么不肯放过我的话,那我去自首好了。”
孔盈突如其来的话,让孙研手足无措。他只是想吓吓孔盈,让她不要离开自己。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孔盈为了离开他,已经毫无畏惧了。只要孔盈迈出了自首这一步,他们就两清了。
为了拦住孔盈,孙研给杨怀安打了电话。
杨怀安的父母要从外地赶过来,只有那短短的时间,孔盈能守在他身边。她那晚先是接到了杨怀安的一通无声电话,她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没过多久,电话再次打来,是医院。医生说,最后打给的人,应该是最想见到的人吧。
孔盈站在急救室外,哭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回荡。她想起杨怀安的话,终于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是来带给杨怀安不幸的。
“他脱离危险,我就离开他。”
孔盈跪在病床边,握着杨怀安的手,面无表情地对孙研说。在那一刻,她觉得她生命里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就像所有的爱,都已经走到尽头一样。
那之后,孔盈在杨怀安手机里删掉了自己的号码,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只是她一直徘徊在医院里,小心翼翼不让人发觉。杨怀安脱离危险的那天,她就站在楼道尽头,提着一颗心,看着医生护士跑来跑去。直到她看到大家松一口气的表情,她一点点擦着墙壁蹲在地上,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再见。
她离开了所有人。只答应给孙研尽可能提供经济补偿。她走在陌生的街头,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再也不会有什么久别重逢。
一年之后,杨怀安再次申请到伦敦的摄影进修。因此,他把所有东西都折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当年买给孔盈的那枚戒指。
从他醒来之后,就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他之前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可他醒来后也不太敢确定,于是出院后又翻找了其他的包,还是没找到。
他不知道究竟是丢了,还是被孔盈拿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存着那么一点点的念想。
最后,是蓦然回首
“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
杨怀安一面应付着电话,一面又要切换英文办登机手续。他在机场里来来回回地走,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中国旅行团。
“大家跟好我,千万不要乱跑。”
孔盈举着小旗子,领着一队中国旅客。她用了一年恶补了英文,终于考上了国际导游。她在来伦敦的飞机上,想起了曾经在杨怀安包里看到的签证。
孔盈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戒指,心乱如麻。
杨怀安办完了所有手续,手机响了,一个朋友托他带些东西。
他便又回了头,去机场外的免税店。
免税店人很多,杨怀安排队等着结账。门口陆续又有人进来,杨怀安听到母语,也就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正看着,就排到了收银台,他把东西递过去,视线转回到了店员身上。
戴着棒球帽的孔盈从他身后经过,彼此谁也没看到对方。
出了免税店,杨怀安去买了杯咖啡。刚要入关,突然发现刚刚买的东西不见了,又急忙忙折返回咖啡厅。
幸好店员帮他留着,他拿完东西,发现时间不多了,脚步有些赶,一开门就撞到了人。
他抬起头,手里的咖啡没握住,洒了一鞋子。可他根本没有介意,他们两个就卡在门口,谁也没有动。
就在那一瞬间,从前所有相遇的画面在眼前交替而过。
孔盈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袖口,两个人退出了咖啡店。杨怀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戒指。
“如果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缘分,你选择走还是留?”
“我每天都在祈求,”孔盈以为她的眼泪早就流光了,到此时才发现,悲伤的流尽了,感动的还有,“能让我,一抬头就看见你。”
伦敦机场外,两个异乡人因久别重逢而紧紧拥抱。等到杨怀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过了登机的时间。
“你看,每次遇见你都没有好事。”
两个人终于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