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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企业融资难、人才短缺等老问题在现有条件下尚未得到根本性的解决，而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所带来的成本上升又给中小企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难题。
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中小企业(本文讨论的中小企业主要是指处于微笑曲线底端的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的发展主要是靠控制成本，尤其是靠控制劳动成本，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然而，面对新的国际和国内条件，尤其是面对我国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中小企业这种传统的发展方式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中小企业融资难、人才短缺等老问题在现有条件下尚未得到根本性的解决，而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所带来的成本上升又给中小企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难题。
目前，成本上升已经成为我国中小企业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十二五”规划建议提出要对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进行重大调整，以使劳动收入与劳动生产力的变化同步，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同步，这就意味着中小企业的劳动成本将会大幅上升；其次，节能减排的力度将进一步加大，从而导致中小企业的环境成本会发生一定程度的上升；再次，国际、国内普遍性的流动性过剩将在一定时期内继续存在，这就增加了中小企业的原材料成本；此外，随着土地供应短缺及土地价格的上升，中小企业用地成本将会进一步上升。这些成本普遍具有刚性，成本上升对中小企业传统的发展模式了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在现有条件下，中小企业应如何应对成本上升的冲击，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
理论界对这一问题提出了不同的应对方法。很多学者都认为企业应通过技术创新和提高生产效率来消化上升的成本，如胡珏(《世界经济情况》，2008年第10期。)建议应鼓励企业进行自主创新，通过创建品牌增加产品的附加值，进而消化成本，张家明(《企业技术开发》，2008年第12期)认为企业应依靠技术创新和提高生产效率来缓解劳动力成本的快速上升。还有一些学者认为应利用成本上升的“倒逼”机制，促进企业进行技术创新，进而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何男，《浙江经济》，2008年第17期)。本文认为，利用研发或提高生产效率的手段来消化上升的成本在短期内不能实现，一方面，大多数中小企业规模小、利润薄，并且面临着巨大的成本压力，因而并不具备技术创新的能力，另一方面，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企业的生产效率相对来说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通过提高生产效率进而消化成本的空间并不大。因此，本文的观点是，应通过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引导中小企业从传统的控制成本型向提高价格型转变，通过价格的提高来消化成本。
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模式
2008年底，我国中小企业总计达4200多万户，占企业总数的99.4％以上，其中个体工商户3800多万户，在工商部门注册成立的中小企业430多万户。尽管中小企业在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但是大多数中小企业，尤其是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主要从事加工贸易，位于微笑曲线的低端。一直以来，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主要以控制成本，尤其是控制劳动力成本为主，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其特点可以概括如下：
首先，中小企业主要以控制成本为特征，成本敏感程度高。
