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群孤独的坚守者”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iaotre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面对种种质疑,阿里巴巴集团的打假掌门郑俊芳表示,假货的根源在线下,尽管阿里巴巴“每年花费不低于6亿元用在打假上”,但消除假货的根源并非阿里一己之力所能完成
  圆脸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语速很快、爱笑,让人很难将眼前这个穿着深蓝色针织开衫的女人和“灭绝师太”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称谓联系起来。
  阿里巴巴内部有着浓郁的武侠文化,很多员工都有一个花名,大家彼此称呼花名,而非姓名和职务。郑俊芳从毕马威到阿里巴巴5年来,一直按照外企的风格,以英文名Jessie示人。直到去年12月阿里巴巴平台治理部成立时,这个花名和首席平台治理官的职位,一同落到了她的头上。
  如今,郑俊芳将“灭绝”二字去掉,将花名改为“师太”,并印在了名片上。
郑俊芳

  从公司的副CFO,到如今负责平台治理,对于郑俊芳来说,不仅在专业上,同时在心理上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她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作为阿里巴巴的合伙人,她很荣幸能带领这个部门,因为“这是一群孤独的坚守者”。

“假货早已存在,只是电商让它们充分暴露”


  中国新闻周刊:在你看来,国际反假联盟(IACC)这次暂停阿里巴巴会员资格,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郑俊芳:在IACC,会员分为几个层级,有权利人、律师事务所、卡组织,此外,还有一般会员,按我的理解就是包括阿里巴巴在内的三家电子商务平台性质公司。
  其实,按照IACC章程,对不同群体有不一样的规定。IACC之所以建立电子商务平台这个群体的会员,是希望大家互相沟通交流,有互相倾听对方声音的机会,更好地共同打假。
  我们作为一个没有投票权的会员加入IACC,引起了一些权利人的反对,认为我们不是能坐在同一个桌子上的群体。权利人的不同声音,迫使IACC对包括阿里巴巴在内的三家电子商务平台性质的互联网公司,作出暂停会员资格的决定。
  中国新闻周刊:阿里巴巴在5月18日发布了回应此事的声明,其中用了“政治斗争”一词,是否有所指?
  郑俊芳:这件事情大家都很关注,专家、消费者、网民都从不同维度思考和评论。其实,和国内协会有理事会一样,IACC的董事会也是由各会员单位的代表组成,来自各个不同品牌。
  我们所说的“政治斗争”,就是不同品牌之间,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不一样,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每个权利人在打假这件事情上的认识不同。我通常会将权利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真心在打假,想尽一切办法,团结一切力量,投入巨大成本来打假。另一类是天天嘴上喊着打假,但其实没有什么实际付出,喊的初衷就是“我作为一个权利人,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帮我们完成就好”。在我看来,这次事件其实是对打假认知不一样的两个群体的矛盾。
  中国新闻周刊:此次一同被暂停资格的还有其他两家电商企业,是否和人们对电商的固有印象有关,认为电商就是为售假提供渠道的平台?
  郑俊芳:我从来不认为电商就假货泛滥,假货的根源还在线下,而且线上线下其实零差异。从权利人角度,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知道假货有多严重,不光中国,这是全球都面临的问题,IACC成立的时间比阿里巴巴成立的时间都早,如果假货不是一个全球性的难题,IACC也不会存在。而且很多品牌公司也一直都有知识产权保护团队,并非因为电商才存在。
  但为什么给大家这种感知或认识呢?因为电子商务是个相对新型的产物,它带来了便利性的同时,也把货品都集中在了一个平台上,不像原来分散存在,加上技术搜索的手段,很好寻找。
  假货市场同样是追逐经济利益的群体,也会享受互联网的便利,所以线下本来存在的制假利益团体,也一样会跑到这个平台上来,就使得大家有个假货泛滥的感觉。
  中国新闻周刊:但同样是国内电商平台,阿里巴巴旗下电商,特别是淘宝受到的质疑似乎更多一些,这是因为经营模式的不同所造成的吗?
  郑俊芳:在零售过程中,阿里巴巴有两个重要市场,一个是B2C市场,比如天猫,另一个是C2C市场,比如淘宝。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市场,有着完全不同的定位,平台上面的群体也完全不同。但总有人混淆视听,拿别人的B2C市场和我们的C2C市场比,这能比吗?
