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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乡的出租车都是有标志的，不论是什么高级轿车，颜色完全都一样——“深绿色的上车身，雪白色的下车身。”
夏天，戴着红色玉坠，脾气暴躁的出租车司机大敞着车窗，调高播放器的音量，开着车从狭窄的街道上争先恐后的疾驰而过。世界上没有人讨厌钱。更不用说这些出租车司机了。当你走在马路上时，不要说你招手了，就连你抬手打脸上的苍蝇时，就已经有好几辆出租车盘旋在你周围了。可是现在，“当我需要火的时候地狱的火灭了，当我需要水的时候海洋的水干了。①”这些出租车又到哪儿去了呢？我的脚就像被拷上了脚链，疼痛难耐。我在心里狠狠的诅咒我的鞋子，虽然这鞋跟是用芭芭拉②制作的，还是意大利名牌呢。让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罪犯穿着我的鞋从伊盖奇街③的那头走到公路这头试试看？此时脚上的脓疮已开始流脓，脚趾阵阵刺痛。我眼前不停地闪现出皮开肉绽的画面，就联想起卖肉的姨夫所使用的那把剁肉的小斧子……不等过今晚，我就将这鞋子碎尸万段……
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路上，就像只企鹅。远处的路灯渐渐清晰起来。白天烈日当头，我走在柏油路上，就像走在柔软的面团上，每走一步都会沉陷下去。契坎裙子④就像刺一样紧贴在我的背上，让我十分难受。
“出租车！”我挥着双手大喊，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我那沉重的双脚。但是，好像所有出租车都载着人。车灯如魔鬼的眼睛，闪烁着从我面前疾驰而过。我耳边充斥着嘈杂的音乐，混杂着干粪和汽车尾气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唉，这些出租车司机真是‘叫花子存不住隔夜粮’⑤啊。”
我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那些瞥都没瞥我一眼出租车司机：“上天，你一定要把这些开出租车的……”不仅如此，我还抱怨在酷暑天要嫁女儿的叔叔、晚上在半路爆胎的破烂面包车，还有那些出租车乘客。就在这时几辆出租车又嗖嗖地从我前面闪过。但是，没有一辆是空车。也没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搭理我。肿胀的脚刺痛难耐。不知是周围变黑了，还是我眼睛看不清了，周围还散发着难闻的泥土味。我心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沙尘暴就会吹来塔克拉玛干的沙子……
“出租车！”
我知道像好莱坞电影里的金发女郎一样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太不矜持了，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从我面前疾驰而过的这辆出租车好像是听到了我尖叫的声音，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我满怀希望地向出租车里张望，还没来得及把手伸向车门，从后车窗便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小男孩，他的头上斜戴着一个小白帽。
“大姐，你去哪？”
“艾特莱斯街⑥”
“快点上来吧，我带你一程，”说着男孩就打开了车门，“我家在蒙恰街⑦。”
车子发动了，车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吹拂着我蓬乱的头发，我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无法形容的放松。我释放着自己，把溃烂的双脚慢慢地从鞋里拔出来。
“你没有丈夫吗？”
男孩莫名其妙地问我，这让我很是疑惑，我呆望着他。他的小白帽更斜了，还不停地挠着头。
“你几岁了？”我回避他的问题反问道。
“桑葚熟的时候就十五了。”
“和我女儿一样大呀。”
“你现在可要好好管教你女儿呢。”
我更加疑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像我們村麦热姆？谢帕热的女儿一样的话就没人要了。”
我无言以对。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自己说的话语无伦次。静默了一会后，我就问司机：
“他是您弟弟吗？他太能说了……”
“不，我不是他弟弟。我就是个乘客，这辆车是我租的。”这个司机刚要解释时，这个男孩就捋起袖子，拍着胸脯又解释道：“我一个人租的。”“我姐姐在河边住，她昨天晚上生了一对双胞胎。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胖。”他那脏兮兮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我把妈妈燎好的羊头送给我姐姐后就回来了。老婆生了孩子，窝囊废丈夫到现在都还不在。我本来是要住下的，但是我不能住。我母亲说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单独呆着的话，魔鬼就会把孩子吃掉，我就把我脖子的护身符给我姐姐带上，愿上天保佑她！”
这个浑身散发着燎羊头气味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继续说：“女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像白桑葚一样白白嫩嫩地，惹人怜爱的女人。晚上一个人站在路边，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我要是结婚了，晚上我老婆要是迟迟不回家的话，我就……”
“唉，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打断她的腿啦？”司机咯咯地笑着说。
“你也是女人生的呀，还要打女人，我们是不应该和生了孩子的女人争吵的，师傅。”
