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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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多年前一个深夜,我二哥从一辆飞快行驶的大卡车上跳下来,一点行李都不带。
  他沿着公路向家的方向走来,一路上保持着精心准备的造型:身穿黑色长款皮外套,戴黑色墨镜,搭配三十岁男人的高大挺拔,自带一种黑社会气场。也难怪,卡车司机在我二哥接连喊停车时,他却奋力踩下油门。
  我二哥就那样一会儿左手插在裤袋里,甩着右手走,一会儿右手插在裤袋里,甩着左手走。到了家里,在我们的惊疑目光中,他慢悠悠地从皮外套两侧内袋里掏出两沓钱。瞬间,丰厚的红色光芒,盈润了老宅里每个人的脸庞。二哥这才缓缓摘下墨镜,嘴角带着恶作剧的笑。那一刻,我以为二哥已然掌握某种魔法,随时可以从外套里掏出惊喜。
  在晋江当了两年缝纫工,二哥就这样跑回来了,不愿再去挣计件工资。那时二哥已经身为人父,有了一儿一女。全家人都在慢慢适应他的性情。他言语很少,对世事漫不经心,不管是对付我二嫂的撒娇唠叨,还是对付我妈的蛮横抱怨,一概笑嘻嘻,眉头都不肯皱一下。他不是去逗狗,就是去看鱼,实在没得看,他就看看天空,那是在找他养的鸽子。在二哥眼中,鸽子好像是养大了的孩子,它们会在村庄的天空上兜兜转转,自己就把自己喂胖了。它们每到黄昏时结伴回家,二哥从不担心。
  他得琢磨该如何赚钱。我们村庄叫铁炉村,离海不远不近,吃海鲜没问题,靠海吃海就不行。铁炉村唯一与海有关的产业是盐场。海水引进来,曝晒成盐,一堆堆白花花的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夹杂着三两间守夜人住的小石头房。这就是盐场。早些年,盐民身份尊贵,仅限于极少数,而且是世袭制。绝大多数村民就是一年跑到盐场讨一麻袋的盐,连小孩子都知道对盐场敬而远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多村民似乎找到了魔法,纷纷骑着扫帚飞舞出门,承包工程的,拎着三两石雕往北京跑的,深夜倚靠在城里暗黑小楼边的,到广东开挖掘机的,到全国各地开诊所的,批发银饰品的,卖廉价内衣塑料鞋的,随身带着司机保镖吃高额利息的……村里很快冒出许多高高低低的小洋楼,其中有几座,装潢起来不考虑花费,也不考虑地盘,阔气得很。但是这种精英式狂欢与我们家人无关。
  我们家卷入另一场狂欢。那时,村里很多人家都堆着一捆捆待加工的衣料,大家日夜赶工,电动缝纫机发出永不停息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咔,哒哒哒哒哒咔……加工一件就能赚一角钱,加工十件就能赚一块钱,加工一百件就能赚十块钱。村里很多年轻人都来车衣服,我二嫂也乐在其中。她低着美丽的脸庞,双手麻利地从旁边的长竹凳抽上一块布料,车好,扔到地上,再抽上一块,车好,再扔地上……我妈心情好时就会过去帮她整理,后来连我妈也有了工作,她戴着老花眼镜,手握锋利的大剪刀,细心地将多余的布块、线头剪去。遇到我二嫂加工带帽子的羽绒服时,我妈还负责给帽穗穿珠子,忙得没空失眠和抱怨。
  但我二哥依旧不屑于做这份工,似乎还带着一股逃避。我二嫂不会做的时候,在电话里跟厂家瞎沟通,二哥也不会过去帮她看一眼。每天,他笑嘻嘻地端着保温杯出门,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曾在晋江当过两年缝纫工学徒,真正科班出身。
  我二哥跑去开卡车。
  他开卡车都是等到黄昏时出门。黄昏多好,交警下班,路面寬敞。二哥穿着花样变换的品牌衬衫,坐在高高驾驶座上,车里放着轻音乐,保温杯里是清香的热茶。有次我在村口遇见他,不免为他担心。那辆披着新漆的蓝色大卡车,车厢里装满又长又大的石块,轮胎几乎被压变形。