  当然也有人会说,既然这样,阿里巴巴为什么不关闭淘宝?
  而C2C市场不一样,它是中国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假设将来真的有一天,互联网企业、电子商务能够改变重塑商业,包括柔性工业链,C2C市场一定会有非常大贡献。
  当然,C2C肯定会有弊端,因为它的商家群体更大,如果说B2C市场卖家是以数十万计的,C2C市场卖家就是数千万计的,这是完全不同的数量级。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就是阿里巴巴是靠草根的C2C发展起来的,而且在发展过程中,也在一定程度纵容了售假行为,现在做大了,就打算放弃这些草根商户。对此,你怎么看?
  郑俊芳: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观点很明确:对于诚信经营的商家,无论大小,都是我们要尽一切能力去服务和保护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既有着庞大的客服团队,也有着庞大的纯粹服务商家的团队。包括在整个过程中,权利人也时常会对我们不满意,就是因为我们一定要保证一个公平的环境,不能因为商家小就做有罪推定。
  所以,我们不会说今天阿里巴巴做大了,就要放弃这些草根,如果一定放弃草根,今天我们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努力去沟通,我们一定要保护这个市场。但我们要放弃的是那些知假卖假,不诚信经营、赚取暴利的商家,他们不是我们平台保护和欢迎的对象。对于这些商家,我只想说:“请你离开!”

“这不是我们一己之力能完成的”


  中国新闻周刊:实际上,早在2002年,阿里巴巴就建立知识产权维权通道,但真正参与到打假行动可能从去年建立平台治理部开始,是什么促使阿里下这样的决心?
  郑俊芳:很多人认为是因为某件事情促使我们打假,这其实是种误解。打假不是平台治理部成立才开始的,打假团队也不是去年才成立的,在阿里巴巴,他们是一群孤独的坚持者。
  但原来在面对打假这事情时,我们没有跟公众很好地沟通,让大家了解和理解我们在做的事情,所以给大家的感觉是,去年12月平台治理部成立,才开始打假。
  阿里巴巴发展到今天,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审视,避免出现大公司病。平台治理部的成立,就是希望让各个相关方在与阿里巴巴沟通的过程中能够一键触达,一键对接。打假这件事情绝对不仅限于平台治理部,我们更像是一个统一对外的接口,在公司内部还有大平台治理、小平台治理,大平台治理开会的时候要把好多部门串在一起,因为这个问题足够复杂。
  因此平台治理部的成立标志着一个接口,大家能清晰了解有什么问题找哪个部门,由我们协调所有集团内部问题,这才是更主要的作用。
  中国新闻周刊:一个假货的产业链包括生产、流通、销售等,作为一个电商平台,在线上销售环节打假是企业应尽的义务,但目前来看,阿里巴巴很多是在线下生产环节打假,这似乎超出了企业的权限。
  郑俊芳:从法律应该承担的义务来说,和线下公安、工商合作打假确实不是我们的义务,马老师(马云)也在多种场合说过,阿里巴巴可能不是一个技术驱动的公司,而是使命驱动的公司。从成立开始,每时每刻都没有放弃我们身上的使命。
  我们也知道,有时多做多错,不做别人会指责你,做得多了别人还是会指责你,多做有什么用?但对阿里来说,我们还有一点偏理想主义,还是相信社会一定会进步,而且我们相信今天阿里做得这么大,作为一家中国企业,我们也有社会义务、社会责任,跟社会相关各方联动,共同解决假货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相信假货是阶段性的产物,一定是社会各方协同在一起,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其他国家也经过这个阶段并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为什么不能?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坚持即使不被理解,还在坚持继续往前推的原因。
  中国新闻周刊:今年三季度,阿里巴巴即将上线“权利人共建系统”,在你看来,这套系统未来将会发挥怎样的作用?
