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树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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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柒若推荐:他不喜欢她,她偏要勉强,却也因为勉强,成了他一生的怀念。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来也是挺奢侈的爱情啊!嗯,欢迎土虐天后小花凉回归,情怀美,句子美的故事,拿出摘抄本,备好纸巾。
  岛上私人植物园开放那日,农大植物学专业的学生,成群结队过来。
  里面的植物品种多得让人咋舌,有人感慨道:“任先生当年一定倾注了不少心血。”
  从植物园出来时,有人注意到门口挂着面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的,是一个“棠”字。
  “是这个植物园的名字吗?”有学生问带队的导师。
  导师眉头微蹙,回忆起当初共事过一阵子的任树:“是一段故事。”
  方棠,我叫方棠。
  二十几年前,植物园还没成为植物园,只能算作一个长满树木花草的庭院。
  十七岁的任树,那时还是少年,却不像旁的这个年纪的少年肆意快活。腿疾是天生的,家人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免不了让一颗敏感的心遭受痛苦,童年时去学校,难免会收获异样的眼光,任父心高气傲,索性给他办理了退学,在这所宅子里,请了几位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通常是周末来,上满满的两天课,其余五天,通常是任树一个人在家,隔三岔五会有来照顾他起居的保姆。
  他几乎不出门,觉得这个世界上,安静得好像没有别人一样。
  那日任树正在庭院的树下随意地翻书,身后的银杏打着卷地落下,不时跌落在书页之中,再突然,有其他的东西落在书页之间,小小的白色颗粒,任树眉头微微蹙起,拿手捡起来丢掉,谁知几秒钟之后,又一个投到了另外的纸张上。
  转过身去,便看到后面高高的围墙上,坐着一个女孩,眼睛大大,穿明黄色的T恤和短裤,手里拿着的,是半个石榴,正把嘴里的石榴籽吐到手心中,准备向他发动下一轮袭击。
  见任树回过头来,女孩竟扬起眉来粲然一笑,冲他打招呼:“吃石榴不?”
  任树觉得她简直有些厚颜无耻,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咬牙切齿道:“这是我家。”
  “我知道是你家嘛,”女孩一伸手,抱着围墙旁边的那棵槐树,在任树反应过来之前便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爬了下来。人进了院子里,径直走到任树的面前,把他膝盖上的那本书拿起来,嘻嘻哈哈道:“看的什么书啊?”
  任树这些年鲜少与外界打交道,偶有的几次,或是父亲商场上的伙伴,或是一本正经的家庭教师,都是礼貌又疏离,哪里见得到这样的女孩子,没有规矩不说,翻围墙爬树,浑身脏兮兮的,就这样抓起书,白色封皮上立即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任树眉头蹙起,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不要碰我的书。”
  女孩的嘴巴噘起来,把手中的那本《中国植物图鉴》放下:“不碰就不碰……”
  任树仍旧是板着脸,冷冰冰没有想理她的意思,继续翻书,女孩在他旁边转来转去,谁知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摆在架子上的一个花盆,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白菊也跌落在泥土中。
  任树顿时变了脸色,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着实惹人心烦,只可惜深居太久实在没有骂人的经验,憋了好半天,也只能吐出四个字:“离!开!这!里!”