中小企业在面临竞争压力时普遍选择了低成本战略。通过控制生产成本——主要是用工成本来获得利润空间。一方面长期压低工人工资水平。2005年广东省总工会调查显示，珠三角地区农民工月工资12年来只提高了68元，大多数进城务工人员增加收入的主要方式是加班。另一方面，提高工人劳动强度。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0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所反映的情况：“以受雇形式从业的外出农民工平均每个月工作26天，每周工作58.4小时。其中，每周工作时间多于《劳动法》规定的44小时的占89.8％。”中小企业的这种发展模式使得其对刚性的成本上升反应十分敏感。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9)的调查数据表明，当前企业面临的主要困难依次为人工成本上升，能源、原材料成本上升，资金紧张、缺乏人才、整个行业产能过剩、缺乏创新能力，前三项对于中小型的民营企业的约束更大。
其次，中小企业在某些行业内相对集中，其利润空间十分有限。
2008年，在工业部门共39个大类行业中，中小企业数量排名前五位的行业(依次为通用设备制造业、纺织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共有中小企业15.38万家，占全部中小型工业企业总数的36.35％(《中国中小企业年鉴(2009)》。可见，中小企业在一些行业内相对集中。中小企业的相对集中意味着这些行业内竞争激烈，企业不得不通过控制成本，压低价格来取得竞争优势，从而导致企业利润空间十分有限。2009年全国工业平均销售利润率仅5.47％。据第二次全国经济普查结果，东莞的制造业销售利润率仅为2.49％，整个代工企业的行业毛利率在5％-11％之间。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的调查显示，2010年第一季度，江苏、浙江、山东等6个省市，纺织行业中三分之二的企业平均利润只有0.62％。普通玩具行业的利润率只有3％左右；深圳加工贸易企业平均利润率仅约5％。
再次，中小企业竞争主要以价格竞争为主要手段。
林汉川等(2003)曾经对中小企业发展中所面临的问题进行过问卷调查，该研究表明，从竞争方式来看，降价是中小企业进行竞争的主要手段(如表1所示)。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10)也得到了类似的结论。本次调查是由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组织的第17次全国性企业经营者年度跟踪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中国企业经营者对于低价格手段的认同程度较高，评价值达到3.22，高于中值3，这说明低价格竞争是企业比较注重的竞争手段，我国企业大多数都采用了低价格竞争的手段。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低价格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企业绩效的提升。
中小企业这种主要依靠控制成本，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之所以能够维持，其原因在于中小企业在过去3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具有明显的低成本优势。首先，我国“世界工厂”地位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直以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我国劳动力资源非常丰富，经济发展仍处于具有人口红利的阶段，刘易斯拐点尚未到来，这就使得加工贸易中的劳动力成本较为低廉。其次，土地使用成本较低，由于过去农村土地资源相对较多，国家对于耕地缺乏实质性的保护，并且区域之间的竞争也加剧了土地价格的低估，这使得在某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负地价”。再次，对于环境保护问题也缺乏重视和管理，并且国家也没有出台强制性的节能减排约束，这使得许多在其他国家受限制或发展成本很高的产业转移来到中国生根发芽。此外，国家的出口退税政策也对 出口企业进行了一定的补贴，进一步降低了企业的成本。但是，随着国际和国内条件的变化，尤其是国内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劳动力成本、环境成本、土地成本、原材料成本等出现大幅度上升，我国中小企业这种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
技术(管理)创新与提高要素使用效率能否消化上升的成本?
首先分析单个企业进行技术(管理)创新能否消化上升的成本。问题可以分解为：成本上升以及市场规模减小是否会“倒逼”企业进行研发?单个企业是否具有研发能力?