  郑俊芳:这套系统首先一定是服务给阿里巴巴平台上的权利人,用于一键投诉,当整个能力建立起来后,我们最终的梦想是让这个共建平台未来成为权利人工作的平台,通过大数据能力,把这个平台输入给权利人。
  这个平台一旦建立,无论是和政府部门合作,还是和协会合作,我们愿意把我们的能力输出,这个输出如果能够链接不同平台,对权利人来说将是一种更高效的打假模式,这不是我们一己之力能完成的,一定要和政府、协会等相关部门合作完成。
  中国新闻周刊:在阿里巴巴刚刚发布的《2015年知识产权年报》中,呼吁权利人、政府、联盟、行业协会等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知识产权保护,在这个过程中,相关各方应该分别发挥怎样的作用?
  郑俊芳:面对假货这一社会共同问题,相互抱怨和指责没有任何作用,大家应该共同站出来,理性探讨未来怎样各司其责,一定要拥抱互联网趋势,判断怎么共同来打这场仗。
  比如今天的政府部门,如果对假货的管理只是抽检这一个手段,如果继续按照这个思路不改变,解决不了问题。阿里作为全球最大的电商平台,一年成交3万亿元,当平台这么大,这么多消费者来购物时,也带来了庞大数据,我们可以识别跟踪,用大数据力量,做到打假有的放矢。
  原来线下的售假者,都靠城管协警来管,轰走了再换个位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我们要做到精准打击,用大数据力量追踪到职业的、团伙的、影响力足够大的、制假售假能力强的团伙,只有重拳出击,才会有效果。
  如果政府能抛弃掉原来的惯性思维,大家一起合作,比如去年我们和浙江省双打办合作的“云剑行动”,我们依靠资金流、现金流等大数据手段,识别出3500多个团伙,把这些信息输出给公安工商等执法部门,他们就可以根据这些数据,在线下精准找到团伙,上门打击,大幅提升办案效率。
  而在公安审讯过程中,我们也能了解到他们是怎么作案的,把这些信息加入到我们的模型里,进一步强化模型,形成良性循环。如果我们跟公安工商之间都用这个模式联动,不同环节打击效率会大幅提升。
  协会也是非常重要的平台,聚集了行业内有标志性和代表性的企业,这些企业对行业的理解非常深,同时也汇集了行业内的专家,也有某些行业标准,所以协会可以聚集大量行业管理资源。我们希望通过和协会一起,把这些资源利用起来,形成合力。此外,协会还可以依靠行业自律,使一些标准的制定更快落地。所以我认为未来协会在行业自律和行业联盟方面将发挥更大作用。
  中国新闻周刊:这么多年来,阿里巴巴在打假上的资金投入有多少?
  郑俊芳:坦率说我们的投入分为好多方面,没有特别准确地计算。大概分为几个部分。
  一是神秘抽检。因此我们付钱给神秘买手,让他们帮忙购货,然后送到检测机构检测,还要请公证处公证。因为我们要做好所有的证据留取,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们的整个过程都要经得起商家质疑。神秘抽检已经进行过好多年,仅去年一年,就购买了9800多万元的假货。
  二是技术投入。我们大数据的运算能力和运算成本都很高,主要是因为数据量实在太大。包括每天所有的商品变化,无论是新商品上架,还是原有商品信息的编辑修改,对任何变化都要时时扫描,用我们的模型先把一道关,不光对文字,还包括图片、logo,用几百个维度计算,有问题就会被拦下来,而且必须是毫秒级反应,不能让商家等待太久。因此整个计算能力消耗巨大,这是很大的投入。
  三是在整个处理处罚过程中人力的投入,包括权利人投诉后小二的投入,商家投诉申诉后小二投入。因为权利人投诉我们要处理,商家有申诉权,我们也要处理,也要探责。
其他文献
中国课后辅导市场的低渗透率蕴含着极富潜力的增长故事,而在线教育似乎意味着更多的可能,随着瑞思学科教育在美国成功上市,中国课外英语培训市场正在成为又一个资本争夺的江湖“学英语吗?孩子学英语吗?”  从北京中关村,向北到五道口,在任意一家商场都能收到三四份英语培训机构派发的传单。这些机构集中在商场和住宅区附近,却又各自割据。比如五道口一家购物中心就聚集了3家课外英语培训机构,规模最小的一家,在北京也有
“只有稳增长才能从根本上防风险,要树立在稳增长过程中积极化解风险的理念,  用发展解决债务问题,用市场手段化解债务风险。”  走进昆泰酒店,国务院总理李克强问身边的工作人员,这座大楼归哪儿所有?  这是2016年3月4日下午,李克强来到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政协委员驻地,参加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的经济、农业界委员的首次联组讨论。  在听完委员的发言后,李克强以所在的大楼为例,阐述了自己对政府负债率的
