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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樵夫,本名章倩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倒不了的老屋》《在精神高地俯首或遥望》《那些美丽的村庄》。散文《高高的禾垛》获第21届全国孙犁散文奖三等奖。现在宁波广播电视集團工作。
  一
  太阳已是西下,古渡口的对岸一线黛色,远处的山,已没了平缓与巅峰的界线,呈现出空茫的意味。江水,依然邈远、安静、平和。开阔的江面上,长久不见一艘舟楫,不见一个人。而我所在的岸湄,轻水抚堤,水石清浅,稚鱼嬉游,仲春时节的一枚斜阳,安安寂寂地照拂着岸滩的杨树林,照拂着七八棵饱含沧桑意味的古树。这些古树,我叫不上名字,而它们凭借自己力量高高举起的虬枝,将我的目光牵向蓝天,蓝天高远、深邃,让人心跃动而又凝集。
  渔浦古渡的石碑就在身畔,这块不太规则的石头上,镌刻着名士傅璇琮的手书,似乎它佐证了古时候一个繁华之地的确切所在。我有些惊喜,夕阳西斜,悬在遥远的西方,我想起清代诗人王雾楼的“钱塘看潮涌,渔浦观日落”的诗句,在这个绝美时分,我伫立在被无数唐人热切地唤过的渔浦渡上,双眸平静地眺望着,仿佛撒出去的一张网,将这些景致纳入眼底。在古时候,这里曾有被称为“萧山八景”之一的“渔浦烟光”,在清代本埠诗人毛万龄眼里,渔浦的自然风光与人间烟火是浑然一体的,那种美,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日落江村静, 渔归尽聚船。煮鱼醉山月, 烧竹乱江烟。堤树遥看雪, 樯鸟远入天。一声芦外笛, 何处有飞仙。”……站在古渡上,任思绪驰骋。这照拂着我的斜阳,千年前,也同样照拂着唐人孟浩然和更早些的谢康乐吧。
  时光,恐怕是寰宇中最具销蚀力的物事。古往今来的诗人们,面对时光的流逝,诗句里难免带着感伤的愁怀。那些噬骨的音符,如低沉凄婉的箫声,弥漫到人性深处,触摸着莫可名状的惆怅。“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这些千古名句,会让人们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贵,才能掂量出了活着的价值——这是艺术给予我们灵魂的养料。
  孟浩然已远,孟浩然仍在。远去的是其身影,存在的是他和灵魂和诗歌的光芒。
  仲春时节,一切都充满着生机,一切是那么玄妙。我在这个清亮妩媚的时季,开始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行旅。我从诗句里追寻到这儿——萧山义桥的渔浦古渡,在这个地处钱塘江、富春江、浦阳江三江交汇处的渡口,会一会孟浩然,会一会王维、常建、钱起,他们都是我的挚友。我的脸上,带着和谢灵运一般的神情,打量着渔浦渡。
  从宁波来到这儿,我想扒开时光的隙缝,与历史照面、碰怀。我一向喜欢弥漫着先贤气息的事物,一泓水,一座山,或是曾叱咤风云的历史遗迹,都会让我的灵魂拽着我的身躯去凭吊、拜谒。我叩问长天,或冥思大地,尽管我是孤身一人,但我会把黑格尔那些被我视为圭臬的话语捎带上,它们伴随着我的孤旅,又仿佛是一束光,照着我的行旅。只有此刻,我才能聆听到历史深处的回响,才能感知到人性的幽微。
  二
  渔浦渡,迎来的第一个唐人是诗人孟浩然。
  这年,大约是公元729年的秋天,凉意开始升起,暑气渐行渐远。