“你看这小鬼，年纪轻轻的，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在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呀！”
“上几年级了，小伙子？”我心里赞许着这小鬼的话，怜爱地摸了摸他的下巴。
“哎呀！”他啧啧地叹气并推开我的手，“管好您的手，大姐，您不害羞吗？您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把我往一边推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小学毕业，就和知识没了缘分，没能靠知识生活。我已故的父亲是个鞋匠。为了不丢掉父亲的手艺，我从擦鞋匠开始做起，总可以吧！我又不残，需要找份工作，好养活我母亲。再说我也需要钱每个月去监狱探望我哥哥。”
“你哥哥犯了什么事？”之前我还因摸了他的下巴被他训斥而生气，现在反倒怜悯他了。
“还不是因为女人嘛.去年夏天去公园玩，为了帮一个不认识的瞎女人，捅了两个人。我母亲都说了：‘不要带刀子，乌买尔，不要带刀子，’他就是不听嘛，一直将他爱惜的奎牙小刀戴在身上，你看现在……”
他唧唧歪歪地嘟哝着。
出租车在蒙恰街路口停了下来。灯光闪烁着的街道映入眼帘。
“哎呀，这么会就到了吗？师傅，要不然我们先把这个大姐送到艾特莱斯街吧。然后再返回来，我再下车。”
“好了，好了，你下车吧。不要再折腾了，不要再跑两趟了……”
这个小鬼斜看着我，凑到我耳边，悄声对我说：“你看，你这么漂亮，可千万别相信别人啊，我要亲眼看着你安全地到家，可以吧？”
从他的口中我闻出了烤玉米的味道。他说完这话就立刻转向了司机，并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是给这个大姐提两个关于如何管教女儿的建议，可以吧？师傅，嘿嘿……”
出租车慢慢地停在了我家铁门前，当我打开包找我的钱包时，这小鬼立刻就生气了：“哎呀，怎么能这样呢，大姐，你有钱，我们也有钱啊。别翻包了，趕快进去吧。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有我们男人在的时候怎么能让女人掏钱呢？”
这小鬼推开我的手，把攥在自己手里的钱递给了司机。“师傅，你要知道，每件事都是有原由的⑧，我的钱也不是假的。不要磨叽，快拿上。你以为我掏不起这钱吗？我不会缺你的钱的，钱刚好……”
“你……这……”
我的手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寻找我的钱包。我羞愧地望着这小鬼固执的面孔，全身酸麻，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小鬼，你给多了。你打了车之后，算单趟路，给十块钱，这可是你给十个人擦皮鞋才能挣到的钱吧？”
“你也到底还是害怕不干净的钱呀！干净的钱能发家致富，大哥。”这小鬼就像斑鸠一样咯咯地笑着。
“大姐，愿上天保佑你！”
我迈进大门，回头看时，出租车已朝蒙恰街驶去。透过车窗，看见那小鬼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他是这样一个单纯，豪爽的男孩。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
注释：
夏天，戴着红色玉坠，脾气暴躁的出租车司机大敞着车窗，调高播放器的音量，开着车从狭窄的街道上争先恐后的疾驰而过。世界上没有人讨厌钱。更不用说这些出租车司机了。当你走在马路上时，不要说你招手了，就连你抬手打脸上的苍蝇时，就已经有好几辆出租车盘旋在你周围了。可是现在，“当我需要火的时候地狱的火灭了，当我需要水的时候海洋的水干了。①”这些出租车又到哪儿去了呢？我的脚就像被拷上了脚链，疼痛难耐。我在心里狠狠的诅咒我的鞋子，虽然这鞋跟是用芭芭拉②制作的，还是意大利名牌呢。让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罪犯穿着我的鞋从伊盖奇街③的那头走到公路这头试试看？此时脚上的脓疮已开始流脓，脚趾阵阵刺痛。我眼前不停地闪现出皮开肉绽的画面，就联想起卖肉的姨夫所使用的那把剁肉的小斧子……不等过今晚，我就将这鞋子碎尸万段……
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路上，就像只企鹅。远处的路灯渐渐清晰起来。白天烈日当头，我走在柏油路上，就像走在柔软的面团上，每走一步都会沉陷下去。契坎裙子④就像刺一样紧贴在我的背上，让我十分难受。
“出租车！”我挥着双手大喊，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我那沉重的双脚。但是，好像所有出租车都载着人。车灯如魔鬼的眼睛，闪烁着从我面前疾驰而过。我耳边充斥着嘈杂的音乐，混杂着干粪和汽车尾气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唉，这些出租车司机真是‘叫花子存不住隔夜粮’⑤啊。”
我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那些瞥都没瞥我一眼出租车司机：“上天，你一定要把这些开出租车的……”不仅如此，我还抱怨在酷暑天要嫁女儿的叔叔、晚上在半路爆胎的破烂面包车，还有那些出租车乘客。就在这时几辆出租车又嗖嗖地从我前面闪过。但是，没有一辆是空车。也没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搭理我。肿胀的脚刺痛难耐。不知是周围变黑了，还是我眼睛看不清了，周围还散发着难闻的泥土味。我心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沙尘暴就会吹来塔克拉玛干的沙子……
“出租车！”
我知道像好莱坞电影里的金发女郎一样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太不矜持了，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从我面前疾驰而过的这辆出租车好像是听到了我尖叫的声音，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我满怀希望地向出租车里张望，还没来得及把手伸向车门，从后车窗便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小男孩，他的头上斜戴着一个小白帽。