2012年钓鱼岛危机之际,原想借纪念日中建交40周年来扩大日中民间交流的计划搁浅,其中打击最大的是旅游业,当月到日本旅游的中国客人数几乎跌至个位数,使日本针对中国的旅游业遭到灭顶之灾。  日本政府不得不松动原来审查严格的中国游客入境政策。但是之后政治上的对立使得这种努力化为泡影。  日本与中国民众切身感觉到日中关系急剧变冷的事实。2014年4月,两国的工商界都发出声音:现在是日中关系的最危急关头。
影响中国  2016年度智库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上海重阳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款2亿元的主要资助项目。作为一家新型智库,人大重阳旨在把脉金融,钻研学术,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大众。  在全国众多智库中,人大重阳很“年轻”。2012年9月20日,中国人民大学校友、上海重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裘
林存德落马后,据传供出了一个向其行贿的“林氏榜单”,多位重量级厅官甚至省级官员在列。之所以有些职位更高的人向林存德行贿,是因为这位在广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位上待了十年左右的人,官不大,权很实  落马近两年后,林存德即将迎来宣判。  8月12日,这名广东省委组织部原副部长站到了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公诉机关指控其在广东省委组织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干部提拔任用、工程承揽及安排人员入学、就
“一个真正的领导者必须兼备热情和同情,不是要求别人做什么,而是要通过自己的行动,引导、激励人们前进”  潘基文走进设于从都国际论坛的采访间后,与在场的工作人员逐一握手。坐下后,他习惯性地整理下领带,并重新扣好西服的扣子。而在采访结束时,他已经记住并努力地用中文称呼记者的名字。尽管已经从联合国秘书长的任上退下来,外交官出身的潘基文依然时时处处展现出亲和力以及对于细节的重视。潘基文  但进入“退休生活
“我追求权力的火焰,看到希望逐渐减少为灰烬。”  虽然反复强调自己问心无愧,但叶礼庭还是承认,他在政坛上摸爬滚打这几年,纯属“颠倒了以往的人生”。  他本是才华出众的学者,在哈佛大学、剑桥大学等顶级学府里有过讲席;他又是相貌堂堂的外交家,被多家政府聘为高参,座上客常满,谈笑皆鸿儒。十多年前就引进大陆的学术传记《伯林传》正是叶礼庭的代表作,其风格渊雅、从容、措词精确、洞察细致,为他赢得了学术圈内外的
读到对女孩性早熟的最新研究,才发现我们其实被所谓的“常识”误导了,让女孩性早熟的两大元凶原来是加糖的饮料和精神压力  复旦大学外文系学士,耶鲁大学东亚系硕士、博士候选人第一次在美国意识到女孩性早熟的问题还是在10年前、女儿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在等女儿放学时,和一位妈妈聊了起来。那位妈妈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和我女儿同班,大女儿9岁了,在上四年级。她说她的大女儿近来刚刚月经初潮,上体育课时痛经、不
2016年7月1日晚,武汉市新洲区凤凰镇郑园村举水河西堤发生溃口。洪水打破堤坝,冲进了沿岸的中央湾、郭家寨、陶家湾等多地,村庄顷刻间被淹没。  7月6日中午,我跟随村民来到了距离溃口堤坝最近的村庄之一——郑园村中央湾。那两天,尽管仍然雨水不断,但水位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趁着雨小的时候,一些村民开始陆续往回走,都急着想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太惨了,说不清楚,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就这样蹭上了一位村
“大多数看过我的图片报道的人,都不会轻易批评照片里的年轻人,而是会批评我。因为我把莫斯科夜晚‘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摄影师尼基塔·肖科霍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的作品叫做《莫斯科的夜生活》。  从2010年到2015年,这五年来,肖科霍夫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莫斯科形形色色的酒吧里,“我去过两百多个酒吧,但从不喝酒,也不会和任何酒吧里的人交朋友,因为我去那儿是干活的。”在导师伊戈尔·弗拉基米尔·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