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涨价触动货币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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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一年多来,全球农产品价格大幅上升,大多数国家食品价格上涨较快,CPI也有不同程度的上升。
  中国本轮通胀也和食品价格有较大的关系,比如在今年2月4.9%的CPI同比增长中,有3.3个百分点来自食品价格。
  如何看待食品价格和总体CPI通胀的关系?货币政策如何应对由食品价格引起的CPI通胀?农产品价格会不会成为导致中国持续高通胀的重要因素?这关系到我们该如何看待未来的货币政策和宏观经济走势。
  从食品价格上升的原因(需求拉动还是供给冲击,暂时的还是持续性的)、食品价格对整体CPI的影响,以及货币政策应对等方面分析可知,本轮价格上涨主要反映的是总需求压力,长期的上涨趋势并不代表直线上涨。
  
  食品价格因何上升
  综合来看,导致食品价格上升的因素可归结为三大类:
  第一类是供给冲击,比如水灾、旱灾、中国2007年蓝耳病对猪肉供应的影响等。这种供给冲击一般是暂时性的。
  第二类是经济周期对食品需求的影响。这一因素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比较显著,因为这些国家中低收入阶层对食品尤其肉类的需求受其收入变动影响大。
  而农产品供给在短时间是固定的,对需求变化的反应比工业产品慢(因为自然生产周期的限制等),所以经济增长加快往往更早反映在食品价格上升上面。
  第三类也和需求有关,但更多地和趋势性的结构性因素相联系,而不是周期性的变化。
  全球农产品价格在2003年后有明显的上升趋势(虽然这种上升趋势也伴随着较大的上下波动),体现在2003年-2010年间,IMF食品价格指数平均每年上升8.1%,而在此之前的十年平均升幅只有-1.3%。
  平均升幅加快有多重因素。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加快,收入水平提高,人们的饮食习惯和结构发生变化,消费更多肉类,提高了对粮食的需求。
  城镇化、工业化使耕地面积减少,虽然农业生产率提高,但生产量跟不上需求增长。能源价格,尤其是油价上升提高了农业的生产、运输成本等。也由于油价上升,一些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部分玉米用于生产生物燃料, 分流了食品供给。在过去两年,全球超宽松的货币环境也刺激了对农产品的投机需求。
  从国内情况看,过去十年三次比较大的食品价格上涨(2004年-2005年,2007年-2008年,2010年-2011年)都有上述三类因素的影子,既有暂时性的供给冲击,结构性的长期增长趋势,也和经济增长强劲造成的需求压力有关。
  比较发达的中间环节,往往有助于减少食品价格的波动。从农民的产出到最终的居民消费,经过了仓储、加工、包装、运输、推销等多道环节。
  这有两方面的影响:
  第一,这些中间环节能调剂不同地区之间的供需。印度是个反例,一方面食品价格上升快,另一方面有农产品因运输瓶颈而运不出来。
  第二,这些中间环节往往也能调剂不同时间点的供需,吸收部分价格波动,比如战略储备的作用。中间的运输、加工、包装、推销费用也可以部分吸收供求失衡对价格的影响。
  很多发展中国家因为欠缺这些中间环节,受到供给或需求冲击时,食品价格波动更大。
  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尤其是运输、仓储条件的改善,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应对农产品供需冲击的回旋余地。但这方面还有较大的改善空间。
  
  对CPI影响多大
  CPI包括食品价格,所以食品价格上升直接影响CPI。
  另外,食品价格变动也可能间接影响非食品价格。例如,食品价格上升导致的整体CPI的上升可能增加通胀预期。
  此外,食品开支的增加也可能导致工人要求增加工资,形成更广的物价上升压力。
  从直接影响看,同等的食品价格上升对新兴市场国家的CPI的影响比发达国家要大。食品占CPI比重在美国为14%,而在很多亚洲新兴市场国家接近30%,甚至更高。
  正因为在较低收入国家,食品支出占居民生活开支的比重大,食品价格上升不仅影响CPI,而且往往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从间接影响看,有多重因素。
  首先和食品价格上升的原因有关。由于供给冲击(比如恶劣天气)造成的农产品价格上升多是暂时性的,经过一个生产周期后,供给就会恢复,价格就会回落。这对通胀预期的影响、对工资上升的压力就小。
  如果食品价格上升和整体经济增长加快、需求增加有关,对通胀预期和工资的压力就大些。
  实际上,食品价格可以被看做一般价格水平的领先指标。需求拉动对所有商品都有影响,只是由于农业的闲置产能比制造业小,也受自然生产周期的限制,所以价格反应上农产品往往更快、更充分。
  至于长期的结构性因素,由于城镇化的推进、农民工工资的提高等因素,一般认为农产品价格未来还会持续上升。更进一步,有一种观点强调食品价格是持续性CPI通胀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从本质上讲,农产品价格长期趋势性上升实际上代表着相对价格的调整。这种相对价格调整有利于引导资源更多地投入到农业生产部门,引导供给增加,满足需求的增长。
  如果总需求不强劲或货币条件不宽松,某一类商品的价格上升会导致其他商品价格下跌或增长放缓(因为用于购买其他商品的可支配收入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总体物价水平上涨率不变,但相对价格调整了。
  由于食品价格比一般工业品和服务价格调整快,在一段时间这种相对价格调整可能导致CPI上升,但相对价格变化不会是持续性通胀的原因。
  还需要注意的是,农产品价格比工业产品和服务价格的波动性要高很多。这主要是因为食品需求是相对刚性的,即使价格涨了,饭还是要吃的。另一方面,食品的供给短期内对价格反应也慢,受生产周期等因素限制。
  所以一个需求或供给方面的冲击往往造成食品价格很大的波动,涨的幅度大,落的幅度也大。过去十年,全球快速增长的农产品期货市场以及金融投资行为,均有可能加剧了价格波动。
  总之,我们观察到的农产品价格应该是长期上升趋势和短期波动的结合。过去十年,中国CPI食品价格平均上升5.3%,最高上升幅度是14.3%,最低是-0.6%。所以,不能仅仅依据近期的价格上升幅度往前类推。
  最后,食品价格变动对通胀预期和工资压力的影响也取决于货币政策的信誉。如果大众对货币政策控制通胀有信心,影响就会小些。而这种信心和历史、货币政策的透明度、独立性、机制等因素都有关系。
  