  女孩吐了吐舌头,像只小鹿一样,迈开两条长腿跑到树下,抱着方才那棵槐树便窜到了围墙上,在围墙上回过头去对任树喊了声:“方棠,我叫方棠。”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庭院重新恢复了静谧,任树看着那本书叹了口气,到房间找来纸巾擦拭,却也是擦不干净的,努力了许久,书页上仍旧是有着手指的印记。
  他有些艰难地俯下身去,一点点捡起花盆的碎片,又小心翼翼地,把白菊插进泥土中。
  这个叫方棠的女孩子,他自然是不想再见到她的。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
  隔了几日,便是中秋。
  半个多月前的电话里,任父原本是答应过任树,中秋不管生意多忙,是一定会赶回来的。
  却还是食了言,他那几天在新加坡,电话里喊出“任树”的名字的时候,任树的心中便微微一沉,知道注定又是一个孤独的节日了。
  他懂事:“没事,我自己在家也挺好的。”
  任父在那边点头:“等我从新加坡回去,给你带几株这边的新奇植物。”
  庭院里的植物,都是这些年来,任树一棵棵种下去的。
  幼年时期,任父每次外出回来,莫不是带回来各种价值不菲的礼物,任树的反应却都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欣喜的样子。
  直到有次,任父回来时,带了一株枇杷树的树苗,竟在这个孩童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欣喜欢笑。自此,海棠、芭蕉、合欢、棕榈、蔷薇、藤萝、石竹……只要是看到庭院中还没有的植物品种,任父都会带回来,为了任树脸上短暂的欣喜,十来年院子都扩了四次。
  任树喜欢植物,太孤独的时候,他会和植物说话。
  平日里习惯一个人,也并不常觉得孤独,只是在中秋这样的节日,一个人在偌大的庭院中,还是难免有孤寂之感。
  他和脚边的那株白菊说话。
  絮絮叨叨倒也能说好久,说长期在外忙生意的父亲,说死于难产无缘谋面的母亲,说也想走出这个庭院,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说“既混浊之地,百无一可,唯花木差可引为知己”。
  后来觉得院子里有些凉意,想要回屋,转过身之后吓了一跳,围墙上方棠坐在那里,背靠着一株木棉,耷拉着两条细长的腿,双手托腮,若有所思,大抵是听到了他说的不少话。
  任树又急又气,随手抓起桌子上的水果盘便向方棠丢去,没有丢到她身上,却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方棠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又挂上了狡黠的笑,几秒钟之后就抱着树窜下来站到任树的面前。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花盆,伸到任树面前冲他笑了笑:“赔给你。”
  还没等任树开口说话,她又把身上的小背包取下来,倒像个百宝箱一样,月饼,石榴,桂花糕,小石桌上被她摆得整整齐齐。
  任树心中有些微微地感动,半晌之后抛出来的,却还是硬邦邦的一句:“你过来干什么?”   “陪你过中秋啊,”方棠笑嘻嘻,“我看你总是一个人。”
  “干吗不陪你家里人过。”任树虽说社交技能为零,翻白眼技能确实不错,翻给方棠一个白眼。
  方棠咧开嘴笑:“我小的时候爸妈就不在了,一直是在小姨家生活,他们不怎么管我,我也乐得自由自在……”
  大抵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任树摇着轮椅进了客厅,再出来的时候拿着一盒巧克力,递到方棠面前:“给你吃。”
  那个傍晚方棠在任树的庭院里坐了许久,她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语速快声音也高,像只小麻雀一样。任树还是并不常说话,她问十句大概才会答上一句,手里捧着一本书,任由方棠在自己耳边吵吵闹闹。
  后来方棠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白菊从泥土中取出来,移到花盆里。
  再然后,方棠开口道:“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任树正沉浸在书中的情节里,没有听清方棠的话,本能地“啊”了一声。
  方棠伸出手去,把那本书从任树的手中抽走,重复了一遍:“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任树的脸色明显一沉,声音硬邦邦的:“我不要。”
  方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摇着轮椅,转身进了屋。
  我偏要勉强!
  那之后,方棠便常来。
  刚开始时是一周过来一次,再然后三四天过来一次,到后来,竟然每天都会过来。
  还是从围墙上往下跳,在任树面前叽叽喳喳窜来窜去,知道任树懂很多植物,能想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问他。
  “任树,向日葵白天围着太阳转,你说它们晚上干什么啊?”
  “聊天嗑瓜子吧。”任树眼睛不离开手中的书,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方棠哈哈大笑了几秒钟之后,又开口道:“哎,任树,你说有没有绿色的花?”
