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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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郁三醒来很早。年過不惑之后,郁三的瞌睡越来越少,夜里虽然上床早,躺在床上,老睡不着。似乎什么都想,什么都没有想,直到想到累了,倦了,精疲力尽,对睡觉绝望了时,脑子会一沉,迷迷糊糊睡去。睡了之后,又在半睡半醒之间,老是做梦,往往会从梦中惊醒。
  有时,在朦胧中,东方还没有发白。有时,天已经大亮,外边人声鼎沸,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也不起来,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或者闭幕养神,或者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或者透过窗户,看着城市的高楼,和隐约的远山。
  郁三经常会想到儿时。
  儿时,就像阳光下的一抹暖色,美好而且幸福。
  那时候,家里有许多人。家里,有两间上房,一间偏房。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两个姐姐,他是老三,下边,是一个妹妹。后来,母亲又怀孕了,四处躲计划生育,生了个小弟弟。遗憾的是,小弟弟生下来,脸上有个肉瘤,耳朵没有耳廓,像饺子一样。不过,母亲父亲很疼爱他。郁三和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住在两间土墙黑瓦的正房里。
  爷爷梳着背头,腰板硬朗,眼睛不花,耳朵好,牙齿好,能咬动东西。脸上布满了皱纹,下巴上留着胡子,咬东西时,嘴巴一瘪,一瘪的,下巴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就像山羊的胡子,特别可爱。
  奶奶的头发,在脑袋后,挽了起来,绑了个发结。奶奶个子不高,人瘦瘦的。不过,眼睛好,耳朵也好。时常穿着黑色的粗布衣服,纽扣在侧边。脚很小,穿着一双黑色的,小小的布鞋。
  郁三时常去爷爷屋子,去了,就会依偎在爷爷怀里,爷爷亲昵的抱着他,用胡茬扎郁三的脸蛋,郁三感到怪怪的,痒痒的。爷爷的兜里,时常都有水果糖,有的糖纸掉了,糖也黑乎乎的,爷爷把糖塞进郁三嘴里,那甜滋滋的感觉,立刻会在郁三的嘴巴里蔓延开来。
  冬天的时候,土炕前的火炉里,烧了柴禾,火旺旺的。爷爷和奶奶坐在火堆边,剥玉米。郁三去了,他们就在火炉里,烧洋芋。郁三烤着火,暖暖的。挂在墙上油灯的光,和火光,在脸上闪。听屋外,寒风呼啸。
  洋芋烧好了,爷爷拔了出来,晾一会儿,在火炉沿儿上,磕去灰尘,给郁三吃,他们也吃。洋芋格外香,又甜又腻。
  春天里,田野里,有土老鼠。爷爷就去地里,捉土老鼠。爷爷先是顺着土老鼠打的洞,一直往前追,直到洞深入地下,或者进入石头缝隙里,打不动了,爷爷就停了下来。用土把土老鼠打的洞口盖了,就静静的坐在旁边,默默地抽着旱烟,等土老鼠送土出来。有时,土老鼠很快能送土出来,有时,许久许久都不送土出来。爷爷静静地坐着,抽烟的样子,在阳光下,群山间,就成了一副美丽的风景。
  奶奶做好了饭,就喊郁三给爷爷送去。奶奶把饭,用黑色的小木桶装了,盖上盖子。郁三提着装了饭的小木桶,远远的,看着阳光下,抽着旱烟的爷爷,感到那样的慈祥。
  爷爷打开小木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一阵。然后,又折了蒿子的杆儿,当做筷子,再吃一阵,胡子上都粘着饭。最后,爷爷总不忘,给郁三剩一些,让郁三吃。他依旧抽着旱烟,静静的等候在土老鼠洞口。
  土老鼠终于送土来了,洞口的土,一抖一抖的,爷爷就激动起来,轻手轻脚,拿起铲子,等到土老鼠把土送出洞口一截,猛一铲子下去,截断了土老鼠退回洞里的退路,一拨,就把土老鼠扔出了老远,土老鼠在洞里,跑的快,在地面上,就爬不动了,爷爷就飞快的跑去,用铲子压住土老鼠,找了绳子,把土老鼠的后腿绑上,让郁三拿去玩。
  郁三提着土老鼠,很是兴奋,爷爷也很开心。
  爷爷还时常,去山上挖药材,下套套牲口。
  一次,爷爷去套牲口,喊上了郁三。郁三跟着爷爷,走出村庄,到山脚下,依着那之字形的小路,往山坡上去。随着地势渐渐升高,回头一望,就看到了村庄,村庄在群山间,土墙黑瓦的房屋,尽在眼底,能听到人隐约的说话声,鸡鸣狗叫的声音。
  绕过山梁,面前的,是连绵的群山,山上长满了茂密的树木,天碧蓝碧蓝的,阳光格外明净,山林里,很幽静,鸟儿在婉转地鸣叫着。
  郁三跟着爷爷,一处一处的去看他先前下的套,看套上了牲口没有。
  爷爷脚上穿着草鞋,腰上别着刀削子,刀削子里,插着弯刀。
  一处处的看完了之后,都没有套上牲口。爷爷就有些失望。
  到了最后一处,套下在一个山崖下,爷爷不去了,让郁三去看看。
  爷爷把弯刀给了郁三,让遇到有挡路的小树,藤蔓,就砍。