从理论上来看，成本上升以及市场规模减小并不一定会促使企业进行研发。如曹裕等(《管理世界》，2009(8))在Aghion-ewatripont-Rey(1997，1999)模型的基础上，引入了市场收缩因子，讨论了市场需求减小、技术采用成本上升对企业采纳新技术的影响。得到的结论是，成本上升、市场需求的减少，会使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没有代理成本)延迟创新，使非利润最大化的企业(存在代理成本)提前采用新技术。如果市场中两类企业并存，则成本上升、市场需求减少对行业创新率的影响是不确定的。Boone(2000)则对竞争的形式进行了更细致的划分，将竞争程度变化，如更多企业进入、由产量竞争转向价格竞争置于同一个分析框架，并对企业的市场地位进行了详细的区分，如按照与竞争企业的技术差距，将企业区分为自满型(远胜过竞争企业)，渴望型(略胜过竞争企业)，挣扎型(稍劣于竞争企业)，昏厥型(远劣于竞争企业)。该模型给我们的启示是，如果我国中小企业与国外企业进行研发竞争，它们目前处于昏厥类型，此时，竞争加剧，会削减我国企业的研发动力，且不会促进流程创新。考虑到中小企业之间的竞争，即同质企业竞争，竞争压力增大，也不一定能促进企业研发。由此可知，市场竞争加剧、成本上升并不必然促进企业进行研发，进而提高生产率。
接下来讨论单个企业是否具有研发能力。首先，这些企业处于微笑曲线底端，利润率很低，如2009年全国工业平均销售利润率仅5.47％。第二次全国经济普查数据显示，东莞制造业销售利润率仅为2.49％，整个代工企业的行业毛利率在5％-11％之间，因此，这些企业用于研发投入的资金很有限。其次，企业进行创新还受到市场环境的约束。林汉川(《中国社会科学》，2003(2))对北京、辽宁、江苏、浙江、湖北、广东、云南等地的中小企业进行调查时发现，受访企业普遍面临着人才缺乏、技术水平低和研发能力不足等因素的制约。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4)的调查表明，所有企业中，认为“缺乏熟练劳动力问题严重”的企业占到总样本的50.5％，认为“非常严重”的企业占到总样本的15.3％。企业家调查系统(2006)的调查结果进一步表明(如表2所示)，企业面临着各类人力资本的缺乏，如熟练工人、技术人员，以及管理人才的缺乏。同时，企业对于地方的技术服务条件的评价也不高，如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东北部地区企业对技术服务体系的评价值分别为2.82、2.58、2.52、2.67，评价都低于平均水平(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6，)。吴家曦，李华(《管理世界》，2009年第8期)在对1851家中小企业的转型升级调查中发现，选择创新(开发新产品、提高产品质量、打造名牌产品、战略重点转向研发)的企业达到20.2％，但软环境(法律规范、项目评价)建设滞后，金融支持力度不够、人才缺乏等严重束缚了中小企业的研发活动。由于人才的培养，技术的引进、吸收，以及自主创新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创新体系的建立，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因此，中小企业通过创新来实现升级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再来分析企业是否能通过提高要素使用效率来消化上升的成本。这些企业处于价值链的底端，面临激烈的竞争能够存活下来，说明他们对于资源的利用是很高效的。从一些企业负责人的亲身经历来看，如晋江一家鞋厂的负责人表示，企业通过代工生存，一双鞋能获得3元的加工费，如果每月支付给工人1500元的保底工资，每天需要生产800双鞋才能实现财务平衡。还有一些受访企业(劳动密集型的代工企业)负责人表示在现有条件下，劳动生产率是无法再提高了，一方面是流水线的生产方式已经走到极致，另一方面，对工人生产效率的挖掘也接近极限。这些事例不仅表明，受访企业的利润很薄，也表明这些企业的经营者善于精打细算，要素使用效率较高。因此，通过提高生产要素的使用效率所能带来的成本削减，也不能消化上升的成本。
以上分析表明，成本上升、需求减小的市场压力并不一定会“倒逼”企业进行研发，单个企业也由于研发资金有限、研发人才缺乏等因素而不具备研发能力。因此通过单个企业的技术(管理)创新不能消化上升的成本。另外，这些企业在要素使用上已经很有效率，通过要素使用效率增进所带来的成本节约，空间也十分有限。
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
既然中小企业很难通过内部消化刚性成本，其发展方式的转型显得非常重要，从根本上说，中小企业应该从传统的控制成本型向提高价格型转变，通过价格的提高来增加附加值，进而消化上升的成本。
中小企业发展方式的转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目前，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大多处于微笑曲线的底端，产品附加值很低。而事实上，中小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经过挂牌、贴牌等环节之后，在国际、国内市场上销售取得的整体附加值并不低，只不过是由于技术、品牌等环节两头挤压，使得我们在生产环节获得的附加值较低。我们可以做一个估算：回顾本文第二部分所举的例子，在价值为10美元的芭比娃娃的生产与销售链条中，我国加工企业仅获得0.35美元，占总价值的3.5％，在价值为180元的“呜呜祖拉”生产与销售链条中，我国加工企业仅获得2元，占总价值的1.1％。可见，我国中小企业在价值链中所获得的份额是很少的，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格是对应获权益的争取。