  “你没有吃过西兰花吗?”任树反问道。
  方棠便配合着任树的冷笑话做恍然大悟状。
  入冬之后,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停之后,围墙和树干上都铺了厚厚一层,裹着大棉袄的方棠正准备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没等任树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从那一米八的围墙上跌了下来。
  任树当时正在客厅里煮茶,这一声沉闷的“砰”的声响传到他耳朵的时候他的眉头立即锁了起来,外面地上有积雪,轮椅并不方便,他换成了拐杖,架着双拐缓慢地移动到了对着庭院的门口。
  一眼看过去,便看到了坐在雪地上捂着脑袋的方棠。
  她听到任树出来的声响,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疼。”
  任树叹气,驾着拐杖慢慢地过去,不算远的一段路程,挪到她身边花了快有十分钟的时间。
  在方棠面前站定,把一只胳膊伸过去。
  方棠狡黠一笑,向前伸自己的手的时候意识到手上还戴着手套,飞快地把那只大红色手套拿掉,再次伸出手去。
  碰到任树指尖的时候,方棠愣了愣,他应当是一直待在房间里的,手却是冰冷的。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
  任树原本只是想把她拉起来,被她这样一握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变了脸色,挣脱了两下,反倒被方棠拉得更紧。
  方棠从雪地上起身,十六岁的她比任树矮上一头,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就那样拉了好一会儿,任树竟也觉得自己那总是在冬季冰凉凉的手,慢慢有了温度。
  但还是觉得别扭,把头转向了一边,再转过来的时候看到方棠方才捂着的额头那块已经红肿,还带着隐隐的血迹。
  他把手挣脱开来,对方棠说道:“跟我进来。”
  所谓久病成医,对一个自幼患有腿疾的人来说,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跌打类的药水,他从药箱里取出棉球和酒精,帮助坐在沙发上的方棠消毒。
  那是第一次,方棠离他如此之近,近得听得到他的呼吸声,看得到他苍白的面容上的每一根睫毛。
  方棠察觉到自己胸膛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这个声音,还是在春天,她第一次爬上那堵围墙,看到樱花树下安静读书的少年的侧脸时,也出现过。
  没错,在向任树丢出石榴籽之前,方棠已经不知道爬上围墙偷看他多少回。
  觉得他和这世间的男孩都不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诗经》里的植物。
  方棠的手忍不住伸向前去,在快要触碰到任树的面庞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好似被惊吓到一样,趔趄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方棠,你干什么?”
  “任树,”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喜欢你。”
  任树微微一怔,继而开口道:“我不喜欢你。”
  方棠的眉毛扬起来:“我不管!我要追你!”
  任树板起脸来:“方棠,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能勉强的。”
  方棠的嘴巴噘起来,声音朗朗:“我偏要勉强!”
  我会偏袒你的。
  春节眼看快要到来,任父回来陪着任树,在庭院种下几株白梅。
  看任树的目光也是欣喜的:“我这次回来,觉得你好像比以前开心了一些。”
  “是吗?”任树轻轻笑道。
  任父“嗯”了一声,想了想开口:“以后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新加坡,开春之后,把你接过去,这样就能陪在你身边了。”
  任树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愿意去?”
  “没有,”任树把头低了下去,翻着手中的书页。
  任父这次回来,在家待的也不过是四五天的时间,临近年关,方棠和小姨家的关系再怎么淡漠,也免不了要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也是好一阵子,没有出现在任树的庭院中。
  任树的世界又重新安静下来,但心底总是有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有一日读书,是《大师和玛格丽特》。
  书页中有几句话。   “她每天都到我这里来,而我总是从一大早就开始等她。表明这种等待的是我不住地把桌上的东西摆来摆去。每隔十分钟便坐到小窗台上去倾听一会儿,听听那个破栅栏门是否有动静。说来也怪:我和她相遇之前很少有人走进我住的小院,简直可以说谁也不来,如今我觉得好像全城的人都往这里跑似的。栅栏门一响,我的心就一跳……”
  描写得竟同自己的心境一样,他看得触目惊心。
  庭院外面,忽然就传来方棠的声音:“任树,给我开门。”
  他慌忙合上书。
  那日滑倒之后,任树不让她再翻围墙,若是过来,就大大方方地敲个门。
  “任树,”方棠又一次提出,“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然而这一次,任树沉默了半晌,最终吐出来的,是轻轻的一个“好”字。
  十八年来,任树第一次知道,“灯市花如昼”是这个情形。
  那天是元宵节,岛上的人好像都出来了一般,四处都挂满了灯,方棠推着任树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周遭有卖糖葫芦的,烤板栗烤红薯的,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味道。