  郁三接了刀,就往山崖那地方走去。却不想,脚下一滑,他就滑倒了,顺着山坡,往下溜去,不小心被刀子,把虎口的地方,割了一个口子。
  郁三滑到了山崖边,停住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山崖上,爷爷下的套里,套着了一个牲口。郁三不知道疼,也没有感觉到手被割破,流血了,就冲爷爷喊着,爷爷,套住了,套住了牲口。
  爷爷就兴奋的,往山崖处去,看到了套着的牲口,忧愁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也就这时,看到了郁三被割破的手,慌了神,把自己衣服的口袋,扯了下来,在岩壁上,揪了虎耳草,在草的背面,刮了一些褐色的沫儿下来,压在郁三的伤口处,然后用布给郁三包好了手。这才去看套上的牲口。
  回去后,爷爷给郁三,买了许多的水果糖吃。奶奶也郁三,做了好吃的。
  父亲个子瘦高,脸长长的,大鼻子,对人和蔼、慈祥,尤其是在村庄里,遇到谁家有什么事情里,总是乐于帮忙,有东西了借东西,有钱了借钱,村庄里的人,很是喜欢父亲。
  母亲瘦瘦的,不过,人很能干,家务活,样样能做,田地里的活儿,山上的活儿,也一样能干。
  母亲性格要强,脾气不好,什么事情看不上眼了,就唠叨,有时还骂人。
  在家里,母亲什么人都敢骂,骂父亲,骂郁三他们兄妹。母亲骂人的时候,没有人吱声。
  爷爷和奶奶分开了过,依靠着爷爷支撑家里,日子也能过的下去。家里,父亲和母亲,支撑着家里的日子,要养活一大家人。   夜里,一大家人,住在土墙黑瓦,小小的屋子里,点着昏黄的油灯,睡在土炕上。白天,吃着糊汤饭,就着腌菜,却是那样的香甜。过年,或者过节的时候,母亲也会弄几个菜,把爷爷奶奶喊来,一家人坐在一块,边吃边聊天,很温馨。
  渐渐的,随着郁三兄妹的一天天长大,大姐先去附近的村里读书了,从村里,读到乡里,再读到镇子上。二姐年龄很大了,从前村里的学校里读书,读了几天,读不进去,也被老师和同学讥笑,她也在家里待惯了,习惯了干各种家务活,甚至田地里的活儿,索性就不读了。
  郁三在这些岁月里,度过着他愉快,而难忘的童年。
  郁三随着渐渐长大,不再满足家里,这样小的地方,除了夜里回家睡觉,白天回家吃饭,他总是喜欢离开家,去村里,找伙伴玩。
  郁三每天,在村庄里游荡。村里,有二十多户人家,有近也百口人。每天,能和郁三,玩到一块的,有好几个孩子。
  他们是林子,四儿,海子,幺幺……
  在一块,随着季节的不同,有不同的乐趣。春天去折花,夏天下河玩狗刨,秋天上山捡栗子,冬天在雪地上奔跑,堆雪人,打雪仗。
  只是,这样的生活,太过短暂,一晃就结束了。郁三要去村里的学校读书了。
  郁三受不了学校里,拘束的生活,开始去时,还兴奋了一天,后来就逃学不想去了。母亲给了他苹果,副食,哄他去读书,他不去。父亲也劝他,到了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过了童年,就不能再玩,要去读书了。不然,将来长大,不认识字,没有文化,受一辈子苦。郁三还是不听。父亲家恼了,找了根棍子,就要打他。郁三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对他这样凶过,吓得拔腿就跑。父亲在后边追,一气追到村里的学校里,看着他进了校园,父亲这才回去。
  从此郁三,再不敢逃学。
  当郁三知道,他除了读书,没有退路,童年回不去了,和伙伴,在一块无忧无虑玩的生活,再找不到了,就安下了心,在学校里读书。
  随着对学校生活,逐渐的适应,习惯,郁三竟然喜欢上了读书。
  郁三在书本里,学到了他在村里,不知道的知识。从老师的嘴里,知道了村子之外,更广阔的世界。让郁三,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下课了,和伙伴在一块玩耍。一块读书的,有村庄里的同龄伙伴,也有附近村庄的,同龄的伙伴。在一块,追逐,打闹,做各种游戏,嘻嘻哈哈,充满了他们的快乐。
  郁三随着对学校的喜欢,这一读书,就读了许多年。
  父亲对郁三说了,只要他能读的进,读到哪,他供到哪,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
  郁三在把心,安在学校了之后,书也读的进。从村庄里,读到乡里,从乡里,读到镇子上。
  郁三读到乡里的时候,大姐家从镇子学校,回家了,大姐虽然刻苦,可是,学习成绩一般,没有考上学,就回家了。
  妹子,也像二姐一样,从前村庄里的学校里去读书,读了没有多久,也回家了。
  郁三,从镇子上读毕,就考上了学,考到了市里的一所学校读书,从那学校毕业,就是吃国家饭的人了。
  这让父亲特别的高兴,激动,家里因此,充满了希望。
  村庄里的人,见到父亲,就夸赞郁三,父亲听着夸赞,一脸的微笑。
  在村庄人的夸赞,羡慕里,在父母的期许里,郁三去那个城市里,上学了。
  在那个城市上学,虽然父母因此受了些辛苦,父亲把烟戒了,酒戒了,省了钱,供郁三上学。
  只是,时间太过匆促,似乎对那个学校,那个城市,刚熟悉。内心的梦想,还在萌芽,就毕业了。离开那个城市,那所学校,回家乡等待分配工作了。