生产环节的产品价格之所以受两端挤压，其原因在于，与产业链上游的企业相比，处于生产环节的我国中小企业市场势力较弱，缺乏谈判议价能力。一方面，单个中小企业规模太小，每个企业占有的市场份额不大，另一方面，我国中小企业高度分散，企业之间只有竞争，缺乏合作，这无疑会极大地提高产业链上游企业的谈判力。因此，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格，关键在于通过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引导企业从过度竞争向适度合作转变，通过合作来提高中小企业谈判议价的能力。
需要说明的是，中小企业通过合作的方式来提高产品价格并不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上升。中小企业合作起来提高产品价格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在原有产业链内部，通过合作的方式来增强中小企业整体的市场势力，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 格，这样将使中小企业在产业链中获得的附加值份额上升，其本质是对产业链整体附加值的重新分配，这并不一定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提高；二是打破原有的产业链条，通过合作的方式来共建品牌和销售链，从而延伸产业链条，使得中小企业联盟在市场竞争中处于主动地位，并获得更多的附加值。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联盟就有能力同其他品牌进行价格竞争，以提升自己的市场竞争力，因此，产品的零售价格不仅不会上升，而且可能会有所下降。
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分析了在成本上升的情况下，处于微笑曲线底端的中小企业如何应如何消化成本的问题。很多学者主张通过企业研发、提高生产要素使用效率等方式来消化这些成本，但是我们认为目前这一思路并不可行：一方面，单个中小企业并不具备研发能力，另一方面，在现有技术条件下，企业中的生产要素使用效率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通过提高生产效率来消化成本并没有很大的空间。因此，本文主张通过产业组织创新，把中小企业联合起来，提高整体议价能力，通过提高价格来消化上升的成本。文章分析了中小企业建立合作模式，提高议价能力的合理性，并进一步说明了中小企业通过合作的方式来提高产品价格并不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上升。
建立中小企业的合作模式，其目的在于增强中小企业整体的市场势力，提高其谈判议价的能力，能够控制价格、稳定价格，甚至提高价格，利用价格的提高来消化成本。如何建立和完善中小企业的合作模式，仍需要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本文提出以下几个思路：
首先，在原有产业链内部，通过建立中小企业联盟，将部分生产成本向产业链上游企业转嫁，实现产业链整体附加值的重新分配。事实上，在这方面已经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值得我们借鉴，如农村合作社的建立，将处于弱势的单个农户组织起来，工会组织的建立，将处于弱势的单个工人组织起来，这都有效提高了农户、工人整体的议价能力。中小企业同样可以建立联盟，追求更多的附加值。
其次，通过共建品牌或销售链条，沿微笑曲线向右延伸产业链条。除了对产业链附加值进行重新分配外，还可以考虑通过建立企业联盟，将联盟的产业链向高端环节延伸。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规模普遍较小，市场开发能力不足，单个企业很难形成知名品牌或建立自己的销售链条。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之间，尤其是处于同一行业或同一产业链上的中小企业之间，能不能考虑合作，共建我们自己的品牌和销售链条。如果我们的中小企业有了自己的品牌，有了自己的营销和供应链条，那么就完全有可能摆脱这种三来一补、在产业价值链定位上处于不利的局面。如苏州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通过制定收购指导价、共建阳澄湖大闸蟹品牌、共建销售链条等措施，使阳澄湖大闸蟹的价格保持合理上涨，有效消化了农户逐年上升的养殖成本。此外，温州民营服装企业，泉州及宁波两大服装基地的名牌服装企业，广东东莞、浙江温州、四川成都、山东青岛等中小制鞋企业，浙江永嘉农民开办的1万多个中小型超市等已经或即将开始组建联盟，共建品牌和销售链条的尝试。
再次，通过共建技术创新联盟，沿微笑曲线向左延伸产业链条。技术创新能够对传统产业升级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是研发环节需要很大的投入，单个中小企业很难具备技术创新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之间能不能考虑合作，共建我们自己的技术创新联盟。如果我们的中小企业有了自己的创新联盟，就可以提高产品的竞争力和附加值，使中小企业保持活力。在这一点上，广东中小企业探索出了一条以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高校和科研院所为支撑的新路子，到2010年5月，广东中小企业已联手组建了34个省部产学研创新联盟，解决了单个企业缺乏创新能力的问题，联盟内企业3年来共获得专利1.5万件，出口创汇总额达到150多亿美元。