  没能靠海吃海,却吃起了山。我二哥将山上石矿里开采出来的石头,运到很远的地方去卖。那时,从山脚的石矿区到村里的路、村里通往镇上的路、我们镇通往其他镇的路……很多都是歪歪扭扭的土路,没有铺水泥。有些桥,开小车经过都要小心翼翼。我不敢想,二哥是如何一次次开着庞大卡车安然过桥。大概他又暗暗学会一种魔法。难怪他晒得黑黑的脸总是笑嘻嘻,连皱纹也带着笑意。没有出车时,他也不去睡觉,泡茶、逗狗、养鱼、喂鸽子……二嫂由着他玩,偶尔撒娇似的笑骂一两句。二哥出车一趟赚的钱,足够她在缝纫车前傻忙半个月。
  二
  这些年来,我和二哥没说过多少话。
  大部分时候,我们见不着面。清明、端午、中秋、国庆……我只有节日才回老家。当着二哥的面,我也从未喊他二哥,而是叫他的名字,国松。二哥基本不叫我,省去称呼,有话直说。他会问我回来几天,我则一脸开心地去玩他的狗和花。我们兄妹心照不宣,不问对方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好说的呢?还不如聊聊狗。
  但我记得很清楚,有次二哥喊我的名。那时我还在念书。有天,我从学校奔回老家,一进厅堂,看见洁白蚊帐中静静卧着的人,几乎瘫晕在地。二哥喊我一声“美者!”只见他跪在床边,双手抓着床沿,面容凹陷,欲哭无泪。我这个从未真正成年的二哥,似乎从失去父亲那一刻起,开始有了中年农民的样子。他这一声喊,把我的魂喊回来,那哭腔中的颤抖与恐惧,比血缘还要紧密地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和二哥都不愿交谈具体的生活,将日子的沉重传递给彼此,自己扛住就好啦。但我妈和我二嫂毕竟都是女人,她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每每看见我,就争抢着用絮叨将我包围,从午后到黄昏,那些压抑和委屈如哗哗流水一般,宣泄而来。我总是小心翼翼听着,礼貌地蹙着眉,内心却是焦急的,生怕俗世的琐碎侵袭我的内心。
  我妈总说,她卧室天花板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夜里看起来特别像蜘蛛网,还说邻居刚学会走路的孙子有天抓了一把土,故意扔进她的水缸,一定有大人在背后教唆。还有,她曾跟着村里的一群老妇人,一起坐车去隔壁镇看济公转世的医生,“济公”给她开了几副药,她的左腿不疼了,就是不懂为什么老妇人们不肯再带她一起去,害得她现在两条腿都疼了。我妈跟我说话的时候,没有肢体动作,也不希望我有任何肢体动作,玩手机则会直接把她惹毛。
  相比之下,听二嫂聊天会轻松愉悦些。大概是因为我对她的苦恼不必负担那么多责任,不会让有心无力的负疚感将我逼到墙角。我二嫂说的,多与她的孩子有关。她和我二哥,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总共一儿两女。二嫂最重视儿子阿成。阿成要高考,不知如何报志愿;阿成上了大学,不懂整天在学校干嘛,每个月要花那么多钱;阿成眼看就要毕业,我和你哥都是没用的人,你给看看福州有没有合适的单位……听得多了,我的蹙眉早已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的在思索。我愈发长久地沉默。我无法向二嫂解释,像我这样以写作为生,某种程度上,和她差不多,都是挣计件工资的自由手工业者——何来魔法,实现她的那些心愿?   阿成在福州读大学,但我见到他的次数,并不比我二哥多多少。在城市多年,我不是不懂其中艰辛,我自己一直未能与周围世界很好相处,实在没有什么人生经验可说给阿成听。后来阿成找了一家不错的单位,恋爱,买房,领结婚证,涨工资,与我就更加疏远了。
  二哥和我,话却渐渐多了起来。
  他常常是一边斟茶,一边和我说话。斟好茶,自己端起一杯喝,也不会招呼我喝,大概是担心我会嫌弃他的茶。二哥对我这个住在城里偶尔回老家的妹妹,一直有隐秘的敏感和自尊。在阿成结婚前,他从未向我拜托过阿成的事,哪怕是委婉提起也没有。但自从阿成工作了,二哥的心事像海水涨潮,快要漫过他的鼻尖。
  他皱着眉头问我:“阿成有那么忙吗?国庆还加班?”