  此前,曦光漫笼在宽阔的江面上,远看如镜。江上舟楫如梭,孟浩然立于船头,船逆江而上,尔后又顺流而下,将他从富春江从渚地送到了渔浦渡,也远离了他仕途的困窘和之前的人生轨迹。
  渔浦渡,容纳着从彼岸来到此岸的诗人,仿佛也是诗人人生中的一个渡口。在这之前,他在钱塘江北岸观赏了钱塘潮水。中秋的潮水,果然如万马奔腾,掀起满江的惊涛骇浪。面对无比宽阔的钱塘江,尽管诗人拥有着穿透世象的眼力,却无法穿越横亘在他面前的江水和对岸的屋宇。一切仿佛是隐没在天地间的孩童玩物,被混濛的宇宙挤压得小之又小。此刻,渔浦渡口已呈晓色,东方渐渐明晰的晨光,暖暖地笼着镜湖、秦望山、兰亭、云门寺、若耶溪、天姥山、国清寺、天台山,越地的秀山丽水,都在诗人未来期许的路上。
  我仿佛看到了孟浩然脸上的超然意味。人,站在一个具有某种象征意味的所在时,由不得你如何抑遏,回忆与期许总会同时如眼前渔浦渡的江水,绵绵无尽地流来。这个唤作孟浩然的孟浩然,虽几十年倔居故乡湖北襄州襄阳,其实也如所有唐人,也是想博取功名,以不负这大好时光,以不负自己。《旧唐书》对这位唐后被多少代人膜拜的唐代大诗人,委实过于吝啬,上面说:“”孟浩然,隐居鹿门山,以诗自适,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还襄阳。张九龄镇荆州,署为从事,与之唱和。不达而卒。“今人从这短短的四十五个字中,如何能看得清孟浩然单薄而又无比丰赡的一生。“苦学三十载,闭门江汉阴。”这是他在《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所写,这个湖北襄阳人,一生中大部分光阴都撒在故乡,他一边习经诵文,一边游历家乡山水,鹿门山、岘山、万山,他一一登临过,这些人文渊薮的名山,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人格,孟浩然一一为之赋诗。诗,在他那儿,也一如唐人,既是言志亦是备考功名的途径。科举制中,自进士科越发显贵后,诗与赋是每个举子必考的。他是个山里人,居屋前方是田园,屋后是涧水,一撑竹篙,他就乘着小舟隐入山水。他与人交游不广,无论是文人堆里还是达官贵人,都是没有多少为之入仕能出力的。尽管,在襄阳,在他故土,他最后与李白这个谪仙人结下了厚谊,但当时的李白刚刚出蜀漫游,也才二十几岁,李白与贵人司马承祯际遇后,就远离江陵。李白壮游一番后回到湖北,与孟浩然在山野中把酒言欢,但为这个而入仕,恐怕还是能力有限。孟浩然也暂且收拾起诗人的骨气,向达官显贵求干,他借干谒诗《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表达自己入仕的意愿,对朝中重臣张九龄这样说:“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诗人希望张丞相能助自己一下,进入仕途,施展自己才干,否则,他如何对得起这圣明世界,一生也只是羡慕而已。
  然而,张丞相帮助了没有,历史上的记载是空白的,孟浩然的诗中也寻找不到痕迹。事实是四十岁的孟浩然,到京城长安应举考试,但他落第了。这年大约是开元十五年即公元728年。他的诗友王维28岁,比孟浩然小12岁的他,早在十七八岁时就诗名了得,早在京城为官,颇受玄宗帝的赏识。有一段坊间传说,经过众人之口,幽幽地吹拂至今,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它像一只手,撩开时光的帷幔,将一段历史佳话呈现在我们面前。