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中小企业(本文讨论的中小企业主要是指处于微笑曲线底端的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的发展主要是靠控制成本，尤其是靠控制劳动成本，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然而，面对新的国际和国内条件，尤其是面对我国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中小企业这种传统的发展方式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中小企业融资难、人才短缺等老问题在现有条件下尚未得到根本性的解决，而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所带来的成本上升又给中小企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难题。
目前，成本上升已经成为我国中小企业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十二五”规划建议提出要对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进行重大调整，以使劳动收入与劳动生产力的变化同步，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同步，这就意味着中小企业的劳动成本将会大幅上升；其次，节能减排的力度将进一步加大，从而导致中小企业的环境成本会发生一定程度的上升；再次，国际、国内普遍性的流动性过剩将在一定时期内继续存在，这就增加了中小企业的原材料成本；此外，随着土地供应短缺及土地价格的上升，中小企业用地成本将会进一步上升。这些成本普遍具有刚性，成本上升对中小企业传统的发展模式了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在现有条件下，中小企业应如何应对成本上升的冲击，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
理论界对这一问题提出了不同的应对方法。很多学者都认为企业应通过技术创新和提高生产效率来消化上升的成本，如胡珏(《世界经济情况》，2008年第10期。)建议应鼓励企业进行自主创新，通过创建品牌增加产品的附加值，进而消化成本，张家明(《企业技术开发》，2008年第12期)认为企业应依靠技术创新和提高生产效率来缓解劳动力成本的快速上升。还有一些学者认为应利用成本上升的“倒逼”机制，促进企业进行技术创新，进而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何男，《浙江经济》，2008年第17期)。本文认为，利用研发或提高生产效率的手段来消化上升的成本在短期内不能实现，一方面，大多数中小企业规模小、利润薄，并且面临着巨大的成本压力，因而并不具备技术创新的能力，另一方面，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企业的生产效率相对来说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通过提高生产效率进而消化成本的空间并不大。因此，本文的观点是，应通过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引导中小企业从传统的控制成本型向提高价格型转变，通过价格的提高来消化成本。
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模式
2008年底，我国中小企业总计达4200多万户，占企业总数的99.4％以上，其中个体工商户3800多万户，在工商部门注册成立的中小企业430多万户。尽管中小企业在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但是大多数中小企业，尤其是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主要从事加工贸易，位于微笑曲线的低端。一直以来，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主要以控制成本，尤其是控制劳动力成本为主，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其特点可以概括如下：
首先，中小企业主要以控制成本为特征，成本敏感程度高。