“大姐，你去哪？”
“艾特莱斯街⑥”
“快点上来吧，我带你一程，”说着男孩就打开了车门，“我家在蒙恰街⑦。”
车子发动了，车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吹拂着我蓬乱的头发，我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无法形容的放松。我释放着自己，把溃烂的双脚慢慢地从鞋里拔出来。
“你没有丈夫吗？”
男孩莫名其妙地问我，这让我很是疑惑，我呆望着他。他的小白帽更斜了，还不停地挠着头。
“你几岁了？”我回避他的问题反问道。
“桑葚熟的时候就十五了。”
“和我女儿一样大呀。”
“你现在可要好好管教你女儿呢。”
我更加疑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像我們村麦热姆？谢帕热的女儿一样的话就没人要了。”
我无言以对。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自己说的话语无伦次。静默了一会后，我就问司机：
“他是您弟弟吗？他太能说了……”
“不，我不是他弟弟。我就是个乘客，这辆车是我租的。”这个司机刚要解释时，这个男孩就捋起袖子，拍着胸脯又解释道：“我一个人租的。”“我姐姐在河边住，她昨天晚上生了一对双胞胎。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胖。”他那脏兮兮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我把妈妈燎好的羊头送给我姐姐后就回来了。老婆生了孩子，窝囊废丈夫到现在都还不在。我本来是要住下的，但是我不能住。我母亲说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单独呆着的话，魔鬼就会把孩子吃掉，我就把我脖子的护身符给我姐姐带上，愿上天保佑她！”
这个浑身散发着燎羊头气味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继续说：“女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像白桑葚一样白白嫩嫩地，惹人怜爱的女人。晚上一个人站在路边，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我要是结婚了，晚上我老婆要是迟迟不回家的话，我就……”
“唉，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打断她的腿啦？”司机咯咯地笑着说。
“你也是女人生的呀，还要打女人，我们是不应该和生了孩子的女人争吵的，师傅。”
“你看这小鬼，年纪轻轻的，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在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呀！”
“上几年级了，小伙子？”我心里赞许着这小鬼的话，怜爱地摸了摸他的下巴。
“哎呀！”他啧啧地叹气并推开我的手，“管好您的手，大姐，您不害羞吗？您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把我往一边推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小学毕业，就和知识没了缘分，没能靠知识生活。我已故的父亲是个鞋匠。为了不丢掉父亲的手艺，我从擦鞋匠开始做起，总可以吧！我又不残，需要找份工作，好养活我母亲。再说我也需要钱每个月去监狱探望我哥哥。”
“你哥哥犯了什么事？”之前我还因摸了他的下巴被他训斥而生气，现在反倒怜悯他了。
“还不是因为女人嘛.去年夏天去公园玩，为了帮一个不认识的瞎女人，捅了两个人。我母亲都说了：‘不要带刀子，乌买尔，不要带刀子，’他就是不听嘛，一直将他爱惜的奎牙小刀戴在身上，你看现在……”
他唧唧歪歪地嘟哝着。
出租车在蒙恰街路口停了下来。灯光闪烁着的街道映入眼帘。
“哎呀，这么会就到了吗？师傅，要不然我们先把这个大姐送到艾特莱斯街吧。然后再返回来，我再下车。”
“好了，好了，你下车吧。不要再折腾了，不要再跑两趟了……”
这个小鬼斜看着我，凑到我耳边，悄声对我说：“你看，你这么漂亮，可千万别相信别人啊，我要亲眼看着你安全地到家，可以吧？”
从他的口中我闻出了烤玉米的味道。他说完这话就立刻转向了司机，并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是给这个大姐提两个关于如何管教女儿的建议，可以吧？师傅，嘿嘿……”
出租车慢慢地停在了我家铁门前，当我打开包找我的钱包时，这小鬼立刻就生气了：“哎呀，怎么能这样呢，大姐，你有钱，我们也有钱啊。别翻包了，趕快进去吧。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有我们男人在的时候怎么能让女人掏钱呢？”
这小鬼推开我的手，把攥在自己手里的钱递给了司机。“师傅，你要知道，每件事都是有原由的⑧，我的钱也不是假的。不要磨叽，快拿上。你以为我掏不起这钱吗？我不会缺你的钱的，钱刚好……”
“你……这……”
我的手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寻找我的钱包。我羞愧地望着这小鬼固执的面孔，全身酸麻，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小鬼，你给多了。你打了车之后，算单趟路，给十块钱，这可是你给十个人擦皮鞋才能挣到的钱吧？”
“你也到底还是害怕不干净的钱呀！干净的钱能发家致富，大哥。”这小鬼就像斑鸠一样咯咯地笑着。
“大姐，愿上天保佑你！”
我迈进大门，回头看时，出租车已朝蒙恰街驶去。透过车窗，看见那小鬼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他是这样一个单纯，豪爽的男孩。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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