话说孟浩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长安后,前去投靠诗友王维。正在值班王维,见了自然欢喜非常,两个人谈天说地、品诗论画。谁知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突然驾临此处。孟浩然一听,吓了一跳,他乃一介布衣,不敢贸然面圣,于是赶紧躲了起来。王维却不敢隐瞒,召唤孟浩然出来,并向玄宗帝作了介绍。玄宗帝可是个具有文艺范的领导,他也听说过孟浩然的诗名,并没有感到突兀,还亲切地问孟浩然最近写了什么新诗。本来,这是诗人孟浩然的一次极好的人生契机,然而,孟浩然乍然面圣,已经乱了心神,他唐突地呈上了自己的新诗《岁暮归南山》,其中有“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两句,本是诗人身处社会底层的感怀之语,但在此刻却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身为帝王的玄宗帝,当时并没有暴怒,而是缓缓地对孟浩然说:“朕不弃卿,卿自不求进尔。”一句话,断送了孟浩然出仕的念想。野史上说,唐玄宗事后对人说,此人永不录用。等到孟浩然清醒过来,皇帝已经走了,他只好感叹一声,与诗友王维道别,正了正自己的一袭粗衫,告别了长安。   长安的羁旅,使他体悟到了世俗的烟尘,体悟到了人世的无常。尽管诗人已滋生出归隐的心态,但心内必定还有愤懑。怨艾无处排遣,只有遁入山水,在山水行游中安妥魂灵。而在此时的孟浩然眼里,大约吴越山水才能平复他的心境。他的诗句中透露了这种心绪:“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他在洛阳做了短暂停留,然后沿运河直抵钱塘江。“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钱塘江水稍有平静后,他便乘舟船来到往越地。他太急于见到东晋名士安乐、游弋的越中山水,太想与谢灵运一起,穿上谢公屐登山越岭,纵然舟行江上,已是越来越贴近越地,他也急切切地时时起身,引颈眺望,向舟中同行人询问何处是越山。
  三
  渡。诗人。
  渔浦渡。孟浩然。
  你来我往间,彼此仿佛就完成了守望,成全了彼此。他们互不辜负。渔浦平静、清丽、旎婉的绝美风光,没有让诗人失望,他从旧日困窘的心境中跃了出来,才思泉涌,写下一首《早发渔浦潭》:
  “东旭早光芒,渚禽已惊聒。
   卧闻渔浦口,桡声暗相拨。
   日出气象分,始知江湖阔。
   美人常晏起,照影弄流沫。
   饮水畏惊猿,祭鱼时见獭。
   舟行自无闷,况值晴景豁。”
  越地山水,让他重享人生的快乐,乐观的精神气质又返回到他的灵魂高地。一切诗语,一切意象的选择,都是归之于诗人自己的胸襟与心灵,归结于自己与大地万物神交后的情感寄托物的觅取。在诗人孟浩然的笔端,渔浦渡的风光是何其美。这样的景致,使他无法不用笔细腻而又境界开阔地写来,我们在诗里能清晰地抚摸着时光的肌理,那是只属于渔浦渡的时光:东边的晨曦,已铺满了渔浦,渚地和渡口已是不绝于耳的声音。恬卧,只是想象着渔浦,晨光慢慢壮硕时,大地万物分晓,他才知道渔浦潭的江面是如此的开阔。越地的美人迟迟起来,秋天的阳光照着美人们梳妆弄影,巧手掬起清秋的江水,轻盈地击拍着脸,舟行过处,时见受惊的猴,时见捕鱼的獭。这样的景致中,侍舟而行,哪儿还有长途跋涉的劳顿,更何况大好秋阳下,有越地豁然开朗的风情。
  是渔浦渡,让诗人明白,生命的灿烂,不能仅仅维系在那只宦海的小舟上,没有什么比享受生命的自由自在更美。