  这时,郁三的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大姐嫁到了家乡附近庄,二姐嫁到秦岭那边,关中平原去了。奶奶去世了。最小的,母亲躲避计划生育逃出来的弟弟,也长大了,在村庄的学校里读书。
  辞别了学校,郁三回到家乡村,等待分配,想着,等工作了,拿到第一笔工资,就给父亲买烟抽,买酒喝。
  让郁三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到家乡村庄的时候,父亲病了。去了村里,乡里的医院看,吃药,打针,都不见好。郁三陪着,一块去城里的医院检查,跑了几个医院,终于把病检查出来,父亲得了胃癌,到了晚期,没有多长时间了。
  父亲从医院,回到家里,没有多长时间,就去世了。父亲去世时,郁三刚刚在单位工作了十几天,领到的第一笔工资,不是给父亲买烟买酒,而是给父亲置办丧事。
  父亲去世了,家里就没有了顶梁柱,家空了,塌了。爷爷养了几个孩子,就养成了父亲一个,还没有等到给他养老送终,反而是白发送黑发人。爷爷哭得很悲伤,凄凉。
  父亲去世时,郁三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父亲对郁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人心自测。然后,就咽气了。父亲走的很安详,仿佛不是去世了,而是太累,太累,睡着了。
  埋藏了父亲后,郁三继续上班。
  母亲在痛苦中,支撑着家里的日子,郁三有时周末回去,有长假的话,也回去。
  工作上,调动了许多单位,都是在这个村庄,转到那個村庄,都是条件偏僻,闭塞的地方。不管他如何干,干得如何的好,在考评时,成绩总是在后边。工作对他来说,寄托不了希望,不过就是谋生的一种手段而已。
  在爱情上,尽管郁三抱着真诚,善良,可是,所经历的,都是带给他失望和痛苦。
  慰藉郁三的,是周末和假期,能回到家里,母亲虽然痛苦,能支撑着家,和小妹,小弟,爷爷一块,过着平淡平静的生活。回去后,和亲人在一块,感受着他们带给的温暖,心里忘却了失望和痛苦。
  可是,过了几年,爷爷因病去世了,妹子也出嫁了,家里就留下了母亲,和弟弟过日子。村里,那些儿时的玩伴,早就坠入了生活,有的为了寻找内心的希望,离开家乡村庄,去家乡之外的地方。有的,坚守在家乡。他们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那份朝气,青春,和儿时的稚气,早就不见了。在村里见面了,早就找不到记忆里的感觉,在一块说话,玩耍,而是像陌生人一样,竟然找不到话题了。   让郁三渐渐感到,原本充满记忆,幸福的家,逐渐的空了,找不到那温暖的感觉。
  唯一,就是面对老屋,熟悉的村庄,睹物思人,寻找记忆。
  也就在这时,郁三去县里培训,认识了一个同行郁三以为找到了爱情,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乡,追到了女孩子工作的单位里去。
  女孩子工作单位,离她家近,离郁三家很远。很是偏僻,去那,都是坑洼的泥土路,要翻越很大一座山梁。下了山梁,依着山沟儿里,依山临河的坑洼的泥土路,行驶很远的距离,从能到女孩子的单位。
  郁三一路奔波,赶到女孩子的工作单位的时候,浑身落满了灰土。
  郁三想着,这样的地方,离家乡远了,也与熟悉的人事远了,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郁三拉着女孩子的手,对女孩子说,我爱你,
  女孩子微笑着,双眼柔情的看着郁三,对郁三说,既然相爱,一定遵守承诺,不离不弃。
  女孩子的话,给了郁三力量和勇气,心里感到那样的温暖,甜蜜,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后来,单位里,给郁三安排了工作,要郁三到单位下面,一个村庄去工作。
  单位领导说,如果不去,工作就没有办法安排。
  女孩子对郁三说,那村庄这工作单位不远,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路途。周末的时候,你来,我等你。
  看着女孩子,深情的目光,郁三的心里,又恢复了信心,感到那样温暖,踏实。
  去那村庄,其间,要翻越一座山梁,下了山梁,走出沟儿,在沟儿口,有一个村庄,单位就在村庄顶头。
  村庄有几十户人家,分布在小河两边。一块一块的稻田,稻子快成熟了,金灿灿的诱人。
  郁三工作的单位,是一个小院,两排,成九十度挨着。墙是石头砌的,顶子是黑瓦。
  场院旁,有一排柏树,苍翠,挺拔。依着山,一条小溪,缓缓流过。小院里,很是幽静,雅致。郁三的心,被村庄,小院迷住了。
  小院里的工作,很是轻松,简单。
  爱情让郁三兴奋和激动,虽然和相恋的女孩子有点远,但是心情好,也就不觉得远了。到了女孩子单位,女孩子已经做好了饭,泡好了水,等着他。
  郁三和女孩子,就这样相爱了
  女孩子父母的介入,反对她和郁三的婚事。郁三和女孩子,开始还坚持着,可是在后来,女孩子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嫁给了小县城里的一个人了。