中小企业在面临竞争压力时普遍选择了低成本战略。通过控制生产成本——主要是用工成本来获得利润空间。一方面长期压低工人工资水平。2005年广东省总工会调查显示，珠三角地区农民工月工资12年来只提高了68元，大多数进城务工人员增加收入的主要方式是加班。另一方面，提高工人劳动强度。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0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所反映的情况：“以受雇形式从业的外出农民工平均每个月工作26天，每周工作58.4小时。其中，每周工作时间多于《劳动法》规定的44小时的占89.8％。”中小企业的这种发展模式使得其对刚性的成本上升反应十分敏感。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9)的调查数据表明，当前企业面临的主要困难依次为人工成本上升，能源、原材料成本上升，资金紧张、缺乏人才、整个行业产能过剩、缺乏创新能力，前三项对于中小型的民营企业的约束更大。
其次，中小企业在某些行业内相对集中，其利润空间十分有限。
2008年，在工业部门共39个大类行业中，中小企业数量排名前五位的行业(依次为通用设备制造业、纺织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共有中小企业15.38万家，占全部中小型工业企业总数的36.35％(《中国中小企业年鉴(2009)》。可见，中小企业在一些行业内相对集中。中小企业的相对集中意味着这些行业内竞争激烈，企业不得不通过控制成本，压低价格来取得竞争优势，从而导致企业利润空间十分有限。2009年全国工业平均销售利润率仅5.47％。据第二次全国经济普查结果，东莞的制造业销售利润率仅为2.49％，整个代工企业的行业毛利率在5％-11％之间。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的调查显示，2010年第一季度，江苏、浙江、山东等6个省市，纺织行业中三分之二的企业平均利润只有0.62％。普通玩具行业的利润率只有3％左右；深圳加工贸易企业平均利润率仅约5％。
再次，中小企业竞争主要以价格竞争为主要手段。
林汉川等(2003)曾经对中小企业发展中所面临的问题进行过问卷调查，该研究表明，从竞争方式来看，降价是中小企业进行竞争的主要手段(如表1所示)。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10)也得到了类似的结论。本次调查是由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组织的第17次全国性企业经营者年度跟踪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中国企业经营者对于低价格手段的认同程度较高，评价值达到3.22，高于中值3，这说明低价格竞争是企业比较注重的竞争手段，我国企业大多数都采用了低价格竞争的手段。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低价格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企业绩效的提升。
中小企业这种主要依靠控制成本，采取以价格竞争、薄利多销为核心竞争力的发展模式之所以能够维持，其原因在于中小企业在过去3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具有明显的低成本优势。首先，我国“世界工厂”地位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直以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我国劳动力资源非常丰富，经济发展仍处于具有人口红利的阶段，刘易斯拐点尚未到来，这就使得加工贸易中的劳动力成本较为低廉。其次，土地使用成本较低，由于过去农村土地资源相对较多，国家对于耕地缺乏实质性的保护，并且区域之间的竞争也加剧了土地价格的低估，这使得在某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负地价”。再次，对于环境保护问题也缺乏重视和管理，并且国家也没有出台强制性的节能减排约束，这使得许多在其他国家受限制或发展成本很高的产业转移来到中国生根发芽。此外，国家的出口退税政策也对 出口企业进行了一定的补贴，进一步降低了企业的成本。但是，随着国际和国内条件的变化，尤其是国内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劳动力成本、环境成本、土地成本、原材料成本等出现大幅度上升，我国中小企业这种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
技术(管理)创新与提高要素使用效率能否消化上升的成本?
首先分析单个企业进行技术(管理)创新能否消化上升的成本。问题可以分解为：成本上升以及市场规模减小是否会“倒逼”企业进行研发?单个企业是否具有研发能力?
从理论上来看，成本上升以及市场规模减小并不一定会促使企业进行研发。如曹裕等(《管理世界》，2009(8))在Aghion-ewatripont-Rey(1997，1999)模型的基础上，引入了市场收缩因子，讨论了市场需求减小、技术采用成本上升对企业采纳新技术的影响。得到的结论是，成本上升、市场需求的减少，会使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没有代理成本)延迟创新，使非利润最大化的企业(存在代理成本)提前采用新技术。如果市场中两类企业并存，则成本上升、市场需求减少对行业创新率的影响是不确定的。Boone(2000)则对竞争的形式进行了更细致的划分，将竞争程度变化，如更多企业进入、由产量竞争转向价格竞争置于同一个分析框架，并对企业的市场地位进行了详细的区分，如按照与竞争企业的技术差距，将企业区分为自满型(远胜过竞争企业)，渴望型(略胜过竞争企业)，挣扎型(稍劣于竞争企业)，昏厥型(远劣于竞争企业)。该模型给我们的启示是，如果我国中小企业与国外企业进行研发竞争，它们目前处于昏厥类型，此时，竞争加剧，会削减我国企业的研发动力，且不会促进流程创新。考虑到中小企业之间的竞争，即同质企业竞争，竞争压力增大，也不一定能促进企业研发。由此可知，市场竞争加剧、成本上升并不必然促进企业进行研发，进而提高生产率。