  孟浩然是唐代第一个献诗给渔浦渡的诗人,他为渔浦风光又增加了一分魅力,让它在历史的烟尘中熠熠生辉。终生未曾入仕的孟浩然,与李白友谊深厚,与王维不仅是挚友,还是被唐代诗坛誉为“王孟”的人,连帝师司马承祯也将其揽入“仙宗十友”圈的。
  诗仙李白,是何等人啊,仙风傲岸,潇洒倜傥,蔑视权贵,但他一生中曾多次献诗给孟浩然。他这样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这是李白出蜀后来到湖北襄阳后所写,李白早就仰慕人格清俊、诗名远扬的孟浩然,李白仰视这位诗坛兄长,以至于这位诗兄排遣心中忧悒而行游吴越时,他在那座高耸入云的黄鹤楼,依依不舍地送别诗兄,用《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照亮了那截旧时时光,诗情摇曳生姿,让人动容,“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身虽不能至,然而灵魂一直系于孟浩然。
  这是孟浩然的分量。
  这个唐时诗人,他羡慕越地山水,怕是向往着那些魏晋雅士、向往着谢康乐而来。而我向渔浦而来,比之孟浩然怕是眼底里有更多更重的东西,王羲之、谢康乐是他眼中的风景,而于我,除了谢康乐,还有这位唐人孟浩然,还有唐人王维、常建,还有宋时名士陆游陆放翁。他们都使我凝眸、远望渔浦渡与江水,有了更多的意味。
  四
  我静静立于渔浦渡,这是一个恬适、静谧的所在,一切喧嚣似乎都被滤去了,安安静静的,春阳西下的时分,加浓和延展了这种静谧,在这个古渡,让内心有着难以言说的舒适感。江水安静,像是见过大世面似的,远处的北边,一座高速公路上的桥,仿佛一支由孩童随心搁在那的树枝,西边是黛黑色的远山,山与远天浑濛在一起,已经让人无法辨识,江,大度地向南逶迤而去,耀眼的夕阳余晖,慷慨地给予了现今的越地山川。
  晌午时,我从宁波赶来,饱览渔浦日落,多半是受了唐人孟浩然的引领。因他,我将两个多小时的时光给了渔浦,我聆听到岁月深处的幽明的声响。
  渔浦的旧日时光是厚重的。
  一代又一代文人雅士的目光长久地凝望过江水。渡,最早被文人赞叹的,是南北朝时南朝宋时诗人谢灵运。这个世袭贵族,在政权更迭时,被黜出京城,出任永嘉太守。在那个历史久远的年代,永嘉远离京城,应该是属荒僻之地,就“官本位”熏黑了的双眼看来,这无疑是对谢康乐重重的一击。然而,历史成就了一个山水诗鼻祖。谢灵运本来就喜好山水,为寻求山野之逸趣,这个世袭贵族,呼朋引类,二三百人斫荆伐刺,在近乎原始森林中辟出一条道来,行游山川,直至天台山。离开京城,谢灵运呈现出生命的另一副容顏,别过故宅始宁墅后,挟衣登舟而行,过萧绍运河,渡过渔浦,然后向西南行走,涉过富春江,向南,向南,来到永嘉。
  谢灵运一走,就掀动渔浦渡历史时光的涟漪。他写了《富春渚》,诗叙了途经渔浦的景致,将心情与人生感悟嵌入一个个意象中:
  “宵济渔浦潭,旦及富春郭。
  定山缅云雾,赤亭无淹薄。
  溯流触惊急,临圻阻参错。
  亮乏伯昏分,险过吕梁壑。
  洊至宜便习,兼山贵止托。
  平生协幽期,沦踬困微弱。
  久露干禄请,始果远游诺。
  宿心渐申写,万事俱零落。
  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
  诗人最清楚不过地点明了渔浦渡。他叙述了自己晚上渡渔浦,次日早上到了富春城。在暗寂的舟楫上,他的双眼注视着江面,目力过处,仿佛一束光亮,将重重黑幕呼呼掀开,光,照着他的近程与远方。   诗人孟浩然或许就是追逐这束照亮了古渡几百年的光而来,或许,在孟浩然看来,因为谢灵运的夜渡,渔浦已不是原先的渔浦了,它已是一处灵魂的安顿所,物质空间,将两个从京城失意而出的呜咽的灵魂,紧紧地包裹在了一起。