  任树在心底有些微微错愕,原来外面的世界,竟如此可爱。
  周围太喧哗,方棠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她把轮椅靠在空旷的路边停下,对着任树大声喊道:“等我会儿。”
  而后便迈开步子跑到人流中,几分钟之后回来,把手里又圆又大的糖葫芦塞到任树手中。
  烟火声,每年的这个时候,躲在房间里的任树,也是听过的。
  不过也只是局限于听过而已,烟火,他是第一次看到。
  周遭都是大家的欢呼雀跃声,身旁的方棠也大声叫喊着,时而喊出“好美啊”时而喊出“新年快乐”时而喊出“我喜欢任树”。
  任树轻轻咬住嘴唇,眼角竟微微湿润起来。
  返回的路上,方棠买了花灯和烟火。
  在庭院外面放给任树看,拿着火柴走过去点燃,然后飞快地跑回他身后,顾不上捂自己的耳朵,紧紧把任树的耳朵捂住。
  最后一个“冲天炮”升腾上去的时候,任树缓缓抬起手来,握上了方棠的手。
  那晚回去之后,方棠趴在桌子上给任树写信。
  任树:
  回家的时候,觉得路上的树在羡慕我,天上的星星也在嫉妒我,我和你在一起了,好像我之前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为了换这个时候。
  其实我刚才很想抱紧你,这样吧,以后我就做你的双腿吧,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任树,以后不要一个人闷在院子里了,喜欢什么就去做吧,随便闯祸吧,反正有我了,我会解决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偏袒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后来时隔多年,有一个冬日,太阳很好,他把书拿出来晒。
  方棠的这封信从那本《中国植物年鉴》中跌落下来,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已经褪色,然而只消看上一眼,他仍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怕什么?怕爱人。
  三月底,任父打来电话:“我下月回去接你来新加坡,这边的商学院我已经联系好,你愿意去读就去,不愿意的话就帮我打点生意……”
  任树在电话这端沉默着,挂断电话之后,方棠的脑袋凑过来:“说了什么?”
  “我爸,”任树开口,“我爸下月接我去新加坡。”
  方棠正摆弄着桌上一个小小的盆栽,任树的话音刚落,那个盆栽便从手中跌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去新加坡干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他。
  “他给我申请了商学院,说是去读商学院,或者是,接家里的生意。”
  “你不准去!”方棠站起身来,神色和当初同任树表白说出那句“我偏要勉强”时竟完全一致,她走到那些花花草草中间,“任树,你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吗?你爱的是这些花花草草,是这棵木棉,是这簇蔷薇,你不是说要当一个植物学家,研究完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植物吗?你去读什么商学院,你应该去当植物学家。”
  任树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方棠,你知道植物学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的?”
  “做植物分类,四处到野外采标本做样方调查,很多罕见的植物,是生长在山里林间的……我再怎么喜欢植物又怎样?我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只能当个远远的观赏者。”
  方棠本想反驳,却一时语塞,心底涌出一股浓稠的难过来。
  她怔了许久,直到任树轻轻叹了口气,把轮椅打了个转,往客厅移动。
  任树在客厅,方棠站在庭院,周遭的一切都静谧下来,两人就这样各自沉默着。
  方棠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身旁的一草一木。
  脑海中倏忽闪过的,是任树同这些花木交谈的情形,是他说出“既混浊之地,百无一可,唯花木差可引为知己”。
  他没有双腿,她有。
  他没有勇气,她有。
  后来天色暗了下来,起了风落下了春雨。
  任树往窗前靠了靠,对方棠轻轻喊了声:“你进来。”
  方棠进到客厅,在任树面前坐下:“我不许你去新加坡读什么商学院,你和我一道,参加七月份的高考,我跟你考同一所学校,我跟你学植物学,是的,我不像你有天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门学科,但我喜欢你。山川荒漠,大江大河,你能去的地方,我带你去。你去不了的地方,我替你去。”
  任树的心头一颤,觉得眼泪几欲要流了出来,他的嘴巴动了动,原想要拒绝,然而方棠在他面前蹲下,小心又坚定地,吻上了他的嘴。
  那年七月,任树同方棠一道高考。
  蝉叫得人心烦,头顶上的风扇“咯吱咯吱”地转着,教室里坐着三十来个人,第一次同这么多人在同一个空间里,任树在答题的过程中,几次要控制住自己破门而出的冲动。
  却都还是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方棠。
  方棠会提前几分钟交卷,在他的考场外买好冰棍等他。   太阳晒得浓烈,冰棍拿在手中黏糊糊的。
  却并不妨碍那成为人生中最好的夏天。
  同年九月,两人一道去了北京,中国农业大学。
  四年,任树有兴趣,有天赋,又有方棠。
  这些足够让他在这个领域,做出骄人的成绩。