接下来讨论单个企业是否具有研发能力。首先，这些企业处于微笑曲线底端，利润率很低，如2009年全国工业平均销售利润率仅5.47％。第二次全国经济普查数据显示，东莞制造业销售利润率仅为2.49％，整个代工企业的行业毛利率在5％-11％之间，因此，这些企业用于研发投入的资金很有限。其次，企业进行创新还受到市场环境的约束。林汉川(《中国社会科学》，2003(2))对北京、辽宁、江苏、浙江、湖北、广东、云南等地的中小企业进行调查时发现，受访企业普遍面临着人才缺乏、技术水平低和研发能力不足等因素的制约。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4)的调查表明，所有企业中，认为“缺乏熟练劳动力问题严重”的企业占到总样本的50.5％，认为“非常严重”的企业占到总样本的15.3％。企业家调查系统(2006)的调查结果进一步表明(如表2所示)，企业面临着各类人力资本的缺乏，如熟练工人、技术人员，以及管理人才的缺乏。同时，企业对于地方的技术服务条件的评价也不高，如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东北部地区企业对技术服务体系的评价值分别为2.82、2.58、2.52、2.67，评价都低于平均水平(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6，)。吴家曦，李华(《管理世界》，2009年第8期)在对1851家中小企业的转型升级调查中发现，选择创新(开发新产品、提高产品质量、打造名牌产品、战略重点转向研发)的企业达到20.2％，但软环境(法律规范、项目评价)建设滞后，金融支持力度不够、人才缺乏等严重束缚了中小企业的研发活动。由于人才的培养，技术的引进、吸收，以及自主创新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创新体系的建立，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因此，中小企业通过创新来实现升级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再来分析企业是否能通过提高要素使用效率来消化上升的成本。这些企业处于价值链的底端，面临激烈的竞争能够存活下来，说明他们对于资源的利用是很高效的。从一些企业负责人的亲身经历来看，如晋江一家鞋厂的负责人表示，企业通过代工生存，一双鞋能获得3元的加工费，如果每月支付给工人1500元的保底工资，每天需要生产800双鞋才能实现财务平衡。还有一些受访企业(劳动密集型的代工企业)负责人表示在现有条件下，劳动生产率是无法再提高了，一方面是流水线的生产方式已经走到极致，另一方面，对工人生产效率的挖掘也接近极限。这些事例不仅表明，受访企业的利润很薄，也表明这些企业的经营者善于精打细算，要素使用效率较高。因此，通过提高生产要素的使用效率所能带来的成本削减，也不能消化上升的成本。
以上分析表明，成本上升、需求减小的市场压力并不一定会“倒逼”企业进行研发，单个企业也由于研发资金有限、研发人才缺乏等因素而不具备研发能力。因此通过单个企业的技术(管理)创新不能消化上升的成本。另外，这些企业在要素使用上已经很有效率，通过要素使用效率增进所带来的成本节约，空间也十分有限。
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
既然中小企业很难通过内部消化刚性成本，其发展方式的转型显得非常重要，从根本上说，中小企业应该从传统的控制成本型向提高价格型转变，通过价格的提高来增加附加值，进而消化上升的成本。
中小企业发展方式的转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目前，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大多处于微笑曲线的底端，产品附加值很低。而事实上，中小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经过挂牌、贴牌等环节之后，在国际、国内市场上销售取得的整体附加值并不低，只不过是由于技术、品牌等环节两头挤压，使得我们在生产环节获得的附加值较低。我们可以做一个估算：回顾本文第二部分所举的例子，在价值为10美元的芭比娃娃的生产与销售链条中，我国加工企业仅获得0.35美元，占总价值的3.5％，在价值为180元的“呜呜祖拉”生产与销售链条中，我国加工企业仅获得2元，占总价值的1.1％。可见，我国中小企业在价值链中所获得的份额是很少的，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格是对应获权益的争取。