  由这个渡,两个诗人都舒展了自己生命的筋骨,渡,将他们渡向了生命的另一端,尘世的一切俗事,从此完全抛却。
  渔浦,此后将一个又一个唐人,渡到越地。唐人陶翰也来了,他写了《乘潮至渔浦》。陶翰的诗,境界弘广,他将渔浦渡以及唐人漫游越地山水的另一处渡口西陵渡,都纳入视野,他仿佛立于渔浦潭的万丈高空,俯瞰越地:
  “舣棹乘早潮,潮来如风雨。
  樟台忽已隐,界峰莫及睹。
  崩腾心为失, 浩荡目无主。
  风豗浪始闻,漾漾入渔浦。
  云景共澄霁,江山相吞吐。
  伟哉造化工,此事从终古。
  流沫诚足诫,商歌调易若。
  颇因忠信全,客心犹栩栩。”
  陶翰诗较之孟浩然,更注重渔浦渡与西陵渡的客观物象的叙写,将两个渡的景象呈现出来,一个傍依钱塘江而潮水激荡,潮头汹涌澎湃时,仿佛崩腾,让心为之暂失,西兴镇驿亭樟亭都全然被隐入飞浪中,而渔浦潭却是另一副恬然景致,波纹细致地泛着,云天与景物共造澄霁画轴,江天与山野共相涵泳。唐人陶翰用诗,固化了一幅历时已千年的美丽画卷,让今人遐想。
  与孟浩然并称为“王孟”的王维,虽然没有像孟浩然一样直接将渔浦的万千气象、旖旎风光纳入视野,但也把时不时将点缀的笔墨点染在渔浦潭。他在《送李判官赴东江》,就用渔浦潭的风光,衬托他的情怀:“树色分扬子,潮声满富春。”他的学生钱起,倒是直接着墨渔浦。唐人钱起《九日宴浙江西亭》:“诗人九日怜芳菊,筵客高斋宴浙江。渔浦浪花摇素壁,西陵树色入秋窗。木奴向熟悬金实,桑落新开泻玉缸。四子醉时争讲习,笑论黄霸旧为邦。”
  在唐人孟浩然之后,献诗给渔浦渡的唐人中,值得我们记住还有诗人常建。这位诗名不逊色于“王孟”的唐时诗人,他的名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千古弥香。后人在观察盛唐诗派时,就把他归之为“王孟储常”派。这位小于王维、孟浩然的诗人,可见实力不俗。他来过渔浦渡,并由此渡,过小西江,然后泛舟镜湖,漫游越地。常建大都以田园、山水为题材,想必渔浦风光绝不会被他落下。《渔浦》:春至百草绿,陂泽闻鸧鹒。别家投钓翁,今世沧浪情。沤纻为缊袍,折麻为长缨。荣誉失本真,怪人浮此生。碧水月自阔,安流净而平。扁舟与天际,独往谁能名。常建路过渔浦,由舟楫过渡,他真切地感悟到渔浦潭的安流且平缓的景致,开阔的江面,碧水之上的远月,扩展了诗人眼前的弘阔空间。此时,辽阔的空间怕亦是辽阔的心空吧。
  比常建都晚生的唐人韩翃,这位盛、中唐的诗人,他写渔浦的诗《送王少府归杭州》,境界更为开阔,那种儒士情怀与人格,使得渔浦渡的人文气息越发醇厚,让人立于这个古渡,耳畔仿佛古风漫江而来。韩翃的笔,纵横捭阖:
  “归舟一路转青蘋,更欲随潮向富春。
  吴郡陆机称地主,钱塘苏小是乡亲。
  葛花满把能消酒,梔子同心好赠人。
  早晚重过渔浦宿,遥怜佳句箧中新。”
  在这样的风光面前,面对着吴越这样的人杰地灵之地,遥望历史深处的一个个吴越名士,不管是旦过渔浦渡,还是夜宿渔浦,一个有情怀的诗人,一定会不断有新的意象、新的诗句,从胸中喷出。
  唐人远去,渡,又浓重了一种情怀。
  宋人又来了,渡,又浓重了一种情怀。
  时光,让一个个后来的有情怀的目光,越来越系于这个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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