  所有的痛苦,向郁三压下来。让郁三看不到光明。
  就在这时,一个叫铃子的女孩子,来到了单位。郁三和她,很快认识,很快相爱,也很快结婚。这些,抚慰了郁三的心,把郁三从痛苦的深渊里,带了出来,感受到了阳光。
  铃子和郁三,有一段幸福的时光。
  那是在郁三和铃子结婚,到孩子出生后。
  郁三和铃子的事情,铃子的家人,都支持,说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没有任何意见。
  郁三就和铃子,办了手续,去大城市里,逛了几天,回到单位,请了单位同事吃了饭,就算是结婚了。
  婚后,是一个长长的假期。郁三领着铃子,回到了家乡。母亲看到郁三领了媳妇回来,格外高兴,天天忙着给做好吃的。村里的人,知道郁三结婚了,也纷纷祝贺。
  每天早上,他俩睡到太阳升起老高,才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给留在锅里。吃过了饭,就去村庄里逛。哪人热闹,就往哪凑,在一块随意的说话,让郁三找到了内心的温暖。再遇到打牌的,喝酒的,就在一块打牌,喝酒。
  村庄头上的天,碧蓝碧蓝的。假期里,有铃子陪伴,看着熟悉的村庄,和熟悉的人在一块,感受着村庄的幽静。郁三仿佛回到了儿时,忘却了家乡村庄之外的世界,也忘却了曾经经历的过往,那些痛苦,那些幸福,村庄就仿佛是他整个的世界。
  假期结束了,郁三依旧和铃子,去上班。现在,和铃子结婚了,有了铃子的陪伴,让郁三心里很踏实。
  让郁三更感到高兴的,是铃子怀孕了。
  夜里,和铃子在一块,抚摸着铃子的肚皮,想着要当爸爸了,郁三的心里,那样的激动。
  一年后,铃子经历了十月怀胎的艰辛,顺利地,生了个男孩子。
  孩子生下后,铃子就跟着郁三,回到了家乡坐月子。
  郁三的母亲,看到孙子,脸上展开了花。
  安顿好了铃子,郁三就回单位工作了。
  铃子满月后,郁三接铃子回单位工作,孩子在呆在家乡,母亲带。
  回到单位,没有多久,铃子身体出现了问题。郁三送铃子去城里的医院看,医生说,铃子需要住院治疗。
  从铃子父亲的嘴里,郁三听说,铃子在工作分配前,一直待业在家,受了刺激,去医院治疗过。
  郁三想,铃子的病,许是又在生了孩子之后,复发了。
  郁三的心里,虽然后悔,愤怒。他不知道这是爱情,还是圈套。
  不过,愤怒,后悔过后,也想着铃子对他不离不弃的陪伴,给他做饭,洗衣服,还给他生了儿子,有想着铃子的好。
  经过治疗,铃子的病情稳定了。能正常生活,工作,不过,需要一直吃药。
  铃子回到工作單位,郁三的心里,盼望着,家里的孩子,能健康成长。
  郁三每个月,都要寄钱给母亲,让给孩子买奶粉
  单位上,郁三照顾着铃子。铃子偶然也会做家务,做饭,洗衣服。每天的日子,就这样平淡,平静地过着。
  只是,不管郁三和铃子,怎样的忍让,默默的做着工作,却总是得不到领导的肯定,时常批评。在考评的时候,他们的成绩,总是在最后边。
  后来,郁三才知道,是单位里,一些同事,时常在领导面前,说他们的坏话,许多事情,都是莫须有的事情。于是,领导家生气了,以他们工作没有做好为借口,批评他们,给他们穿小鞋。
  郁三知道,他们除了忍气吞声,默默的做好工作,不去争名夺利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就像火山达到了极限,郁三忍耐不住,要喷发了一样,和单位领导,吵了一架,把单位领导,狠狠的骂了一顿之后,写了申请,想回家乡去工作。   单位领导,被郁三骂过之后,脸上反而对郁三有了笑容,亲切了。郁三把申请给他,他看过之后,也就爽快的签了,反而笑嘻嘻的对郁三说,看,平时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也都是为你好,现在既然这样,你想要往更好的地方去,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拦,只能是海阔任鸟飞,让你去追寻更美好的前程了。
  郁三看着领导脸上的微笑,听着他那言不由衷的话语,真想朝他那胖脸上,抽一耳光。
  申请递上去,没有多久,就批了。
  郁三就和铃子,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了。
  胖领导这时,对郁三格外亲热,喊了郁三,说在餐馆,已经订了饭,不管怎样,要吃了饭再走,谈谈心,毕竟在一块待了一场。
  郁三虽然对胖领导有气,可是,想着他说的话,也对,人家既然这样,也总要给人面子,给台阶下吧。
  胖领导喊了单位许多同事,饭桌上,他们格外亲热,说郁三能力强,在单位上骨干,说铃子人沉默,依顺,舍不得,怎么说走就走了。
  还说,郁三他们到了地方,将来混得好了,可不要忘记了他们。有空了,也多回单位来看看。
  郁三本来心里,想骂他们的,可是,看着他们的笑臉,热情,也作出笑脸,热说着客套的话。
  就这样,在虚假的笑容,和话语里,把饭吃毕,郁三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车离开,拐了个弯以后,郁三狠狠的朝车窗外,吐了口痰,心里骂着:孙子们,见鬼去吧!