生产环节的产品价格之所以受两端挤压，其原因在于，与产业链上游的企业相比，处于生产环节的我国中小企业市场势力较弱，缺乏谈判议价能力。一方面，单个中小企业规模太小，每个企业占有的市场份额不大，另一方面，我国中小企业高度分散，企业之间只有竞争，缺乏合作，这无疑会极大地提高产业链上游企业的谈判力。因此，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格，关键在于通过产业组织创新，建立中小企业合作模式，引导企业从过度竞争向适度合作转变，通过合作来提高中小企业谈判议价的能力。
需要说明的是，中小企业通过合作的方式来提高产品价格并不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上升。中小企业合作起来提高产品价格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在原有产业链内部，通过合作的方式来增强中小企业整体的市场势力，提高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价 格，这样将使中小企业在产业链中获得的附加值份额上升，其本质是对产业链整体附加值的重新分配，这并不一定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提高；二是打破原有的产业链条，通过合作的方式来共建品牌和销售链，从而延伸产业链条，使得中小企业联盟在市场竞争中处于主动地位，并获得更多的附加值。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联盟就有能力同其他品牌进行价格竞争，以提升自己的市场竞争力，因此，产品的零售价格不仅不会上升，而且可能会有所下降。
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分析了在成本上升的情况下，处于微笑曲线底端的中小企业如何应如何消化成本的问题。很多学者主张通过企业研发、提高生产要素使用效率等方式来消化这些成本，但是我们认为目前这一思路并不可行：一方面，单个中小企业并不具备研发能力，另一方面，在现有技术条件下，企业中的生产要素使用效率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通过提高生产效率来消化成本并没有很大的空间。因此，本文主张通过产业组织创新，把中小企业联合起来，提高整体议价能力，通过提高价格来消化上升的成本。文章分析了中小企业建立合作模式，提高议价能力的合理性，并进一步说明了中小企业通过合作的方式来提高产品价格并不会导致产品零售价格的上升。
建立中小企业的合作模式，其目的在于增强中小企业整体的市场势力，提高其谈判议价的能力，能够控制价格、稳定价格，甚至提高价格，利用价格的提高来消化成本。如何建立和完善中小企业的合作模式，仍需要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本文提出以下几个思路：
首先，在原有产业链内部，通过建立中小企业联盟，将部分生产成本向产业链上游企业转嫁，实现产业链整体附加值的重新分配。事实上，在这方面已经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值得我们借鉴，如农村合作社的建立，将处于弱势的单个农户组织起来，工会组织的建立，将处于弱势的单个工人组织起来，这都有效提高了农户、工人整体的议价能力。中小企业同样可以建立联盟，追求更多的附加值。
其次，通过共建品牌或销售链条，沿微笑曲线向右延伸产业链条。除了对产业链附加值进行重新分配外，还可以考虑通过建立企业联盟，将联盟的产业链向高端环节延伸。我国制造业领域中的中小企业规模普遍较小，市场开发能力不足，单个企业很难形成知名品牌或建立自己的销售链条。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之间，尤其是处于同一行业或同一产业链上的中小企业之间，能不能考虑合作，共建我们自己的品牌和销售链条。如果我们的中小企业有了自己的品牌，有了自己的营销和供应链条，那么就完全有可能摆脱这种三来一补、在产业价值链定位上处于不利的局面。如苏州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通过制定收购指导价、共建阳澄湖大闸蟹品牌、共建销售链条等措施，使阳澄湖大闸蟹的价格保持合理上涨，有效消化了农户逐年上升的养殖成本。此外，温州民营服装企业，泉州及宁波两大服装基地的名牌服装企业，广东东莞、浙江温州、四川成都、山东青岛等中小制鞋企业，浙江永嘉农民开办的1万多个中小型超市等已经或即将开始组建联盟，共建品牌和销售链条的尝试。
再次，通过共建技术创新联盟，沿微笑曲线向左延伸产业链条。技术创新能够对传统产业升级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是研发环节需要很大的投入，单个中小企业很难具备技术创新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中小企业之间能不能考虑合作，共建我们自己的技术创新联盟。如果我们的中小企业有了自己的创新联盟，就可以提高产品的竞争力和附加值，使中小企业保持活力。在这一点上，广东中小企业探索出了一条以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高校和科研院所为支撑的新路子，到2010年5月，广东中小企业已联手组建了34个省部产学研创新联盟，解决了单个企业缺乏创新能力的问题，联盟内企业3年来共获得专利1.5万件，出口创汇总额达到150多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