  货币政策如何应对
  货币政策应对食品价格波动基本有两大类。
  一类是以美联储为代表的、主要关注所谓“核心”通胀率,在计算核心通胀率时,除去了食品、能源价格。
  另一类主要是新兴市场国家中央银行(也包括欧洲中央银行),其政策目标是控制以整体CPI(包括食品)衡量的通胀率。
  核心通胀率的基本理念是食品、能源价格波动性大,价格变动往往是暂时的,所以货币政策对此不应作出反应。
  在新兴市场国家,中央银行以总体CPI(包括食品价格)为调控目标反映上述的一些独特因素。比如食品价格变动往往是顺经济周期的,食品价格是一般物价水平的领先指标。
  中国本轮食品价格上升也是多重因素作用的结果。既有天气因素对某些农产品生产的影响,有长期结构性因素,也有经济增长复苏导致总需求压力(反映货币环境宽松)。所以,货币政策需要对食品价格上升造成的通胀有所反应。
  但也不是说以整体CPI作为调控目标的政策就不考虑食品价格变化的一些特点。
  比如,在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包括中国),食品价格突然上升很快的时候,除了货币政策的反应外,往往辅助以临时的价格管制(包括增加对生产者的补贴来限制价格的上升幅度)。
  在一定程度上,这和美联储的核心通胀率理念是类似的。价格管制若能帮助减缓价格波动,减轻货币政策压力,前提是食品价格上升压力在一定程度上是暂时的。否则,价格控制可能起反作用。
  货币政策虽然对食品价格上升引起的CPI通胀有反应,但反应的速度和力度可能不如在非食品价格上升的情况下那么快和强。因为食品价格波动性大,较难准确判断主要是暂时的、经济周期的现象,或是长期的结构性因素。所以不仅要看CPI本身,还要看其他价格和经济指标,包括货币、信贷、社会融资量、利率等来判断现在和未来的总需求压力。
  食品价格对货币政策的挑战尤其体现在如何看待实际利率的问题上。从对宏观经济影响的角度看,实际利率是指名义利率和预期未来某一段时间的通胀率之差。
  如果食品价格上升是暂时的,由此导致的通胀上升不会持续,所以“前瞻性”的实际利率可能就不是负的。
  但另一方面,食品价格上升往往反映多重因素,而消费者与投资者可能很难判断哪个因素更重要些,所以有时候即使事后看是暂时性的价格上升,当时可能还是提高了通胀预期。
  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最近在评论实际利率时强调,中期来看,我国的实际利率平均是正的,但通胀变化很快,所以不是每个时间段都是正的。
  从当前的调控看,市场一般预期二季度通胀率还会在较高水平,所以提高基准利率的压力还会比较大,但到下半年通胀率会有明显放缓,加息的压力就会降低。
  但如果这样的预期是错误的,到三季度CPI通胀率没有放缓,为了达到中期的平均实际利率为正,加息就不会停止。
  总之,本轮通胀 (主要体现在食品价格上升)和过去十年的前两次一样,虽然有多重因素(包括天气)的影响,但主要还是反映总需求的压力。随着货币政策调整的效果逐渐显现,需求压力将会放缓。
  在判断未来走势时,尤其需要注意两点:
  第一,长期的结构性农产品价格上升是相对价格调整,没有需求强劲(宽松货币环境)的配合,是不会造成持续的总体CPI高通胀的。货币政策的调控旨在控制物价总水平的上涨率,而不是限制相对价格的调整。其他措施,比如“十二五”规划强调的增加水利投资将有利于提高农业生产率和粮食供给。
  第二,食品价格波动性强,变化快,早前涨幅越大,未来一段时间回落或增长率放缓的可能性越大,长期的上涨趋势并不是直线上升。
  作者为中国国际金融公司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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