  面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让郁三有隔世的感觉,恍然间感到如梦,一种踏实,亲切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周末了,郁三就和铃子,一块儿会家乡村庄,回到老屋,去看孩子。
  孩子一天天长大,眼睛明亮,活泼可爱。转眼之间,就会喊爸爸,妈妈了。
  弟弟一天天长大了,长了喉结,个子也老高了,一头乌黑的头发,也到了找媳妇的年龄了。
  在单位里,开始不顺,分配给郁三和铃子的工作,不管怎样做,领导都不满意,也时常挨批评。
  郁三所能做的,依旧是默默忍受。而越是忍受,认真去工作,接受的批评就越多。一次酒喝多了,郁三实在是忍受不住,和单位领导,大吵了一架,把内心的不满,怨怼,都骂了出来。
  从这之后,单位领导,不再批评他了。单位里的同事,对他也淡然了,见了他躲避。
  再过了些日子,郁三和铃子,被调回到家乡山沟里,一个很小的村级单位工作了。不过,离家很近。
  郁三没反而内心里,感到高兴,欣喜,能在空闲的时间里,回家去看孩子,照顾家里。
  单位在离家三四里路远的一个地方,单位里工作的人,基本都是家乡山沟儿里的人,以前认识,彼此也有些熟悉。
  到了单位,他们已经知道郁三要来,早早给郁三,把房子腾好了,见了郁三,一脸笑容。
  工作之余,铃子话不多,要么待在屋子里,要么默默的坐在一旁。郁三和单位领导,单位同事,都认识,也比较熟悉,工作空闲的时候,就坐在一块聊天。说过去工作的事情,也说生活的事情。他们对郁三此时的工作,和生活感到羡慕。
  高兴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菜,弄一碗酸菜,和同事们坐在一块,说说话,喝喝酒,让郁三找到了回到家里一样的感觉。
  一晃,就到周末了。郁三就和铃子一块回家。
  沿途,是无人的山野,郁三和铃子默默走着,感受着自然的幽静,看着熟悉的山水,再看着身旁,默默陪伴自己的铃子,郁三的心里,忽然产生莫名的感动,也许铃子,就是命里注定,陪伴自己的人。
  回到家里,母亲依旧去给他们,忙前忙后地去做饭。
  孩子已经回走路,说话了,见了他们,有点儿害羞,娇气地喊着爸爸,妈妈。这让郁三的心里,感到非比寻常的温暖。
  昏黄的灯光中,一家人在一块,吃着饭,感受着这平淡中的幸福,忽然盼望着,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永远,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虽然郁三,在极力地珍惜,维系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可是,生活秩序,依旧在渐渐地被打破。
  先是工作的不顺利。接着,家里发生一些因为鸡毛蒜皮的事。
  单位上,郁三和铃子,依旧像以前一样工作。可是,郁三慢慢发现,单位上从领导,下到同事,对他和铃子,开始淡然,然后,开始疏远。铃子在工作之外,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神情漠然。他喜欢往同事们跟前凑,可是,他一去,同事们说的正热闹的话,就停止了,有的借故就离开了,这让郁三感到没趣。郁三有时候弄几个菜,喊人喝酒,同事去喝,这让郁三感到了冷落。
  郁三不知道怎样了。哪做的不对,哪得罪同事了。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是有家乡的人,当着单位里,领导和同事们的面,说过他的坏话:说在单位里,上至领导,下到同事,都没有什么本事,就他郁三本事最大。
  谁说的,郁三不知道。面对家乡熟悉的人,郁三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谁在诬陷他。
  多少次,他想去给单位领导解释,同事解释,可是,面对他们的冷淡,疏远,让他没有解释的机会。
  郁三知道,就是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只有在心里咒骂着那说谎言,诬陷他的人。
  郁三也在心里想着,家乡人有的人,看着表面对他热情,做出笑脸的人,心里对他,也许有着仇恨,在背后打他的冷锤子。
  郁三也就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得罪家乡一些人了。想了又想,想不出来。他没有得罪他们,对他们还特别的好,他们有了事情,有了什么困难,只要找到他,他都去帮助的。郁三知道,这些人,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出于嫉妒。
  家里也一样,逐渐的,有了一些变化。母亲对他们,不再有以前的热情,而是一样板着脸了。他们回去了,就回去了,他们走了,就走了,仿佛没有他们存在似的。兄弟,本来对他们,就不冷不热的,现在,脸板着,眼睛里,对他们有仇视的目光。唯有孩子,对他们是热情的,回去的时候,喊着爸爸,妈妈。   再后来,母亲就开始唠叨,唠叨的,都是鸡毛蒜皮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郁三想着,许是母亲老了,爱唠叨的毛病犯了。
  不料想,兄弟在家也开始发作了。在外边喝了酒回来,和母亲叽咕什么,然后,发酒疯一样吼叫,房子是他的,山林,土地都是他的。家里的油盐酱醋,吃的费了。在家里好好待了待,不好好待了滚。
  郁三想着,兄弟是指桑骂槐。
  母亲和兄弟,这是要赶他们走的样子。
  村里的人,也时常借故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找郁三,一些事情,虽然不是郁三做的,是儿子惹下的,有人找来了,郁三只能陪着笑脸,给人解释。
  还没有等郁三想明白,就有人把他和铃子,告到县里去了。
  一纸调令,把他们夫妻,调到了离家乡很远,一个很偏僻,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去了。
  郁三想解释,没有解释的地方。郁三想骂人,没有骂人的对象。想知道是谁告的,思来想去,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不管是家乡的人,还是母亲,兄弟,或者单位领导,同事,一样都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