  又皱着眉头问我:“房子小就不能住人吗?所有人都要在城里买大房子吗?”
  还皱着眉头问我:“钻戒和出国旅游,有必要吗?现在,钱都没地方挣了。”
  我喝着他的茶,通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些有的没的的。比如城里的地铁都是人肉夹饼,老板一个神秘眼神足以供人琢磨半年,等等。好在我二哥问我这些问题时,也没有指望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说给我听,似乎和我说着话,对陌生城市的忧惧就会少一些。
  有一天,阳光很好,在老家的院子里,我拉了一把椅子叫我二哥坐下,又拉来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我们几乎很少坐得这么近,就算过年吃年夜饭也没有。我跟二哥说,手上若有些钱,要存起来,不要赚一块钱恨不得转出去两块钱,我们都有把年纪了,身体不如以前,钱也没有以前好挣。我二哥静静听着,什么也没说。他皱了皱眉头,抬头望着天空,天空空空的,连朵云也没有,他的鸽子不知正飞往何方。
  我至今没有后悔向他说出这几句话。我是想好了要这么对他说的。我妈告诉我,二哥赴福州参加儿子婚礼,回到老家大哭一场。他该不会是想起自己三十岁那年,那个深夜,他从怀里变出一层层红色光芒,有如魔法在身,而今呢,什么都不灵验了。
  三
  最近一个周末,我又跑回老家。一到家,就去找我二哥。
  只见他在小屋里弓着腰,戴着眼镜坐在缝纫车旁。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漾满皱纹和笑意。二哥也没说什么,继续弓着腰,手上忙个不停,哒哒哒哒哒咔,哒哒哒哒哒咔……他面前的缝纫车台面上是海带一样细碎绵长、永远也拉扯不完的布块,身后车好的布块越垒越高,眼看就要将他淹没。缝纫车边上的小角落里,放着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小屋是二哥新盖的,独立于老宅边,本意是给阿成回家时停车用。也就是说,二哥亲手给他儿子盖了一个车库。后来他又买了一台缝纫车,花了将近三千块钱。那辆英俊的卡车,很久没有生意了。
  我走近二哥身边,拿起他的打火机,啪一下,点火,火灭,啪一下,点火,火再灭……二哥继续车衣服,没有阻止我玩,倒是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打火机放回去,生怕他觉察到我玩打火机如此熟练。
  我笑他:“怎么戴起眼镜了?”
  二哥也笑:“老花呀。”
  老花呀,我嘴里重复他的话。我二哥怎么能老呢,我在心里想。
  午睡时,我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我妈也没睡着,问我去哪里。我开心地说,我要跟国松的车,边说边开了门。有什么好去的,太阳晒啊,风吹啊……我妈在房间里嘟囔着。我放心了,这说明她不会冲出来。
  打开门,我看见二哥站在卡车边,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水管在洗车。我说我要跟他去,他不置可否笑了笑。然后,我问他,去哪里呢?他说,去加油,就在后海村。
  噢,加油啊。不是去山上运石头,也不是去海边运沙子。我略感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先坐上车再说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学着二哥的样子,抓一下扶手,我噌地跳上車。
  路过村口那座小桥时,我屏住呼吸。我二哥没有觉察到什么,欢乐地说:“这可是真正的越野车呀!”他说着,就驾驶着大卡车过了小桥。
  车子继续往前开,我们没有说什么话,但就是觉得开心,好像我们都还没有成年,要一起出门玩。路过山脚下,我望着那些龇牙咧嘴的石矿,问:“现在石头都不能运了吗?”
