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一生虽然只有短暂的三十一个春秋，但是她以她强烈的生命之火，留下了近百万生动而丰富的文字。她的散文虽少，却有不少是难得的杰作。收录在《商市街》中的《小偷、车夫和老头》便是这样的一篇。这篇文章的最突出之点，便是全文中流出的对于生命的深切的关爱，体现出了对人的生命的终极追求和对人性的终极追问，是饱含着生命体验的“人的文学”。
　　
　　一、启蒙姿态下的国民性批判
　　
　　萧红的一些散文中，启蒙的立场也是非常明显的。《小偷、车夫和了老头》便是如此。在短短的不到一千字的文章中，萧宏勾画出了三种人物：小偷、车夫和老头。每一种人物都代表了国民性格的某一个方面，都是我们国民性格的典型表现。小偷是盗窃者，所依据的是不劳而获，窃取他人财产而得到自己之满足；车夫是求乞者，却穿上了车夫老实忠厚的外衣，求乞的手段也并不高明，就如鲁迅所说，“也不见的悲戚”。面对求乞者，萧红和鲁迅采取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鲁迅“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萧红虽然也批判这种求乞的可鄙，“他（按：车夫）对他自己并没说贪多不厌，别的坏话也没说，跑出大门道去了” ，但却比鲁迅多出了一种情感的关怀，最终说道：“好吧，你拉走吧。”不同的結果，展示了两种不同的启蒙姿态。鲁迅的启蒙姿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给国民的愚昧无知懦弱以无情的批判，在关怀人性的大悲悯的基础上，不可避免地怀有一种怨恨，即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萧红却采取了更加贴近众生的姿态，姿态更低，更平等，比鲁迅多了些人文关怀和情感关怀。而且，萧红在这篇文章中，更可贵的提出了一种健全道德健全人性的建构，这便是老头的形象。老头勤劳、踏实、肯干，工作干完后，又把本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也做了，“最后老头子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的了！”，更为可贵的是，当收到工钱之后，又记得要把吃面包的钱还给主人。萧红对老头的诚实与善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这样做的意义在于提供了一种道德标准和人性标准，为启蒙提供了一种目标规范。萧红的这种启蒙规范的确认，是贴近人物，深入人物内心，在对人的生存和生命的终极关怀，在对人性的终极追问的基础上得出的，因而是更有意义形而上的思考。萧红面对的是整个“人类的愚昧”，“萧红的思考因此超越了种族与文化，达到了人类性的高度。”
　　萧红启蒙者的姿态，虽然包含着对中国人的国民性的批判，却并非高高在上的，而是采取了平等的视角。萧红的批判的道德目的，是植根于理解人生命的感受，追求人性的完满，指归于对人的个体生命的关爱。萧红的批判是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在理解人物的基础上的批判，表达的是对人的生命关怀。萧红的敏感与睿智，已远远超过了社会道德的层面，超越了对人类的普通的悲悯，直指向了对人性的追问和存在的思考。因此，这篇文章又闪烁着萧红的智性。而现代散文的主要目的，“都是在诉诸于我们的智性的”。
　　
　　二、祖父意象
　　
　　 “现代的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但现代的散文，却更是带有自叙传的色彩了。”萧红的散文，就是以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取材，注入自己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的真挚往往能给读者一种震撼。《小偷、车夫和老头》中的祖父意象，便是这种情感体验的折射。祖父在萧红的一生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萧红童年心目中的中心人物，是她的祖父张维祯。她曾在《呼兰河传》和其他散文杂记中陆续的、以充满爱慕的笔调来描述这位老人。她那位慈祥善良的祖父影响了她的一生，是萧红日后能得到片刻陶醉的主要源泉。”纵观萧红的作品，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祖父都是其作品中永久的一个意象。
　　祖父在萧红的心中，已远远超出了亲情关系的爷孙的纽带，而是幻化成了家园乡土的象征。萧红对祖父的关怀与思考，也已不单单是对一个逝去亲人的追忆，而是包含了对“家”的精神追求。这种追求是人类普遍情感与终极归宿的一种，因此，萧红在对祖父意象的描述中，从个人体验出发却远远超越了个人情感的狭隘，而达到对生命的终极追问，具有形而上的色彩。《小偷、车夫和老头》的最后，作者因为老头的感恩而感羞愧，说道：“已经是祖父的年纪了，吃块面包还要感恩吗？”祖父的意象在文中出现。萧红在这里形容老头的年纪时，用了“祖父的年纪”这样的修饰词汇，这也绝非偶然。见到老人而直接想到自己的祖父，这是萧红的敏感与独特的情感体验，把老头想象成祖父，便很容易对老头产生生命的悲悯，而且这种悲悯因为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在其中，更显真挚。同时，在悲悯的情感之外，还有一种对家园乡土的遥远追思。
　　《小偷、车夫和老头》一篇短短的文章，不足千言，却融合进了作者对整个人类的生命关怀，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开启民众的智慧，以单纯的童真视角表达了对整个人类人性健全的渴望。
　　
　　参考文献
　　[1]（美）葛浩文.萧红评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