  离开家乡的时候,郁三把孩子也带着,孩子该上学了。
  郁三和铃子,孩子從此就开始了,漫长的漂泊生涯。
  十年左右的时间里,郁三和铃子,呆了近十个地方,待的最长的地方,一两年,最短的地方,一两个月。这些地方,有很是偏僻,与外边的世界几乎断绝了交通,然后,就被封闭在群山之间,又都是少数民族,无法和人家无法沟通,宛若被囚禁在山脚下,与世隔绝了一般。
  不管在哪个单位,让郁三感到都一样,不管他和铃子如何认真工作,服从领导,开始面对他们的是热情,逐渐的,就是冷淡,然后,开始的是批评,排挤,最后,又以各种原因,很快的被调动到另外的单位。
  郁三由开始的抱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于是,不管到哪个单位,郁三刚去,就做好了要走的准备。在任何一个单位,他一样认真,努力工作,满足于夜里有栖身的地方,白天有饭吃的生活。虽而在这样的奔波,漂泊中,让他一样另一种找到了平淡的生活。
  只是,一晃,就不年轻了,青春的朝气,活力,早就失去。脸上,刻画上了岁月的痕迹,额头发亮,身体不成比例。
  郁三知道,只要不死,没有退休,这样随时被他调动,漂泊的日子,就会继续。
  人过不惑,郁三的心里,格外渴望拥有自己的小屋。纵然工作会被随时调动,可是,如果有了家,是不会漂泊的。
  郁三有一天,到市区闲逛,无意间看到一处售房的广告,牙齿一咬,交了定金,把房子定下来了。
  首付交了之后,郁三的手头,就没有多少钱了。而且,还背负了巨额的房贷。每个月,就要依靠工资生活,还要还房贷。他渴望平淡,幸福的生活,同时也充满了压力。
  不过,想着将来,在都市里,有了小屋,有了家了,郁三的心里,还是感到格外轻松,对未来充满向往的。
  房子定了之后,郁三的工作,又被调动了。
  不但把他调动到一个偏僻的沟儿里,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而且,还不让他干原来的工作了,说他已经不适应,干不了了,让去看大门,在单位里,打杂了。妻子也和他一样。
  郁三也懒得问了。
  一年后,郁三拿到了房子,简单装修后,住了进去。
  小屋虽然小,但是,装修的很精致,很舒适。能寄托郁三和家人的身体和灵魂,过他渴望的平静平淡,幸福的生活。
  孩子跟着来了几次,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在屋子里跑过来,跑过去。
  只是,在来过几次之后,虽然城市是精彩,热闹的,可是,孩子却受不了待在高楼上,没有玩伴,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城市林立的高楼发呆。
  郁三看到了孩子的难耐,和对外边世界的向往,让孩子待在高楼上的小屋里,就像鸟儿,被囚禁在笼子里,限制了他的飞翔,和想象。
  孩子虽然对城市,充满了新鲜,好奇,来了几次之后,就不来了,有了假期,总是想回家乡去,尽管母亲和兄弟,对郁三和铃子冷淡,可是,对孩子却是热情的。
  郁三和铃子,他们很是满足。远离了人和是非,没有工作上的事情侵扰,他们觉得,这才是过日子。
  城市对他们,还充满了诱惑,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陌生。城市在他们的心里,还是那样的繁华,热闹。
  在住进小屋后,有一段时间,郁三和铃子,夜里,感受着小屋的温馨,甜蜜和惬意,仿佛回到了初恋。
  这个城市里,有许多的名胜古迹。也有许多繁华,热闹的地方,就往那些地方凑。还有许多大街,也有许多小巷。就走大街,转小巷,哪热闹,往哪里凑。
  小巷子里,有许多小吃的,饿了,就找了小巷子,把那各种小吃,吃个遍。
  郁三和铃子,仿佛回到了儿时,逃出了复杂的尘世,就像两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
  郁三和铃子,周末,和假期了,就回到城里。工作了,就从城市里,回到乡下工作。就像候鸟一样,随着工作,生活而迁徙。
  不久,单位里,忽然对他们做出决定,只给他们基本的工资,不让他们上班了。
  虽然因此少了一些补助和福利,不过,因此而不工作了,不用受人管束,也不用在复杂的人和事情里纠缠,反倒落得轻松。
  郁三和铃子,安顿好了孩子,需要钱了,给他打。到了周末和假期了,就回老家。
  郁三就和铃子,一身轻松,回到了城市里,回到了小屋里,过再没有人管束,也没有复杂人事纠葛的两个人的生活。
  郁三和铃子,在都市里,一晃,就生活了一两年了。
  一两年来,对这个城市,早就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闭上眼睛,也能知道这个城市的样子,有多少条大街,有哪些有名的小巷。有多少名胜古迹,有哪些繁华,热闹的地方。唯一不熟悉的,是这里的人和事情,行走在城市里,满大街都是陌生的面孔。唯一认识他,记住他们,也让他们认识,记住的,就是物业,门房。不过,都是工作议程,一切按照程序来,木然着脸,没有要点儿表情。其他能认识的,对铃子来说,就是那买菜的大妈。对郁三来说,就是那些小餐馆,小摊点的摊主,郁三有时,会去那点菜,喝酒。见面了,偶尔之间能打个招呼。   透过窗户,看着城市林立的高楼,忽然之间就感到,他就像笼子里的鸟儿,或者是犯了什么事情的人,被囚禁着。
  可是,面对这个城市,满眼都是熟悉的大街,高楼,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讓郁三又感到孤独,寂寞。他仿佛是个被尘世抛弃的人,一个生活在世俗之外的人。
  这样的感觉,让郁三感到茫然,不知道去哪里。
  更让他头疼的是,铃子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需要大剂量吃药。吃了药之后,倒头就睡。醒过来了,勉强能给他洗衣服,做饭。
  郁三的心里,这时,特别,特别的想念乡下老家,可是家乡,回不去了。就想念乡下的单位,不管怎样,有一份工作,哪怕就是看门,哪怕什么都不做。
  郁三曾经回单位去找过,单位领导对他说,你还是休息吧,基本工资照常给你发,你也损失不了什么,也不影响你的工作。
  见领到这样说,郁三又不好强求。
  后来,郁三还回到单位,去找领导,提出想上班的事情时,单位领导已经换了,新领导对他说,他才来,前任领导的事情,他不管,前任领导安排怎样做,就怎样做。