  “是啊,都被封了,说是破坏资源。”我二哥说。
  “是有点破坏资源。”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就后悔了。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
  到了后海村一个普通农家的后门,二哥把车停好,就去敲门。我没反应过来,还待在车上。那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大叔拿着一根加油管过来,递给我二哥,又返回屋里。我这才赶快跳下车。
  “这里怎么能加油?”我问。
  “人家都做了好几年,以前石矿没被封的时候,都是他家用车把油运上山的。”
  好吧。正当我试着接受这个加油站的专业程度时,我发现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上了烟。我本能地蹦出好远,惊恐叫道,加油还抽烟?我二哥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抽,淡淡地说,柴油没关系。是吗?我想了一想,不对呀,柴油也是油。怎么也不肯回车子旁。
  我二哥一边给车加油,一边慢悠悠抽烟,嘴角又扬起久违的恶作剧坏笑。油加好,烟也抽好,他将烟头扔到菜地里,然后一把抓住驾驶座的扶手,轻轻一跃,跳上了车。
  他先把我送回家,再到海边运沙子。这是他数月来难得的一趟生意。
  到家时,我见二嫂在缝纫车前“哒哒哒哒哒咔”地车着衣服。她的小女儿轻声问她,能不能把小狗放开,带它出门遛遛?二嫂抬起头,尖叫起来:“想都别想!”然后,似乎是意识到我的存在,她又安慰女儿:“不要做那些没用的,那是城里人吃饱了没事干!”
  二嫂现在已经忙得没空和我聊天了。我走到院子里,看见那只小狗。原来我二哥新养了一只泰迪犬。说实话,我有点惊讶。我从未见过脖子上拴着狗链的泰迪犬。它耷拉着脑袋,两粒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愈发楚楚可怜。小窝旁,一丛玫瑰花开得正艳。
  二哥的小女儿没有反抗。她来到屋外,对着墙练习排球。二嫂没有阻止她,排球是中考体育考试项目之一。“咚”的一声,排球弹出老远,她噔噔噔地跑去捡,回来继续练,咚……哒哒哒哒哒咔……咚……哒哒哒哒哒咔……屋里屋外,两种声音互相呼应。没有人提晚餐这件事。晚餐还很遥远。
  夜里八九点,二哥回来了,简单吃点饭。我以为他要洗澡休息,但他又回到那间小屋,坐在缝纫车旁。
  夜里十二点多,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咔,哒哒哒哒哒咔……于是起床。小屋灯光明亮,二哥一个人在车衣服。
  我责怪道:“你怎么能做这么晚?”
  二哥直起腰,停下那该死的“哒哒哒哒哒咔”声,点上一根烟,说:“不然呢,钱是靠魔术变出来的吗?”
  又叹口气说:“都不敢花呀,还是花光光。”
  我在小屋门口站着,夜风有些凉。不知该怎么接二哥的话。好多话我都说不出口。我想叫二哥陪我上楼,去看看他的鸽子,我想看鸽子争先停在他肩上的画面。我想提醒二哥注意身体,到这把年纪还日夜辛劳,伤眼睛、伤腰、伤胃,肝也会受不了。可我什么都还没说,二哥就赶我走。他说,这么晚了,快去睡。
  我从小屋慢慢走回老宅。路上不经意抬头,看见一大片星空,恍惚一瞬间,以为是谁在为我布施魔法。那么多星星,一粒粒的,晶莹,璀璨,奢侈地缀满夜幕。惟有星星,才有如此永恒的光芒啊,不知人间风雨。
   责任编辑:吴治由
  作者简介
   陈美者,闽籍,1983年生,有小说、散文发表在《上海文学》《散文》《文学港》《青年文学》等,入选《中篇小说选刊》《民生散文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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