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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午休时分,我靠在躺椅上,拿着手机,随意点开一个视频。视频里,孩子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离开校园,他们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有的把书本和试卷抱在怀中,边走边大声喊口号:“21班,铸就辉煌!”“少年立志,15最强!”……
也许是配乐煽情的缘故,也许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高三孩子的妈妈,我的眼泪哗地就涌出来了。视频短,觉得仓促,我点开又看,刚刚抹干的眼泪,又飞速冒出来。
孩子们这一次离开校园,回来是什么时候?或许已是盛夏,高考已结束,校园还是校园,但身份突然就变成过客了。本来应该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排成几排,摄影师比画着“最边上的那位同学再靠近一点”,那张青春灿烂的毕业照,就这么仓促地留在这样一个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再见的夜晚。
二
复工以后,我们单位设了测体温的门岗,电梯、过道以及卫生间门口也都张贴上了当天的卫生消毒签字表。
乘电梯时,我默默注视那张表上的签名—小娥、家春、秀霞……她们分散在各楼层打扫卫生,穿统一的灰色工作服,手里总拿着抹布和拖把,现在,装备又多了口罩和帽子。我猜想着,这每一个名字,分别属于哪一个忙碌的身影。
我们这层楼的保洁是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女性,盘一个利落的发髻,走路轻手轻脚。卫生间窗台上晾着她的红色塑胶手套,还有一个朴素的玻璃茶杯。工作告一段落,她就站在卫生间窗前,安静地看着窗外。
我收包裹拆下的各种纸盒和过期杂志,常常请她帮忙清理。有一天我没有乘电梯,顺着不怎么有人走的西边楼梯上楼。快到6楼时,看到她盘腿坐在台阶上,举起玻璃杯正喝水。那一刻,阳光很好,她背后的墙面一片金黄。我说,给你拍张照片可以吗?她说,就这样坐着也能拍?我拍好了给她看,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这周一我下楼去,保洁跟着走进电梯,但不是她。我问,原先那位保洁师傅呢?她茫然地说,我刚来,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人。
我还攒了一堆杂志、报纸—忽然就不会再遇见了。她叫什么名字?办公楼的电梯里,戳在泡沫塑料上用来摁电梯的牙签已经撤了,张贴的消毒签字确认表也撤了,但是她的名字,是哪一个呢?
三
多年前我去看“纵贯线”的演唱会,记得演唱会最后一首歌是张震岳的《再见》—
我怕我沒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坐在人群中的中年人如我,也挥舞着荧光棒用五音不全的声音投入并不整齐的大合唱。在巡回演唱会全部结束之后,这支叫作“纵贯线”的组合,就会如约解散。
那是相见,也是道别。
日常生活里,哪儿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告别,有的只是这些小小的不为人在意的“别离”。
明明知道在各自生活的路上,都会不回头地走下去,但我还是会惦记—惦记那些仓促离开校园的毕业班的学生们,惦记那个无声无息离开的不知姓名的保洁员,也惦记那场早已消失的演唱会。那些曾经坐在一起挥动荧光棒的陌生人啊,你们是否还记得,在生命里有过那样一个大声唱《再见》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