  见这样说,郁三就知道,看来,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想上班,工作,基本就成了奢望了。他现在是一个拿着基本工资,在家闲玩,等着退休,再等老,等死的人了。
  郁三心里虽然有怒火,却不知道对谁发。内心里,虽然有怨气,却不知道对谁出。
  郁三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感觉。人到中年,年过不惑的他,就有了一种年老,无用的感觉了。
  不过,郁三想到孩子,就觉得有了希望了。
  这时,孩子的老师,又打来电话,说他孩子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成绩倒数。
  一阵风吹来,郁三感到,他身体轻飘的仿佛一张白纸,几乎要把他吹上天去。
  可是,郁三也不知道怎样办。
  他想到儿时,想到爷爷,奶奶。想到父母都在,一家人虽然贫穷,可是幸福感十足。也想到上学时,充满梦想,朝气,活力的岁月。可是,随着步入社会,生活,一切都也点点的破碎,湮灭。以至于到了此时的难耐,不堪。
  过去的,成了最为美好的记忆,再回不来了。面对此时的不堪,郁三不知道,哪有未来。
  铃子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福,像一只笨重的企鹅。
  她经常吃过药以后,喜欢睡觉,起来后,去了卫生间,一点儿也不知道害臊的,响起了很响的撒尿,放屁的声音。
  郁三想发飙,可是,他明白,此时在这陌生城市,能陪伴他的,唯有这个脑子有病,身体肥胖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在这个城市,他将更加孤独。这样想来,郁三就感到,他连发飙的资格都没有了。
  铃子洗漱结束后,扭着肥胖的身子,进了厨房,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郁三脑子里,不再想什么了。
  郁三看到城市里,那些宏伟,高大的建筑,门口挂着那让人生畏的牌子,就想着,能不能去这些单位里,找到事情做,有了事情做名气吗有了生存的价值。
  他去了,可是,人家门都没有让他进,更不听他说什么话,只赶他走。
  郁三心情,那涌上心头的激情便没有了。
  再后来,不要说去那些牌子吓人,建筑宏伟的单位里找事情做,就是去那牌子一点都不吓人,很平易,建筑也很低矮,破旧单位里,找事情干,都没有找到,人家讥笑他说,我们都快保不住饭碗,快没有事情做了,哪有你做的事情。
  他找了好多地方,人家见了他之后,对他很客气地说,大叔,像你这样的年龄,是在家安然养老,领孩子的时候,怎么也出来找活儿干,我们只要年轻的。
  虽然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却让郁三感到,是在挖苦,讽刺他,忽然感到羞的无地自容。
  郁三感到一种羞辱,也感到特别的失落,就不敢再想着去找活儿了。
  不料这时,却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对他说,兄弟,干活不?
  郁三抬眼一看,身旁有个叼着烟,穿着破旧,一嘴黄牙的人,冲他说话。
  郁三说,什么活?
  那人说,扫街道,扫厕所,干不?
  郁三什么都没有说,狠不能抽那人有耳光,冲他说,我能是扫街道,扫厕所的吗?
  郁三没有理那个人,匆匆离开了。
  起风了,一阵风吹来,让郁三感到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能被吹上天空去。
  从这以后,郁三就不再想着找活儿干的事情了。
  郁三在心里想,我和铃子的基本工资,供孩子读书,支撑家里的日子,绰绰有余,我找什么活儿干呀!玩着,不是挺好么!
  铃子终于把饭,在叮叮当当,和磨磨蹭蹭中,快做好了。终于开口,对郁三说话了,起来,饭快好了。
  郁三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起来。
  郁三起来,洗漱毕,铃子已经把饭,给他端到了桌子上,郁三坐到桌子边,默默的吃着饭,吃了几口,就感到饱了,不想吃了,把饭碗推开,起身了。
  铃子给他把茶泡好了,透过窗户,城市的高楼,像竹笋一样林立,一直延伸向远方。远处,塔吊高高挺立,塔吊下,是在修的高楼。郁三不知道,这个城市,究竟还要扩张多么大,还要修多少的高楼。
  远山隐约,那是秦岭山脉,家乡村庄,就在秦岭中。可是,工作单位回不去了,家乡村庄,也回不去了。他是一个没有了故乡的人。
  各种声音,也隐隐约约,一浪一浪的传来。城市就像一台发动的机器一样,永远停歇不下来。
  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看着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郁三真的不知道,这城市人的人,都在忙什么。
  郁三羡慕城市人的忙碌,起码生活有目标,有事情做。每天吃过了饭之后,就这样空落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郁三感到,他是被抛弃了的人一样,生活在人世中,却又在人世之外。
  铃子收拾了碗筷,吃了药,一会儿,就像死猪一样睡去了,不管窗外市声隐约,也不管窗外尘世的人和事情,她只在她的世界里,梦境里,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香甜的睡着。   郁三放了茶杯,感到是那样的虚空,就开了门,下了楼。
  郁三就像没有线的风筝一样,在城市里,没有目的的飘荡。身旁,是熙攘的人群,是街道上,水一样流淌的车辆,是林立的高樓,是纵横交错的街道。
  郁三飘荡到了一个书店前。书店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郁三想,他曾经,也喜欢读书,也喜欢写作的,可是,因为工作,生活,都放下了。看到书店,眼前一亮,就怀着好奇,激动的走进书店。想,我能不能重新拾起喜欢的书来读,拿起笔来写呢。
  郁三走进书店,见到书店里,一圈人,围着一个人,挤到跟前,才知道,是作家在签名售书,是个很有名的作家。这个作家的作品,他在上学的时候,就读过。这个作家作品,那样的清新,空灵,富有诗意。郁三就想,这作家,也一定与他的文字,一样美吧!