  学校里不少女生递过情书,任树随手丢在抽屉里,有时候被方棠看到,她拆开来看,哈哈大笑:“不行,没有一个有我当年情书写得好。”
  任树看向方棠,眼睛里是温柔的情谊:“这世间也没有谁,比得上你。”
  方棠呢?学院里她是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的那个,也并非是对花花草草没有兴趣,只是科学研究,做的多是学术方面的事情,她好动,注意力集中不了半小时,交不出像样的论文。
  每次外出考察,倒是主动得厉害,挤破脑袋争取到名额,几千米高的山峰,五六个小时爬上去,没见过的植物就采摘下来,说是带回去给任树研究。
  有一回出去考察,为了找一种新奇的植物品种,没有和其他队友一起,独自从小路上了山,谁料迷了路,在山间困了整整两天。还有一次为了摘一株样本,整条胳膊被荆棘不知划出多少血痕。
  再然后任树读研读博,在中科院植物研究所。
  参加国际会议,参加颁奖典礼,总会带着方棠。
  两人的爱情故事,在圈中传为佳话。
  每年也总会抽出时间,回一趟岛上的那个庭院,庭院里又多了许多新品种,杂花生树。
  又一年中秋,那年任父也回了这里,方棠张罗了一桌饭菜,三人喝了一瓶桂花酒,任父微醺之际,拉上方棠的手,又拉上任树的手:“小棠,任树有了你,是他的福气,这些年,他开心了许多……你们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婚给结了……”
  方棠看向任树,任树却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方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吃完饭之后,任父去卧室休息,方棠和任树,两人坐在桂花树下剥石榴。
  方棠还似少女时期般调皮,将石榴籽丢到任树的身上,任树“哈哈”大笑之际,方棠忽然开口道:“任树,你到底在怕什么?”
  任树一怔,笑容从脸上缓缓褪去。却还和少年时期一样,他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会选择沉默地转过身去。
  任树把轮椅转到客厅。
  怕什么?在黑漆漆的卧室里,任树扪心自问。
  方棠仍旧是年轻鲜活的年纪,爱说爱笑,周遭那么多愿意爱她的人,同她一样健康又可爱。
  不像是自己,即便是在自己唯一有所成就的植物学界,依赖的,仍是方棠的照顾。
  有一回他同方棠小别数月,再见面的时候,离他还有老远,她就大步向他跑去。
  刚下过雨的路太滑,她整个人跌倒在那里,应当是摔得不轻,脸上露出疼痛的神情。
  任树心里着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她面前去,而实际上呢,他努力挪动着轮椅,轮椅偏偏也打滑,好半天才往前走了那么一点点。那时他在心中埋怨着自己的无能,几乎到了恨自己的地步。
  怕什么?
  怕爱人。
  他一生都在怀念她。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爱情故事,每一个里面,有男女主角不够,还要有男二女二,有父母阻碍,有误会错过,有背叛出轨,两个人必须要经历种种磨难,最后才能收获真爱。
  然而任树和方棠,自始至终,只有彼此,平平淡淡,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情节。
  除了那场火灾。
  任树那阵子接了一个研究项目,前期工作都已经完成,后期的数据分析和资料整合,全都带了回去,方棠陪他回到岛上的那个庭院,把那里当成实验室,处理着各项工作。
  项目催得紧,忙起来不分昼夜,有几次任树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被方棠披着厚毛毯。
  最后一天处理完手头所有数据的时候,是午后,方棠在卧室的床上午休,任树驾着双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方棠侧脸仍是美的,但也有了些许年月留下的疲惫。
  任树有些微微心酸,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
  而后走到书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独自出了门。
  这些年来,他极少独自出门,每次莫不是方棠陪在身边。
  进去的那家店,是“周生生”。
  他的目光落在那玻璃橱窗上:“我想选一枚戒指。”
  戒指放在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一路上回去的时候,在脑海中排练了很多遍待会儿要说的话。
  快到家的时候,却总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抬起头去,天光被染成了红色,远远地,听得到喧哗声。
  他的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想大步走回去,想长出翅膀飞回去。
  却都不行,终究还是只能驾着双拐,蹒跚行走着。
  拐弯处看到庭院——一向寂静的庭院被火光吞噬,周遭来来往往的,是消防车和救护车,冲进去的消防员抬着一具身躯出来,所有的一切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在任树面前跳动着……
  他手中的双拐颓然落地,整个人趔趄了一下,而后便倒在了地上。
  电路老化引起的火宅,就发生在他出去的那个下午,火势那么大,整个庭院几乎毁于一旦,然而那些资料,那些这么多年来,任树在植物学方面搜集出来的资料和没有备份没有电子版的手稿,原本都是随意放在抽屉里的,却是被装进铁箱,保存得完完整整。
  救出方棠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身上有大面积烧伤,身下,却仍是抱着那个铁箱。
  方棠是住院抢救十日之后走的。
  她走的那天,精神出奇地好,睁开眼睛之后看到面前的任树,她把手伸向他的面庞,手上戴着的,是那枚他买回来的钻戒,她开口道:“任树,我们可能要分开了。”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方棠的葬礼,在秋日,任树给她选的墓地,在山上,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
  他在墓地前伫立良久,下山的时候,树树都是秋色,山林被染上了夕阳的余晖。
  交上最后一个项目的研究结果和论文,那个研究结果,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推动了植物分类学的规范化发展。只是不管是庆功宴,还是颁奖典礼,任树都未曾露面。
  他花费前半生积蓄,重新修缮庭院,重新把自己投进少年时期的孤寂里,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前半生。
  不是没有人辗转和他联系,旅游资源开发的负责人来找过他,想花重金买下这座植物园,抑或是央求他把植物园对外开放,一概被任树骂了回去,说来也奇怪,和方棠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他在骂人方面倒是长进很大,无情又刻薄。
  也有一些高校来下过聘书,想让他担任客座教授,再回到植物学研究中去,他也是摆摆手拒绝。
  方棠离世的五年后某一天,任树坐在桂花树下翻书,翻到“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那句,觉得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走得很安详,但也并非是毫无准备,事后政府接管了这个园子,在《中国植物图鉴》的书中,找到了一封褪色的情书,也找到了他留下的“离世之后将植物园捐赠出来,免费对公众开放”的遗嘱。
  唯一一个要求是,命名为“棠”。
  他一生都在怀念她。
  编辑:柒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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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若推荐:“我费尽心机,却还是与你有缘无分”,读完这个故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掏心掏肺爱一个人,费尽心思讨好一个人,这种感受,也许你我都曾有过。可偏偏爱如指间沙,握得太紧,沙漏得越快。所以,去爱吧,不顾一切地去爱,但是也请不要忘记,爱爱自己。  1.重逢:不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傅殊过去的时候,一米八的秦昭月正红着眼睛控诉林湛:“你怎么那么狠心,说甩我就甩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林湛翻了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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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若推荐:六六交这期稿子过来时,就特别有把握地跟我说:“七七姐,这故事我感觉我写得挺好。”平时的她可不是这么自信满满的,相反很低调。看完这个故事,我由衷地承认她说的话。“点一盏烛灯,看青丝化雪痕。等一位良人,相伴共度这一生。”没有生离死别的悲伤,却被携手俯瞰这大雪纷飞的山河,所感动。  【叶等】  1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的梅岭绝寒地依旧是彻骨的冰冷,小师妹执剑横眉,冷漠拼杀,瑰红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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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小帽:什么!新闻直播现场,记者当众向消防员索要爱的抱抱?这个秀恩爱的世界啊,小编只能孤独寂寞地坐在角落里想静静。  第一章  中午,艳阳当空的燥热天气,顾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官网上满屏的观众留言。  每个人皆在说着同一个话题,网友说:“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新闻直播里都能看见情侣秀恩爱,还当众要抱抱!吓得我都不能好好做软妹子!”  后面皆是一片叽叽喳喳的附和声,顾蓁坐在电脑前气得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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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若推荐:应当每一个女生都曾想过,以后想要一枚怎样的戒指吧?故事里开了家古董珠宝店的曾黎,怀着一个旧日的梦,等着一个人,却“意外”地迎来了钟绍阳,他送了她一枚最普通的指环,却也是最珍贵的守候。所以呢,也希望每一个对幸福对指环有憧憬的姑娘,都能得到美美的爱。  1. 阿黎,我就渡你到这里了。  钟绍阳摸到曾黎的店里的时候,是黄昏时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店里只有柜台上方的那盏吊灯开着,影影绰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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