  他买了一本书,往作家跟前急。急到跟前,才看到,作家的头发,已经谢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保护着脑袋。作家的身体也不成比例,很是肥胖,显出几分苍老来。这让郁三一下失望了,作家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与看他的文章,想象中的他更不一样。郁三失望了,没有让作家给他签名,也没有了读书,写作的勇气,和信心了。他匆匆离开了书店。
  再走不远,又见到一个美术馆,里边有书法作品展,也有老师指导学员,练习书法。
  郁三就走进去了,他想,我也曾经喜欢过练字,那何不也来练字,不是有事情做了,有精神的寄托了吗?
  进去以后,他对那指导的老师说,我想学书法。
  指导的老师对他说,那要先交钱。
  郁三看着指导老师,戴着一副眼镜,穿着西服,蹬着皮鞋,一副世俗,庸俗的样子。学习书法的兴趣,忽然也没有了。而再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写的毛笔书法,直接震撼到郁三了,面对这孩子,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练个什么字啊!
  郁三就出了美术馆,来到了大街上。
  街道上,车来来往往。人行道上,人熙熙攘攘。街道纵横交错,楼房高低错落。郁三不知道做什么,往哪去,心里感到无比的虚空。
  走到一个站牌前,什么都没有想,就爬上了一个公交车。
  郁三也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做什么,就依着公交车,一路坐去。
  两旁,都是他熟悉的高楼,沿途,都是他熟悉的街道。
  郁三感到,这个城市,对他已经没有新鲜感,也没有什么风景了,面对这个城市,他的肉体和灵魂,已经麻木。
  郁三就那样坐着,竟然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直到有人冲他大喊,终点站到了,下车。
  郁三这才被惊醒,赶忙起来,踉踉跄跄的下了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走不远,就是一条巷子,郁三迷迷糊糊走了进去。
  巷子狭窄,两边都是四五层高的楼房,最底层是店铺。巷子里,阴暗,潮湿。
  店铺有百货店,药店……还有一种店铺,关着门,门上用膜贴了,能隐约的看到里边。
  就在这样的店铺门口,郁三见到了一个很是漂亮,年轻,充满了青春,散发着活力的女孩子。女孩子头发乌黑,眉毛浓浓的,眼睛明亮,身材苗条,穿着紧身的衣服,有些性感,诱惑。
  女孩子家冲郁三微笑,低声冲郁三说,玩不。
  郁三说,玩啥?
  女孩子让他跟她走。郁三就跟着女孩子,进了那用膜贴着门的屋子,穿过一个阴暗的过道,经过天井,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摆放着一张床铺。
  进了屋子后,女孩子家关了门。郁三问他,玩什么?
  女孩子说,只要你给了钱,怎么玩都行。
  说着,女孩子家把衣服脱了。郁三的脑袋,嗡一下大了,他知道,他是遇到了小姐了。
  郁三知道,不玩也走不掉了。郁三面对女孩子的漂亮,青春,那充满了弹性,诱惑的身体,一下就激动起来,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时一样的激动了,就给了女孩子钱,和女孩子到了床上,脱了衣服,准备和女孩子玩。
  女孩子有点儿羞涩,面颊潮红,对郁三说,叔叔,你慢点儿,我怕疼。
  郁三心里想,难道是遇到了处女,或者是遇到了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郁三就仿佛回到了内心萌动,充满了梦想,幻想的年龄。就激动起来,心怦怦的跳,脑袋嗡一下大了,脚底也发麻。就爬到女孩子身上,刚进入那么一点,郁三就激动的不能自己,紧接着,就天塌地陷了,他的身体,瞬间被掏空。他像一个气球一样,从巅峰,瞬间跌入谷底,似乎要坠入那无边的深渊里去,阳光一点点消失,黑暗越来越重的包围了他。
  郁三有些羞愧,也有些自卑,不敢看女孩子,匆匆的穿了衣服,夺路而逃。
  出了巷子,郁三的心里,在羞愧,和自卑之中,满是叹息,叹息着自己真的是老了,没用了。
  他想狠狠的,狠狠的哭一场。
  郁三肉体和灵魂一样的苍白,像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人群里。
  就这样走着,走着,不觉间,走到一个寺庙门口。
  车少了,人也稀疏了,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郁三走进了寺庙。寺庙里,房屋是琉璃瓦,飞檐,给人威严,而庄重。
  寺庙里,柏树挺白,还有各种花草树木。有阵阵的梵音,更有缭绕的香烟。
  郁三进入寺庙里,心在倏忽之间,顿然安静了,世界仿佛在某一个瞬间,不存在了,只有诵经声,缓缓在耳边,似一股清幽的泉水,流过耳际。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余继泽,男,1975年出生,陕西省宁陕县人。先后在《阳光》《延河》《参花》《陕西文学》《翠苑》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现供职于陕南某乡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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